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章 獵戶分肉兄弟情,妻女離家掛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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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麅子被拖進了院子。
    血腥氣,裹挾著凜冽的北風,直往陸青山鼻子裏鑽。
    他卸下肩頭的木棍,沉重地吐出一口白氣,剛想喘口氣,心頭卻猛地一沉。
    不對勁!太安靜了!
    風,嗚咽著穿過破洞的窗欞,發出鬼哭般的聲音。
    遠處,隱約有幾聲狗吠傳來,更襯得這小小的院落空蕩蕩的,死寂一片。
    往常這個時候,哪怕林月娥不吭一聲,灶膛裏也該有火星子劈啪作響。
    女兒小雪,就算睡著了,偶爾也會發出幾聲可愛的呢喃。
    可現在,那扇破舊的木門後頭,一絲活人的氣息都感覺不到。
    “月娥?”
    “小雪?”
    陸青山嗓子莫名發幹,衝著黑洞洞的屋裏喊了兩聲。
    回應他的,隻有更加放肆嗚咽的風聲,刮過院牆上斑駁的泥土。
    他的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攥住,猛地往下墜。
    一股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梁骨瞬間竄遍全身。
    他顧不得多想,大步搶上前,一把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更加陰冷的寒風,夾雜著屋子裏特有的土腥氣和黴味,撲麵而來。
    屋裏,空無一人。
    炕上,兩床打了補丁的舊被子卷成一團,看得出是刻意疊過的,但依舊淩亂。
    被褥旁邊,一隻掉了耳朵、髒兮兮的布兔子,孤零零地躺在那裏。
    那是月娥給孩子做的,小雪最喜歡的玩偶,睡覺都要抱著的寶貝。
    人呢?!
    陸青山的心髒,仿佛被那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爆!
    他猛地轉身,像頭發瘋的野獸般衝出屋子。
    院子裏,趙鐵柱正咧著嘴,看著地上肥碩的麅子,傻嗬嗬地樂著,眼裏全是肉。
    看他那樣子,是準備要先回家了。
    “鐵柱!”
    陸青山一把揪住趙鐵柱粗壯的胳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聲音繃得像根即將斷裂的弦。
    “見著我家月娥和小雪沒?!”
    趙鐵柱被他猙獰的表情嚇了一大跳,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憨憨地搖頭。
    “沒……沒啊,青山哥,就咱倆一塊回來的,沒看見嫂子出來啊。”
    他撓了撓頭,滿臉疑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陸青山眉心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疙瘩,鬆開趙鐵柱,拔腿就朝隔壁錢寡婦家跑去。
    “砰!砰!砰!”
    他掄起拳頭,狠狠砸在那扇薄薄的木門上,砸得門板都在顫抖。
    “錢寡婦!開門!!”
    喊了半天,屋裏,卻連一絲聲響都沒有,安靜得詭異。
    他又急匆匆地奔向另一邊的鄰居,趙文武家。
    趙文武正蹲在院子裏,迎著寒風,哆哆嗦嗦地收拾著幾顆凍得發硬的大白菜,準備張羅下午飯。
    他身上那件打了好幾塊補丁的舊棉襖,在風中瑟瑟發抖,一雙手凍得通紅開裂。
    看見陸青山像火燒屁股一樣衝過來,趙文武放下手裏的菜,慢慢站起身,臉上露出一絲複雜和不忍,重重歎了口氣。
    “青山啊,你……你先別急,聽哥說。”
    “文武哥!到底咋回事?!我家月娥和小雪呢?!”
    陸青山死死盯著趙文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心,正一點點地往下沉,沉入無底的深淵。
    “唉……”
    趙文武搓著凍得快沒知覺的手,眼神有些躲閃,不敢直視陸青山那雙赤紅的眼睛。
    “就在你前腳剛走沒多久,你老丈人,林家叔,帶著他家大小子林月強,拉著個驢臉,就氣衝衝地來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聲音放得很低。
    “說是……天太冷了,你這屋子又四處漏風,怕凍壞孩子,接月娥和小雪,回娘家住幾天,暖和暖和。”
    “我看月娥那樣子,是不太想走的,眼圈都紅了,可……可你老丈人那強驢脾氣,你也知道,誰勸的話都聽不進去啊!”
    “硬是給拉走了。”
    “走的時候,小雪哭得那個慘,嗓子都啞了,一聲聲喊‘爸爸’……”
    林懷年!
    林月強!
    一股無法遏製的邪火,“騰”地一下,直衝陸青山的腦門!
    又是他們!
    前世,老丈人就從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今生,這是變本加厲,直接上門搶人了!
    他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吸著冰冷的空氣,試圖壓下胸腔裏那股幾乎要爆炸的怒火和屈辱。
    肺管子被寒氣刺激得像刀割一樣疼。
    但他心裏清楚,老丈人憑什麽這麽理直氣壯地上門搶人?
    還不是他陸青山,以前太混賬!賭博、打老婆、不顧家,樁樁件件都像刀子,深深傷透了嶽父嶽母的心!
    在他們眼裏,把女兒和外孫女留在他身邊,跟推進火坑沒什麽兩樣!
    連頓安穩飯都吃不上,更別提過日子了!
    他猛地吸了幾口寒氣,那冰冷的空氣像是帶著無數細小的冰針,刺得他肺管子生疼。
    這才勉強壓下了胸腔裏翻騰的暴戾情緒。
    “文武哥,我知道了,謝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一樣。
    回到空蕩蕩、冷颼颼的院子。
    看著地上那兩半扇還在微微冒著熱氣、散發著濃鬱血腥味的麅子肉。
    這場景,像是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嘲諷。
    獵物到手了,又怎麽樣?
    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護不住!
    “鐵柱,”
    他轉過頭,看向旁邊一臉擔憂、手足無措的趙鐵柱。
    “肉,還是按咱倆說好的分。”
    他沒再耽擱,抽出腰間那把豁口的柴刀,動作利落地開始分割麅子。
    靠近骨頭、帶著厚筋膜、不好處理的部分,他都留給了自己。
    然後,他挑出最肥美、肉最多的一大塊後腿和半扇肋排,足足有四十多斤重,用幹淨的草繩仔細捆好,不由分說地塞到了趙鐵柱懷裏。
    “青山哥……這……這太多了……”
    趙鐵柱抱著沉甸甸的肉,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他不是傻子,知道陸青山家現在更難。
    嫂子和小侄女都被接走了,正是需要拿東西去撐門麵的時候……
    “拿著!”
    陸青山瞪了他一眼,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這是你憑力氣換來的!趕緊拿回去給你娘燉上!讓你娘也好好補補身子!別跟我這兒磨磨嘰嘰的!”
    趙鐵柱看著陸青山堅決的眼神,重重地點了點頭,沒再矯情。
    他知道,這時候推辭,反而是看不起青山哥。
    抱著那份沉甸甸的希望,趙鐵柱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眼神裏的感激、擔憂和那份無言的兄弟情義,讓陸青山冰冷的心,稍微透進了一絲暖意。
    送走了趙鐵柱,陸青山看著院子裏剩下的麅子肉,深深歎了一口氣。
    現在,他必須去做一件更重要,也更艱難的事情。
    去嶽父家,把老婆孩子接回來!
    不管用什麽方法!付出什麽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