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不會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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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慢慢第一反應就是覺得這太荒唐了。
    “阿姨,我會經常來陪唐詞哥說話的。”於慢慢猛站起了身,看著唐母老淚縱橫的模樣,拒絕的話卻在嘴邊徘徊,最後一咬牙,狠心說了出來:“可是以女朋友的身份,我真的做不到,這對溫”
    “我知道跟你來的那個男人是你男朋友,我也知道我提這種要求很過分,但是慢慢,小詞是因為誰才成這樣子的!他一個能蹦能跳的大活人,突然間變成醒不過來的活死人,這是因為誰!”於慢慢的抗拒強烈到讓人無法忍受,唐母的態度突然間強硬淩厲了起來,想到於慢慢現在好端端的,能吃能喝能玩,歡天喜地談戀愛,而她的兒子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裏,唐母這心裏就難受得很,就好像有一把刀子在剜她的心,又痛又恨。
    於慢慢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無從反駁。
    唐母說得沒錯,唐詞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的。
    雖然唐詞騙了她,可他卻用生命救了她。
    唐母見於慢慢無話可說,她心裏也才稍微有了些把握,知道這話肯定是戳到於慢慢心窩子了,所以她才保持沉默。
    唐母吸了吸鼻子,用紙巾擦了擦眼淚,繼續勸說:“慢慢,小詞為你做了那麽多,你為他做這一件事都不行嗎?”
    於慢慢皺著眉,臉上滿是糾結與為難,還有些猶豫。
    唐母看穿她的猶豫,立馬乘勝追擊:“你放心,不用太長時間,三個月吧,就差不多三個月,醫生說至少要觀察三個月才下最後診斷,三個月後,不管小詞醒不醒得過來,你都可以離開,好不好?”
    於慢慢張了張嘴巴想說話,唐母又趕在了她前麵開口:“我知道你肯定會覺得阿姨自私,明明這一切都是小詞自願的,還要怪到你身上。”
    於慢慢立馬搖頭,否認:“阿姨,我沒有這麽想。”
    真心的,從沒這麽想過。
    她甚至愧疚得痛不欲生,悔恨得引咎自責。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現在躺在這裏的是她自己。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連累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慢慢,咱們換位思考,如果你是我,你也會像我這麽做。”唐母直視於慢慢,“我這個做母親的,隻是想圓我兒子的一個夢。”
    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
    如果她站在唐母的角度,她可能還做不到唐母如此的風度,說不定她早就哭天喊地的要對方負全責。
    此時此刻,於慢慢腦子裏有兩個小人兒在互搏,一邊是愛情的私欲,一邊是洶湧的愧疚。
    正在自我掙紮間,唐母突然驚喜激動的大叫了一聲:“呀!慢慢,你看,小詞的手動了一下!”
    她抓著於慢慢的胳膊,站在病床邊上,使勁兒搖晃她的身體,指著唐詞的手,興奮不已。
    於慢慢猛然回神,她也緊盯著唐詞的手指。
    確實輕輕動了下,然後注意到他的眼皮,也微微動了下。
    唐母一把甩開於慢慢的手,急急忙忙跑了出去:“醫生!醫生!”
    唐詞的手指時不時動一下,於慢慢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內心的情緒錯綜交雜,複雜到突然熱淚盈眶。
    她或許是為唐詞的蘇醒征兆喜極而泣,也或許是為自己的決定悲從中來。
    唐母叫了醫生來,醫生正在進行檢查。
    於慢慢埋頭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悄悄的退出了病房。
    走出醫院,遠遠就看到了停在醫院門口溫之遇的車。
    溫之遇見她出來,立馬打開車門下了車,等她走過來。
    溫之遇見她臉色略有些蒼白,而且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剛哭過,所以下意識問:“情況不好?”
    於慢慢搖了搖頭,慢吞吞開口:“他的手動了。”
    溫之遇聞言,如釋重負笑了下,伸手捧住她的臉,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低聲安撫:“好事,你哭什麽?”
    於慢慢鼻子又酸了酸,不過她極力忍住哭的衝動,搖了下頭,“你回去吧。”
    溫之遇擦拭淚水的動作一頓,而後收回手,“嗯,下午來接你。”
    於慢慢咬住唇瓣,極力隱忍,可聲音還是不受控製哽咽:“我說的是你回美國吧,別來找我了。”
    溫之遇呼吸一頓,凝眸看她:“說清楚,什麽意思?”
    “唐詞哥現在這種狀況,我沒辦法跟你在一起,我已經答應了唐阿姨跟唐詞哥在一起,陪在他身邊,照顧他。”於慢慢有氣無力的說完這一句話,便覺得花光了她的所有力氣。
    溫之遇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
    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漆黑的眸子被怒火染得通紅,氣得下頷線條生冷僵硬。
    愧疚,愧疚,全他媽是因為愧疚。
    所以他溫之遇就要活生生當墊腳石?
    當初,於慢慢以為唐詞殺了人,因為愧疚她選擇拋下他跟唐詞遠走高飛。
    現在,唐詞為她成了植物人,她又因為愧疚再次選擇放棄他守在唐詞身邊。
    雖然知道於慢慢這種做法是出於於心不忍,並不代表她心裏有唐詞,這隻是一種責任。
    可溫之遇依舊躁得想罵人。
    於慢慢就不能他媽的自私一回?為他們彼此,隻為他們倆想想?
    他溫之遇從來都不是什麽大公無私的人,該自私的時候絕不奉獻。
    所有人都他媽無辜,就他不無辜?
    憑什麽他溫之遇就要做犧牲?
    於慢慢口口聲聲說愛他愛他,為什麽就是不肯選擇他一次?
    說到底,她還是不相信他的能力,從未選擇依賴過他,隻活在她自己的那一套認知裏,以為自己舍己為人大公無私的為所有人好,可結果,每個人都被她的自以為是傷得渾身瘡痍。
    如果當初她相信他,唐詞的事情交給他來處理,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展到這個地步。
    可如今說這些沒用的也晚了,縱使他內心千萬個不願意,縱使他想惱羞成怒的衝她咆哮求她別放棄他,可天生的傲氣阻攔了他的所有蠢蠢欲動和卑微的挽留。
    一次,可以,兩次,他也能放下身段,可三次四次,真的做不到了,連說服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就算他再喜歡於慢慢,也被折騰夠了。
    既然放棄他了,那他就退出。
    溫之遇閉上眼睛不動聲色的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如墨的黑眸淡漠如水,平靜的毫無波瀾,凜冽的目光凝視了她幾秒後,他直接轉身,一言不發的上了車。
    車窗緩緩上升。
    於慢慢突然不受控製般上前一步,叫住了他:“溫醫生”
    上升的車窗頓住,可溫之遇卻直視前方,連餘光都吝嗇得不肯給她。
    “好好照顧自己。”是眷戀在作怪,她想再多看他幾眼,可又怕自己會深陷其中難以脫離,所以立馬後退了幾步,“再見。”
    對不起
    “不會再見了。”車窗迅速上升,他精致的側顏被車窗遮擋,逐漸消失在她的視線裏,在車窗閉合前,從縫隙裏飄出來冷冽涼薄的五個字。
    隨即,車子揚長而去。
    於慢慢的眼淚終於控製不住的往下流。
    她怎麽可能會不是自私的人呢?
    就在走出醫院前,她滿腦子都在想,該怎麽說服溫之遇等等她,唐阿姨說隻需要三個月就好。
    這段感情來得太不容易,已經放棄過一次,她嚐過放棄的痛苦,絕不想再嚐試第二次。
    可看到溫之遇那一刻,他眼中的關心讓她自慚形穢。
    他憑什麽要等她呢?
    她為自己的責任買單,憑什麽還要拉他下水?
    他有權利擁有更好的。
    原來,已經放棄過一次,當再次放棄時,悲痛感已經被麻木覆蓋。
    溫之遇從後視鏡中看著於慢慢瘦小的身影一點點變小,變遠。
    她這一次並沒有像曾經每一次那樣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她走向醫院的步伐是堅定的,決絕的,毫不猶豫的。
    清冷的目光忽而泛起諷刺的苦澀,還有些酸酸的。
    曾經他自以為愛情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曾經每一段感情,他都為自己的灑脫與全身而退而引以為傲。
    可如今,卻被愛情折磨得體無完膚。
    他溫之遇,輸得一敗塗地。
    溫之遇在離開蘇城前,去了一趟監獄。
    嚴輕舟以綁架罪故意傷害罪致人重傷,最終判以無期徒刑。
    本認為,他們所有人愛而不得的悲哀結果是嚴輕舟一手造成。
    可在嚴輕舟穿著獄服,麵色蒼白也滄桑出現在他麵前時,他又覺得這一切隻怪命運。
    嚴輕舟似乎沒料到他會來監獄,眼睛裏隻剩下驚喜,但卻未開口說話,隻略彎著嘴角對他笑。
    溫之遇也沒有說話,麵無表情的看著嚴輕舟,將他的所有情緒盡收眼底。
    嚴輕舟眼裏多的是複雜情緒,可唯獨沒有悔意。
    他當初既然敢做出那瘋狂的舉動,必定是抱著被槍決的決心去做的,他從沒想過全身而退。
    溫之遇厭惡嚴輕舟,自從發現了他的感情後,他對嚴輕舟隻有厭惡。
    可往日裏的兄弟情分他依舊記在心裏,其實如果嚴輕舟將感情深埋於心,不做任何不該有的舉動,他會繼續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一無所知,繼續拿他當兄弟。
    然而,命運弄人。
    嚴輕舟也是個可憐人,被禁錮在愛情的枷鎖裏,蒙蔽了理智,一錯再錯。
    溫之遇坐了一會兒,起身離開。
    嚴輕舟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呆愣許久,而後突然笑了,笑得開懷,是狂喜,不摻雜任何其他雜質,純粹幹淨。
    哪怕溫之遇全程一句話都沒說,可最後,他看到溫之遇眼裏的厭惡排斥痛恨,全然演變成了釋然。
    如果做牢獄永生的囚徒,換來溫之遇的冰釋前嫌,是值得的。
    於慢慢住在了醫院裏,每天的生活都很簡單,給唐詞按摩,陪唐詞說話,也全心全力的適應他是自己男朋友的這個身份。
    自從上一次唐詞有了蘇醒征兆之後,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動動手指。
    有一次,他甚至已經睜開了眼睛,隻是瞳孔擴散呆滯,隻幾秒鍾的時間就又閉上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唐詞要醒過來時,可希冀卻被現實狠狠擊潰。
    三個月過去了,唐詞還是沒有醒來。
    與唐母的三個月期限已滿,她本可以離去,可她選擇繼續留在唐詞身邊,如果他一輩子醒不過來,那她便照顧他一輩子,將這一輩子賠給他。
    十二月,聖誕節將至。
    這個冬天卻不太冷,刺骨的寒風也被陽光暖化。
    今天的天氣很好,日暖風恬。
    於慢慢將病房裏的窗簾全都拉開,金燦燦的陽光照進病房,連空氣中漂浮著粒粒塵埃都成了暖黃色。
    她拉過軟椅坐在病床邊,手輕輕的捏著唐詞的胳膊,替他按摩,幫助血液循環。
    按到手腕時,看到了他手上的頭繩。
    是她幫他戴上去的。
    頭繩本來很緊,勒在他的手腕上,時間一長還勒出了一道紅印,可如今,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頭繩的緊度剛剛好。
    於慢慢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小魚紋身,然後握住他的手,陽光燦爛,她的眼睛有些睜不開,半眯著眼睛對他笑:“唐詞哥,天氣真好,我們曬曬太陽吧!”
    冬日的陽光,總讓人生出困意。
    曬了一會兒太陽,於慢慢就困得睜不開眼了。
    趴在病床邊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五個月前跟溫之遇分道揚鑣的畫麵,夢裏的她,追著他的車跑,祈求他別丟下她。
    可最後,他還是丟下了她,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無助又彷徨。
    畫麵突然一轉,她又夢到跟唐詞坐在火車站候車廳裏,他牽著她的手,將她緊緊擁在懷中,用著幾近卑微到塵埃裏的語氣求她:“慢慢,跟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砰——”
    畫麵淩亂起來,出租車突然爆炸,刺激得耳膜吱吱作響。
    於慢慢渾身一抖,下意識睜開了眼睛,身體還在輕顫,額頭浮起了一層冷汗。
    可這時,顫抖的手忽然被一股微涼幹燥的力量握住。
    她整個人渾然一僵,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髒急速跳動。
    就在她以為自己還在夢境中時,她的手忽然被整個包裹住,然後她感受到微涼的手指無力穿過她的手指,然後十指相扣。
    這樣的觸感太過真實,於慢慢吞了吞唾沫,而後僵硬緩慢的抬起頭,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狹長的桃花眼,雖虛弱半磕著眼皮,但眼神卻清醒而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