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姝眨巴眨巴眼。
    小孩子被教養的大方，對外界事物很少有抵觸膽怯情緒，已經忘了上次被狗嚇到：“寶哥兒，他是誰啊？”
    祁祺：“叫王水生，和大姐一樣大。”
    寶珠道：“你們講過話了？”
    盼娣：“他家地就在咱家邊上，好像家裏就兩個人，他爹是個瘸子，他好像是個啞巴，沒見過說話。”
    招娣不愛說話，也點點頭。
    寶珠見她言辭間和奶一樣很是有點刻薄的模樣，就是知道她心沒那麽壞也有些不喜：“別叫人家瘸子啞巴，不好聽。”
    盼娣哼了聲，嘟囔：“本來就是。”
    祁祺：“那也不能喊嘛，不好聽，像丫頭片子賠錢貨一樣不好聽。”
    盼娣撇撇嘴：“可奶和爹娘就是這麽說的。”
    【寶哥兒老幫著寶珠說話，不幫著我，他肯定更想要寶珠做姐姐是吧？】
    寶珠就道：“那就是奶和二伯二娘不對了。”
    盼娣睜大眼：“你說奶壞話！”
    寶珠：“這算是什麽壞話？這是實話。”
    招娣也小聲道：“孩子怎麽能說大人不好呢？會被說不孝的。”
    寶珠：“有了錯處就要指正，有一句話，叫做禍從口出。”
    盼娣辯解道：“什麽口出不口出的，就是說兩句而已。”
    寶珠：“這不止是兩句話的問題，無緣無故的就說人壞話得罪人，萬一被人家聽見了怎麽辦？”
    盼娣：“那就聽見啊，這話哪裏不對？”
    寶珠氣急：“你！”
    兩人吵起來。
    祁祺和寶姝也不玩泥巴了，眼睛睜的圓圓，和招娣一起看看左看看右，聽她兩個辯論
    一個說一個挑刺，一個說一個嘴巴壞……
    “二姐三姐在說什麽啊？”
    寶姝雖識了一點字，仁義禮智信方麵還沒學，祁祺也懂的不多，不過給寶姝解釋還行：“三姐叫我們鄰居瘸子和啞巴，雖然意思也差不多那樣兒……但這樣叫不好聽，會傷害到別人，就像要是別人叫我們自己傻子，我們也不會開心是不是？”
    寶姝懵懵懂懂道：“奶說的話也不好聽，奶是不是很壞？”
    祁祺：“差不多吧……不過人錯了也能改，回頭我勸勸奶，再也不讓她對你們講難聽的話。”
    寶姝道：“寶哥兒你要罵大人嗎？”
    祁祺：“不，我們要曉之……要曉得規矩禮貌，要多為自己在乎的人想想，不可以說口出惡語讓人家傷心。”
    寶姝好像悟到了，站起來和寶珠盼娣道：“姐姐！你們不要吵架了！要多為自己在乎的人想一想，不要說讓人難受的壞話，最後大家都會很傷心。”
    寶珠盼娣一頓，反應過來，齊齊扭頭道：“誰在乎誰啊！”
    好歹沒再吵。
    【叫兩聲瘸子嘛，又不是怎樣，誰會當著人家的麵叫啊，不叫就不叫，反正那是真的！】
    祁祺摸摸下巴。
    回頭拉著二姐一起看書明智吧。
    正想著，包圍木屋的小院外邊走出個壯實的漢子來，走路微跛，一身半舊但是利索幹淨的夏日麻衫，刀疤猙獰，人卻不凶。
    他捧著大把果子朝五個小孩走來，笑眯眯過來打招呼。
    距離近了，祁祺才覺這人雖腿上有疾，步伐間卻甚是穩當，動作姿態而有節奏，給人一股極從容不迫的感覺，可見先前村裏人說他年輕時候參軍去的話是真的，而且功夫還不錯。
    目光雖笑，其中親切之意隻有兩分，那他是來……
    “我家水生也和小女郎小哥兒是同齡人，屋舍又相鄰，平日裏大家可以多走動走動。”
    ……原來是給社恐小孩找朋友的大人啊，可為啥前些日子這麽多天不來，今日才來和小孩們說話？
    他又指指自家那爬出了院牆來的葡萄藤，示意葡萄將熟，可以去他家吃葡萄。
    小姑娘們麵麵相覷，他已將果子每人分了，寶珠帶頭道謝，又介紹了自己幾個姐妹弟弟的名字，輪到祁祺，王福道：“小郎君長得甚是可愛。”
    因那話多是對著祁祺說，祁祺就如實道：“福叔，昨日下午我就見過水生哥，他好像不喜歡和外人講話的。”
    別逼社恐小孩社交啊。
    王福笑意不變：“水生他就是個悶葫蘆脾氣，別看他不與你講話，其實很喜歡和你們玩的。”
    祁祺：“……”哪裏玩過了，沒有的事兒嘛。
    不過看得出這望王福也不是個多話的性子，和小孩們尬聊幾句就回去了。
    寶姝啃了一口果子，眼睛亮亮的：“好甜！這個叔叔人真好！”
    祁祺摸摸她腦袋上的揪揪：“傻孩子，給你吃兩個果子就是人好啦？”
    盼娣嘴角一抽，眼神莫名：“寶哥兒你管誰叫傻孩子呢？”
    【你是這裏最小的弟弟！】
    寶珠是有主意的：“來與我們交好的是大人，都是鄰居，等回頭見了他家水生，隨便聊幾句話就是了，要是他性子好那就一起玩，要是不愛說話那我們少理就是了。”
    野桃子不大，大半邊是綠的，上頭的毛洗掉了，咬一口甜脆甜脆的，祁祺捧著桃哢嚓了半天全部吃掉。
    見他喜歡，招娣道：“中午山上去的時候找找有沒有野果子樹。”
    寶珠道：“近山的肯定沒了，不過這邊山上好東西多。”
    寶姝也愛吃果子，期待的看著寶珠：“阿姐我也想和娘一起進山！”
    寶珠笑眯眯：“不，可，以 ”
    “小孩子上山小心被狼叼走。”
    小姑娘瞬間癟了嘴巴。
    祁祺安慰她：“乖，我們可以來河邊放小鴨子！”
    寶珠立馬看向祁祺：“對，寶姝記得看好弟弟，隻能在河邊邊，不要讓他下水被衝走了。”
    祁祺：“……”
    餘光中兩道黑影趴在後邊草叢處，祁祺愣了愣，招手：“嘬嘬嘬。”
    ……
    王福回到家，院裏涼棚下王水生坐在凳上低著頭，正聚心會神的用小圓刀刻著手上的木料，已經磨出了個小狗的形狀。
    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王福走過去道：“這祁家的小女郎年紀小，說話倒是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的，和一般村裏小孩們不一樣，水生可要出去和她們認識認識？”
    “還有那小哥兒，長得真是可愛，眼睛水靈靈的，看著就機靈，你不去說幾句話？”
    王水生道：“我沒有說要認識他們。”
    王福抓了抓腦袋：“我看大虎二虎親近他，以為你想認識認識。”
    這對父子間講話親近歸親近，但竟是王福要多客氣一些，王水生也並無正常小孩對父親的語氣。
    王水生繼續刻小狗：“三歲稚兒而已，與我說不到一處，大虎二虎也不喜歡小孩子。”
    王福指指外頭，有些促狹的道：“那外麵那兩隻是誰家狗？”
    王水生往外頭一看，見兩隻黑狗被差不多高的小人抱著脖子擼，舒服的直接倒在了地上去舔人手。
    “……”
    ……
    小孩們兩人三人的抬著裝濕衣服的盆回了家，合力掛起衣服後收拾了一下家裏，中午做飯，見她們依舊要水煮。
    祁祺道：“這個米不能也磨成粉吃嗎？有點卡嗓子。”
    寶珠：“先撐過今夏秋吧，糧食緊張，混著水和菜煮就是混個水飽，單吃麵的話費糧食。
    等小麥收成了磨成粉吃味道就比這個好一些，小麥不去皮的話，外麵那層麩皮比糙米好吃不到哪裏去，更卡嗓子。”
    時下窮人吃稻穀連穀上麵的糠一塊吃，這就很卡嗓子了，前些時候逃荒時祁家為了合群，連稻穀外頭的那層穀殼也吃，每每用石臼舂搗了大半天，咽下去時的感覺還是讓人生無可戀……
    寶珠抖了個哆嗦，盼娣內心也聯想到了那段經曆：【這樣想想家裏還是很好的，沒吃觀音土，沒啃樹皮，沒吃樹葉子……】
    祁祺：“……”
    祁祺和早上一樣往米袋裏多舀了一碗米。
    女主畢竟是女主，問了祁祺，確定舀米的責任是由祁祺來擔之後，看著這些糙米思考了會兒：“幹飯是要比濕飯好吃……”
    祁祺眼睛亮晶晶看著她，原著裏寶珠在廚藝上的天賦可謂是一絕！
    “這頓先做成粥吧，寶哥兒不是想要吃好吃的？三姐這裏有個事要你幫忙……”
    祁祺：“嗯嗯！”
    等大人們幹完活回來，陳桂蘭果然拉著臉說了許多諸如“吃這麽多家裏還過不過了”類的話……
    不過飯總還是要吃的，不吃沒力氣，家裏當然還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這點糧食完全吃得起。
    飯後祁祺抱著陳桂蘭大腿嗷嗷喊著要吃好吃的，作為家裏“地位最高”的獨苗苗，祁祺又是撒嬌又是鬧，分分鍾讓奶奶答應把家裏的糙米用石磨磨成不去糠的糙米麵。
    現在這家裏就有現成的石磨，趁著每日外頭天熱大人沒去地裏的時間，祁祺拖著祁大壯和祁大勇一塊，花了兩三天時間時間把麵磨出來。
    這時候寶珠的老麵劑子也發好了，新磨的麵加上葉片鮮嫩肥厚的薺菜一塊切碎了活進麵裏發麵，祁祺還把每日早上獨他有的一個雞蛋和一點沒吃完的油渣混進了裏麵。
    麵發好後加一點點油揉去氣泡，揪成了一個個半個成人拳頭大的小團子，放在蒸籠上蒸20分鍾。
    山中夏季的野菜種類和初春比也不多承讓，木耳和蕨菜用熱水焯了，加上切細的蘿卜幹和野蒜末，一點當地買的醬和醋汁拌一拌就是一道口感爽脆清新的時令小涼菜，灶中的餘火另煮一個清熱去火的野菜湯 。
    等薺菜餑餑蒸好，一個個泛著油光的可愛綠團子映入眼簾，終於能改善夥食，祁祺立馬拋棄麵糊糊，給四個姐妹一人塞了一個，自己也拿起一個餑餑，發好的糙米麵口感軟綿，菜的微苦清甜，麵的原始米香，加上一點點油渣的油香味，咬一口。
    寶姝：“哇！”
    祁祺真是忍不住要讚歎：“真香！三姐你做飯真好吃！”
    陳桂蘭本來瞄見餑餑裏的油渣和雞蛋，眼刀子飛向幾個小的正要發飆，被祁祺捏起一塊餑餑塞到嘴裏：“奶這個真好吃，奶多吃點！”
    陳桂蘭的注意力立馬從怒轉為對寶貝孫子的濃濃愛意，滿眼滿心的慈愛之情：“哎呦我的寶貝心肝兒。”
    再喂一口張翠。
    “哎呦我的寶兒……”
    再喂一口祁大壯。
    “哎呦我的兒……”
    祁大牛投來視線，祁祺再喂一口。
    “哎呦我的寶貝孫孫……”
    統一的慈愛加感動畫麵簡直人如機。
    祁祺心中狂笑：桀桀桀桀桀桀……
    觀察了這麽多天，祁祺確定怎麽拿捏這四個極品爺奶爹娘了。
    魔法就需要用魔法來攻擊，大家全部都是npc，表麵上，祁祺這個炮灰在前期戲份幾乎接近配角，沒有作為極品爺爺奶奶二伯二娘等配角後麵的戲份多。
    但是，祁祺差點忘了，在原著中最重要的一個設定，那就是老祁家這群人是重男輕女的，而且為了襯托女主的堅強，這個重男輕女的程度更是十分誇張。
    是比針對女主還要更加強烈的，刻在npc原始程序裏的“愛子如命”。
    也就是說祁祺還真是這幾個人眼裏的小皇帝，隻要祁祺想做的事想要得到的東西，重要程度一定排在最前。
    寶珠一家四口子早習慣了爺娘二伯一家對寶哥兒的寵愛，見了也隻是覺得有些起雞皮疙瘩而已。
    招娣也很喜歡，她也很愛弟弟。
    盼娣就不一樣了，總感覺弟弟圓溜溜的眼瞳裏好像正在嘚瑟的笑？
    【寶哥兒又在嘚瑟了，他一直這樣，隨隨便便就能哄得爺爺奶奶和爹娘樂嗬嗬的，他們對我和大姐就不這樣。】
    【寶哥兒這幾天怎麽那麽可愛？都沒有以前那麽討厭……】
    等等！盼娣啃著餑餑的臉一滯，心聲震驚：【我以前討厭寶哥兒？】
    【寶哥兒是弟弟，是家裏唯一的香火，是我和大姐以後的依靠，我們對他好是應該的，這是理所當然的……我為什麽會討厭寶哥兒？】
    小姑娘再次陷入深思，祁祺很欣慰。
    統統說過這是一個長時間任務，看起來簡單，其實不是那樣的。
    小鳥如果從出生下來就一直被關在籠子裏，那它是看不到外麵的天地有多廣闊的，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會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