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種田(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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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蒙蒙亮,大開著的房門裏暑氣又席卷來,門口被人敲了幾下,清脆的女聲喊道:“寶哥兒,起啦寶哥兒!”
    見涼席上少年四仰八叉的露著白肚皮呼呼大睡,很是無語:“房門不關被子不蓋,回頭生病了看奶怎麽收拾你!”
    “快一點起啦!再不起寶珠要出發了!”
    終於,床上還帶著鼻音的聲音嘟囔道:“才幾點……”
    寶蓁抱著手道:“趕路中午天熱的滿頭汗你又嫌熱!”
    祁祺迷迷糊糊道:“今天不去了,我上山上采藥去。”
    寶蓁又問了一遍:“真不去?”
    祁祺:“嗯嗯……”
    於是寶蓁自姐姐妹妹去了。
    ……
    又過了兩刻鍾,祁祺才撐著胳膊勉強把自己從床上拉起來,他熱的滿背都是黏膩的汗,就光著上身直接到院裏打了水,帕子濕了後把身上汗擦了,套上衣服遛到廚房,裏頭早有留好的早飯。
    大白麵的包子裏包的是鮮野菜加一點油渣,祁祺昨晚包了許多沒吃完,今早蒸了味道沒壞,還挺好,配著清粥和鹹鴨蛋,一點榨菜解膩。
    院裏隻有陳桂蘭和祁大牛正處理著院裏的藥材,張翠和祁大壯在地裏頭收麥,四個姐姐也收了這兩天的藥材,都給祁大勇送到鎮上看鋪子去。
    祁祺稀裏嘩啦喝了粥,把灶房裏晾涼的涼茶倒進罐子裏,又把剩的三個包子塞兜裏,也出了門:“奶我也去了!”
    陳桂蘭頭也沒回,叮囑道:“帶水了沒?”
    祁祺:“帶了帶了。”
    ……
    祁祺已經回到大水村兩日了。
    今年祁祺這具身體剛好到了十二歲,自他五歲那年起家中就在女主一家的帶領下實現了食物自由,頓頓白麵白米飯吃飽。
    七歲那年大房就拿著全家的積蓄在縣裏開了個藥鋪和雜貨鋪的結合體,一邊賣山貨一邊給人看病。
    初時祁大壯和張翠識了字,見這生意越做越大,難免又犯老毛病,起了意,後來祁祺和寶珠合作,暗裏敲打幾次才歇了做張掌櫃的心。
    見大房一家越來越好,陳桂蘭和祁大牛也不是沒腦子的,終於沒偏心的讓大房把鋪子分祁大壯一半,畢竟小兒子沒那本事,拿上一點股,跟在大兒子身邊吃肉喝湯日子也會越過越好。
    改造後的祁大壯和張翠平日就負責在山上轉悠,順便在村裏和民們收購藥材山貨,往返鎮上和村裏,帶動村民一起致富。
    大姐寶玉人老實純粹,在學問上有耐心有韌勁兒,勤能補拙,跟著寶珠寶姝一起和江婉學醫,二姐寶蓁聰明伶俐,頭腦清晰思維敏捷,在算術和管理方麵更有天賦,現在就在鋪子裏當副掌櫃,和寶珠請來的人才一起一起專門管店裏買賣迎來送往等事,日後有望繼續升職 。
    女主寶珠自然是藥師兼大管事,醫術隨著年歲增長越發厲害,是本地有名的女醫師,寶姝……和原著一樣,對治病管理一事一竅不通,在八歲那年被縣上一個從軍中隱退的高手發現是個根骨絕佳的練武奇才,後來就拜師高手底下做了徒弟,現在才十三歲,一人打五個成年男人不成問題。
    前些年一家人日子越過越好,甚至搬到了縣上去住,不過最近,老祁家的大本營又重新回歸了大水村。
    因著原著劇情還在進行,前些年自平陽王死後大夏國割地賠款,一路讓敵國把地占領到了渭洲邊境,大軍駐地就在清平縣,連帶著這附近的經濟都帶動了起來,也是老祁家發家這麽快的原因之一,然而這其中危險卻更多。
    比如今年從初春開始夏國邊境就再次受到了敵國的頻繁騷擾,到了前陣子初夏更是直接率兵來打,夏國內正是天災頻發之際。
    因氣候和地理位置,去年南方經了大旱,蝗災,地動等天災,田地顆粒無收,民大饑,部分地區出現人相食現象,北方去年冬日大寒,冬小麥,雞鴨牛羊和貧民凍死不少。
    然後,成了流民和奴隸的百姓們就又開始掀起了新的起義大潮,對朝廷和世家發起了抗議。
    渭洲處於邊境,前些日子縣裏就有一股境外細作故意發起的起義軍,在縣內大肆殺掠,老祁家的位置恰好就離得近,差點被波及,作為邊境縣之一,城中不知何時還會再亂,寶珠當機立斷讓大家回了老家大水村來住。
    畢竟現在到處缺糧食,尤其縣中百姓平日靠買糧食來渡難關,距離其他縣又近,萬一被波及到就不好了。
    現在各地都亂,也不好逃亡其他地方,不如大水村天然易守難攻,位置偏僻離城遠,而且馬匹進不來,鄉下人家裏多多少少有餘糧,到時候有危險直接全村上山躲一躲完事,就算等敵國攻進來了,隻要不是屠城軍,這裏的百姓被納入新國照樣能活下來。
    縣裏畢竟還沒亂,現在鋪子買賣的活差不多停了,隻開著藥鋪,隨時跑路,藥材繼續往鋪裏供應,祁祺知道寶珠已經開始偷偷救濟邊防軍。
    渭洲新來的一批兵丁已經接管了原先整個渭洲邊防軍隊,不是朝廷的援軍,這支勢力打著鎮北軍的名頭,正是男主禦君乾,因著他們不隨意欺壓百姓,紀律嚴明,比起之前的隊伍來說好到不得了,整個洲的百姓都對他們很有好感。
    自從鎮北軍出現,祁祺就見寶珠日日夜裏都睡不好,麵上還掛著雙黑眼圈……嗯,劇情不可抗力,原著裏這時候重生的寶珠不想在和禦君乾有牽扯,可寶珠是有大愛的女子,還是私底下做偽裝救了男主一命,然後就被男主找到了。
    差不多是半月後吧?總之在邊境情況徹底穩定之前鋪子是要暫時關閉,要上幾次山了。
    祁祺一路算著時間,提著罐子走到自家田地邊上,金黃色麥穗迎著小風,空氣裏全是作物成熟後的麥香,大水村人今年在麥子上提前做了防寒措施,現在夏日正是冬小麥收獲的時候。
    老祁家這幾年受歡迎程度非同一般,地裏除了祁大壯張翠之外還有不少來幫忙割麥的村民。
    祁祺一眼看見他爹邊割麥邊和邊上村民吹牛做樣子:“……”
    祁祺一站那就有人喊了:“寶哥兒來了!”
    “多少年沒見,寶哥兒都長這麽大了!”
    祁祺:……
    學堂五日一一休沐,祁祺偶爾會抽時間回來看看!
    “就是就是,一個不留神都長這麽大了!來給嬸兒仔細瞧瞧!”
    “瞧這小臉兒俊得,多招姑娘喜歡?寶他娘,寶哥兒在縣裏說親沒?”
    張翠一聽就來勁兒了,笑得隻有兩條眼縫兒:“翠花嬸說的啥話!我家寶哥兒今年才十二,說親還早著呢!不過確實挺招小姑娘喜歡,就我們家那條巷子裏啊,寶哥兒一走出去多少人和他玩……”
    祁祺迎著一圈打趣的眼神,很是汗顏,也曉得大娘大嬸子們誰倆都說這話。
    很快,等人問到祁祺在學堂裏的成績如何,張翠啞了:“來來來,幹活幹活……”
    祁祺笑眯眯抱著一小罐另裝的涼茶溜出人群,朝邊上另一塊地走,地裏頭一身影格外突出。
    少年人沒像其他村裏漢子一樣打著赤膊幹活,他穿一件無袖褂子,兩條覆著清晰肌肉的手臂張弛有度,鐮刀一下一下揮的飛快,麥稈很快就在身後堆成了一堆,
    不知道他來了多久,地裏麥穗已經少了將近三分之一,淺色褂子上汗濕大片,緊緊黏在寬厚的背,汗珠沿著臉側和脖頸滴落,一身古銅色皮子已很是精壯。
    前兩年王福和原著一樣死了……雖然祁祺覺得他死的很有點蹊蹺,說是跌落山崖,等祁祺回來時墳都立好了。
    現在王水生家裏就他一個人,依舊打獵殺豬,地種的不多,夠他吃的和交的稅。
    才十六,在古代已經是個青壯年勞動力了,祁祺蹦過去,晃了晃田埂邊的水壺,果然已經沒了,潮地裏喊:“水生哥!”
    “我給你帶了水,快來!”
    祁祺進了地,腳腕褲腿沒紮好,被毛毛的麥稈蹭了一下就開始發紅發癢,立馬又跳上田埂。
    用時下人的話來講好聽點就是富貴命,難聽點就是沒有少爺的命得了少爺的病……
    不過祁祺在家的時候可從不逃避家務勞動,不割麥,做別的。
    “水生哥快來!”
    王水生把一捆麥子紮好,抬起身來順手把臉上汗珠抹了,見祁祺在田埂上全副武裝的朝他招手,小白臉,鼻尖額頭都沁了汗,顯得越發水靈。
    他還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樣,走向祁祺,瞧了兩眼他紅腫的腳腕:“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送水啊還能幹啥,喝水!還有這個包子,我昨晚包了我奶一早蒸的,可好吃了!”
    少年眉眼彎彎,笑容比蜜甜,王水生也不和他客氣,接過來三兩口吃了:“回去吧,天要熱了。”
    祁祺道:“那你待會兒天熱了也快回去,來我家吃飯唄!”
    王水生搖搖頭:“不了。”
    祁祺也沒再勸,王水生就是這個性子。
    前兩年冬天山上的熊冬眠完給餓慘了,不知道順著哪條路從深山老林裏頭來了山路下,正巧碰見了從縣上回來村裏收山貨的祁大壯,當時可祁大壯嚇壞了,連牛車都忘趕了,給牛一掙,車倒在了路邊邊,還是王水生正巧路過給他救了,三下五除二把那熊打跑了。
    都說是當時熊餓的沒力氣了,不過祁祺自己知道王水生身上是有點功夫在的!要不是祁祺不在這生活一輩子,高低得和他來個結拜兄弟抱抱高手大腿。
    不過……
    等中午太陽最熱,村民們吃了飯在家裏頭午歇時祁祺又戴著帽遛到王水生家,門是關著的,籬笆邊上葡萄藤給凍死了,隻有新開出來的小花。
    祁祺朝裏頭喊了兩聲沒人應,又遠遠見他從地的方向回來,渾身汗把衣服全打濕了。
    “怎麽現在才回來,你不熱啊!”
    王水生:“還好。”
    他直直走到了水邊,脫了衣服一頭紮進小河,習武之人有內力護身,祁祺也不擔心他在熱天進冷水把身體搞壞了,這天氣實在熱,祁祺也脫了上衣和外褲跳進河,遊了兩圈渾身的暑氣也就消了下來。
    王水生邊洗澡邊搓衣服,祁祺湊過去道:“水生哥,你最近獵到好皮子的時候去過縣裏頭不?”
    王水生自然道:“還沒去,怎麽了?”
    殊不知祁祺找統統買了個打折版的一次性測謊儀正觀察著他的心跳聲。
    祁祺:“那你去的時候要小心,不過最好還是不要去那麽遠的地方了,前些日子縣裏頭不是有起義軍到處殺人嘛?整個縣現在都是亂遭早成一團,我們出來的時候城防加強不少,也不知道裏頭還有沒有沒抓到的反賊。”
    “反賊?”王水生掀唇笑了聲:“不可能是反賊。”
    依照祁祺這些年對他的了解,這聲是……輕蔑的笑?
    祁祺:“為啥?”
    王水生道:“鎮北軍在的地方,方圓百裏內不可能有起義軍,敵國的細作倒是不一定。”
    祁祺發出了杠精的聲音:“你咋那麽肯定?”
    王水生搓著衣服褲子,背後脖子腦袋裏一捧一捧水灑上來澆他,扭頭彈了彈指尖,彈出幾滴水珠濺到祁祺睫毛上,等祁祺擦了把臉張牙舞爪的要撲過來,一手將他按倒在水裏才淡淡道:“鎮北軍是仁義之師的名聲在大夏已經存在了幾十年,所過之處所有宵小皆一網打盡。”
    祁祺心說你還怪實誠的嘞!
    “倒也是,確實是很厲害的,不到一日便平定了叛亂。”
    祁祺這麽一說,王水生話音一轉:“不過自老平陽侯一去,鎮北軍被打散衝入各個軍營,現在這一支勢力如何,不好說。”
    祁祺瞅他:“大夏危難關頭,朝廷不管渭洲,不管鎮北軍如今實力如何,既能出現在這裏守護此方百姓,就已經是大英雄了。”
    王水生:“不錯,領軍之人是個人物。”
    祁祺雙手按著他肩把他往水底下按,這麽近的距離都沒聽見他心跳異常,看來是祁祺多慮了。
    祁祺對自己竟然懷疑王水生要搞事的心有些愧疚。
    人家都慘到來當個莊稼漢了,還有有啥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