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水洛驛前逢驚鴻,陳府密織商毒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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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姐弟的馬車駛離紫彥城三十裏時,暮色徹底漫過天際,官道旁的蘆葦蕩被夜風掀起金紅浪濤,連帶著車廂裏的燭火都晃了晃,將唐黎垂落的眼睫映在錦袋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她將裝著銅鑰匙的黑木盒從錦袋裏取出,借著微弱的燭光,指尖反複摩挲著盒蓋邊緣的雲紋,那紋路比尋常木雕更深三分,刻痕裏還嵌著細如發絲的銀線,是母親臨行前特意讓工匠做的手腳,旁人瞧著隻當是普通裝飾,唯有對著燭光側過三十度,才能看見銀線拚出的半朵星紋。
    “姐,你都摸這盒子一路了,再摸下去,木頭紋路都要被你磨平了。”唐瑾靠在車窗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車廂壁上的木紋,目光卻透過車窗縫隙往外瞟。暮色裏的蘆葦蕩像片燒到盡頭的火海,風卷著蘆葦穗子拍在車壁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咱們這趟來紫彥城,連街都沒好好逛過,白天躲在客棧,晚上才敢出門,現在走了,連這地方長什麽樣都記不清。”
    唐黎將木盒重新塞回錦袋,指尖輕輕按住袋口暗扣,那處的銀線在燭光下泛著細弱的光,像條藏在布紋裏的銀蛇。她抬眼看向弟弟,語氣比車廂裏的夜色更顯沉靜“阿瑾,母親臨行前怎麽跟你說的?咱們來紫彥城,不是來遊玩的。”她頓了頓,指尖在錦袋上輕輕敲了敲,聲音壓得更低,“你忘了出發前,母親的反複叮囑?‘此行事關重大,路上要謹言慎行,切勿泄露行蹤,這些你都忘了?”
    唐瑾的手猛地一頓,摳著木紋的指尖停在半空。他確實記得母親當時的模樣,那天母親穿著素色的襦裙,眼底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卻還是反複跟他說“少說話,多跟著姐姐”,甚至連他想帶的折扇都不讓帶,說“太惹眼,容易被人記住”。“我沒忘。”他癟了癟嘴,聲音弱了些,“就是覺得……這趟行程太悶了,連跟人多說句話都不行。”
    唐黎看著弟弟眼底的失落,心裏軟了軟,卻還是沒鬆口。她伸手將弟弟耳邊垂落的碎發捋到耳後,指尖觸到他耳尖的溫度,才驚覺自己的手有多涼“悶點總比出事好。你想想,咱們從東錦來紫彥城,路上換了三輛馬車、四個車夫,連住客棧都隻住後院的僻靜房間,不就是為了不被人盯上?”
    她轉頭看向車窗,外麵的蘆葦蕩已經隱在黑夜裏,隻有偶爾掠過的夜風,帶著蘆葦的細屑飄進車廂,落在她的袖口。“母親沒跟咱們說太多,但你該能猜到,這盒子裏的東西不一般。”她的聲音輕了些,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滯澀,“若是被不該知道的人盯上,別說咱們回不了東錦,恐怕連母親都要受牽連。”
    唐瑾的心猛地一沉,他忽然想起出發前的夜裏,他起夜時路過母親的書房,聽見裏麵傳來低低的說話聲,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反複說著“隻能靠黎兒和阿瑾了”“千萬不能出岔子”;他還想起姐姐收拾行李時,偷偷在包袱裏塞了把短刀,刀鞘上刻著跟木盒一樣的雲紋,這些細節,他之前沒在意,現在串聯起來,隻覺得心裏發慌。
    “姐,是不是這東西……很重要?”他湊到唐黎身邊,聲音壓得幾乎要融進車廂外的風聲裏,“母親到底讓咱們拿它做什麽?咱們帶著它回東錦,到底要交給誰?”
    唐黎的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錦袋,袋裏的木盒棱角硌得掌心發疼。有那麽一瞬間,她想把母親在臨行前夜跟她說的話全講出來,想告訴弟弟,這鑰匙能打開東錦藏了三代的“秘閣”,閣裏藏著能護住君王的東西;想告訴弟弟,回東錦的路上,已經有人在暗處等著搶鑰匙,那些人連母親安排的暗線都能找到;更想告訴弟弟,她肩上扛著的,是母親的囑托,是整個唐氏的安危。
    可話到嘴邊,她還是咽了回去。母親說過,阿瑾性子直,藏不住事,知道得太多,反而會讓他慌了神,路上若是露出破綻,隻會更危險。“母親沒跟我說太多。”她別開臉,不敢看弟弟眼底的好奇與擔憂,隻能望著車廂壁上晃動的燭影,“隻說把東西平安帶回去,交給她指定的人就好。阿瑾,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跟你說,是不能說。你隻要記住,跟著我,不多問、不多說,就是在幫我,就是在護著咱們,好不好?”
    夜風忽然變大,車廂猛地晃了一下,燭火“噗”地滅了。黑暗裏,唐瑾下意識抓住唐黎的手,能清晰地感覺到姐姐的手在抖,指尖還帶著點涼意。“姐!”他聲音裏帶著慌,卻努力壓著音量,沒敢喊太大聲。
    “別怕,隻是風大。”唐黎穩住心神,從懷裏摸出火折子,重新點燃燭火。橘色的光重新照亮車廂,她看見弟弟眼底的擔憂,心裏忽然一軟,終於鬆了口,卻隻敢說一半“母親安排了人在前麵的‘天賦驛站’等咱們,到了驛館,咱們就能見到自己人了。”她沒說那些“自己人”是來換路線的,也沒說驛館裏可能藏著盯著他們的眼線,隻揀了些能讓他安心的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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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瑾攥著姐姐的手,點了點頭。他雖還有很多疑問,卻也知道姐姐已經說得夠多了。他鬆開手,從包袱裏摸出個小小的布包,遞給唐黎“姐,這個給你。”
    唐黎打開布包,裏麵是塊用紅繩係著的平安鎖,鎖身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邊緣還帶著點粗糙的木刺,是唐瑾去年在私塾,用小刀一點一點刻出來的,當時還不小心劃傷了手,藏了大半年,一直沒好意思給她。“你怎麽還帶著這個?”她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訝異,眼眶卻悄悄發熱。
    “我一直放在貼身的包袱裏,想著路上給你。”唐瑾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母親說路上危險,這個給你戴,就當是我陪著你,護著你。”
    唐黎把平安鎖係在腰間,指尖輕輕摸著鎖身的紋路,心裏的緊繃忽然鬆了些。她抬頭看向弟弟,燭光下,少年的眼底滿是認真,沒有半分抱怨。“好,我戴著。”她輕輕拍了拍弟弟的手背,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與堅定,“咱們一起,平安回東錦,好不好?”
    說話間,馬車忽然慢了下來,車外傳來張叔的聲音“小姐,公子,前麵就是‘水洛關’的驛館了。天黑路滑,關牆下的碎石路不好走,咱們今晚就在驛館歇腳,明日一早再過關,您看如何?”
    唐黎掀開車簾,借著驛館門口掛著的紅燈籠,能看到青磚砌成的驛館門樓上,“水洛驛站”四個大字透著股舊年的滄桑。關牆的影子在夜色裏像頭蟄伏的巨獸,守關士兵的鎧甲反光偶爾從驛館旁閃過,確實不宜再趕路。她點頭應道“就聽張叔的,今晚在驛館歇下。你去安排兩間上房,再讓驛館準備些熱食,路上風大,暖暖身子。”
    張叔應了聲“是”,轉身便往驛館前台走。唐黎牽著唐瑾跟在後麵,剛繞過大堂裏幾張八仙桌,就見個穿青布短衫的夥計迎上來,手裏拎著兩串銅鑰匙,笑著點頭“二位客官,房間在二樓最裏頭,清淨,我這就帶您過去。”
    唐瑾一聽“二樓”,腳步先輕快了幾分,可跟著夥計踏上木質樓梯,腳下便傳來“吱呀,吱呀”的輕響,伴著夜風從窗縫裏鑽進來的聲音,倒把夜裏的安靜揉得軟了些。到了房門口,夥計把鑰匙遞過來,又指了指斜對門的儲物間“熱水等會兒給您送上來,要是有別的需要,喊一聲就行。”說罷便躬身退了下去。
    唐黎剛推開門,唐瑾就先一步邁進去,把肩上的包袱往床沿一扔,轉身就扒著窗框往外瞧,窗外是驛館的小院子,幾棵老槐樹枝葉遮著半輪月亮,風一吹,影子在地上晃得細碎。他忍不住回頭嘟囔“姐,這房間也太悶了,連個能透氣的地方都沒有。咱們坐了一天馬車,骨頭都快散架了,出去轉會兒唄?就在附近走兩圈,絕不走遠!”
    唐黎正將裝著重要物件的錦袋往枕頭下塞,聞言回頭看他,眉頭微蹙“驛館裏人來人往,萬一被人認出來……”
    “認出來又怎麽樣?”唐瑾立刻轉過身,湊到她身邊軟磨硬泡,“咱們穿的都是尋常百姓的衣服,誰能認出咱們?再說還有張叔和李叔跟著呢,他們手腳麻利,真有事兒也能應付。姐,你就答應我吧,再待在房間裏,我都要憋出病了!”
    他一邊說,一邊拽著唐黎的衣袖輕輕晃,眼神亮得像夜裏的星星,滿是期待。唐黎看著他這副模樣,又想起這一路他確實沒抱怨過什麽,終是鬆了口,無奈地歎了口氣“罷了,就一刻鍾,不許泄露身份,也不許惹麻煩。”
    “好嘞!”唐瑾瞬間笑開,抓起外套就往身上披,拉著張叔的胳膊就往樓下跑,腳步輕快得像隻出籠的小鳥。唐黎無奈地跟上,李叔則拎著燈籠,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剛走到驛館大門,幾人就頓住了腳步,一輛裝飾精致的烏木馬車斜斜停在門口,車輪陷進門前的泥坑裏,車轅還斷了一根,幾個車夫模樣的人正圍著馬車手忙腳亂地擺弄,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連人都過不去。
    唐瑾剛燃起的興致瞬間滅了大半,忍不住皺著眉往後退了兩步,語氣裏滿是煩躁“怎麽回事啊?好好的門堵著幹什麽?這都要天黑了,還讓不讓人出去透氣了?”
    張叔上前兩步,客氣地問其中一個車夫“小哥,這馬車怎麽了?什麽時候能挪開啊?我們想出去轉會兒。”
    車夫擦了擦額角的汗,苦著臉說“這位爺,實在對不住,這馬車車輪陷得太深,車轅也斷了,得等修馬車的師傅來才能弄走,估計還得小半個時辰呢。”
    “還要等半個時辰?”唐瑾更不樂意了,雙手叉腰站在原地,忍不住抱怨,“早不壞晚不壞,偏這會兒壞,真是晦氣!本來就沒多大點事兒,磨蹭這麽久,耽誤別人時間!”
    他聲音不算小,剛好被從驛館內院走出來的一道身影聽見。唐黎連忙拉了拉他的胳膊,低聲道“別亂說,出門在外,多些體諒。既然走不了,咱們就回院子裏等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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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瑾雖不情願,卻也知道姐姐說得對,隻好撇撇嘴,轉身準備往回走。可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玄色身影從驛館側門走了出來,腳步瞬間頓住,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那是個女子,墨發高束,隻用一根嵌著珍珠的銀簪固定,幾縷碎發垂在臉頰旁,被晚風輕輕吹動。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玄色騎裝,腰間係著條杏色腰帶,勾勒出纖細卻挺拔的身姿。手裏拎著個繡著纏枝蓮的布包,步伐輕快卻沉穩,走到馬車旁時,才停下腳步,低頭跟車夫說著什麽。
    唐瑾的目光緊緊黏在她身上,方才的煩躁瞬間煙消雲散,他長這麽大,在東錦見慣了穿綾羅綢緞、行步輕柔的閨閣女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子。玄色騎裝襯得她皮膚愈發白皙,眉眼生得極利落,眼尾微微上挑,卻沒有半分妖媚,反而透著股讓人移不開眼的英氣。尤其是她說話時,嘴角微微上揚的模樣,像夜裏突然亮起的燈,一下子就照進了他心裏。
    女子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看了過來。她的眼神清亮如寒星,掃過唐瑾時,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不悅,眉頭輕輕蹙了一下。
    “這位公子,一直盯著別人看,不太禮貌吧?”女子的聲音清亮如泉,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銳利,語氣不算嚴厲,卻讓唐瑾瞬間紅了耳根。
    他連忙移開目光,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有些結巴地說“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看這馬車堵著門,有點著急。”
    女子沒再跟他計較,轉頭對車夫說“別磨蹭了,把備用的車轅拿出來,先把車輪從泥坑裏弄出來,修馬車的師傅應該快到了。”說完,她彎腰去幫車夫搬東西,動作幹脆利落,沒有半分嬌柔造作。
    唐瑾看著她的身影,心裏像揣了隻兔子,砰砰直跳。他悄悄湊到唐黎身邊,聲音壓得低低的,卻難掩興奮“姐,你看她!是不是很厲害?她穿騎裝的樣子好好看啊!你說她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啊?”
    唐黎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別再多說,目光卻落在女子身上,心裏也多了幾分好奇,這女子的穿著打扮不像普通百姓,言行舉止卻帶著股江湖人的灑脫,身份顯然不簡單。
    就在這時,女子搬完東西,轉身看向他們,語氣緩和了些“抱歉,馬車突然壞了,耽誤你們出門了。要是著急,你們可以走側門,那邊路雖窄,卻能過人。”
    唐瑾連忙搖頭“不著急不著急,我們等會兒也沒關係!”說完,又覺得自己反應太急切,連忙低下頭,耳根紅得更厲害了。
    女子看著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沒再多說,轉身繼續幫車夫處理馬車。唐黎拉著還在發愣的唐瑾,往側門走“不是要出去透氣嗎?走了。”
    唐瑾被唐黎拉著往驛館後院走,腳步卻像被黏住了似的,每走兩步就忍不住回頭往後瞟,直到那道玄色身影徹底被驛館的門框擋住,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他下意識摸了摸發燙的耳根,指尖還帶著熱意,心裏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原來真的有人,能讓他隻看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目光。
    而此時,驛館門口的馬車旁,陰墨瑤收回目光,沒再往唐家姐弟遠去的後院方向瞟,反而轉頭看向身側垂手立著的隨從,語氣平靜地問“修馬車的師傅還得多久到?這斷轅今晚若修不好,明日怕是趕不上原定的路程。”
    隨從連忙躬身回話“已讓人去催了,估摸著半柱香內就能到。”
    陰墨瑤點點頭,彎腰撿起地上的斷轅碎片,指尖劃過木頭粗糙的斷麵,語氣裏裹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嫌惡“方才那少年眼神黏得人難受,左看右看沒個正形,倒像個沒見過世麵的登徒子。不過是些趕路投宿的路人,別讓這種人分了心。”
    說罷,她將碎片扔回地上,轉頭朝圍著馬車忙活的車夫遞了個眼色,無聲催他們動作快些。隨後便走到馬車旁,伸手拂去車轅上的灰塵,目光隻落在斷轅接口處琢磨,再沒往後院方向多瞥一眼,在她看來,耽誤行程事小,被這種無關人等擾了心緒,才真叫不值當。
    此時唐黎拉著唐瑾繞過拐角,剛踏上通往後院的石子路,就察覺出他的不對勁,腳步慢得像踩在棉花上,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連原本攥著她衣袖的手,都鬆了幾分,眼神還在往身後瞟。她無奈地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還看?人都回馬車邊忙了,再看也隻能看見門板,難不成你還想折回去幫著修馬車?”
    唐瑾這才回過神,摸了摸發燙的耳根,嘿嘿笑了兩聲,語氣裏滿是雀躍“姐,你說她怎麽能那麽厲害啊?一點都不像那些嬌滴滴的姑娘,搬東西的時候手都不抖一下,說話也幹脆,比咱們之前見過的那些世家公子都爽快!”
    “嗯,是挺爽快。”唐黎順著他的話應了句,轉身往花園裏的石凳走,“不過再爽快,也是陌生人,別老掛在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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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唐瑾根本沒聽進去,跟在她身後,嘴裏還在碎碎念“我剛才看她拎的布包,上麵繡的纏枝蓮跟咱們家繡坊做的不一樣,針腳更密,顏色也亮,說不定是西漠那邊的手藝?還有她的銀簪,珍珠看著就不是凡品,她到底是什麽身份啊……”
    唐黎在石凳上坐下,看著弟弟圍著石凳轉來轉去,一會兒揪揪路邊的草,一會兒又對著月亮傻笑,活像個得了糖的孩子。她忍不住伸手敲了敲他的額頭“別傻笑了,剛才是誰吵著要出來透氣?現在倒好,魂都快飛了。”
    唐瑾捂著額頭,卻還是笑“我這不是高興嘛!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姑娘……姐,你說咱們明天還能見到她嗎?她馬車壞了,說不定也會在驛館住下,明天說不定能在關前遇到!”
    “說不定。”唐黎敷衍著,心裏卻悄悄記下了“西漠”兩個字,這一路往東錦走,西漠來的人本就少,這女子又帶著隨從,身份定然不簡單。她抬頭看了眼天色,月亮已經升到半空,便起身拉著唐瑾“別想了,時辰差不多了,該回房間了,明天還要早起過關。”
    唐瑾雖不情願,卻也知道姐姐的脾氣,隻好跟著往回走,隻是腳步依舊慢悠悠的,走兩步就回頭往驛館門口的方向瞟。回到房間時,張叔已經把熱水送來了,唐黎讓他趕緊洗漱,他卻坐在桌邊,手裏拿著塊玉佩摩挲,眼神放空,嘴角還帶著笑。
    “還在想?”唐黎端著熱水走過來,把帕子遞給他,“趕緊擦臉,一會兒水涼了。”
    唐瑾接過帕子,胡亂擦了兩把,又湊到唐黎身邊,小聲問“姐,你說我明天要是再見到她,跟她打招呼好不好?就問她要去哪裏,能不能順路……”
    “別胡鬧。”唐黎打斷他的話,語氣嚴肅了些,“母親說了,路上別跟陌生人走太近,尤其是身份不明的人。咱們有要緊事要做,不能因為這些分心。”
    唐瑾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卻還是不服氣“可她不像壞人啊,她還跟咱們道歉了呢!”
    “壞人臉上不會寫著字。”唐黎摸了摸他的頭,語氣軟了些,“等咱們把事情辦完,回了東錦,你要是還想找她,我再陪你打聽,好不好?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東西平安帶回去。”
    唐瑾低下頭,捏著衣角沉默了會兒,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知道了。”隻是躺下後,他翻來覆去睡不著,眼前總晃著那道玄色身影,還有她說話時清亮的聲音,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夢裏竟還夢到自己跟那女子在關前說了話,醒來時,嘴角還帶著笑。
    而隔壁房間的唐黎,卻沒那麽容易入睡。她坐在桌邊,手裏拿著母親給的銀符,指尖反複摩挲著上麵的紋路,心裏滿是疑慮,陰墨瑤的出現,到底是巧合,還是另有目的?她們帶著東西回東錦的路,怕是不會那麽太平。
    與此同時,紫彥城陳府深處的密室裏,僅點著兩支牛油燭,燭火被穿堂風卷得明明滅滅,將陳萬堂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細長又扭曲。他背著手站在案前,麵前攤開的紫彥城商域圖上,“墨家”的標記被紅筆圈了三層,從城南的綢緞莊、城西的脂粉鋪,到城北的木器行,墨家近半年新開的生意,幾乎把陳家的傳統地盤啃去了大半。
    案角堆著的賬本上,一行行數字刺得陳萬堂眼疼“墨家綢緞莊新推‘雲紋錦’,搶占城中八成婚宴訂單;脂粉鋪‘桂香膏’日銷三百盒,擠垮兩家同行;木器行‘榫卯櫃’憑無釘工藝,連官府都訂了五十套。”他猛地將賬本摔在案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墨泯這是要把紫彥城的衣食住行全壟斷了!再不出手,咱們陳家就要被他逼得喝西北風!”
    密室角落,幾個謀士垂頭而立,青布長衫的下擺被風掃得輕輕晃動,沒人敢接話。半晌,一直沉默的疤臉謀士才緩緩抬頭,聲音壓得極低,像淬了毒的冰“東家,要扳倒墨家,不能隻盯著一處打,得讓他們衣食住行的生意全爛在手裏,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而且有些‘髒活’,咱們不便出麵,正好讓‘暗影鬼手’的人來做。”
    陳萬堂眼神一厲“說具體的!”
    “五步毒計,環環相扣,還得借‘暗影鬼手’的刀,讓墨家從根上爛透。”疤臉謀士上前兩步,手指重重戳在商域圖的“綢緞莊”處,“第一步,斷其貨。墨家‘雲紋錦’的絲線全從江南采買,這事讓‘暗影鬼手’的人去漕運上動手,要麽讓船‘遇汛’晚到半月,要麽在絲線上摻斷絲,做得像天災人禍,誰都查不到咱們頭上。等墨家織出殘次品,婚宴訂單違約、官府追責,綢緞莊先垮一半。”
    他頓了頓,又指向“脂粉鋪”“第二步,毀其名。讓‘暗影鬼手’的人扮成‘受損食客’,在茶館、市集哭訴用‘桂香膏’臉生紅斑,再把摻了劣質鉛粉的‘仿品’扔到墨家鋪子後巷,甚至半夜在鋪外牆上塗‘黑心商家’的標語。他們做這些最是熟練,絕不會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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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萬堂的呼吸漸漸急促,手指在案角輕輕敲擊“繼續說!”
    “第三步,搶其客。墨家木器行的官府訂單,咱們托人送禮遊說;第四步,絕其路。聯合糧商逼墨家降價、再造謠擠兌,這些咱們出麵更穩妥。”疤臉謀士話鋒一轉,眼底閃過一絲狠厲,“第五步,斷其根。等墨家四處救火、資金緊張時,讓‘暗影鬼手’的人去棲月幽莊,不是燒桂樹,是把他們新育的‘金蕊桂’苗全換成普通桂苗,再在地裏埋‘抑生草’。墨家擴產的指望沒了,後續生意就是無源之水。”
    “好!好一個借刀殺人的局!”陳萬堂猛地拍了下案幾,燭火都震得晃了晃,“就按你說的辦!跟‘暗影鬼手’對接的事,你親自去,讓他們務必把每一步都做幹淨。”
    話音剛落,密室門外傳來輕叩聲,一個黑衣護衛躬身進來,遞上一封密信“東家,‘暗影鬼手’那邊來消息,說漕運的絲線已經動了手腳,還附了摻斷絲的樣品,保證墨家驗不出來。”
    陳萬堂拆開密信,又拿起護衛遞來的絲線樣品,指尖撚了撚,斷絲藏在絲線深處,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他嘴角勾起一抹陰笑,將樣品扔回案上“果然沒看錯‘暗影鬼手’!他們做這些陰損勾當,從來都是幹淨利落,連半點尾巴都不會留下。墨泯啊墨泯,你就算猜到有人搞鬼,也絕不會想到是我,更查不到我頭上!”
    疤臉謀士躬身應道“屬下這就去複信,讓他們按計劃推進後續的事。”
    “去吧。”陳萬堂揮揮手,目光重新落回商域圖上,指尖在“墨家”的標記上重重按了按,“紫彥城的商道,隻能有咱們陳家一家獨大。等墨家的衣食住行生意全垮了,我看她還怎麽跟我鬥!”
    燭火依舊搖曳,將他的影子映在石壁上,像一張布滿毒刺的網。而網外,“暗影鬼手”的人正按計劃行動,每一步都藏在暗處,朝著墨家的所有生意,悄無聲息地遞出致命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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