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急救車鳴笛聲撕開午夜的寂靜，顧野方才還握著手機的手突然頓住。
    走廊盡頭傳來擔架滾輪與地麵摩擦的聲響，混著警員急促的呼喝："重傷員！多發槍傷！"
    消毒水的氣味裏突然滲入鐵鏽般的血腥氣，顧野轉身時，正對上擔架床上那張蒼白的臉。
    蕭逸的左手臂扭曲地垂落，浸透血的白色外套隱約可見猙獰的傷口，胸口處洇開的暗紅正以駭人的速度擴散。
    "顧醫生！"護士小蘇的驚呼刺破凝滯的空氣，"是蕭警官！"
    跌落地上的手機碎了屏，亮起的屏保是他們親密的合影。顧野的瞳孔劇烈收縮，消毒燈的白光在眼前炸開成無數光斑。
    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仿佛胸腔裏有台失控的鼓風器。
    記憶突然閃回今早出門前的場景——蕭逸笑著在他額頭落下一吻，情侶戒指在晨光裏泛著冷冽的光。
    "備血！o型rh陰性！"顧野踉蹌著扶住門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刺痛讓他瞬間清醒。
    走廊的應急燈在頭頂明滅，他扯開喉嚨喊道："啟動創傷中心三級響應！準備自體血回輸裝置！"
    快步衝向搶救室的過程中，沾著福爾馬林的手術服下擺掃過牆麵，"呼叫心胸外科值班醫生！"
    他猛地推開手術室門，冷氣裹挾著血腥味撲麵而來，"準備c臂機、eo設備！"
    戴手套的動作快得幾乎要扯破乳膠，顧野盯著無影燈下那張熟悉的臉，喉頭發緊："橈動脈穿刺，建立三條靜脈通路！"
    心電監護儀刺耳的警報聲中，顧野摸到患者頸側微弱的脈搏。
    當手術刀劃開浸透血痂的衣物，止血鉗精準夾住噴血的血管，他聽見自己平穩的聲音："準備……"
    搶救室的玻璃倒映出他蒼白的臉，口罩上方，睫毛上凝結的水珠不知是汗水還是未落下的淚。
    無影燈下，氣氛凝重得近乎窒息，主刀醫生顧野的手微微顫抖，他緊緊咬著下唇，努力讓自己鎮定。
    搶救室的藍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心電監護儀尖銳的報警聲刺破凝滯的空氣。
    顧野跪在手術台旁，戴著手套的手死死按住蕭逸胸腔不斷湧出的血。
    沾著血珠的口罩下，他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機械：“右側第四肋間貫通傷，子彈距離主動脈0.5厘米，準備血管夾。”
    “血壓6040！”巡回護士快速調整輸液泵，“加壓輸血2000毫升！”
    “橈動脈搏動減弱！”助手用超聲探頭掃過患者鎖骨下區域，屏幕上模糊的陰影隨著每次心跳劇烈震顫，“可能存在氣胸，需要立即閉式引流！”
    顧野突然抬頭，透過防護麵罩與助手對視：“先處理心髒。”他接過遞來的顯微鉗，鑷子尖端在無影燈下泛著冷光，“吸引器！”
    暗紅色血霧被瞬間抽走的刹那，他看見那顆嵌在心肌邊緣的子彈——彈殼泛著詭異的銅綠色，表麵細微的紋路幾乎要勾住跳動的心肌。
    “準備除顫儀！”心電監護儀突然拉出平直的線條，顧野的瞳孔猛地收縮，“腎上腺素1毫克靜推！”
    電極板貼上患者胸膛的瞬間，手術燈突然劇烈閃爍，走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左臂貫穿傷失血200毫升，需要止血帶！”新來的護士扯開急救包，止血帶勒進血肉模糊的皮膚時，顧野的手頓了頓。
    “心跳恢複！”監護儀重新響起規律的蜂鳴，顧野抹了把額頭的汗，卻在手套上蹭開一片猩紅。
    “縫合心肌，”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準備vsd負壓引流裝置。”
    心電監護儀終於歸於平穩的長鳴，顧野摘下滿是血漬的口罩，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手指還在不受控地發抖。
    手術室外，刑偵副隊原昕已經候了三個小時，看到他踉蹌著推門而出，立刻上前扶住：“人怎麽樣？”
    “暫時脫離危險。”顧野扯下手術帽，散落的頭發黏著冷汗，“但那顆子彈離主動脈太近，隨時可能引發血栓……”
    “最後那個狙擊槍手沒有抓到，蕭逸必須馬上轉移。”原昕壓低聲音，身後幾名特警迅速推進擔架床，“省廳安排了秘密醫療點，對外宣稱搶救無效死亡。”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顧野沾滿血跡的手術服，“你也該換身衣服，明天的追悼會需要你出席。”
    次日清晨，殯儀館大廳莊嚴肅穆。黑白遺照裏，年輕畫師的笑容定格在穿警服的模樣。
    那個和他多年分分合合，會在手術結束後給他帶宵夜的人，此刻正躺在百公裏外的地下醫療艙裏，靠呼吸機維持生命。
    殯儀館穹頂垂下的白紗被空調風吹得輕顫，冷光燈將整個大廳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幾何塊麵。
    蕭逸的遺照高懸在黑底挽幛中央，警帽簷下那雙總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透過玻璃相框漠然凝視著花圈如海的靈堂。
    顧野站在親屬隊列最前端，黑紗手套下的手指死死攥著白菊莖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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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緞帶纏繞的花束尖刺紮進掌心，卻不及胸腔裏翻湧的鈍痛。
    "蕭逸同誌在執行臥底任務中，為保護人民群眾英勇犧牲......"局長的悼詞混著嗚咽聲在大廳回蕩。
    顧野突然想起昨夜秘密醫療點的監控畫麵：心電監護儀規律起伏，愛人纏著繃帶的手指無意識顫動，喉間插著的呼吸管隨著機械通氣微微起伏。
    此刻眼前這場葬禮，竟成了最逼真的死亡戲碼。
    前排原昕悄悄往他掌心塞了枚薄荷糖。顧野低頭時，瞥見棺木縫隙裏特意露出的衣角線頭。
    這個細節讓他眼眶發燙，不得不仰頭凝視穹頂旋轉的水晶吊燈，將淚水逼回眼眶。
    哀樂漸歇，顧野將白菊輕輕放在遺像前。花瓣墜落的瞬間，他恍惚看見愛人笑著從照片裏走出，伸手替他拂去眼角的淚。
    而現實裏，他隻能對著冰冷的相框低聲呢喃："我會一直等你的。"
    “顧醫生節哀。”同事遞來白菊，他機械地接過。
    人群中突然騷動，抬棺的特警們步履沉重，顧野盯著那口空蕩蕩的棺材，喉嚨發緊。
    當儀仗隊抬著空棺走向火化間，顧野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細碎響動。
    轉身時，瞥見人群中閃過熟悉的墨綠衣角——那是蕭逸最愛穿的衝鋒衣顏色。他的心髒幾乎要撞碎肋骨，卻在看清那人麵容時驟然僵住。
    穿便衣的特警衝他微微頷首，袖口若隱若現的醫用膠布痕跡，無聲傳遞著醫療點的最新狀況。
    當火化間的門緩緩合上時，他聽見原昕在身後低語：“現場發現的子彈檢測出是境外走私的，當時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了……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振作起來。”
    夜幕降臨，原昕把人送回到他們在北市的家，一關門顧野就自顧自地關在了那間充滿他的畫室裏。
    手機突然震動，秘密醫療點發來消息：病人剛剛恢複了片刻意識，第一句話是問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他靠在冰冷的牆麵上，終於放任眼淚決堤。窗外警笛聲呼嘯而過，紅藍燈光透過百葉窗在地麵投下交錯的影子，像是永不熄滅的光芒。
    “兔子，我差一點……差一點真的要失去你……”顧野喃喃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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