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番市殯儀館的停屍間飄著消毒水與臘梅的混合氣息，林當的解剖刀在死者手腕輕劃，凍僵的皮膚下露出半枚褪色的曼陀羅刺青——正是三年前青海湖克隆體的特征。秦明的放大鏡停在死者眼瞼內側，那裏用納米墨水寫著串坐標：n37°40′12″ e101°41′53″，指向青藏高原東北部的哈拉湖。
    “死者是中科院基因修複中心的前研究員，兩周前剛從極地考察隊辭職。”林當晃了晃密封袋裏的u盤，外殼刻著與朵朵星圖相同的北鬥大熊交疊紋，“他的行車記錄儀最後畫麵是在零下30c的無人區，對著冰麵拍了句‘它們在等第九瓣花開’。”
    解剖台的不鏽鋼托盤突然震動，朵朵的視頻通話彈上秦明的手表。畫麵裏，兩歲的小女孩正把草莓醬抹在小星的嬰兒服上，右肩的金芒胎記隨著笑聲明滅：“爸爸快看！小星的星星會追著我跑！”鏡頭晃動間，七個月大的小星揮舞著小手，肩側淡金色的曼陀羅胎記竟與朵朵的形成微弱共振，在監控屏上投出細碎的星點光斑。
    “是哈拉湖底的克隆體冷凍庫。”秦明調出衛星地圖，發現坐標點下的冰層裏有規則的蜂巢狀結構，“三年前199說他們在湖底聽見朵朵的啼哭，現在看來，那裏可能還封存著未激活的載體胚胎。”他忽然注意到死者指甲縫裏嵌著的冰晶，在顯微鏡下竟呈現出與“朵朵酶”相同的分子結構——仿佛湖水本身在模仿人類基因的溫柔。
    淩晨三點，基因實驗室的警報再次響起。林當抱著驚醒的朵朵衝進安全區時，看見培養箱裏的“朵朵酶”正以詭異的頻率撞擊玻璃，而存放小星基因樣本的冷凍櫃，表麵凝結的冰花竟組成了哈拉湖的輪廓。監控錄像顯示，一個裹著白色鬥篷的身影正穿過地下走廊，鬥篷邊緣繡著的曼陀羅花紋，每片花瓣都在吸收走廊的燈光，化作類似嬰兒心跳的熒光。
    “媽媽，冷。”朵朵蜷縮在林當懷裏，右肩的胎記突然轉為冰藍色，這是她出生以來從未出現過的顏色。秦明接過女兒時，發現她的體溫正在急劇下降，而小星的嬰兒監控器同步發出警報——男嬰的胎記同樣泛著藍光，兩人的心跳頻率開始同步，像在呼應某個遙遠的冰下召喚。
    “是載體胚胎的集體意識共振。”199的聲音從通風管道傳來，這個曾經的克隆體如今穿著實驗室白大褂，右耳後的鏡像胎記正在滲出微光，“哈拉湖的冰層下有三百個未激活的胚胎，它們的基因鏈保留著青海湖初代載體的缺陷，但剛才的冰花信號顯示，有人用‘朵朵酶’碎片激活了它們的休眠係統。”
    他攤開掌心，那裏躺著半枚融化的冰晶，核心處凍著根銀白色的發絲：“三個小時前，我在實驗室外牆發現這個——是‘基因寒冬’組織的標記，他們曾反對所有自然孕育生命，認為人類情感是基因進化的最大病毒。”199的視線落在朵朵逐漸恢複紅潤的小臉上，“三年前我們崩潰時，有個神秘組織帶走了部分胚胎，現在看來，他們把實驗室建在了冰川裏。”
    破曉時分，科考直升機降落在哈拉湖冰麵。秦明背著裝有“朵朵酶”的恒溫箱，看著冰下五十米處的熒光蜂巢逐漸清晰，每個胚胎艙上都刻著相同的星圖——外圈七瓣，內圈八瓣，唯獨缺少中心的第九瓣。林當的破冰斧剛觸到冰麵，三百個胚胎艙突然同步亮起，艙內的液體開始沸騰，而朵朵的哭聲穿透防寒耳機，在冰原上形成肉眼可見的聲浪波紋。
    “它們在掠奪她的基因活性！”秦明看見朵朵的胎記正在快速褪色，而冰下的胚胎艙表麵，正以朵朵的基因鏈為模板生長出第九片花瓣。他突然想起死者日記本裏的話，“當第九片花瓣綻放”——原來胚胎們需要吸收自然生命的基因能量，才能補全自己的缺陷。
    199突然躍入冰裂縫，用身體擋住即將崩塌的冰牆：“帶朵朵去中心控製艙！那裏的主控台刻著‘基因寒冬’的終極公式，隻有自然孕育的生命能改寫它！”他的後背傳來冰層擠壓的脆響，右耳後的胎記卻在此時完全亮起，像盞燈般照亮了胚胎艙上的星圖。
    控製艙內，林當看見巨大的冰雕穹頂刻滿基因公式，中心祭壇上擺著三百個空試管，每個都刻著未完成的星圖。朵朵的哭聲突然止住，她伸手觸碰祭壇中央的凹槽，金芒胎記與冰麵的熒光共振，三百個試管同時浮現出血液般的液體——那是融合了她與小星基因的“生命之酶”。
    “他們錯了。”秦明看著冰牆上投射出的“基因寒冬”宣言，“認為情感是缺陷的人，永遠不懂基因最強大的進化，是學會保護所愛的人。”他將裝有朵朵和小星混合酶的試劑注入主控台，冰雕公式開始崩解，取而代之的是朵朵第一次畫的歪扭星圖，每個星點都跳動著溫暖的黃色光芒。
    冰麵在此時裂開，三百個胚胎艙緩緩上浮，艙內的液體已變成透明的羊水，每個胚胎的肩側都浮現出淡粉色的曼陀羅——不再是完美的基因複製，而是帶著細微差異的自然印記。199從冰水裏爬出來，看著懷裏第一個蘇醒的嬰兒打了個噴嚏，忽然笑了：“原來真正的基因信標，不是冰冷的公式，而是嬰兒第一次呼吸時的溫度。”
    三個月後，龍番市幼兒園的親子開放日，朵朵牽著小星的手在沙池畫星星。穿白大褂的199蹲在旁邊，看著兩個孩子把沙子堆成冰川形狀，頂端插著朵用紙折的櫻花。秦明的手機震動，傳來國際基因學會的郵件：哈拉湖胚胎的基因序列已被收錄進“自然奇跡”數據庫，每個序列末尾都自動生成了相同的批注——“第九瓣花瓣，是允許世界不完美的勇氣”。
    解剖室裏，林當對著新送來的屍檢報告挑眉，死者是“基因寒冬”組織的前成員，他的陪葬品是個金屬盒，裏麵裝著朵永不凋謝的冰雕曼陀羅，花心處刻著行小字：“我們曾害怕溫暖，直到聽見冰下的嬰兒笑聲。”她忽然聽見窗外傳來朵朵的尖叫，跑出去看見女兒正把小星的小手按在沙堆上，兩個小小的掌印交疊，在夕陽下投出北鬥與大熊交纏的影子，而在掌印中央，細沙正緩緩聚成第九顆星星的形狀——那是屬於所有生命的、溫柔的進化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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