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騷亂停息之後，現場隻餘留下人間地獄一般的場景。
    王城的人在爭奪之中互相廝殺，死的死，逃的逃。
    而親自殺死引路者的顯國民眾，其實他們並不會被怎樣，聖地很快就會再封王來管理他們，不過是回到之前尊卑有序的生活罷了。
    “隻要有一人動了僭越之心，那便會傳染身邊一切，以善治從根本上是不可能的，唯有以惡治。”
    七長老的聲音回蕩在夏曆耳邊，隨後他舉起手對著天空一揮衣袖，有狂風吹拂，陰雲密布之下很快有暴雨落下衝刷血跡。
    “你就算不搶，你也保護不了現在的一切，因此要麽搶，要麽逃。”
    “而大多數人都會搶，去試圖博那更好的未來。”
    “人們總是會被各種事物所裹挾，你我也不例外。”
    七長老繼續說著，眼中更是浮現出追憶之色。
    “在我和你一樣年輕的時候，我曾在一次鬥法中受重傷，然後被凡人救下。”
    “那時的我對凡人根本不設防，心中也想著等傷好後報答對方，這對凡人而言理應隻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仙緣。”
    “隻是不知道從何時起……有人壞了規矩。”
    “凡人救我，也在觀察我的情況，發現我傷得確實夠重，便對我投毒，趁我虛弱對我動刀，險些要了我的命！”
    “他們要放我的血，挖我的心，吃我的肉！”
    “對他們而言，我就是那觸手可及的仙緣，比起被我恩賜，不如膽大一點貪求更多。”
    七長老由於當年的事，至今都對世俗帶有偏見，世俗之人擁有著原始的惡，另一種層麵的弱小即原罪。
    正因為弱小，所以才無比渴望強大，為了強大可以踐踏人性，一旦給他們任何機會，他們絕對會暴露惡的一麵。
    隻需要一個念頭，隻需要一人行惡……
    其身邊人都會那般。
    “之後，我僥幸之下得以逃走，還抓走一人從對方嘴裏拷問得知了很多。”
    “在許久之前，他們不是那樣的，他們救下了一個修士，但那個修士是個畜生，修那采補之道，傷稍好一點就開始殘害村中女童。”
    “也或許是因為那修士太急，對自己的力量太過於自信，村民被逼無奈對女童投毒，間接毒倒了那修士，殺死了對方。”
    “參與其中的村民為了自身的安全，告誡其他村民說出去的話大家都得死，對方的親朋會來尋仇。”
    “當年正是災荒，如此情況下村民還救修士，不就是想著靠修士度過災年嗎，這本應該是合情合理的互幫互助。”
    “為了封口，參與其中的村民把那邪修煮了，逼迫其他村民一同吃下。”
    “然後……得到了力量。”
    “於是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那邪修的惡傳染了全村，村民們也開始刻意的注視著天空，尋找著可能受傷的修士，再不以搭救為目的，而是以吞吃。”
    “等我傷好後再回去準備報複之時，村民已經逃光了，或許是意識到了我的報複，他們去到了哪裏，哪裏的凡人就會知道修士重傷之下可欺。”
    “後來我再不管此事，直至一個和我有同樣遭遇的修士逃離後將此事廣為告之。”
    “那之後一段時間裏，重傷的修士見到凡人靠近，就會過度防備動手，但很多凡人隻是單純的善良，想求一個仙緣罷了。”
    “凡人死的多了，消息難免傳出去，其他凡人也都心中有怒，再不靠近受傷的修士，甚至還會主動攻擊。”
    “夏曆，你說這一係列事，到底是修士錯了，還是凡人錯了？”
    七長老講完了往事，一段關於互不信任，互相殘害的舊事。
    特別是對沒有宗規束縛，也沒有宗門庇護的無數散修而言，受傷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為了療傷把主意打到凡人身上取血氣再正常不過。
    隻可惜沒有異心的重傷修士也會偏向於靠近凡人聚集地，能防妖獸野獸，能得到凡人的服務和幫助，能好好休息。
    “沒誰錯了。”
    夏曆聽完七長老的講述，也算是明白了七長老為何對世俗的偏見如此之重。
    重傷的修士和凡人，就像那黑暗森林之中的獵人與獵物，兩者的身份隨時都會調換，怎麽也難以信任對方，一旦發現對方的蹤跡，就會假設對方為敵。
    不想被修士殺死煉血……
    不想被凡人殺死吞吃……
    既然對方無法證明不會動手，那對方就一定會動手！
    所以為何不自己先動手！
    這已經無關善惡，僅是本能的自保，生靈的原初天性。
    “隻是聖人死了。”
    聖人在黑暗森林之中燃起篝火，準備好食物與溫暖的床，在黑暗之中燃起篝火而不死，這便已經代表了對方是不懼被害的霸主，即便是暴露自己的位置又如何。
    人信任霸主，獸畏懼霸主。
    於是在那篝火之前，人與獸得以和解，隻要還能看到那火光，在安全感之下，激進自保的天性便被抑製。
    直至那團火熄滅。
    因此如今的世道，實則是火滅的黑暗時代，一切都在重回那諸聖賢誕生之前的黑暗，諸聖賢留下的餘火又還能燃燒多久？
    所以七大聖地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做改變更替。
    太一想要延續諸聖賢的火，天盟想要滅火，以絕對的階級差抹殺掉人心之中不穩定的部分，使下位者再不動異心，既然無法燃火那就習慣黑暗。
    “所以你要成王，且不能是如你所扶持的王一樣。”
    這就是七長老毀滅新王，撥弄人心也要給夏曆看的一幕，不能讓夏曆成功，否則不過是複刻當初的聖祖之死。
    “我？嗬嗬……”
    “我配嗎？”
    夏曆莫名的笑了兩聲，讓他來主導玄界將來的格局，他又不是玄界人……
    一路行至此刻，所作所為皆是自保和些許的意難平，有所作為之後所麵對的總是現實的無情打擊。
    成為“大明星”的那一夜，他將仁慈賣出高價。
    扶持新王的這段時間，他的心意又作價幾何？
    連續遭遇兩次打擊，兩次事不如自己所願。
    而又真的會事不過三，自己下一次……
    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還會成功嗎？
    “太一說你配，你就配。”
    “不配也配！”
    七長老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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