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虛餌難敵掀商浪,雪頂含翠結商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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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彥城的晨光總帶著三分金輝,今日卻似被揉進了幾分焦躁,陳家大宅的飛簷剛漫過第一縷光,陳萬堂的腳步聲就踩碎了書房外的寂靜。紫檀木桌被晨光鍍上暖邊,桌心攤著的密寫紙條卻透著寒意,家丁連夜用陳醋反複浸泡顯影的字跡還泛著酸氣“墨家近幾日辰時三刻準時入悅寶客棧,與西域商人咚巴密談。”
陳萬堂指尖捏著紙條,指節泛白如霜,指腹下的宣紙被攥出褶皺。“墨家這是要把西域渠道攥死?”他聲音壓得極低,卻藏不住咬牙的力道。去年中秋商會,墨家僅憑改良的桂花糖糕就搶了陳家三成糕點生意,如今陳家綢緞莊的蜀錦在紫彥已遇瓶頸,全指望西域商路打開銷路;珠寶鋪更是靠著每年從西域收來的和田玉撐場麵,若讓墨泯靠這些獨家吃食先勾住西域商人,陳家往後在紫彥城商界怕是連抬頭的餘地都沒有。
他抬眼看向躬身立在旁的管家,語氣冷得能凍住茶湯“你立刻去後院挑兩個懂西域話的書生,讓他們換上最粗的麻布衣裳,喬裝成西域商隊逃荒的隨從,去悅寶客棧打雜。記住,務必摸清咚巴進了墨家什麽貨,彥子鶴又在推什麽新品,尤其是那鬆仁雲片糕,到底用了什麽門道,連店小二都記掛。”
管家剛要屈膝退下,陳萬堂又補了句,指尖在桌案上敲出急促的響“給客棧店小二塞五十兩銀票,讓他盯著咚巴的房間。但凡彥子鶴送了什麽吃食,樣式、味道、裝盛的器物,都要一字不落地記下來。還有那鬆仁雲片糕,務必弄塊樣品回來,哪怕隻有指甲蓋大,也得給我帶回來!”
管家應聲“是”,轉身時衣擺掃過門檻,帶起的風都似裹著緊張。陳萬堂卻沒動,目光落在桌角陳家綢緞莊的賬本上,去年西域商隊想訂的兩百匹蜀錦,今年至今還沒動靜,若真被墨家截了胡,這賬本上的赤字怕是要再添幾頁。
同一時刻,李府的書房裏彌漫著藥材的苦香,李宏對著桌上的紙條皺眉,指腹反複摩挲著紙上畫的陶罐圖樣。紙條是藥材鋪掌櫃連夜傳回的,旁注字跡潦草卻清晰“墨家陳先生攜此罐入悅寶客棧,罐口封三層蜂蠟,靠近時能聞見蜜香混著冷香,歸時罐空。咚巴的隨從私下跟店小二閑聊,說‘這凝露兌水喝,比西域的葡萄汁還解膩,昨日咚巴先生喝了三盞,連吃了兩塊羊肉都沒覺得膩’。”
“墨家又在搞什麽名堂?”李宏指節敲著桌案,發出沉悶的響,臉色沉得像積了雨的烏雲。今年紫彥城雨水多,權貴宴席上都愛配清潤解膩的飲品,李家藥材鋪本想推出用甘草、麥冬熬製的“清潤飲”,若墨家先把這“凝露”賣到西域,再反過來用西域藥材壟斷紫彥市場,李家藥材鋪的生意怕是要被搶去大半,要知道,李家每年從西域收的雪山乳香、安息香,占了紫彥城藥材市場的四成。
他轉頭對立在旁的弟弟李睿道“你去悅寶客棧訂間上房,就說要長住三個月。每日去樓下大堂喝茶,跟咚巴的隨從套近乎,問問他們西域現在最缺什麽紫彥吃食,尤其是‘墨家有、別家找不到’的稀罕物。再跟客棧掌櫃打聽,彥子鶴每次來都帶什麽,咚巴最愛吃哪樣,連裝吃食的盒子是方是圓都要問清楚。”
李睿剛要應聲,李宏又上前一步,從抽屜裏取出個描金漆盒,打開後露出裏麵瑩白的膏體“帶上咱們藥鋪的陳年雪蓮膏,這是用十年份雪蓮加蜂蜜熬的,能治西域的寒症。見到咚巴的隨從,就說‘自家製的,送西域朋友嚐嚐’,別直奔主題,先混個臉熟,探探他們的口風。記住,別露怯,也別太急,墨家的人精得很,別被他們看出破綻。”
李睿接過漆盒,指尖觸到盒壁的涼,點頭道“哥放心,我知道分寸。”轉身離開時,他瞥見桌角李家藥材鋪的進貨單,西域雪山乳香的進價比去年漲了兩成,若再丟了這渠道,藥材鋪怕是真要撐不住了。
兩撥人各懷心思地往悅寶客棧去時,客棧二樓的房間裏,咚巴正對著桌上的空碟歎氣。碟底還沾著幾粒鬆仁碎,是前日彥子鶴帶來的鬆仁雲片糕留下的,那糕薄如蟬翼,入口即化,甜香裏裹著鬆仁的脆,還有股淡淡的桂花香,他昨晚睡前還在惦記,連夢裏都似有那股香甜。
“要是能再嚐一塊就好了。”咚巴用西域話嘀咕著,剛要抬手喚店小二,門外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沉穩卻不拖遝,是彥子鶴的腳步。他眼睛瞬間亮了,連忙起身,連腰間的寶石彎刀都忘了扶“彥公子,你可算來了!”
彥子鶴推門進來,手裏提著個鑲銅邊的木匣,匣身雕著纏枝蓮紋,一看就不是凡品。他笑著將木匣放在桌上,聲音裏帶著幾分輕快“看你上次吃雲片糕吃得香,這次給你帶了新貨。”說著掀開匣蓋,裏麵用油紙層層包裹的物件露了出來,淺黃的“桂花鬆仁糕”、瑩綠的“蜜漬青杏”、棕褐的“五香筍幹”,還有疊得整齊、薄如蟬翼的“桑皮糖”,每樣都透著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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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咱們墨家新做的桂花鬆仁糕,比上次的雲片糕多了層桂花醬,更甜潤;蜜漬青杏是用剛熟的青杏加野蜂蜜醃的,酸中帶甜,解膩最好;五香筍幹是用後山的春筍熏製的,配著你們西域的牛羊肉吃,能去膻氣;桑皮糖是用三年生的桑樹皮熬的糖,嚼著有股清香味,還能潤嗓子。”彥子鶴拿起一塊桂花鬆仁糕遞過去,油紙在指尖輕響,“你嚐嚐,比上次的雲片糕怎麽樣?”
咚巴連忙接過,指尖觸到糕體的軟,咬下一口,桂花的甜香先漫開,接著是鬆仁的脆,最後是糯米的綿,比雲片糕多了三層滋味,他眼睛瞬間亮了,連聲道“好!比上次的還好吃!這桂花鬆仁糕在西域定能賣個好價錢,咱們西域貴族宴席上,從來沒有這麽精致的吃食,要是擺出來,定能搶著要!”
他又拿起顆蜜漬青杏,青杏裹著晶瑩的蜜霜,咬開時酸得他眯起眼睛,隨即又露出笑意“這個也好!西域的葡萄汁太甜,喝多了膩得慌,配著這個吃,正好解膩!上次你說的凝露,是不是也用這野蜂蜜做的?”
彥子鶴笑著點頭“正是。那凝露是用野蜂蜜加茯苓、百合熬的,比蜜漬青杏更清潤,適合夏天喝。”
咚巴心裏盤算著,這些物件都是墨家獨產,在西域沒有,要是能低價收,高價賣,定能賺一筆。他故意歎了口氣,放下手裏的青杏,語氣帶著幾分為難“彥公子,你也知道,西域商路難走盜賊也多,我每次運貨都要雇十幾個護衛,運費加上護衛的工錢,成本就高了不少。上次你說雲片糕二兩一塊,這次的桂花鬆仁糕,能不能也按這個價給我?蜜漬青杏十兩一瓶,五香筍幹五兩一斤,桑皮糖八兩一塊,怎麽樣?”
彥子鶴沒立刻應,反而轉身從桌旁的食盒裏取出個白瓷茶壺,給咚巴倒了杯茶。茶湯清亮,飄著幾片嫩綠的茶葉,茶香瞬間漫開。“咚巴先生,咱們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他將茶杯推到咚巴麵前,語氣誠懇,“桂花鬆仁糕的成本就有八兩一塊,蜜香桂是咱們莊裏獨有的品種,一年隻開三次花,采下來還要陰幹三天;鬆仁是從漠北收的,五斤就要十兩銀子;糯米更是要選當年的新米,陳米做不出這口感。所用的材料都是實打實的好東西,給你報的價,咱們墨家賺的真不多。而且這些物件都要現做,墨家的作坊一天隻能出兩百塊鬆仁糕、一百瓶蜜漬青杏,你要是要得多,還得再調兩個蒸籠過來,等上三天才能交貨。”
咚巴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湯入口先是微苦,接著是回甘,還有股淡淡的蘭花香,他眼睛又是一亮,連忙問“彥公子,這是什麽茶?味道真好!比咱們西域的奶茶還清爽!”
“這是墨家在紫彥城附近雲霧山種的雲霧茶,每年清明前采的嫩芽,用炭火慢烘的。”彥子鶴笑著解釋,“這茶性溫,配著甜食喝,能解膩,還能提神。你要是喜歡,等會兒我給你裝一小包,帶回去嚐嚐。”
咚巴連忙道謝,心裏卻沒忘討價還價的事。他放下茶杯,語氣帶著幾分堅持“彥公子,我也不跟你多要,雲片糕、桂花鬆仁糕一兩一塊,蜜漬青杏九兩一瓶,五香筍幹四兩一斤,桑皮糖七兩一塊,。要是你答應,我就先各訂五百份,試試水;要是賣得好,以後每次訂一千份,長期合作!”
兩人正討價還價,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鬧,有瓷器碎裂的聲,還有人高聲爭執。店小二匆匆跑上來,額角還沾著汗“咚巴先生,陳老爺和李公子來了,說聽說您是西域來的貴客,特意來拜訪,現在就在樓下大堂等著呢!”
咚巴心裏一緊,他早聽說紫彥城的陳家和李家是商界名流,陳家靠綢緞和珠寶發家,李家壟斷了大半藥材生意。他剛要開口說“不見”,彥子鶴卻神色不變,對店小二道“請他們上來吧,正好讓陳老爺和李公子也嚐嚐咱們墨家的好東西。”
店小二應聲下去,咚巴連忙拉住彥子鶴,壓低聲音“彥公子,陳李兩家……有些來者不善,還是別見了吧?”
“怕什麽?”彥子鶴笑了笑,將木匣裏的桑皮糖拿出來幾塊,放在碟子裏,“他們要是真有誠意,就不會空手來;要是沒誠意,也沒必要跟他們客氣。”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腳步聲,還伴著陳萬堂爽朗的笑“咚巴先生,久仰大名!在下陳萬堂,是陳家綢緞莊的主事,今日特意來拜訪!”
陳萬堂走在前麵,穿著件寶藍色錦緞長衫,腰間係著玉帶,手裏提著個描金食盒,食盒上的牡丹紋繡得精致。李宏跟在後麵,著件青色長衫,手裏拿著個翡翠鼻煙壺,壺身雕著鬆鶴延年,一看就價值不菲。兩人進門時,目光先掃過桌上的木匣,再落在咚巴身上,臉上堆著笑,卻沒看彥子鶴一眼。
“咚巴先生,聽說您是西域來的大商人,特意帶了咱們陳家最好的蜀錦,給您做個念想。”陳萬堂打開食盒,裏麵鋪著塊蜀錦,錦麵織著西域的胡旋舞圖案,色彩鮮豔,“您看這蜀錦,用的是江南的蠶絲,織了三個月才成,在紫彥可是要五十兩一匹,您要是喜歡,在下再送您兩匹!想著您是西域來的,想必也需要紫彥的布料,咱們可以談談合作,您要是從西域給咱們帶和田玉,咱們給您的蜀錦,比別家低兩成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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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步,將翡翠鼻煙壺遞過去“咚巴先生,在下李宏,是李家藥材鋪的掌櫃。這鼻煙壺是上好的翡翠,能提神醒腦,您要是喜歡,就拿著玩。咱們李家是做藥材生意的,西域的雪山乳香、安息香,咱們都收,價格比墨家高兩成!您要是有藥材要賣,找咱們李家,保準不吃虧!”
咚巴接過蜀錦和鼻煙壺,心裏盤算著,陳家的蜀錦在紫彥有名,可墨家的獨家吃食更能賺長期的錢;李家收藥材的價格雖高,可自己這次帶來的雪山乳香隻有十幾斤,賣不了多少錢,還是墨家的吃食更靠譜。
他故意拿起塊桂花鬆仁糕,遞到陳萬堂麵前,語氣帶著幾分得意“陳老爺,嚐嚐這個。這是墨家的獨家鬆仁糕,比普通糕點好吃多了,我正跟彥公子談合作,想把這個帶回西域賣。”
陳萬堂接過鬆仁糕,指尖觸到糕體的軟,咬下一口,桂花的甜香裹著鬆仁的脆,比陳家綢緞莊待客的糕點好吃十倍,他心裏頓時慌了。要是墨家把這鬆仁糕賣到西域,以後西域的糕點生意就被墨家壟斷了,陳家再想靠綢緞打開西域渠道,怕是難了。
他連忙放下糕渣,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咚巴先生,您要是願意跟我們陳家合作,我們也能做鬆仁糕,比墨家的還好吃!咱們用漠延最好的鬆仁,南邊的新米,再加上咱們陳家獨有的錦橙蜂蜜,做出來的糕,定能比墨家的還香甜!供貨價給您三兩一塊,比墨家低一兩!您要是訂五百份,咱們還幫您派五十個家丁保護商隊,分文不取!”
李宏也急了,他拿起顆蜜漬青杏,嚐了嚐,酸中帶甜,確實解膩,比李家藥材鋪熬的清潤飲還爽口。他連忙道“我們李家也能做蜜漬青杏!用咱們藥鋪的十年份雪蓮蜜,比墨家的野蜂蜜還甜,還能治寒症!供貨價給您十二兩一瓶,比墨家低三兩!五香筍幹、桑皮糖這些,我們也能做,供貨價都比墨家低兩成!您要是跟我們合作,咱們還幫您做吃食的防潮處理,用咱們藥鋪的秘藥泡過的油紙,能讓吃食保存兩個月,比墨家的還好用!”
彥子鶴看著兩人急不可耐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上前一步,將桌上的桂花鬆仁糕推到兩人麵前“陳老爺,李公子,做生意講究獨家。這桂花鬆仁糕的桂花,是咱們墨家莊裏獨有的‘蜜香桂’,一年隻開三次花,香氣比普通桂花濃十倍,你們沒有;蜜漬青杏用的野蜂蜜,是後山懸崖上的野蜂釀的,你們采不到;五香筍幹的香料,是墨家秘傳的配方,用了八角、桂皮、香葉等十二種香料,你們配不出來;桑皮糖用的桑樹皮,是三年生的,要選樹幹中間的部分,你們沒這篩選標準。”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的臉,語氣帶著幾分嘲諷“你們就算能做出來,也不是墨家的品質。西域人要是嚐出差別,第一次買了你們的貨,第二次還會買嗎?到時候砸的,可是你們陳家和李家的名聲。”
陳萬堂臉色驟變,手指捏著錦緞的衣角,指節泛白。他沒想到墨家竟然把這些細節都做得這麽絕,連桂花都是獨有的品種。可他不能就這麽放棄,要是丟了西域渠道,陳家綢緞莊今年的赤字就填不上了。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帶著幾分急切“我們可以高價買你們的蜜香桂樹苗和香料配方!五十兩銀子買一棵樹苗,一百兩銀子買配方,怎麽樣?要是不夠,咱們還能再談!”
李宏也連忙道“我們李家可以出兩百兩銀子,買你們的野蜂蜜采蜜點和桑樹皮篩選標準!隻要你們肯賣,價格好商量!咱們都是紫彥城的商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何必把路走死?”
彥子鶴搖了搖頭,語氣堅定“這些都是墨家的傳家寶,多少錢都不賣。我們少爺說了,想合作,就按我們的供貨價來;不想合作,也沒關係,咱們各做各的生意。”
咚巴心裏更得意了,他故意放下手裏的鼻煙壺,語氣帶著幾分猶豫“既然墨家不肯讓價,那我隻能再考慮考慮了。畢竟是大生意,涉及幾千兩銀子,不能這麽草率。”
陳萬堂和李宏更急了,他們沒想到墨家竟然這麽沉得住氣,連高價買配方都不肯鬆口。陳萬堂連忙上前一步,語氣帶著幾分懇求“咚巴先生,您再想想!我們陳家不僅能給您派家丁護鏢,還能幫您在晶鑽城找最好的鋪麵,那鋪麵就在晶鑽城最熱鬧的集市口,去年西域最大的珠寶商想租,我都沒答應!您要是跟我們合作,那鋪麵免費給您用半年,一分租金都不要!”
李宏也緊跟著補話,聲音都拔高了幾分“我們李家還能幫您打通西域藥材渠道!您知道西域的雪山雪蓮有多難收嗎?我們李家在雪山腳下有三個收購點,能以最低價給您收雪蓮,您帶回紫彥賣,穩賺不賠!而且咱們的蜜漬青杏,還能加雪蓮粉,比墨家的更滋補,西域貴族肯定更愛買!”
彥子鶴看著兩人急得額頭冒汗的模樣,端起桌上的雲霧茶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開口“陳老爺的鋪麵再好,沒人流量也沒用,晶鑽城集市口的鋪麵,去年鬧過火災,一半的鋪子都空著,您怎麽不跟咚巴先生說這個?李公子的雪蓮粉再好,加在蜜漬青杏裏會變苦,您試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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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陳萬堂和李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們隻想著拋誘餌,卻忘了這些承諾裏的漏洞,晶鑽城集市口的鋪麵確實空著,因為火災後沒人敢租;雪蓮粉加在蜜漬青杏裏會變苦,李家的夥計上周剛試過,隻是李宏急著搶生意,早就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咚巴心裏也犯了嘀咕,他之前確實聽說晶鑽城集市口鬧過火災,隻是沒敢問陳萬堂;至於雪蓮粉加在蜜漬青杏裏變苦,他雖沒試過,但彥子鶴既然敢說,定是有依據的。這麽一來,陳李兩家的承諾,倒像是空口白話了。
陳萬堂還想辯解,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帷幔被輕輕掀開,一個身著墨色暗紋長衫的青年緩步走入,正是墨泯。她剛從城西的“凝露茶莊”出來,原是聽聞咚巴偏愛清茶,想著順路送些好茶過來,手裏提著的素色錦緞布包裏,裝的正是茶莊今年頭撥采的“雪頂含翠”。
這茶是雲霧山海拔三千尺的千年古茶樹嫩芽,每年清明前僅能采得兩斤,需用鬆針炭火慢烘七日,泡開後茶湯澄碧如翡翠,杯沿凝著細白的茶毫,這是墨家新研製的新茶還未上市。
“陳老爺,李公子,這麽熱鬧,怎麽不叫上我?”墨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她一身素色長衫,手裏隻提了個簡單的布包,進門時目光掃過桌上的蜀錦與糕點,最後落在咚巴身上,語氣平和“咚巴先生,看來您今日的‘選擇’,比我想的更熱鬧。”
咚巴連忙起身,語氣多了幾分拘謹“墨公子,您來了!陳老爺和李公子都給了不少好條件,我正琢磨著,哪家更穩妥些。”
陳萬堂見墨泯突然出現,心尖猛地一緊,卻立刻挺直脊背,故意拔高聲音“墨泯,別以為你墨家占了幾分先機,就能獨吞西域渠道!我們陳家在晶鑽城有三間綢緞分號,商隊走西北商路時,沿途的驛站都要給幾分麵子,咚巴先生要是跟我們合作,貨運到晶鑽城,分號直接幫他鋪貨,不用他多跑一步路!”
李宏也緊跟著接話,指尖摩挲著翡翠鼻煙壺,語氣帶著炫耀“驛站算什麽?我們李家在雪山腳下有五個藥材收購點,跟西域的部落首領都有交情!咚巴先生要是跟我們合作,不僅能低價收藥材,商隊過雪山時,部落還能派向導護送,沿路的盜賊再凶,也不敢惹西域部落的人!”
兩人一唱一和,都想把“人脈優勢”亮出來壓過對方,眼角卻都偷偷瞟著咚巴,生怕他被對方說動。
墨泯沒接話,隻是走到桌前,隨手拿起塊桂花鬆仁糕,用指尖輕輕捏了捏,又放回碟子裏。直到陳李兩人都停下話頭,等著她反駁時,她才看向咚巴,語氣清淡“咚巴先生,您上次說,商隊過樓前關時,丟過三車奶疙瘩?”
咚巴一愣,隨即點頭“是啊!那些盜賊太凶,護衛根本攔不住,連裝奶疙瘩的木車都被燒了!”
“陳老爺說驛站給麵子,”墨泯轉頭看向陳萬堂,眼神平靜卻帶著穿透力,“可上個月,陳家商隊走樓前關時,不是被驛站扣了一車的蜀錦?說是‘布料成色不足,要驗看三日’,最後還是找了當地的地痞,托了人,才把貨取出來。連自家貨都護不住,怎麽護咚巴先生的吃食?”
陳萬堂臉色驟變,手指攥緊了食盒的提手“那是驛站故意刁難!我後來已經跟驛站掌櫃談妥了,以後不會再出這種事!”
“談妥了?”墨泯輕笑一聲,目光轉向李宏,“李公子說部落給向導,可去年李家商隊過雪山時,部落向導收了定金,卻臨時反悔,最後商隊在雪地裏困了兩天,凍壞了大半藥材。您要是真跟部落首領交情深,怎麽會被向導擺一道?”
李宏的臉瞬間漲紅,連忙辯解“那是向導貪財,跟部落首領沒關係!這次我提前給首領送了厚禮,他肯定不會再出幺蛾子!”
“‘肯定’?”墨泯終於拿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葉,語氣依舊平淡,“做生意最忌‘肯定’,尤其是在風險難測的商路上。陳家的驛站人情,抵不過驛站掌櫃的臨時刁難;李家的部落交情,抵不過向導的貪財,這些‘人脈’,到底是保障,還是隱患?”
這話像根針,精準紮在陳李兩人的軟肋上。他們剛才說的“優勢”,本就摻了幾分水分,被墨泯點破後,頓時沒了底氣,嘴唇動了動,卻再也說不出一句硬氣話。
咚巴也皺起眉頭,他最怕的就是商路出意外,陳李兩家說的人脈聽著厲害,可連自家的麻煩都解決不利索,真跟他們合作,指不定要出什麽岔子。
陳萬堂見咚巴神色猶豫,急得上前一步“咚巴先生,我再給您加個條件!您要是跟我們合作,第一年的鋪貨費全免!分號的夥計還幫您記賬,不用您多花一文錢!”
“免鋪貨費算什麽?”李宏立刻搶話,“我們李家給您墊三成貨款!您先把貨運走,賣了錢再給我們,要是貨沒賣出去,我們還能幫您換成藥材,絕不會讓您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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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開始較勁,都想靠“讓利”拉攏咚巴,卻沒注意到,墨泯始終沒提一句“讓利”,隻是看著咚巴,慢悠悠地問“咚巴先生,您帶的商隊,有多少輛馬車?每輛馬車能裝多少斤貨?”
咚巴聞言,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桌沿,語氣添了些苦澀“原本有二十六輛馬車,但過幾個關時,前前後後被盜賊劫走了八輛,連帶著三車貨一起沒了;後來走戈壁灘時,又有十二輛馬車的車輪被碎石硌裂,沒法再用,現在就隻剩六輛能用的,每輛最多裝兩百斤,多了怕撐不住。”
“桂花鬆仁糕怕潮,蜜漬青杏怕摔,”墨泯語氣依舊清淡,“陳家的綢緞商隊,用的是普通木車,車廂沒做防潮,上次運綢緞時,遇上下雨,兩匹蜀錦都潮得發皺;李家的藥材商隊,用的是竹編車,顛簸時藥材都能滾出來,您的吃食要是用這種車運,到了西域,還能賣嗎?”
這話一出,咚巴徹底慌了,他之前隻想著人脈和價格,竟忘了貨車的事!要是吃食運到西域時潮了、碎了,別說賺錢,連本錢都得賠進去!
陳萬堂和李宏也慌了,他們的貨車確實沒做特殊處理,墨泯不說,他們自己都忘了這茬。陳萬堂連忙道“我可以給貨車加防潮層!用桐油浸過的麻布,肯定能防潮!”
“我也能改竹編車!”李宏急道,“在車廂裏加木板,再鋪棉絮,肯定不會摔碎吃食!”
“改車需要多少天?”墨泯終於看向兩人,語氣帶著幾分嘲諷,“咚巴先生的商隊,最多等五天就要出發,你們現在改車,來得及嗎?就算改好了,沒試過路況,萬一走山路時車廂裂了,怎麽辦?”
兩人徹底啞了,改車至少要七天,根本趕不上咚巴的行程;而且沒試過路況,誰也不敢保證不會出問題。
咚巴看著兩人窘迫的模樣,再想起墨泯之前說的護衛和油紙,心裏已經有了傾向,卻還是故意問“墨公子,你們墨家的貨車,是什麽樣的?”
“墨家的貨車,車廂是雙層木板,中間夾著防潮的油紙,外麵再包一層鐵皮,”墨泯語氣平靜,“車輪是用硬木做的,還裹了銅條,走山路不會裂。上次幫烏孫商隊運貨,遇上下雨又走山路,貨一點沒損。”
陳萬堂和李宏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絕望,墨家連貨車都做得這麽周全,他們根本比不過。
墨泯卻沒再往下說,隻是拿起布包,對咚巴道“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您慢慢琢磨,想清楚了,隨時來棲月幽莊找我。”說完,她轉身就走,沒再看陳李兩人一眼。
直到墨泯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陳萬堂才猛地捶了下桌子,低吼道“這墨泯,怎麽什麽都知道!”
李宏也咬著牙“肯定是他背地裏偷偷查了咱們的底!不行,咱們得再想辦法,要是讓墨家跟咚巴合作,咱們就徹底沒機會了!”
兩人又湊在一起低聲嘀咕,陳萬堂壓著聲音道“實在不行,咱們再讓點利,鬆仁糕八兩一塊,蜜漬青杏十三兩一瓶,再幫他墊四成貨款,不信他不動心!”李宏也點頭“我再去跟部落首領說,讓他多派兩個向導,還把藥材收購價再提一成!”
可等他們轉頭看向咚巴時,卻見咚巴正摩挲著碟子裏的桂花鬆仁糕碎,眼神裏沒了之前的猶豫,多了幾分篤定。陳萬堂心裏一沉,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咚巴先生,您看我們剛說的條件怎麽樣?比墨家的實惠多了,您要是點頭,咱們現在就能擬個約定!”
咚巴抬眼,語氣客氣卻帶著距離“多謝陳老爺、李公子的好意,隻是這生意事關重大,我還想再仔細想想,畢竟貨運到西域要走一個多月,萬一出了岔子,損失就大了。”他頓了頓,又道,“你們先回吧,我想通了,再派人去跟你們說。”
這話裏的推脫之意像層薄紙,一戳就破。陳萬堂的臉瞬間青了大半,指節捏著食盒提手泛白,卻隻能強扯出笑“既然咚巴先生要細想,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您要是有半分鬆動,派人去陳家綢緞莊說一聲,我立刻帶合同過來。”
李宏也跟著點頭,手裏的翡翠鼻煙壺轉得飛快,之前掛在嘴邊的“部落向導”“墊貨款”全沒了蹤影,隻幹巴巴補了句“李家藥材鋪就在街東頭,找我也方便。”
兩人拱著手往後退,腳剛踏出房門,又忍不住回頭,正見咚巴撚起半塊桂花鬆仁糕,湊在鼻尖細聞,那模樣分明是對墨家的吃食上了心。陳萬堂心裏一沉,拉著李宏轉身就走,連腳步都比來時急了三分,之前在屋裏明爭暗鬥的勁兒,早被“怕咚巴徹底偏向墨家”的慌意壓得沒了影。
等樓下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咚巴才放下鬆仁糕,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摸了摸碟子裏殘留的糕渣,心裏透亮,墨泯從頭到尾沒說一句“選我”,卻把陳李兩家“人脈”裏的漏洞、“承諾”裏的風險全擺到了明處陳家的驛站護不住貨,李家的向導靠不住,連運貨的車都沒做過防潮處理。反觀墨家,護衛是軍營出身,貨車是雙層鐵皮裹銅輪,連油紙都浸了三層桐油,每一樣都踩在他最擔心的“風險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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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敲了敲桌子,喚來店小二“給我泡壺雲霧茶,要跟上午彥公子帶來的一個味。”
店小二應著跑下樓時,巷子裏的陳萬堂正狠狠踹了腳牆根,青磚上留下個淺印“這墨泯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咱們的驛站和向導有岔子,偏當著咚巴的麵戳破!”
李宏的臉色也難看至極,手指攥著鼻煙壺差點捏碎“她就是算準了咱們急著搶生意,才故意不鬆口,咱們越急著讓價、亮人脈,越顯得底氣不足!”
兩人站在陰影裏,風裹著客棧飄來的桂花香氣,卻沒半分暖意。他們心裏都清楚,這次不是輸在“條件”上,是輸在“實在”上,陳李兩家的承諾全是“畫餅”,墨家的準備卻全是“落地”的保障。咚巴是老商人,不可能分不清哪樣更穩妥。
“不行,不能就這麽算了。”陳萬堂突然咬牙,“我現在就去王家,就算多花點銀子,也要讓他們在西北商路給墨家添點堵,隻要墨家的貨車出點事,咚巴遲早還得找咱們!”
李宏眼睛一亮,立刻附和“我也去!王家跟咱們都有生意往來,肯定願意幫這個忙!”
兩人急匆匆往王家方向走,鞋尖蹭過青石板濺起細塵,連身後巷口陰影裏的動靜都沒察覺,墨家暗衛握著炭筆的手飛快移動,末了將紙條折成細卷,塞進腰間的布囊,轉身消失在晨霧裏。
夜色退去時,棲月幽莊的飛簷先漫過一層金輝,聚賢廳的青磚地上落滿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墨泯坐在主位,指尖輕叩案麵,案上已攤開兩張疊得整齊的密信。最上麵一張是暗衛連夜傳回的,字跡還帶著幾分墨濕“昨夜亥時,陳萬堂攜蜀錦兩匹、銀票千兩入王宅,密談一個時辰。王家管家送其出門時,塞了塊腰牌,似為商路通行信物。”
墨泯沒抬頭,指尖仍在密信邊緣輕劃,語氣平淡“王家要的是利,陳李給了千兩銀票和蜀錦,自然願意幫著添堵;李宏急著探咚巴的口風,是怕咚巴真跟咱們定了合作。不過,”她抬眼看向窗外,金桂樹的影子落在案上,“咚巴明日要來查探貨車,這才是關鍵。”
老周端著剛溫好的雪頂含翠進來,白瓷杯沿凝著細汗,茶香混著晨露的清冽漫過來,恰好衝淡了廳內凝重的氣氛。“少爺,陳萬堂從柳府出來後,直接去了綢緞莊,讓掌櫃把最好的蜀錦都裝箱,說是‘要給西域貴客看樣’;另外,李宏派去的人在客棧大堂待了一個時辰,故意把人參放在顯眼處,還跟咚巴的隨從說‘李家藥材鋪能治西域的寒症’,想引咚巴主動搭話。”
墨泯端起茶盞,指尖觸到杯壁的暖,目光卻沒離開密信上的字跡,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王家給腰牌,是想幫陳家走西北商路;李宏拿人參當引子,是想勾著咚巴談藥材合作。兩人都想繞開吃食,從旁敲側擊搶生意,倒比上次聰明了些。”她抬眼看向老周,“讓他們盯著陳萬堂的綢緞箱,看看裏麵除了蜀錦還有什麽;再給客棧眼線傳信,讓他故意在李宏的人麵前說‘墨家的桑皮糖能潤喉,治得了西域的風沙嗓’,釣釣他們的胃口。”
老周剛應下“是”,廳外就傳來彥子鶴的腳步聲。他手裏提著個鑲銅邊的木匣,裏麵裝著新做的桂花鬆仁糕和蜜漬青杏,油紙裹得嚴實,還冒著輕煙。“少爺,新做的樣品來了!這次加了雪山蜜,比上次更甜潤,張嬸說作坊的蒸籠不夠用,要是咚巴訂五百份,得再調兩個蒸籠過來。”彥子鶴將木匣放在桌上,眼底滿是喜色,“還有,咚巴今早派人來傳信,說‘陳李兩家給的價太高,他拿不定主意,想請您給個準話’。”
墨泯伸手捏起塊鬆仁糕,指尖蹭過油紙的薄邊,輕輕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著,半天才開口“拿不定主意是假,想抬價是真。”她將糕渣放在碟子裏,語氣沒半分波瀾,“你去跟他說,墨家的貨不漲價,也不降價,要訂就按之前談的價,要就要,不要拉倒。”
彥子鶴愣了愣,連忙道“少爺,陳李兩家給的價都比咱們低,咚巴要是真被他們誘惑了,咱們的西域渠道就沒了!”
“他不會。”墨泯端起茶盞,抿了口茶,目光落在窗外的金桂樹上,“咚巴昨天跟我提過,他的商隊在西域過樓前關時,常被劫貨,去年丟了三車奶疙瘩,連護衛都折了兩個。陳萬堂說派家丁保護他,可他的家丁連基本的拳腳都沒練好;李宏說幫他做防潮,可他拿出來的油紙,一撕就破。咱們墨家的護衛,能徒手打盜賊;咱們的油紙,用桐油浸過三層,能讓吃食保存一個月。他要是連這點賬都算不清,也做不了西域生意。”
話音剛落,廳外就傳來侍仆的通報聲“少爺,咚巴先生來了,還帶了個西域商人,說是他的商隊副手,叫巴圖。”
墨泯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對彥子鶴道“來得正好,你跟我一起去見他,把新做的桑皮糖帶上。記住,別主動提合作,看他們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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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走到莊門口,就見咚巴穿著件西域錦袍,腰間掛著串鑲嵌寶石的彎刀,身邊站著個身材高大的漢子,臉上帶著道刀疤,正是巴圖。見了墨泯,咚巴連忙笑著拱手“墨公子,久等了!這是我的副手巴圖,懂紫彥話,也懂西域商路,咱們談合作,他能幫著記記賬。”
墨泯點點頭,側身讓他們進莊“莊裏備了茶,正好聊聊西域的生意。”
進了聚賢廳,分賓主坐下,巴圖率先開口,語氣帶著幾分生硬的紫彥話“墨公子,我們老板說了,陳萬堂給鬆仁糕半兩一塊,還幫我們建綢緞鋪;李宏給蜜漬青杏五兩一瓶,還幫我們收藥材。你們墨家給的價太高,要是不降價,我們沒法合作。”
彥子鶴剛要反駁,墨泯卻抬手攔住他,慢悠悠地說“巴圖先生,我問你,陳萬堂說幫你們建綢緞鋪,地址選在哪?李宏說幫你們收藥材,價格比市場價低三成,有書麵承諾嗎?”
巴圖愣了愣,轉頭看向咚巴,咚巴連忙道“陳萬堂說地址在晶鑽城,李宏說承諾可以寫,但得先跟我們簽藥材收購協議。”
“晶鑽城離紫彥城千裏,陳萬堂的綢緞鋪什麽時候能建好?一年?兩年?”墨泯端著茶盞,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李宏的書麵承諾,要是他反悔了,你們能去紫彥官府告他嗎?西域到紫彥,來回要三個月,你們耗得起嗎?”
巴圖臉色微變,剛要開口,咚巴連忙搶話“墨公子,我們也知道陳李兩家的承諾有風險,但你們的價確實太高了。這樣,雲片糕、桂花鬆仁糕一兩一塊,蜜漬青杏十八兩一瓶,五香筍幹四兩一斤,桑皮糖六兩一塊,要是你答應,我們現在就訂五百份。”
墨泯沒立刻應,反而從懷裏掏出張紙,放在桌上“這是雲泯齋、天下樓、殿瓷樓的訂單,鳳天郡主訂了兩百塊鬆仁糕、一百瓶蜜漬青杏,說是要給紫彥城來的外賓嚐嚐。你們要是跟陳李兩家合作,能讓郡主主動訂你們的貨嗎?”她頓了頓,語氣依舊平淡,“另外,咱們墨家的護衛,能跟著你們的商隊走西域商路,從紫彥城到晶鑽城,全程保護;咱們的油紙,能讓吃食保存一個月,你們運到西域,還是新鮮的。陳李兩家能給這些嗎?”
咚巴和巴圖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猶豫。巴圖咬了咬牙,道“墨公子,護衛和油紙我們可以自己解決!我們可以雇西域的護衛,也可以買紫彥的油紙,不用你們墨家幫忙!隻要你們降價,我們就跟你們合作!”
“西域的護衛,打不過樓前關的盜賊;其他家的油紙,可沒墨家的品質。”墨泯放下茶盞,語氣沒半分波瀾,“你們要是想自己解決,也可以。不過,咱們墨家的貨,不降價。你們要是想訂,就按之前的價;要是不想訂,也沒關係,咱們各做各的生意。”
咚巴急了,他沒想到墨泯竟然這麽沉得住氣。他連忙道“墨公子,咱們再商量商量!雲片糕、桂花鬆仁糕一兩半一塊,蜜漬青杏十九兩一瓶,五香筍幹四兩半一斤,桑皮糖七兩一塊,怎麽樣?這是我們能接受的最高價了!”
墨泯搖了搖頭,道“我說了,不降價。你們要是覺得陳李兩家的條件好,可以跟他們合作。我們墨家的貨,不缺買家。”
巴圖見墨泯不肯鬆口,突然起身,語氣帶著幾分威脅“墨公子,我們要是跟陳李兩家合作,他們定會壓低價格,到時候你們墨家的吃食,在紫彥也賣不出去!”
彥子鶴臉色驟變,剛要上前,墨泯卻依舊坐著,慢悠悠地說“巴圖先生,你要是威脅我,咱們就沒必要談了。你們要是跟陳李兩家合作,我可以跟其他西域商隊合作,比如上次來紫彥城的烏孫商隊,他們也想做紫彥吃食生意。”
咚巴心裏一緊,烏孫商隊是西域最大的商隊之一,要是墨家跟他們合作,自己就沒機會了。他連忙拉住巴圖,對墨泯道“墨公子,別生氣!巴圖不懂紫彥規矩,我替他給您賠罪!咱們再談,價格好商量,但是,你們得給我們加兩百張油紙,再派五個護衛跟著我們的商隊,怎麽樣?”
墨泯笑了笑,道“油紙可以加一百張,護衛可以派五個,但你們得幫我們收西域的寒玉砂,價格比西域市場價低兩成。要是你們答應,咱們現在就簽協議;要是不答應,你們再去跟陳李兩家談談。”
巴圖剛要反對,咚巴連忙道“答應!我們答應!寒玉砂我們幫你們收!”他知道,寒玉砂在西域賣得貴,但比跟陳李兩家合作靠譜多了,墨家的吃食能讓他賺長期的錢,寒玉砂不過是順帶的生意。
兩人剛要簽協議,廳外突然傳來老周的腳步聲,他手裏拿著張紙條,神色慌張“少爺,不好了!陳萬堂和李宏帶著家丁去了悅寶客棧,說要找咚巴先生‘理論’,還說‘要是咚巴跟墨家合作,就砸了他的商隊’!”
咚巴臉色驟變,巴圖更是直接站起身,手按在腰間的彎刀上“他們敢!我們西域商隊也不是好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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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泯卻依舊坐著,慢悠悠地說“別怕,他們不敢。陳萬堂最看重陳家的名聲,要是被人知道他用家丁威脅西域商人,紫彥城的權貴還會跟他做綢緞生意嗎?李宏更怕,他的藥材鋪還欠著官府的稅,要是被人舉報偷稅漏稅,他哭都來不及。”她轉頭對彥子鶴道,“你去通知夥計,把陳李兩家的動靜記下來,要是他們真敢動手,就把他們的家丁抓起來,送官處置。”
彥子鶴應下,快步出去。咚巴看著墨泯鎮定的模樣,心裏滿是佩服,連忙道“墨公子,還是您有遠見!咱們現在就簽協議,免得夜長夢多!”
墨泯點點頭,讓老周取來協議,指尖劃過條款時特意停在“寒玉砂收購”那欄,輕聲道“寒玉砂隻需純色無雜的,若是摻了石屑,咱們得按成色扣價,這點還得勞煩咚巴先生多費心。”
咚巴連忙應下“墨公子放心!我讓巴圖親自去礦上盯著,絕不讓摻半點雜質!”說著飛快簽下名字,拿起協議時長長鬆了口氣,語氣裏滿是踏實“有了這協議,我心裏就穩了!您放心,寒玉砂每月月初準能送到棲月幽莊,您家的吃食我也會親自跟著商隊走,保證安全運到西域貴族手裏!”
墨泯剛要開口,目光瞥見桌角的白瓷茶壺,想起什麽似的,起身給咚巴續了杯茶。茶湯澄碧,浮著細白的茶毫,倒入杯時還帶著淡淡的蘭花香。
咚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睛瞬間亮了,入口先是清冽,接著是綿長的回甘,比昨天彥子鶴送來的雲霧茶還要醇厚,連舌尖都似裹著清甜。他連忙放下協議,語氣急切“墨公子,這是什麽茶?比昨天喝的還要好喝!在西域根本嚐不到這樣的好茶!”
“這是咱們茶莊剛製的‘雪頂含翠’,”墨泯笑了笑,指尖輕叩杯沿,“雲霧山千年古茶樹的嫩芽,清明前就采了,用鬆針炭火烘了七日才成。昨天本想帶些來讓你嚐嚐,可陳老爺和李公子在,怕擾了你們談事,就沒拿出來。”
咚巴捧著茶杯,連聲道“多謝墨公子!這茶真是絕了!要是能把這茶也賣到西域,定能賣個好價錢!”
咚巴捧著茶杯,連聲道“多謝墨公子!這雪頂含翠真是絕了!要是能把這茶也賣到西域,定能賣個好價錢!”說著又喝了一口,目光卻悄悄瞟向桌角,昨天彥子鶴送來的雲霧茶還剩小半罐,雖比不上眼前的雪頂含翠,卻也比西域的奶茶清爽,想著回去路上能解乏,便笑著湊了湊身子“墨公子,昨天彥公子送來的雲霧茶,我喝著也格外順口,路上喝著解膩正好。不知道您這兒還有沒有?要是方便,能不能再給我裝些?我按價買,絕不占您便宜!”
墨泯見他眼神裏滿是期待,忍不住笑了“不過是些尋常雲霧茶,哪用得著買。”說著轉頭對老周道“去庫房取兩包新的雲霧茶來,給咚巴先生帶上。這茶雖比不上雪頂含翠,卻是今年的新茶,泡著喝也清爽。”
老周應聲去取茶,咚巴連忙道謝“墨公子太客氣了!您不僅給我好貨,還送這麽好的茶,以後西域的生意,我定跟您多合作!”說著又端起雪頂含翠喝了一口,隻覺得這茶的回甘在嘴裏繞著,連之前談生意的緊繃感都散了,滿心都是跟墨家合作的踏實。
“以後有的是機會,”墨泯將茶壺往他那邊推了推,“今日你多嚐嚐,等會讓老周給你裝一罐雪頂含翠帶上,路上也能解乏。”
咚巴笑得眼睛都眯了,端著茶杯又喝了一口,隻覺得跟墨家合作,不僅能賺安穩錢,還能嚐到這樣的好茶,真是選對了。
等老周取來油紙和護衛名冊,墨泯才道“護衛和油紙下午就送過去,你那邊要是有需要調整的,隨時讓人來知會我。”
咚巴連忙起身拱手“多謝墨公子!我這就跟薩圖說,讓他趕緊清點貨車,等著裝貨!”
送走咚巴後,彥子鶴忍不住問“少爺,您怎麽知道他們會答應收寒玉砂?”
“咚巴最看重的是長期利益,寒玉砂雖然利潤薄,但能讓他跟咱們墨家綁得更緊。”墨泯端著茶盞,目光落在窗外的金桂樹上,“陳李兩家隻看到眼前的價,卻沒看到長期的風險。這場中秋商戰,他們已經輸了。”
彥子鶴點點頭,心裏滿是佩服。墨公子總能在看似不利的局麵下,找到對方的軟肋,讓對方不得不跟著她的節奏走。
而此時的悅寶客棧,陳萬堂和李宏帶著家丁堵在門口,卻沒見到咚巴的身影。店小二匆匆跑出來,說“陳老爺,李公子,咚巴先生已經跟墨家簽了協議,還派了護衛去他的商隊了!”
陳萬堂和李宏臉色慘白,他們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機,還是沒能搶過墨家。陳萬堂狠狠甩了下手“咱們走著瞧!墨家別想獨占西域生意!”
李宏也咬著牙“咱們去找王家,讓他們在商路上給墨家使絆子!”
兩人帶著家丁怒氣衝衝地離開,卻沒注意到,不遠處的巷子裏,一個墨家暗衛正悄悄跟著他們,將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記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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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暗衛將紙條送到了棲月幽莊的聚賢廳。墨泯看著紙條上的字,嘴角的冷笑更濃了,王家?正好,她早就想收拾王家了。去年王家偷偷在墨家的綢緞裏摻假,壞了墨家的名聲,這次王家要是敢在商路上使絆子,她定要讓王家付出代價。
老周端著剛溫好的雲霧茶進來,見墨泯神色淡然,忍不住問“少爺,陳李兩家去找王家了,要不要先派人去西北商路盯著?”
“不用。”墨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語氣平靜,“王家的掌櫃是個貪財的主,隻要咱們給的好處夠多,他說不定會反過來幫咱們。你去準備五十兩銀子,再拿兩罐蜜漬青杏,送到王家去,就說‘墨家想跟王家合作,一起做西域商路的生意’。”
老周愣了愣,隨即明白了墨泯的意思,這是要離間陳李兩家和王家啊!他連忙應聲“是,少爺,我這就去辦。”
等老周離開,彥子鶴拿著咚巴的訂單進來,臉上滿是喜色“少爺,咚巴訂了五百份桂花鬆仁糕、五百瓶蜜漬青杏,還有三百斤五香筍幹、兩百塊桑皮糖,定金都付了一半!另外,咚巴還說,要是這批貨賣得好,下次要訂一千份!”
墨泯點點頭,目光落在窗外的蜜香桂樹上,桂花已經開了,香氣漫了整個莊園。“作坊那邊要加快進度,別誤了交貨時間。另外,讓護衛隊準備一下,三天後跟著咚巴的商隊一起走,務必保證貨物安全。”
“是,少爺!”彥子鶴應道,心裏滿是佩服,少爺總能在看似複雜的局麵裏,找到破局的辦法,這陳李兩家和王家,怕是要被少爺耍得團團轉了。
而此時的王家大宅裏,王掌櫃正拿著墨家送來的銀子和蜜漬青杏,心裏盤算著,墨家給的好處比陳李兩家多,而且墨家的實力比陳李兩家強,跟墨家合作,肯定比跟陳李兩家合作靠譜。他連忙叫管家進來,道“去給陳萬堂和李宏送信,就說‘西北商路最近不太平,沒法幫他們做事’。另外,備車,我要去拜訪下墨公子,跟墨家談合作!”
管家應聲下去,王掌櫃拿起顆蜜漬青杏,咬了一口,酸中帶甜,果然好吃。他心裏暗喜還好沒跟陳李兩家合作,不然就錯過這麽好的生意了。
三天後,咚巴的商隊準時出發,墨家的護衛隊跟在後麵,浩浩蕩蕩地往西北商路去了。陳萬堂和李宏收到王家的回信,氣得直跺腳,卻也沒別的辦法,王家不肯幫忙,他們根本沒法在商路上給墨家使絆子,隻能眼睜睜看著墨家的貨運往西域。
棲月幽莊的聚賢廳裏,墨泯看著暗衛傳回的消息,嘴角露出一抹淺笑。她端起茶杯,看著窗外的晨光,這場中秋商戰,她不僅贏了西域渠道,還拉攏了王家,陳李兩家算是徹底輸了。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擴大墨家的生意,讓墨家成為紫彥城乃至紫彥最大的商家。
老周端著新做的桂花鬆仁糕進來,放在桌上“少爺,這是剛做的,加了點杏仁粉,您嚐嚐。”
墨泯拿起一塊,咬了一口,杏仁的香混著桂花的甜,果然更美味。她笑著道“不錯,讓作坊多做些,送到京城的相府去,給花凝玉夫人嚐嚐。要是相府能跟咱們合作,墨家的生意就能做到京城去了。”
“是,少爺!”老周應道,心裏滿是期待,墨家的未來,定會越來越好。
而此時的西域商路上,咚巴看著身邊的墨家護衛,心裏滿是安心。他知道,這次的貨定能安全運到西域,而他的生意,也會因為墨家的吃食,變得越來越紅火。他轉頭看向遠方的沙漠,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這紫彥之行,真是來對了。
聚賢廳裏,墨泯看著暗衛傳回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陳李兩家越是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綻。這場中秋商戰,她已經贏了先機,剩下的,就是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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