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媒婆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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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驢車噠噠噠往響水村方向跑去。
身材豐腴的婦人頭上戴了一朵大紅花,笑眯眯地坐在車板上,不時拍撫衣服上的褶子,看起來莫名喜慶。
進了村,車夫不知該往哪兒走了。
潘媒婆隻曉得響水村在哪頭,要說找戶人家卻是不認得路的,她坐在車上張望,見有村民往這邊走來,便攔住問:“這位大哥,鄭屠戶家怎麽走?”
背著鋤頭的中年漢子遠遠就見著驢車了,走近一打量原來是媒婆,心下了然,回身往遠處一指,“瞧見那家屋頂冒尖尖的瓦片沒,往那兒走,那座青磚大屋就是他們家。”
潘媒婆順著手指方向眯眼一看,確實有座屋子牆麵砌得高些,哎呦不得了啊,隔這麽遠還能瞧見這修好的屋頂,那房子得多氣派,看來今天的事兒八九能成!
她心下滿意,趕緊向人道謝,催著車夫快走。
那漢子擺擺手並不在意,等驢車跑出去一段路才嘟囔道,“這媒婆高興得也太早了。”
溪邊漿洗的幾位婦人悄聲看了這一幕,媒婆走遠了才重新捶打衣服,“唉,你瞧見沒,又來一個,這個月都來了幾個了。”
圓臉婦人用胳膊肘碰碰身邊的人,“你說鄭屠戶家的小子這次能成了吧,潘媒婆可是這十裏八鄉最會說親搭線的人了。”
這麽多人家難道真的沒看對眼的?那得多挑,不過這話婦人沒講出來。
被手肘碰到的婦人頭上包著一塊舊青布,也隻抬頭看了一眼媒婆方向,便繼續低頭搓洗衣服:“別的我不懂,我隻知道這吃肉不愁的人家搶手得很,況且鄭則小子勤懇孝順,有掙錢的手藝,也該人家挑剔。”
鄉下人實在,隻看一家人肚子能不能吃飽,手裏頭有沒有錢。
四周的婦人也應和,“是啊,就是不知道潘媒婆說的哪家的哥兒姐兒。”
“不能是哥兒吧?”
鄭屠戶就一個兒子,那不得要個好生養的姐兒進門,幫忙開枝散葉。
“哥兒怎麽啦,哥兒也能生大孫子。”
“哎呀不就那麽一說。”
溪邊又重新熱鬧起來,大家議論紛紛,氣氛和諧。
不料岸邊另一頭傳來“切”一聲,那人聲音尖利,惡意滿滿,“誰曉得是不是身體有毛病,哪個年輕漢子不想婆娘夫郎,這麽大一個人不著急娶親誰信呢。”
話音剛落,就被砸向水麵的棒槌濺了一身水。
哎呦我天,吳翠紅驚魂未定地扔下手裏的衣裳,站起來指著對麵就罵:“誰手那麽賤啊!”
扔棒槌的正是頭包青布的婦人,鄭家對她家有恩,不能看著則小子被人潑汙水,她可不怕找事,立馬回罵:“沒你嘴賤!嘴巴臭得隔了這麽大一條溝我都能聞到,誰不知道你吳翠紅著急賣女兒是要給兒子說親呢,攀不上鄭家回頭就說人閑話,這麽能,怎麽不見有人願意和你家說親?”
婦人們聽了都偏頭笑起來,就吳翠紅對待親閨女那刻薄樣兒,要成了婆婆,兒媳婦兒夫郎不得天天受折磨,誰願意那孩子送去她家。
其實說到鄭則,她們自個兒裏心裏多多少少也有點小心思,鄭屠戶家確實是一門好親緣,除了家底殷實有掙錢手藝外,鄭則還沒有旁的兄弟姐妹,這家產以後不得都是他一個人的嗎,家裏人少還免了兄弟妯娌間的摩擦矛盾,姐兒哥兒嫁過去直接過上好日子了。
隻不過她們是暗裏悄悄跟鄭嫂子試探過,見人家沒那意思也就歇了心思,兩家人就當沒這回事,再見麵還如往常一樣。
這吳翠紅就不同了,明擺著上門說親不成後,還憑著自家男人跟林氏族老和村長是宗親,打著寡婦失業的名頭厚著臉皮去求族老幫忙說情。分明就是看上了鄭家有錢,想做親家分點好處。
鄭家雖然人丁單薄,鄭永坤可不好惹,這事萬萬做不得,族裏老人們也不糊塗,責罵了吳翠紅讓她此後不要再提。
結果吳寡婦心有不甘,轉頭就到處給鄭則造謠。
吳翠紅被戳了痛處,惱怒地指著人罵道:“放你娘的狗屁!我兒子好得很,還好意思說我,你不也是經常往鄭家跑!”
想起剛剛濺的一身水,衣裳都濕了,吳翠紅怒火上頭,口不擇言:“你還是多操心操心你家月哥兒吧,到時嫁不出去也不見得就能和鄭則湊對兒!”
周家嬸子一聽臉色就變了,二話不說抓起木盆就往對麵砸,這次是對準了人的。
沒想被吳翠紅躲過了,周嬸氣不過,提了褲腳下水,氣勢洶洶向對麵趟去。
月哥兒是她的逆鱗,最見不得有人說他不好,這賤婆娘,今日必須要把她扯下水打一頓。
吳翠紅見狀嚇得連連尖叫,瘋了啊這是,見周家的狀似發了狠,她心裏也有點怕,一邊罵著瘋婆娘一邊胡亂撿起衣服抱著盆跑了。
四周的婦人們見狀趕緊拉住周家嬸子,又幫著撿回來棒槌木盆,勸慰道:“算了算了,惡人自有天收,何必為這種人氣著自己。”
“對對,上來吧水裏凍得很,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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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嬸子緩了緩氣,聽勸沒追了,隻朝著吳寡婦跑的方向狠狠呸了一聲,“下次見到非得跟她幹一架才歇了這口氣。
幾人想起月哥兒的情況,便也幫著罵了幾句,這才繼續錘洗衣服。
鄭屠戶的房子建得很是氣派,青磚大瓦,因為靠近山林,怕冬天野物來襲,便把圍牆建得很高。磚瓦用的都是好料子,看得潘媒婆嘖嘖稱歎。
她才前去拍門,揚聲喊道:“鄭屠戶!鄭家的,有人在家沒?”
潘媒婆一個搭線做媒的,也不見得跟誰都熟,跟鄭家也不熟,來前也不知道這家人在不在。
鄭大娘在後院隱約聽到聲響,納悶這聲音挺陌生,邊走邊應聲道:“來了來了,誰呀?”
這大門一拉開,潘媒婆那張大圓臉就笑著湊上來,“妹妹哎,是我,潘金花!認得不?”
“潘媒婆!哎呀來來來,快進屋說話!”
甭管認不認識,鄭大娘趕緊把人迎進來,順手掩實了門。家裏有兒未娶親,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媒婆啊!
進屋坐定,鄭大娘笑盈盈地招呼人喝水。
潘媒婆捧場地端起喝一口,哎呦,還是甜的,放了糖呢,心裏暗暗估摸,這鄭家確實是有點家底的,想到這媒婆麵上笑容更真了幾分。
她歇了口氣後環顧起整潔又亮堂的房子,嘴上嘖嘖誇讚:“哎呀,你家可真亮堂,這鎮上的人家的房子還比不上你這屋子氣派!”
要不說怎麽說潘媒婆是平良鎮的名嘴呢,真真假假兩句話,聽著就讓人高興,這房子可是響水村獨一戶,平時鄭大娘不主動炫耀,心裏卻是得意的,但她還是擺擺手謙虛道:“哪裏就有你說的那麽好了?鄉下人住的房子,沒啥講究!”
媒婆人精著呢,知道誇對了,“這還不講究啊,要我說這整個響水村的,就數妹子你最有福氣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和你成為親家呢!”
鄭大娘心想,正事來了,她家沒哥兒,隻有一個性子硬邦邦的兒子,這是來說媒來了。
哎呀哎呀,鄭大娘心裏忐忑,兒子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呢,就怕他回家見著媒婆,同之前一樣沒一句好話把人懟了。她看了一眼潘媒婆,太陽穴又開始突突突跳起來。
果然就聽潘媒婆說道,“就你在家嗎?我也不兜圈子,今兒來是來和你家說媒的。”
“爺倆去村裏找人商量事情了,一會兒就回來,跟我先說道說道也行。”
潘媒婆也不拿喬,問道:“平良鎮上的錢家你可知道?”
鄭大娘一愣,“哪家的錢家?”
“城東做拉車生意的錢家,這家人平日裏就在幾個鎮子之間給人趕車跑腿送貨,兩個兒子是勤快小子,都結親了,家中小女兒如今也到年紀了,父母不求大富大貴,想找著一戶踏實人家做親家,我這不就來找妹子了嘛,你們倆家人都是鎮上做事,倒也是合適。”
其實是錢家長輩去攤上買豬肉,先看上了鄭則,托她來問問,但這話可不能直接說出來。
潘媒婆說完低頭抿了口甜水,借著喝水的掩飾偷偷觀察鄭屠戶家的反應。
鄭大娘不知道這裏頭的彎彎道道,她隻在過年過節才去鎮上買買東西,平時都在村裏,鎮上的錢家......回想了一會兒還是沒什麽印象。
潘媒婆見她不語,又拋出話頭:“鄭家的,這錢家什麽個情況你都可以問我,別的不說,他們家車隊生意很不錯,給女兒的嫁妝少不了,再者錢家姑娘樣貌一等一地好,不會叫則小子失望!”
鄭家小子的事她多少都有打聽過,知道他要求高得很,不過一個鄉下小子眼光能高到哪裏去?不過是想找個貌美點的姐兒罷了。
鄭大娘知道她這是誤會了,連忙擺手,“這是哪裏的話,若是雙方都滿意,我們家聘禮也隻多不少,隻是我家這小子自小主意正,自己做主慣了,實在是我說了不算,還得鄭則點頭!”
潘媒婆是靠說媒吃飯的,見的人家海了去,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做主子女哪能不聽,想來這番話隻怕是鄭大娘的借口罷了。
她今日得先說服鄭大娘,再讓鄭大娘去勸鄭則,這成算大一些。
她換了個說法:“妹妹,則小子今年二十有一二了吧,這適齡的好女兒家可不多,再不打點張羅,過兩年怕是更難說了!”
這話倒是撓到鄭大娘癢處了,年紀適配的好人家,談婚論嫁容易些,但鄭則不喜;年紀太大的不合適;年歲小的,人家也不著急,不定看得上她兒子。這麽看,往後兩年可不得是更難嗎,唉。
潘媒婆把鄭大娘的神色看在眼裏,剛想再說點什麽,這院裏就傳來了聲響。
是鄭家爺倆回來了。
鄭老爹先前去了林家看林成貴,順便商量了秧苗的事,這會跟在鄭則後頭也回來了。
看到堂屋裏坐著的一身紅綠,又是媒婆,鄭老爹一下樂了,樂完也有點愁,實在是這陣子見到的媒婆太多。
他朝著裏頭打招呼:“潘媒婆你生意怎的這麽廣,這響水村什麽風把你刮來了。”鄭老爹在鎮上賣了這麽久的肉,自然是能認出潘媒婆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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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娘心裏翻了個白眼,愣子,這是來做你家生意來了!
不過爺倆一回來,她心就定了。
鄭則瞧見潘媒婆也沒說什麽,招呼過就直接去了廚房找水喝,早上出門趕,這會兒渴得很。
鄭大娘剛想叫住他一起聽聽,但又想先看看潘媒婆怎麽和自家漢子商量,便由著他去了。
潘媒婆趁著他們一家說話的間隙瞧了鄭則一眼,個高結實,麵龐堅毅,就是眉眼有點凶,光看這外貌體格是不錯的。
三人堂屋內坐定,潘媒婆又把來意說了一遍,鄭老爹啪嗒抽著老煙聽得表情認真,潘媒婆說完,他照例先感謝一番,又說了和鄭大娘一樣的話,這還得看鄭則意思。
潘媒婆心裏嘀咕,這家人是怎麽個回事,家裏父母尚在,怎的就輪到兒子拿話了,不過她看二人麵上誠懇不似推脫,倒讓她想起先前打聽到的事兒。
早先鄭家夫妻成婚,婚後女方一直無所出,倆人去看了大夫,說是身體沒事讓兩人放寬心等等。
這鄭家父母也不責怪這個兒媳婦,不知道他們是個什麽想法,這又過了幾年才等來了鄭則,而且此後倆人再沒其他孩子了,據說不是不想要,是一直求而不得,這事讓村裏人說道很久。
在鄉下一生生一窩的村民看來,鄭家人丁可以說是單薄非常。倆人疼愛獨子,讓兒子自己拿主意也不是不可能。
潘媒婆心裏也有準備,這親事談幾回、跑幾趟,也是正常的,三人又聊了幾句,鄭大娘起身說道:“我這就去把鄭則喊來,看看他是個什麽意思。”
鄭則這時走了進來,“娘,不用了”,又對著潘媒婆說:“不用商量了,我現在還不想成親。”
媒婆驚訝,“啊?這,你是不屬意錢家女兒嗎?”
鄭則搖搖頭,“我與她不曾見過麵,哪裏來的屬意不屬意之說。”
“那你是有心儀的人家了?”
“沒有。”
見潘媒婆一臉不信,他又補充:“不想成親是我自個兒的想法,再著說我們鄭家做的是殺豬生意,不是什麽輕鬆活計,這麽多年我和爹在外麵幹活,家裏幸虧有娘照料才維持得這麽好,你說的這錢家姑娘,不合適。”
潘媒婆這是聽出來了,意思不就是姐兒嫁來了鄭家不是來享福的,要跟著幹活唄。
成親前一大堆這這那那說法的人家,她見多了去,這會兒大小夥子還沒嚐到娶媳婦兒夫郎兒的甜頭,成親後還不是家裏那個說了算。
潘媒婆笑著說道:“這有什麽了,既然我來你家說親,便是錢家也知道你家情況的,家事也可以慢慢學,夫家總會教的,你說是吧鄭家的?”
鄭大娘笑笑接話,“會的會的......”
每回聽鄭則和媒婆講話,她的心總是忽上忽下,隻求鄭則即便拒絕也不要太得罪人了。
“話不是您說的這麽簡單,家裏人少,幹活是免不了的,是哥兒就和我殺豬,是姐兒就跟我出攤,這不比種田輕鬆,再說我爹娘年紀大了,家裏也沒有兄弟幫扶,以後的活都得我們做。”
沒等潘媒婆接話,他又繼續說:“再者,若要成親,必得是和喜愛的人,像我爹娘一樣恩愛就很好,我家人口簡單,日子不想過得太複雜。”
堂屋一時之間沒了聲音,鄭家老兩口見兒子在外人麵前說什麽恩恩愛愛的,怪不好意思,鄭老爹摸摸大腦門偏頭看了老妻一眼,見對方眼裏滿是笑意,咳嗽一聲掩飾著也笑了。
潘媒婆臉色就沒那麽好了,你也知道自己是個殺豬的,殺豬還這麽多要求?人家錢家生意也不差,叫水靈靈的姐兒跟跑趟來回賣豬肉,你也舍得!
鄭則覺著沒什麽舍得舍不得,吃飯幹活,在他眼裏就是正常的事。
“鄭家小子,別的不說,你知道錢家給的嫁妝是多少嗎?”
潘媒婆湊近低聲說了個數兒,饒是鄭大娘心裏有準備也微微驚到,這鎮上的趕車生意當真這麽掙錢?
“若你想見見人,改日做約,讓父母帶出門遠遠見一麵也不逾矩,姑娘模樣是沒得挑,這樣的人家上哪找去啊,你當真不再考慮考慮?”
錢難掙、媒難牽,媒婆心裏多少覺得鄭則事多,但這媒還是要繼續說的。
鄭則還是搖頭,“辛苦潘媒婆跑這一趟了,我沒有想法。”
潘媒婆有點生氣了,這人怕不是傻的呦!要不是錢家指明了要相看他,不然就憑人家要嫁妝有嫁妝要樣貌有樣貌的,這條件鄭家打著燈籠袖都找不著!
難不成他有什麽隱疾?
潘媒婆心裏這麽想著,麵上也帶些古怪,若真是這樣,錢再多這親她也不敢說啊,潘媒婆金字招牌不能砸手裏了!
鄭大娘再遲鈍也猜到她在想什麽,沒辦法啊,前頭好幾個這麽想的媒婆都是這表情!
她趕緊上前一步抓住潘媒婆的手解釋:“鄭則身強體壯的,健健康康一漢子,沒問題!隻是家裏就這麽一個兒子被我們寵壞了,辛苦姐姐跑這一趟了,我再勸勸他,要是這強驢鬆了嘴我絕不忘了姐姐!”
說著把裝著銅板的錢袋塞進潘媒婆手裏。
潘媒婆掌心掂了掂重量,也不推辭,麵上表情也鬆了幾分,撇撇嘴,“我就當來看看妹妹了!”說完扭著腰走了。
鄭大娘連忙跟上去門口送客,看著媒婆坐上驢車走遠了,關上門才“呸”一聲:“你有什麽可神氣的,鎮上來的我家也不稀罕!”
罵完鄭大娘又有點擔心,回屋問鄭則:“你當真想讓人進門就去殺豬啊!?”
鄭則沒回答,隻說:“娘,你別擔心。”
擔心什麽我擔心,指望不上你!鄭大娘惱火,想罵也舍不得。
鄭老爹看自家婆娘臉色不好,等鄭則出了堂屋,他琢磨了一會兒勸慰道:“孩子他娘你別怕,估計過段時間他便自己想通了。”
鄭大娘:......
這話等於沒說。
以為鄭老爹真能憋出個響的,結果爺倆一個比一個虎,她翻了個白眼果斷去廚房了,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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