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密室陰雲,魅影折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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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梆子聲剛落,紫彥城的夜便沉得像浸透了濃墨,連月光都被厚重雲層壓得隻剩零星碎影,風卷著城西的荻草氣息掠過街巷,連打更人的腳步聲都裹著幾分小心翼翼,誰都知道,今夜的紫彥城,藏著比夜色更沉的暗流。
郊外棲月幽莊外的野地,半人高的荻草在夜風裏輕晃,草葉上的夜露凝著冷光,沾在草尖上遲遲不肯墜落,連蟲鳴都消匿無蹤。這靜得發慌的夜色裏,五道黑影從荻草叢後滑出,動作輕得像五片飄葉。為首者腰間懸著柄軟刀,刀鞘裹著黑布,隻在刀柄處露出半寸象牙白;身後四人分作兩列,左手都按在腰間布囊上,那裏藏著能瞬間迷亂視線的煙霧彈,是他們最後的退路。
五人屈膝貼地掠行,腳尖點在草莖上隻壓彎半寸,連露水都沒震落一滴,呼吸節奏與風聲完全同步,顯然是慣於夜間潛行的老手。為首那人抬手比了個“緩行”的手勢,五人便放輕腳步,一點點往莊內挪。棲月幽莊的竹籬笆在夜色裏泛著淺灰,籬笆上爬著的牽牛花早已閉合,隻餘藤蔓纏繞的影子,眼看離莊不足三裏,最末一人悄悄鬆了口氣,指尖剛離開布囊,變故卻在瞬間陡生。
沒有任何預兆,三枚淬了黑毒的透骨釘從莊內方向射來,釘尖裹著極輕的破空銳響,快得隻剩三道寒光。最靠前的三人連暗器來路都沒看清,透骨釘已徑直穿透後心,為首者悶哼半聲,手還沒摸到腰間軟刀,身體就重重砸在荻草裏,軟刀從鞘中滑出半截,映著零星月光,卻再沒機會沾染鮮血;他身側兩人更慘,釘尖洞穿肩胛骨時,鮮血順著釘孔往外湧,瞬間浸濕身下枯草,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眼瞳便迅速失去神采,隻餘喉間微弱的嗬嗬聲,轉瞬被夜風吞沒。
剩下兩人驚得渾身一僵,下意識往後縮,指尖死死扣著懷裏的煙霧彈,指腹都掐進了布囊布料裏。見莊內沒再發暗器,他們咬著牙俯身趴地,借著荻草掩護往莊內挪,每挪一寸,草葉摩擦衣料的聲音都像驚雷,兩人大氣不敢喘,隻盯著前方竹籬笆的影子,連眼角餘光都不敢亂掃。又挪了半柱香功夫,離莊不足二裏,前方隱約能看見竹籬笆上掛著的銅鈴,兩人剛要鬆口氣,身後突然傳來極輕的衣料摩擦聲,像蝴蝶翅膀掠過草葉。
沒等他們回頭,一道玄色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是暗衛青冥。他身形瘦削,腕間纏著銀線,線軸藏在袖中,此刻銀線細如發絲,隨著他手腕輕抖,瞬間纏上左側黑影的脖頸。那黑影隻覺喉間一緊,像被無形的手扼住,連呼救都發不出,四肢抽搐兩下就沒了動靜,屍體軟倒時,懷裏的煙霧彈滾落在草葉間,引信都沒來得及拔。
右側黑影驚得猛地轉身,手忙腳亂去摸煙霧彈,指縫剛觸到布囊,另一道玄影已從荻草後躍出,是暗衛玄影,他身材魁梧,手裏鐵鏈帶著鐵鉤,鏈身泛著冷光,此刻鐵鏈掃過草葉,鐵鉤精準勾住黑影的腳踝,猛地一扯!黑影重心不穩栽倒在地,臉砸在滿是露水的草地上,鼻尖傳來刺痛,還沒來得及爬起,鐵鏈已纏上他的胸口,玄影手腕稍一發力,“哢嗒”一聲脆響,黑影肋骨瞬間斷裂,口鼻湧出鮮血,濺在草葉上,與之前三人的血跡混在一起,抽搐兩下便沒了氣息。
青冥指尖一收,纏在黑影脖頸上的銀線簌簌收回腕間,連帶著扯落幾片沾血的荻草。他彎腰在對方腰間摸了一圈,布囊裏隻有半塊幹硬的麥餅,餅上還沾著草屑,衣襟下擺磨得發白,邊角處有縫補的痕跡,顯然是常年奔波的人;再摸向胸口、袖口,連塊能辨身份的木牌、印記都沒有,隻有腰間軟刀的刀鞘上,刻著個極小的字,卻也模糊不清,像是故意磨過。
“連個像樣的裝備都沒有,也敢來闖棲月幽莊?”青冥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冷嗤,目光掃過地上五具屍體,“還想摸去竹籬笆跟前,結果三裏地都沒撐到,真是白送性命。”他抬手理了理袖角,銀線在月光下閃了閃,“這透骨釘是莊內‘淬毒閣’新製的,毒性比上次烈三成,他們連半個時辰都撐不過,看來派來的人,連基本的防毒手段都沒有。”
玄影蹲下身,指尖撥過黑影僵硬的手,那隻手布滿老繭,指縫裏還沾著泥土,顯然是常年握刀的人,可掌心卻沒什麽力氣,連煙霧彈都攥得不算緊。他將鐵鏈在掌心繞了兩圈,鐵環碰撞的輕響裏滿是不屑“連‘聽風辨位’的本事都沒有,也配做偷襲的活?方才我這鐵鏈連三成力都沒使,他肋骨就斷了,折騰半天,不過是白費力氣的笑話。”他起身踢了踢屍體,“你看他們的鞋子,鞋底磨得太薄,踩在草莖上都沒個輕重,若不是刻意藏著,白天就能被莊裏的巡邏衛發現。”
青冥順著玄影指的方向望向東邊,那裏的荻草晃動幅度比別處大些,隱約藏著衣料掃動聲,還夾雜著極輕的呼吸聲,顯然是有人在遠處窺探。他將銀線纏回腕間,聲音裏帶著嘲弄“看來是沒長記性,還敢派第二批來。你守在二裏地,別讓他們靠近莊子,記住,別太用力,免得濺一身血,浪費一身華服,不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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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影點頭,鐵鏈往地上一沉,鐵鉤隱入草葉,隻留半截鏈身在外,與夜色融為一體“放心,對付這種貨色,一根手指都夠了。來一個,我留一個,保準他們連莊門朝哪開都不知道。”他往荻草叢深處退了兩步,身形隱在陰影裏,隻留一雙眼睛盯著東邊,連呼吸都放得極輕,棲月幽莊的暗衛,最擅長的就是“以靜製動”,等獵物自己撞上來。
與此同時,郊外另一處的別院外,樹林裏靜得隻剩夜露墜地的輕響。露珠順著葉脈滑下,砸在積了半寸厚的枯葉堆上,連一絲漣漪都沒驚起,隻有老槐樹的枝幹在夜風裏輕晃,投下斑駁的影子,像張巨大的網,罩住整片樹林。
八道黑影貼著老槐樹的樹根挪動,手裏的短刃裹著兩層黑布,連月光落在刃口都被吸得幹幹淨淨。他們比城西那撥人更警惕,每挪三步就屈膝頓住,耳尖貼向地麵聽動靜,指尖還時不時撥開擋路的藤蔓,生怕碰出半點聲響;為首者甚至背著個布包,裏麵裝著能消音的軟底鞋,走在枯葉堆上時,連“沙沙”聲都壓到最低。
“離院子還有三裏。”為首者壓低聲音,氣息隻在唇齒間打轉,“都打起精神,墨家的暗衛最擅長藏在樹上,別抬頭亂看,盯著腳下就行。”身後幾人點頭,指尖按在短刃柄上,掌心已沁出冷汗,他們是影門派來的第二撥人,臨行前統領特意交代,城西那撥人沒了消息,定是栽在了暗衛手裏,他們若再失手,回去便隻有死路一條。
眼看離別院的青磚院牆越來越近,牆頭上的瓦片在夜色裏泛著冷光,為首的黑影甚至悄悄鬆了口氣,暗自慶幸這一路竟沒撞見半個守衛。可下一秒,異變陡生,沒等他把那口氣吐完,林頂突然傳來極輕的衣料掃葉聲,快得像陣風,卻又帶著致命的冷意,連樹葉摩擦的聲音都變了調。
六道銀芒從院牆內的樹上射下,是暗衛蒼瀾的“落星針”。針尾裹著極細的棉線,線軸藏在蒼瀾袖中,他蹲在槐樹枝椏上,身體與樹幹貼得極緊,隻露一雙眼睛盯著下方,此刻手腕輕抖,銀針便如流星般落下,釘入黑影後頸時連血珠都沒濺出,落星針的針尖淬了麻痹毒素,能瞬間阻斷神經,最前的三人連手都沒抬,便直挺挺栽在落葉堆裏,身體抽搐兩下就沒了氣息,連哼都沒哼一聲。
剩下五人驚得要往後退,腳還沒離地,又有兩道鐵鏈從林後掃來,是暗衛玄澈,他藏在梧桐樹幹後,鐵鏈繞著樹幹纏了兩圈,此刻猛地扯動,鐵鉤帶著破風聲,精準勾住兩人的腳踝,猛地一扯!兩人撞在梧桐樹幹上,“咚”的一聲悶響剛要傳開,蒼瀾已從樹上躍下,手裏短匕泛著冷光,瞬間刺穿他們的心口,連呼救的機會都沒給。
最後三人見勢不妙,摸出煙霧彈就要砸,卻被突然從樹後躍出的暗衛青岑攔住。青岑手裏的軟劍纏在腰間,此刻猛地抽出,劍刃如銀蛇般掠過,纏上一人的手腕,他手腕輕絞,軟劍便在對方腕間繞了一圈,“哢嗒”一聲,那人的手腕應聲而斷,短刃從手中滑落,“當啷”一聲砸在枯葉堆上,在寂靜的樹林裏格外刺耳。
“別亂動。”青岑聲音極冷,軟劍抵在那人脖頸上,劍刃已劃破皮膚,滲出血珠,“你們是誰派來的?不說,我現在就挑斷你的筋。”他唇齒抿成一道死線,瞳孔因恐懼縮成針尖,卻始終緘口不言。幹他們這行的,向來信奉“活口留密,死士守規”,就算此刻筋骨俱斷,也絕不會吐露半個字。青岑冷笑一聲,軟劍剛要發力,另一兩人突然揮刀撲來,刀風帶著狠勁,直逼青岑後心。
玄澈見狀,鐵鏈猛地甩出,纏住其中一人的刀身,往旁一扯,那人重心不穩,青岑已側身避開,軟劍反手刺穿兩人的肩胛,劍尖從肩胛骨穿出,帶著鮮血,兩人慘叫一聲,卻被玄澈捂住嘴,鐵鏈纏上他們的脖頸,兩息間便沒了動靜。最後那斷腕的黑影見同伴全死,突然往嘴裏塞了個東西,嘴角溢出黑血,竟是藏了毒囊,寧死也不招供。
八具屍體隱在落葉堆裏,蒼瀾收回落星針,用棉線將銀針纏回線軸,又掏出塊白布,擦了擦針尖的血跡,語氣裏滿是嘲諷“這是今夜第三撥了,從子時到現在,沒一波能靠近院牆二裏地。我這落星針隻發了三成準頭,他們都躲不開,真是白瞎了這身夜行服。”他指了指地上的黑影,“你看他們的短刃,刃口都沒磨利,砍樹都費勁,還想來偷襲?”
玄澈將鐵鏈一圈圈纏回腰間,鐵環碰撞的輕響在夜裏格外清冽。他抬腳踢了踢腳邊的黑影,指尖撥開對方腰間的布帶,裏麵隻有半塊啃剩的幹餅,餅上還沾著牙印,顯然是趕路時吃的;再摸向胸口,既沒有令牌,也沒有能辨身份的記號。
“連個標誌都沒有,怕不是隨便從街頭拉來的莽夫?”玄澈嗤笑一聲,語氣裏滿是嫌惡,“我這鐵鏈鏈頭的鐵鉤都沒來得及磨亮,他們就挺屍了,真是白白耽誤我守夜的功夫。”他往院牆方向看了看,牆頭上的警示燈還亮著,那是暗衛值守的信號,隻要燈不滅,就說明莊內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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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岑抬手將軟劍纏回腰間,劍穗掃過衣擺時沒帶起半點風。他抬眼望向別院窗內的燭火,那團暖光穩穩映在窗紙上,是值守的暗衛在照看,連一絲晃動都沒有,別院裏住著墨家的貴客,他們的任務就是守住這裏,絕不能讓任何人靠近。
“從前是幾個月來撥不長眼的,這幾日倒成了常客,夜夜都來送死。”青岑眉峰微蹙,語氣裏的不屑像淬了冰,“真當人多就能破了我們的防線?別說我們沒出全力,就算站在他們跟前讓他們砍,這群廢物也未必能碰著我們的衣角。”他蹲下身,指尖撥過黑影的頭發,發現發間藏著個極小的哨子,是用來傳信的,可哨子上滿是灰塵,顯然沒來得及用。
蒼瀾斜倚在梧桐樹幹上,指尖轉著枚落星針,銀亮的針尖在夜色裏閃著冷光。他忽然頓住動作,目光掃過樹林深處,那裏的枯葉堆似乎動了一下,卻又很快恢複平靜,是有人在窺探。
“這群人夜夜來擾,怕是想借著偷襲亂我們的陣腳,趁機對少閣主下手。”蒼瀾聲音沉了幾分,“他們定是想在少閣主回來時搞事,讓我們顧此失彼。”
玄澈點頭,目光掃過林外的小路,隱約能看見遠處還有人影晃動,卻沒敢再靠近,他們已經見識到了暗衛的厲害,隻敢在遠處窺探。“玄影早說過,對付這種貨色不用出全力,免得髒了手。”玄澈語氣裏滿是不耐,“隻是他們這麽頻繁地來,倒是讓我覺得悶得慌,連個能打的都沒有,太無聊了。”
青岑往院牆方向退了兩步,軟劍重新纏回腰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先守好今夜,等少閣主回來了再稟報。按這頻率,接下來幾天怕是還有送死的來。不過也好,正好給我們練練手,省得日子太清靜。”他抬頭望向天空,雲層似乎更厚了,連零星月光都沒了,“今夜怕是要下雨,下雨時視線差,他們說不定會趁機再闖,都打起精神。”蒼瀾和玄澈點頭,各自隱回樹後,隻留一絲氣息在外,等著下一波獵物上門。
與此同時,紫彥城城北的金家府邸裏,燈火亮得刺眼。前廳的燭火點了足足二十根,映得滿室通紅,卻照不散書房裏的焦躁,金啟安坐在太師椅上,指節死死攥著青瓷茶杯,杯沿被捏得泛白,茶水晃出大半,濺在月白色的衣擺上,留下深色的印子,他卻渾然不覺,隻盯著桌案上的賬本,眼底滿是怒火。
階下的管家王福垂著頭,手裏的賬本抖得像秋風裏的枯葉,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他偷偷抬眼,看見金啟安的臉色越來越沉,額角的青筋都跳了起來,連忙又低下頭,指尖掐著賬本邊角,生怕被遷怒,金家這幾日諸事不順,先是中秋商會被墨家當眾拆穿“西域金線”是銅絲裹金粉的假貨,後是布莊的訂單被退了大半,如今連派去墨家糧倉的內應都出了岔子,金啟安的怒火,早已到了爆發的邊緣。
“廢物!”金啟安猛地將茶杯砸在地上,瓷片四濺,熱茶濺濕了王福的褲腳,燙得他一哆嗦,卻不敢動。金啟安指著門外,聲音因暴怒而發顫“派去墨家糧倉當內應的人,才進去不到兩個時辰就被揪出來了!你告訴我,墨家是長了千裏眼,還是你找的人根本就是個草包?”
王福嚇得膝蓋一軟,“噗通”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老爺,那漢子是我從老家找來的,看著老實巴交,力氣也大,以前在糧莊當過夥計,怎麽會……會不會是墨家的那些人太厲害,一眼就看出了破綻?”他邊說邊磕頭,額頭磕在青磚上,發出“咚咚”的聲響,“老爺,我真不知道會這樣,要是早知道,我肯定找個更機靈的……”
“破綻?”金啟安冷笑一聲,彎腰撿起地上一塊帶茶漬的瓷片,指尖捏著瓷片邊緣,眼底滿是陰鷙,“他被揪出來時,還敢跟墨家的人嘴硬,說自己是來幹活的,結果人家直接搜出了他藏在鞋底的密信!更可笑的是,墨泯那小子,還讓他帶了口信回來!”
他頓了頓,捏著瓷片的手更緊,指節都泛了白,語氣裏滿是屈辱“那口信說,‘金老爺若是缺人,不如直接來墨家應聘護院,省得派些連糧倉門都摸不明白的貨色,白費糧食’!你聽聽,這是何等的嘲諷!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也敢這麽跟我說話!”
想起前幾日中秋商會的事,金啟安的怒火更盛,當時墨泯當著全城商戶的麵,將金家的“西域金線”泡進水裏,不過半柱香功夫,金線外層的金粉便褪得一幹二淨,露出裏麵發黑的銅絲。西域來的商戶當場拍案大怒,不僅撕毀了與金家的常年供貨契書,還揚言要去官府告金家欺詐;其他原本有意合作的商戶也紛紛退單,短短幾日,金家布莊的庫房裏就堆了大半滯銷的布匹,賬上的銀子流水般往外花,連夥計的月錢都快發不出來了。
“若不是墨家從中作梗,我們金家怎會落到這步田地?”金啟安將手裏的瓷片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又濺起幾分,“墨泯那小子,仗著墨家有幾分勢力,就敢處處跟我作對!這次安插內應不成,還被她當眾羞辱,此仇不報,我金啟安還有何顏麵在紫彥城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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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趴在地上,偷偷抬眼瞥了眼金啟安,見他臉色稍緩,才敢小聲道“老爺,您別氣壞了身子。陳老爺那邊還等著回話呢,他今早派人來說,願意出七百兩銀子、二十個護院,幫咱們劫後天到碼頭的‘雪柔絲’。”
“雪柔絲?”金啟安眉頭一動,他早聽說墨家為了挽回中秋商會的聲譽,特意從江南訂了一批“雪柔絲”,這種絲帛質地輕薄、色澤瑩白,是今年最時興的麵料,墨家打算用這批貨跟西域商戶重新簽約。若是能劫了這批貨,墨家交不了貨,西域商戶定會遷怒於墨家,到時候金家再趁機拋出“改良版西域金線”,說不定能把失去的訂單搶回來。
可轉念一想,金啟安又犯了猶豫“連個糧倉的內應都守不住,劫‘雪柔絲’能成嗎?墨家的暗衛有多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幾日我派去盯墨家別院的人,至今還沒回來,怕是早就沒了性命。萬一再被墨家的人識破……”
“老爺,這次不一樣!”王福連忙爬起來半步,聲音壓得更低,“陳老爺說,他已經跟打手打過招呼了,這些人雖然算不上高手,但對付碼頭的守衛總該沒問題。而且‘毒煙彈’咱們備了足足二十個,到時候一扔,墨家的人肯定亂套,咱們趁機把‘雪柔絲’運走,神不知鬼不覺!”
王福口中的“打手”,是紫彥城附近的一個秘密組織,專做暗殺、偷襲的勾當,收費極高,卻也確實有些本事。之前金家想對墨家糧倉下手,就是那些人出的主意,隻是沒想到內應這麽快就暴露了。
金啟安沉默片刻,起身走到書架前,指尖劃過一排排書脊,最後停在一本《濟世錄》上,他按住書脊,輕輕一推,書架後便露出一個暗格,暗格裏放著一疊泛黃的賬本,賬本上記錄的,全是金家這些年摻假、偷稅的證據,這是金家的命根子,若是被墨家拿到,金家就徹底完了。
“好!就按陳萬堂說的辦!”金啟安咬牙道,眼底閃過一絲狠戾,“你現在就去回話,讓他後天卯時在碼頭貨倉後匯合。另外,再去給打手傳信,讓他們這次別掉鏈子,若是能成,我再添兩百兩銀子!”
王福應聲起身,剛要轉身,金啟安又沉聲道“等等!告訴打手,別再學那個內應,連兩個時辰都撐不住。要是再被墨家抓住,就別說是替我辦事的!”他怕了,怕墨家順藤摸瓜,查到金家頭上,到時候不僅訂單沒了,連家底都要賠進去。
王福連忙點頭,腳步都帶著慌意,幾乎是小跑著退出了書房。門扉“吱呀”一聲合上,將滿室焦躁關在屋內。金啟安獨自站在桌前,目光死死鎖著書架暗格裏的賬本,泛黃的紙頁仿佛映著他此刻陰鷙的眼神“墨泯,這次就算拚了金家的家底,我也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他指尖重重按在暗格開關上,書架緩緩歸位,將那些見不得光的賬目藏得嚴絲合縫,可胸口翻湧的怒火卻半點沒減,他踱到窗邊,推開半扇窗,夜風裹著涼意湧入,卻吹不散眼底的狠戾。
窗外,紫彥城的夜色濃得化不開,連星光都被壓得黯淡,沒人知道這沉沉夜幕裏,除了金府的算計,還藏著另一處更隱秘的暗流。
紫彥城郊外的深山岩層之下,一處密室正被油燈昏黃的光裹著。黴味混著潮濕的土氣在空氣中漫開,映得滿殿人影忽明忽暗;密室牆壁上刻滿密密麻麻的符文,歲月侵蝕下,符文縫隙裏滲著黑褐色的水漬,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透著說不出的陰森。中央的破供桌上,一尊麵目猙獰的鬼麵雕像靜靜立著,雕像手中緊握著柄青銅令牌,令牌正麵刻著的“影”字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這,正是暗影教的象征,也是這片黑暗裏所有勾當的。
暗影鬼手坐在供桌旁的石凳上,他穿著一身黑袍,臉上蒙著半塊黑布,隻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睛,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角的青銅令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下首站著三個人,左邊是穿黑衫、麵白如紙的“白麵鬼”,他手裏把玩著柄帶倒鉤的短刺,刺尖泛著綠光,顯然淬了毒;中間是滿臉麻點、扛著柄鬼頭刀的“麻臉鬼”,他身材高大,手臂上滿是猙獰的傷疤,一看就是常年廝殺的人;右邊是一身玄衣、腰間掛著鎖鏈的“黑無常”,他臉色蒼白,眼神冰冷,鎖鏈在地上拖出“嘩啦”的輕響,格外刺耳,此刻三人卻都垂著頭,不敢吭聲。
“都過去一個時辰了,”暗影鬼手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像砂紙摩擦木頭,“血影衛統領派去的兩撥人,棲月幽莊五個,別院八個,全是他手下最能藏的暗衛,怎麽連個傳信的都沒有?”
麻臉鬼扛著鬼頭刀往前挪了挪,聲音粗啞“大人,會不會是路上出了岔子?血影衛的人都是從小練的‘縮骨藏形’,就算被發現,也該能放個鴿哨報信啊……”他話沒說完,就被白麵鬼打斷。
“岔子?”白麵鬼冷笑一聲,短刺在指尖轉了個圈,“能有什麽岔子?整個紫彥城,除了墨家的暗衛,誰還能悄無聲息地吞了血影衛的人?我看啊,怕是連墨家的門都沒摸著,就成了人家的刀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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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無常也跟著開口,鎖鏈在地上拖了拖,聲音沉了幾分“白麵鬼說得對。前幾天金家派去的內應,不到兩個時辰就被揪出來,還被墨泯那毛頭小子傳了嘲諷的口信。這次血影衛的人雖然厲害,可墨家的人……怕是比咱們想的還難纏。”
幾人正說著,廟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穿著灰布衫的小斯跌跌撞撞跑進來,他頭發散亂,臉上沾著泥土,手裏攥著半塊染血的玄色布料。
“大……大人!”小斯跑得氣喘籲籲,一進門就癱在地上,指著門外,“血影衛的兄弟……在棲月幽莊外的荻草裏找著了這個!還有別院那邊,樹林裏隻有幾攤幹血,連屍體都沒見著,隻撿著個被踩破的布料!”
暗影鬼手猛地站起身,腰間的黑袍掃過石凳,供桌上的青銅令牌“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快步走到小斯跟前,一把奪過那半塊染血的布料,指尖摩挲著上麵的血跡,血跡已經發黑,邊緣還結了痂,顯然是死了有段時間了;布料的口子很齊,像是被極細的利器劃開的,不是刀砍,也不是劍刺。
“一群廢物胚子!”暗影鬼手將布料狠狠摔在地上,怒火再也壓不住,“血影衛統領吹得天花亂墜,說他的人能在皇家眼皮子底下偷東西,結果呢?”他一腳踹在小斯身上,小斯疼得悶哼一聲,卻不敢躲。
白麵鬼撿起那半塊布料,湊近油燈看了看,忽然皺起眉“大人,你看這布料上的口子,邊緣很齊,不像是刀砍的,倒像是被什麽細東西劃開的……會不會是墨家常用的銀線?”
暗影教早有探查,江湖上有個叫青冥的,用的銀線比頭發絲還細,能藏在袖管裏,殺人時半點動靜沒有,傷口又細又齊,往往要湊近了才看得清。
麻臉鬼湊過來,鬼頭刀在布料上的口子旁頓了頓“若是這號人物動的手,倒也不奇怪,手法這麽利落,連讓血影衛掙紮的餘地都沒有,這次他們是真栽透了。”
白麵鬼指尖的短刺頓在半空,眉峰擰成一團“可這青冥的手段,怎麽看都不該屈居人下,當年咱們查他底細時,隻知他早年在江湖上有‘銀絲索命’的名號,獨行慣了,連幾大門派的招攬都敢拒,怎麽會甘心給墨墨家當走狗?”
黑無常也跟著點頭,鎖鏈在地上拖出半寸,聲音裏滿是疑惑“按說這號人物,要麽圖財,要麽圖名,墨家雖有勢力,卻也未必能讓他折腰。難不成是墨家用了什麽手段?或是有咱們不知道的淵源?”
暗影鬼手蹲下身,指尖撚起那半塊染血的布料,指腹摩挲著齊整的裂口,臉色沉得更重“不管是為了什麽,青冥歸了墨家,對咱們都是大麻煩。這號人留著一日,咱們想動墨家就難一分,往後再對付墨家,得先把這青冥的底細摸透,否則再多的人手,也隻是送命。”
麻臉鬼扛著鬼頭刀,甕聲甕氣地接話“依我看,管他什麽淵源,下次遇上直接用鬼頭刀劈了!可別再像這次,連人家的銀線都沒看清,手下就折了大半。”
黑無常摸了摸腰間的鎖鏈,聲音沉了幾分“大人,現在怎麽辦?血影衛統領還在城外的破廟裏等著消息,若是讓他知道手下全折了,怕是要鬧到大人跟前……”
暗影鬼手深吸一口氣,彎腰撿起青銅令牌,指節攥得發白“慌什麽?先別告訴血影衛統領。去,讓黑無常帶兩個人,再去棲月幽莊和別院附近探探,看看能不能找到點別的線索。記住,別靠太近,墨家的人眼尖得很!”
黑無常應聲,鎖鏈一甩,轉身往外走。白麵鬼和麻臉鬼也跟著起身,正要跟著出去,門卻突然被一股無形的氣勁推開,夜風卷著落葉湧入,燈芯猛地晃了晃,差點熄滅,一道裹著玄色鬥篷的身影逆光站在門口,帽簷壓得極低,隻露出半張青銅麵具,麵具上刻著複雜的花紋,在油燈下泛著冷光。
暗影鬼手見狀,連忙單膝跪地,頭埋得極低“屬下參見大人。”白麵鬼、麻臉鬼和小斯也跟著跪下,連大氣都不敢喘,神秘人很少親自來密室,每次來,都沒好事。
神秘人沒看他們,隻是目光掃過地上的染血布料,聲音像冰珠砸在石板上,又冷又硬“血影衛的人,全沒了?”
“是……”暗影鬼手聲音發顫,“屬下正要派人再去探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生還的兄弟……”
“不必了。”神秘人打斷他,抬手招了招,兩道身影從他身後走出,左邊是個穿著白衣的女子,手裏拿著支骨笛,笛身泛著銀紋,看起來像是用獸骨製成的,她臉色蒼白,眼神空洞,正是神秘人手下的“骨音”;右邊是個穿著黑衣的漢子,手裏握著串黑鐵念珠,每顆念珠上都有尖銳的骨刺,骨刺滲著黑霧,聞著有股腥氣,正是“珠煞”。
“讓骨音和珠煞去。”神秘人的聲音冷得刺骨,“後天金家要劫墨家的‘雪柔絲’,正好讓他們去會會墨家的人。我倒要看看,墨泯那毛頭小子,到底有多少能耐。”
骨音和珠煞齊聲應道“屬下遵令。”聲音沒有絲毫感情,像木偶一樣。
暗影鬼手心裏一驚,他沒想到神秘人連金家要劫貨的事都知道,看來神秘人一直在暗中盯著墨家,這次派骨音和珠煞去,顯然是動了真格。
神秘人又掃了眼地上的布料,語氣裏帶著一絲嘲諷“告訴血影衛統領,讓他別再丟人現眼,若是再辦不好事,就自己提頭來見我。”
“是。”暗影鬼手連忙應道。
神秘人沒再多說,轉身往外走,骨音和珠煞緊隨其後,鬥篷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冷風,油燈的火苗又晃了晃,終於穩定下來。
直到神秘人的身影徹底消失,暗影鬼手才敢抬起頭,額頭上滿是冷汗。他看著地上的染血布料,又看了看白麵鬼和麻臉鬼,語氣沉重“看來,大人這次是真的要動真格了。咱們也得做好準備,別再出岔子。”
白麵鬼和麻臉鬼點頭,臉上沒了之前的不屑,隻剩下凝重,連血影衛都栽了,墨家的人,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厲害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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