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訣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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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下了幾天的雨,城外的草地全都是濕漉漉的。
    山路黏濕,車輪連帶著馬蹄都沾上了厚厚的黃泥土。
    密林的盡頭外,就是薑素素的墳墓。
    沈修年閉目靜坐在馬車內,旁邊擺放著許多祭祀用品,紙錢、香燭,鮮花、糕點還有兩壺素酒。
    每年到了這個日子,都是他心裏最沉重的時候。
    卻,不止是因為薑素素!
    “將軍,墓前好像有人。”
    章科的話讓沈修年卒然睜眼,下意識擰緊了雙眉。
    薑素素是孤兒,除了他不會有人在這個日子來為她祭奠。
    “看身形像個女子,還戴著長圍帽呢。”
    聞此,沈修年傾身往前拉開了馬車的前車簾子,隔著交疊的樹林果然看見斜對麵的墓碑前站著個頭戴著圍帽,身穿素衣的女子。
    許也是聽見了車馬靠近的聲音,那女子忽而驚慌回了頭。
    風吹開她的帽簾,露出半張清麗的臉。
    而後,她受驚嚇的似的轉身便跑。
    沈修年失神片刻,待人影消失不見才反應過來急急喊著讓章科加快速度追上那女子。
    “快,再快些!”
    車、馬兩個輪四條腿,怎麽也比嬌嬌弱弱的女子跑的要快,不多時就穿過了樹林追上了那奪命奔跑的人,追逐的壓迫總是讓人心慌的,那女子一心急便忍不住腳下的踉蹌,許是泥土濕滑的原因,反正整個人都重重栽去了地上,連帽子也摔了出去,一時間都爬不起來。
    馬車在她身後停下,沈修年緊接著鑽出車身跳了下來。
    沒了帽子的人不敢回頭,沉沉垂首往前爬,抓住帽子後便作勢要起身,奈何身下濃稠的泥水無法借力,反而又再摔了個跟頭。
    沈修年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
    她怕的抱頭,身子也在微微發抖。
    隻是,過了許久都不見站在她身邊的人有什麽動作,也不曾聽他說些什麽。
    若不是身後的馬匹還在粗粗喘著氣,她都要以為根本沒有人了。
    這樣的煎熬,對沈修年而言同樣難受。
    他單膝半跪,伸過手卻不敢觸碰又緩緩收了回去,不知是否是方才眼花看錯了。
    直至,身前的人抬起了頭。
    那一瞬,有積壓多年的記憶如開了閘的洪潮爆發的傾瀉而出。
    “素…素素。”
    那個人,那張臉不就是本該死在七年的薑素素麽。
    薑素素同樣一臉驚嚇的模樣,轉過身朝著另一麵艱難起身,不料裙角被踩在腳下,一步都沒邁出去又眼瞧著就要摔下去。
    也是沈修年反應快,攬過她的腰將她抱了回來。
    “你認錯了,我不是……”
    “素素!”
    薑素素掙紮要跑,可沈修年抓的緊也不顧章科還眼睜睜的看著,隻將人越抱越緊。
    “放開我,你認錯了。”
    “我不放。”
    沈修年淚眼模糊,瞧著竟也有幾分破碎感。
    “你終於…終於又肯到我的夢裏來了。”
    他哽咽的以為眼前一切隻是場夢。
    聽他這樣說,懷裏的人居然也不再掙紮,任由他抱著窩在他胸膛裏同他一起掉了淚。
    馬車上的章科背了身去,將軍以為是夢,他卻看的清楚。
    就算是鬼魂,也不可能白日裏就出來。
    什麽死而複生也是信不得的,世上也不可能會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所以眼前這薑素素八成就是真的,是她七年前壓根就沒有死。
    可即便沒死,七年都過去了呀。
    如今為何突然出現?
    家裏又怎麽辦,柳夫人怎麽辦,還有老太太,她那麽喜愛柳夫人又能容得下薑素素?
    正出神,身後一個響亮的耳光聲又驚的章科回了頭。
    隻瞧他家將軍錯愕的捂著左臉,顯然是他被打了,這一巴掌可真是恰到好處,打碎了他以為的夢境。
    章科似不經心的多看了薑素素幾眼。
    薑素素滿臉的沉痛,掛滿淚痕的臉也是惹人憐愛的,張了口卻最終什麽話也沒說,轉過身便再欲離開。
    落在章科眼裏,看著總覺得有幾分欲擒故縱的意思。
    “素素!”
    看,他家將軍恍然大悟又神情驚惶的追了上去。
    “真的是你,素素,真的是你。”
    “我說了你認錯了,薑素素早在七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場大火裏。”
    這話,無疑更是自認身份。
    章科歎了口氣,心道也好,既然沒死就總是要麵對的。
    “你別拉我,你放開我!”
    “素素。”沈修年抓的緊,滿目緋紅心存許多的疑惑,“你既然還活著,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來找我?”
    “你放手啊!”
    “素素,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
    “別再問了,讓我走,孩子還在等我!”
    提到孩子,章科又回了頭。
    她既然都這麽說了,那孩子一定就是他家將軍的吧,不然恐怕也不會提。
    這下,更是糟了。
    他家將軍本來就對柳夫人的孩子不傷上心,若接了薑素素的孩子回去,不知道家裏那兩個孩子會是什麽處境,怕是沒啥好日子了。
    也不是他討厭薑素素,更輪不到他討厭。
    隻是這都已經七年了,沈家安穩了七年,柳扶人操持著家事處處穩妥,老夫人的狀態也好,孩子也慢慢的長大了,正是風調雨順的時候,誰不希望日子就這麽繼續安定下去。
    他尚且很沒心思再聽下去,何況他家將軍是當事人,隻怕比他更亂。
    不多久,薑素素就被接上了馬車出發回城去了。
    車內兩人滿身的泥點,尤其是薑素素,身前大片大片的髒汙,臉上也沾染了許多汙泥,被淚水一衝,衝出惹人心碎的痕跡。
    “那封訣別的書信可是你親手寫的?”
    沈修年坐在她的邊上,回憶著往昔輕聲地問。
    當年他將素素帶回上京城要同她成婚,後來她受二叔一房的挑撥不辭而別,他追去了允南,回了他們從前住的小院,那一夜的熊熊火光至今仍在他夢中反複。
    那晚院子起了大火,素素自盡死在了火裏。
    唯有一封遺書留在院外,藏在他和素素一起栽種的石榴花下。
    信上的字眼寫滿了素素的哀痛之情,字裏行間都透著向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