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宰相張玉雲淡淡瞟了兩人一眼，心中甚至有些想笑。
    作為一個歲數一百好幾，甚至已經熬死了三個皇帝老兒後才出世的老鬼，也作為洛青玄曾經在江湖上的忘年至交，他隻是看了一眼洛青玄周圍的陣容，便知道今天將會發生什麽。
    所有皇族成員全部到場，甚至連養胎多日，早已不問朝政的皇後娘娘都已經來了。
    這幾個比不知到底是道行太淺，還是想錢實在是想瘋了，這種時候還敢繼續演戲？
    這些大族看來是在自己的老窩裏悶太久了，腦子已經昏了，竟然把這種小屁孩也推出來......
    洛青玄雖然比他們還年輕，但這並不代表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和他碰瓷。
    他這一家子可都是當年在江湖上血雨腥風砍出來的人，若是這些惡心話說得太多，隻怕會吃不了兜著走。
    果然，宋雨寒那標誌性的清冷聲音隨後就在殿中響起。
    “王尚書，哭夠了嗎？”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直靜立於玄帝身側的皇後宋雨寒，不知何時已款步走下丹陛。
    她雖已是身懷六甲，但此刻卻鳳眸含煞，麵若冰霜，目光如利劍般直刺跪在地上的王承恩。
    “本宮倒是想問問王尚書，”宋雨寒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去年與自由之子簽訂的貿易協定，可不僅僅是進口。我大元向他們出口了價值三億兩白銀的糧食，兩億兩的布匹，以及超過三億兩的各類靈藥、礦石。”
    她每說出一個數字，王承恩的哭聲就弱上一分，臉色也更蒼白一分。
    “裏外裏算下來，即便除去進口那六億兩的‘廢銅爛鐵’，國庫非但沒有任何虧空，反而還應有超過兩億兩白銀的盈餘。”
    宋雨寒走到王承恩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聲音冷得幾乎能結出冰來 “本宮倒是奇了怪了，為何國庫不僅沒有盈餘，反而如你所說，連邊關將士的軍餉都難以足額發放？”
    “王尚書，你戶部的賬本上，那筆盈餘的巨款，都去哪兒了？”
    王承恩跪在地上的身體猛地一顫，臉上的悲愴瞬間凝固，轉而被一層細密的冷汗所取代。
    他張了張嘴，原本準備好的更多哭訴之詞全都卡在了喉嚨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這……”王承恩的腦子飛速運轉，豆大的汗珠從他額角滾落，“啟稟皇後娘娘，這……這筆盈餘，確實是有的。但……但都用在了正途之上啊！”
    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聲音卻依然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二月時，雲州、涼州和瀛州三地遭遇雪災，朝廷撥付了三千萬兩用於賑災......西境海防軍備廢弛，兵部又申請了五千萬兩用於更換和修繕水師裝備......還有……還有嵐河河道淤塞，工部也上奏需要八千萬兩進行疏通……武林盟也上奏了一大筆經費，用於舉行新一階的比武大會......”
    王承恩越說越快，仿佛想用一連串的數字來掩蓋自己的心虛：“零零總總加起來，還有各地官府的修繕、官員的俸祿補發……這筆錢，實在是早就捉襟見肘，臣……臣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他這一番話說得破綻百出，賬目混亂，前後根本對不上。
    別說是洛青玄和宋雨寒，就連殿中一些不甚精通算學的武將都聽出了其中的貓膩。如果是一些他提到的當事人此刻也在朝堂，恐怕都會忍不住破口大罵。
    在華京港，宋子元隻是申請了很小的一筆經費。因為他早就從洛青鸞處得知大元水師今後也會換裝和西域人一樣的鐵甲艦，就和當初駛入華京港內的索林號一樣高大威猛！
    這一小筆經費根本不是不是為了修繕和更換水師現有的艦船，而隻是加強水兵訓練，並在華京港開辦了一個小的水師學堂，根本要不了多少錢。
    在北方，淺川晴和雲州、涼州的知府早就預見了天氣不對，提前儲備了許多糧食和柴火發放給百姓用於過冬，朝廷的撥款同樣也是很小一筆，隻能算作錦上添花。
    而在嵐州就更誇張了，嵐河的堵塞並不嚴重，嶽天宇隻是動員了當地百姓在一周內就疏通完畢，從頭到尾沒有向朝廷要一分錢。
    武林盟那邊更是離譜得無以複加，那些江湖宗門並沒有那麽缺錢。甚至為了表示報國之心，孫浩然之前還代表各門派向朝廷敬獻了五千萬兩白銀和一大堆寶器、靈藥。
    而至於那些所謂的官府修繕、官員俸祿......王承恩和他背後的王家從裏麵吃了多少，恐怕隻有天知道。
    世家們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但他們並不知道，寧芷的影衛已經在大元全境建立了一套秘密的通信和監視網絡。
    他們現在，和今後所做的一切，都很難逃過她和陛下這一大家子的眼睛。
    宋雨寒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隻是用那雙清冷的鳳眸靜靜地看著他。
    王承恩在這目光的注視下，隻覺得渾身發毛，冷汗已經浸透了朝服。
    就在他以為皇後會拿出賬本與他對質時，宋雨寒卻緩緩移開了目光，轉向了另一位一直低著頭擦眼淚，試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臣子——工部尚書公孫賀。
    “公孫大人。”
    公孫賀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妙，隻得硬著頭皮出列：“微臣在。”
    “本宮聽聞，小青鸞的魔導工坊自建立以來，工部便一直負責供應所需的各類材料與器具，可有此事？”宋雨寒的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回……回娘娘，確有此事。工部上下，無不盡心竭力，全力配合公主殿下。”公孫賀躬身答道，心中卻已是警鈴大作。
    “是嗎？”宋雨寒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那為何青鸞妹妹三番五次地向本宮和陛下訴苦，說工部送去的材料質量參差不齊，十批裏倒有八批是不達標的廢品？就連最簡單的精鐵和銅料，都時常混入雜質，導致炸爐事故頻發。公孫大人，你這盡心竭力，就是這麽個盡心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