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口菜讓朱玉仲開了胃口，老媽的手藝永遠是兒子的口味，緊吃了幾口菜，慢慢道來：
    這李石匠是十年前帶著婆娘和兩個兒子從山東逃難來的。這糍粑是新打的，真糯！嗯嗯嗯...憑手藝在十裏八鄉也掙了點小名氣，平時靠刻個墓碑，給富貴人家園子裏修繕石板路之類的活，勉強掙個糊口錢。他也給我們家做過活，知道我們家人不錯，不像很多個商家富戶連這麽點可憐的工錢都要拖欠甚至挑點毛病賴掉，像他這種外鄉人自然是不敢去強討的，日子也就更難了，直到後來婆娘奶完老三後去了二老爺的布坊做工，家裏的三個小子才能吃上飽飯。
    你小子吃慢點，當心噎著。朱壽插話道：
    把嘴裏的東西咽下一大口，朱玉仲繼續道：四少爺在瀏河灘興辦工坊之初，他婆娘就想讓他來這裏做工，為此還來我們家找過我爹。那會兒四少爺正好讓我管這物料場，要找人負責物料場的礦石加工，覺得他正好合適，就把他招了進來。他婆娘就是婁塘大火那十五個裏的，我爹和我一起去送的撫恤銀，過了七七，還給他張羅了個續弦，是個逃難來的山東女子，都快小他兩輪呢。之前他一直幹得挺好的，我還推薦他去了第二批的大匠培訓，這次這種特殊的礦石是把所有人都難住了，他現在帶著人日夜趕工，不過我看離四少爺要求的還差得遠呢！
    三個老夥計聽了麵麵相覷，沉默了一會兒，朱祿舉杯道：四少爺一向待人寬泛，隻要不是偷懶耍滑，他不會怪罪的。
    朱福也點頭道：是呀，遇到難事，四少爺隻會幫我們，你們沒有去問問三禧嗎？這礦石不是他帶回來的嗎？他當初是怎麽把礦挖出來的？
    朱玉仲道：早問過了，三禧也來了三天了，今天是和我一起回來的。他說他們那隻是從山泥裏挖礦石，也想不出什麽辦法。
    舉了半天杯子的朱祿隻得道：好了好了，都高興點，幹了這杯，別難為老二了，等四少爺回來肯定能解決的，這天下就沒有四少爺辦不了的事！你們說是不是？說著向朱壽使了個眼色。
    朱壽也會意拉了二小子一起舉杯，四人把酒幹了，道：就是就是，這天下就沒有四少爺不懂的，上次你爹我都愁成啥樣了，不是輕輕鬆鬆給四少爺解決了嗎？瞧這段日子二少爺三少爺見我都眉開眼笑的。現在我這攤子那真是日進鬥金啊！是不是啊？鐵算盤？
    說著笑眯眯地看著朱福。
    朱福瞪了他一眼，看了看桌上的幾個空盤子，道：我說你就準備了這幾個菜啊？還有大半瓶酒怎麽喝？也太摳門了吧！三少爺回來了？
    朱壽瞥了眼自己的兒子，罵道：你小子是幾天沒吃了？也太能吃了！沒呢，不過也快了吧，都一個月了，這次他去了六條船，聽說還要去瓊州那裏，肯定時間長。喂，老太婆，沒菜啦！
    來啦來啦！隨著聲音，大肚婆兩手各一塊抹布端著個砂鍋挑簾進了屋，邊叫道：收拾收拾，騰個地兒。
    幾人忙動手把木桌中心空了出來，大肚婆放妥了砂鍋，掀了蓋子，道：全家福，熱和著呢！
    一股蒸汽冒上房頂，鍋裏的湯汁還在冒泡，黃色的肉皮，白色的雞蛋，紅白相間的鹹肉，黃白相間的白菜，紅褐色的爆魚塊，翠綠的菠菜，金色的蛋餃，還有透明的粉絲，鋪滿了一鍋，屋裏香氣四溢。
    朱壽自豪的看著朱福，樂道：來來來，後麵還有，誰像你這個鐵算盤。我可不是鐵公雞。
    朱祿邊用湯匙往自己碗裏舀湯，邊道：你消息挺靈的麽？瓊州的事都知道了？侄媳婦挺著個肚子，就別忙進忙出了，坐著一起吃點吧！
    大肚婆樂嗬嗬地道：祿伯，不用不用，我和婆婆就在隔壁廚房裏吃也方便。
    朱壽用筷子指了指正對著一個蛋餃吹氣的兒子，道：是這小子透的風。我也就在這屋裏說說，你們倆會不知道？
    朱玉仲把蛋餃塞進嘴裏，哈著熱氣客氣道：祿伯不用客氣，你們吃飯，女人上什麽桌。
    大肚婆撇撇嘴，脆脆地道：切，重男輕女，四少爺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男女平等，就你還大男子主義！
    朱福趕忙附和道：就是，就是，男女平等，四少爺現在吃飯都是男女同桌同席，你小子年紀輕輕，腦子比我這老頭子還守舊。這可不行啊！侄媳婦，來，拿副碗筷，一起來！這蛋餃真鮮！比我那老太婆做的好吃！
    大肚婆笑道：福伯，真不客氣，我還要幫著婆婆打下手呢！就是看不慣他那副看不起人的樣子！
    朱玉仲哧溜哧溜吸著粉絲，嘟噥道：四少爺說了，男女有別，不是絕對的平等！像我那堆場裏的力氣活你們女人能幹嘛？對吧！
    大肚婆回身來到桌邊，把大肚子往男人手臂上一頂，提高了聲音，脆脆地道：四少爺說了，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是人用腦子做事，畜生才隻會用蠻力呢！你那裏試過用火燒法碎石頭嗎？大秦造都江堰時，就知道用火燒法開石頭了，四少爺的書裏都寫了，那叫熱脹冷縮，再硬的東西都經不起這一熱一冷！你們試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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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氣哼哼的瞪著自己的男人，桌邊的四個男人手裏捧著碗，嘴裏含著菜，呆愣愣地看著這個滿是英氣的大肚婆。
    朱玉仲夾的一筷子粉絲滑落在桌子上，側著頭，張大了嘴，看著自己氣哼哼的婆娘，過了一會兒，才囁嚅道：什麽火燒法？能燒化了石頭？
    大肚婆道了聲：你等著！
    轉身走出了門，一會兒手裏拿了本書又進來，四個男人都放下了碗，看著她嘩嘩地翻書，停了，脆脆的念道：對在這裏，物體的熱脹冷縮這一特性，可以廣泛的應用於生產生活，比如溫度計，金屬緊固，開山碎石等，我們祖先秦國在建造都江堰時，李冰就曾火燒石山，然後澆水開山破石，大大加快了建造進度。
    念完把那本封麵上寫著“物理”的書湊到男人眼前，說道：你自己看，這可是四少爺寫的學校教材！
    朱玉仲拿過書，低頭仔細地看了一會兒，慢慢的站起來，突然興奮地叫起來：我明白了。說著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一把摟住婆娘的肩，把油嘴湊到婆娘臉上親了一口，道：媳婦你真厲害！說完就拿著書往門外跑。
    大肚婆邊拿袖子擦著自己的臉，邊朝著男人的背影叫道：把棉衣穿起來，晚上冷！
    好！男人回屋拿了自己的棉衣，邊往身上穿邊往外走。女人又叫：書給我帶回來啊！我還沒看完呢！知道啦！男人的聲音遠遠傳回。
    來，吃蟹。有公有母，每人一對。婆婆親自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河蟹撩簾子進來，笑道：英子，去把薑醋拿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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