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曆在藥鋪之中看著這一切，也動了惻隱之心。
    新王的確足夠努力了，可一部分惡疾比如先天罕見病，哪怕新王知道如何治療，但被時代所限也難以合成藥物。
    更何談比起醫療，還有更多事需要新王去維護治理。
    那種占據極少數的先天惡疾患者，便隻能被放棄。
    這哪怕是放在地球也是一樣，他曾經還不是身患惡疾？
    的確……
    都是命。
    除非拿出修真者的靈丹妙藥。
    於是夏曆走上前去。
    “我這裏有一顆上仙們所用的靈丹，或許能救你孩子的病。”
    夏曆拿出丹藥之後，那婦人焦急之下沒有來得及感謝夏曆，而是先一把搶過往自己孩子嘴裏塞，生怕夏曆反悔。
    等到那孩子的氣色迅速變得再次紅潤起來，婦人才對著夏曆直接跪地磕頭。
    “謝上仙，謝上仙！！”
    說完，婦人還不忘拉著自己的孩子一同跪拜夏曆。
    跪完之後婦人又說了一大堆好話才拉著自己的孩子離開。
    等到稍微走遠一些，婦人對著自己的孩子如此說道：
    “記住，這是上仙之恩，聖君治國前原有上仙賜藥，自從那聖君治國後便再難見到上仙。”
    “你日後如果有機會，務必要拜入仙門！”
    婦人對新王並無感激，甚至有意見和仇恨，原本尋找修真者並不算難，可自從新王登基之後，那些宗門就自封山門不問世事。
    這差點導致他的孩子死去！
    所以那聖君對她而言無恩有仇。
    可她卻忘記了一點，那群上仙們是為什麽而賜藥，假如對方真的還在，她又能一定求到嗎？
    夏曆聽到那婦人的話，隻感覺有些難言。
    對方的立場是被放棄的少數，確實是有些天生命運上的不公，這又有什麽辦法呢？
    “尊上仙，您心好啊，不知那靈丹您可否再賜些許，小老兒我對聖君立誓絕不用於牟利。”
    藥鋪掌櫃此時發話了，想要讓夏曆多拿出一些來。
    “這種情況最近很多嗎？”
    “是啊，自從那劉大善人行善後就是這樣的，這裏有人能治惡疾的消息就傳開了，要我說劉大善人也真是的……”
    “真的不懂保護自己，被救的人也沒點眼力勁，這是可以說的嗎？”
    老掌櫃年紀很大了，也看多了人間百態，知道這樣會發生什麽。
    “那你要多少？”
    “恕小老兒我臉厚，有多少要多少，今後來求藥的人隻會更多，能顧一時是一時，怎麽也得幫著點聖君拖延時間，我相信再過幾年，聖君能找到辦法解決這些惡疾的。”
    老掌櫃非常信任新王。
    但說著說著，街道上忽然傳出喧鬧聲。
    “殺人了！！”
    “殺人了！”
    “快祭祀，請聖君……”
    聽到這喧鬧聲，老掌櫃和夏曆都是走出店鋪來到喧鬧處，發現一個麵色蒼白的人已經倒在地上斷氣了，背後心口處刺入了一柄匕首，而一個骨瘦如柴的人正趴在對方身上惡狠狠的吸血。
    那血……
    泛著些許金輝。
    那骨瘦如柴之人的氣色也是迅速好轉。
    “造孽啊！哎喲……”
    “可憐的劉大善人……”
    “自私！太自私了，你這人怎麽可以這樣？”
    “處死，必須處死！”
    四周之人哪裏能忍這種行為，為了活命居然殺害遠近聞名的大善人，還趴在對方身上吸血。
    這還是人嗎？
    原本晴朗的天空中……
    有天雷隱隱匯聚，而後轟的一聲將那吸血的人轟為灰燼。
    百姓連連叫好，但不一會又有一些病態的人衝出來拿著布團沾血，百姓立即上前去拉住了那些人。
    “你們怎能玷汙劉大善人的屍身？”
    “滾開！你們這群畜生！”
    “保護劉大善人的遺體！”
    百姓們看似很尊重那劉大善人，但在驅趕惡疾患者的時候，也有些刻意的讓自己的衣服上也沾染了泛著金輝的血。
    許多看客遲疑片刻之後也加入了其中。
    站在夏曆身邊的老掌櫃見此搖了搖頭。
    “尊上仙，您那靈丹還是自個兒留著吧，不需要了。”
    “小老兒我真怕哪天被人懷疑偷偷吃了靈丹死藥鋪裏，還要被人咬兩口嚐嚐血的鹹淡。”
    老掌櫃見到這一幕哪裏還敢發善心，更是看不得這些急匆匆的離開了。
    夏曆見到這一幕不言，隻是望著天空。
    這次沒有天雷了。
    因為沒有人再祈禱，大家都忙著“守護”劉大善人的遺體。
    夏曆此刻不知為何有些想笑，他似乎從未真正去理解過何為聖道，原來聖道還會給那些真正的善者賜予力量嗎？
    予世人以善，世人回饋於善，善始而善終，這就是聖道嗎？
    可為何會如此這般！！
    那劉大善人難道就不知道防人嗎？難道就不知道小心一些反抗一下嗎？在這個世道行善本身就是一種示弱，一種宣告自己是被捕食者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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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不對！
    顯國的世道為何就不能行善，否則又為何要改變？
    夏曆感覺到了迷茫，看著那擁擠的眾人，產生了世人不值得救的想法。
    身體上的無救惡疾其實根本不算什麽，畢竟隻是極少數。
    但人性惡疾無可救。
    隨後……
    夏曆意識到了什麽，淩空而起一步踏天要趕回王都，卻在雲端遠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七長老。
    他回過頭，對著夏曆招了招手，夏曆隻感覺自己和七長老的距離被猛然拉近，隻是瞬息之間他就出現在了七長老麵前。
    “夏曆，以你的力量，固然能夠鎮住這小小顯國，可你又能鎮得住這世間嗎？”
    “便是太一，便是七大聖地都鎮不住，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不需要你再出手。”
    七長老知道夏曆想要做什麽。
    “可鎮不住這小小顯國又如何鎮世間！隻是高高在上背負雙手歎一聲人性如此難道就能顯得自己很睿智，顯得世人很愚昧嗎？”
    “我從未高看過世人，但也從未對世人失去過期待！”
    夏曆眼中有怒，而七長老的眼中隻有淡漠，高高在上的淡漠。
    “很好，就應該如此，這才是你，但這次可由不得你。”
    七長老念頭一動，夏曆隻感覺到自身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所握緊，難以再控製半分靈氣，這就是合道大尊的手段，對付低境界修士隻需要一個念頭罷了，一念就能讓其化凡！
    而夏曆此時其實能夠反抗。
    他無法控製靈氣，無法溝通丹田，但天芯還能接管身體強行激活靈樞！
    隻是眼下反抗有意義嗎？
    夏曆沉默了下來，七長老帶著夏曆回到了大地之上。
    “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凡人，那至少先以凡人的腳步走回去如何？”
    “你我都在高處待久了，都忘記了真正的世俗是什麽模樣。”
    被七長老所製，夏曆無奈隻能隨同七長老用凡人的腳程走路。
    這一路上七長老是有村必過，有城必進。
    而亂象也隨著時間經過變得愈加猛烈。
    越來越多的人不滿足於隻是當一個沒有煩惱的安樂民，哪怕能暫時按捺住貪念，但身邊人都做了，自己不做就顯得很虧，仿佛失去了自己本該擁有之物。
    所以……
    行聖道的大善人最先遇害，被殺死後遭世人當聖藥食下。
    隨後是其他以行善聞名的人，他們也被盯上。
    想要長生者，想要力量者，不滿足於當下者。
    安樂誠可貴，權勢價更高，若能尋長生，兩者皆可拋！
    再然後是那些虔誠的人，有心阻止卻又因為本性善良難下死手，始終無法阻擋人性惡疾如瘟疫般蔓延顯國，自身對新王的信仰也開始產生了疑問。
    新王登基後的第七個月，夏曆重新回到了王都，七長老或許是在故意控製著趕路的速度，等夏曆回來的時候……
    看到新王站在拿著武器的人群之中，手中的聖璽黯淡無光，人群一擁而上。
    有人直接咬住了他的脖子！
    隨後有人用武器斬殺了咬住他的人，自己又補上那個位置連忙吸血後想要逃離。
    但有人等待已久，一刀斬下逃離者的頭顱，撿起對方的頭顱想跑。
    “我的……”
    “是我的！！”
    “給我！！”
    “我孩子有病，大家可憐可憐我，我隻要一滴……”
    “哈哈，是我的了！”
    “該死，敢搶我聖藥！”
    新王被人群如惡狼般分食，而新王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那般，血肉離體也毫不反抗。
    他思緒的邏輯就是這樣。
    似是感覺到夏曆回來，新王被斬落的頭顱在地上滾動兩圈後看向了夏曆，新王的嘴唇嗡動著想要說些什麽。
    “缺乏……”
    “錯誤已記錄……”
    “下次……會更好……”
    “還沒實現……”
    “要建立……建立……建立……”
    隨後便是胡言亂語，新王的頭顱又被人爭搶。
    “兩界，十八洲。”
    “凡人小妖，皆無可救。”
    “他們隻能被統治，隻能被控製，不可得自由，你可對他們好，但也必須時刻讓他們跪下。”
    “夏曆，你可懂？”
    七長老的話在夏曆耳邊響起。
    “在那諸聖賢的時代，是聖祖最先遇害，那不被記載的曆史是這天下人的遮羞布。”
    “聖祖讓人是人，脫凡化靈，卻遭人分食，聖道死而玄道興。”
    “所以太一護民，但絕不救民。”
    七長老的話，夏曆此時已經聽不進去了，夏曆隻感覺可笑。
    既是已經預見的結局，那為何不汲取錯誤去修正！
    新王死前都還在總結哪裏錯了，都還在想要實現！
    但太一聖地卻逆天性為人性，整這一出還要來指責世人。
    還想要教化他？
    “聖地是對的。”
    夏曆低頭歎息，看似在震驚之中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那低下的頭，眼神之中卻是誕生出最大的決意。
    夏曆現在確信了。
    他對聖地的一切偏見都是聖地的本性，他再也不會去思考要不要先忠聖地，身處高位後再改變聖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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