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二媳婦挺著大肚子，把一海碗的打鹵麵遞給了侄子，又在上麵放了兩根大蔥，道：“去，給你二叔送去，一回來就悶頭睡在炕上，給誰瞧臉色呢！”
    常小虎小心地端著滿滿一碗麵，一步步慢悠悠的走去了叔叔的臥房，常小妮邊扒拉著麵條和肉菜往嘴裏送，邊含混地道：“二嬸，叔叔也太不懂事了，你又沒惹著他，挺著這麽大的肚子還給他做飯，他還不好好來吃，趕明兒我去學校告訴山長去，讓婦聯會的人好好批評批評他！二嬸，你這鹵調的真好吃，以後可要教我怎麽調哦。”
    常二媳婦眉開眼笑的看著這個小侄女，樂道：“還是咱家小妮妮懂事，這常家的男人都是這倔脾氣，外麵受了氣回家甩臉子，沒出息！來再給咱小妮妮加個雞蛋。”
    說著把自己碗裏的煎蛋夾起給小侄女，小侄女則搖著頭，堅決推阻道：“嬸子你自己吃，你肚裏還有小弟弟呢，應該多吃一個，怎麽還給我！我夠了啦！”
    跑回來的常小虎見此情景也幫著妹妹，還把自己碗裏的雞蛋塞到二嬸碗裏，嬸侄三人客氣了一陣，也就開開心心各自吃的熱火朝天。見侄子隻管吃麵，一直沒動桌上那碟大蔥，常二媳婦奇怪道：“小虎，怎麽今天不吃大蔥？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嗎？”
    小虎尷尬的笑了笑：“今天不想吃，我吃麵就行，嬸子做的麵最好吃！”
    小妮伸手拿了一根大蔥，嘎嘣一口，嚼得脆響，嘴裏還說道：“吃麵不吃蔥，香味少一半！二嬸，他是怕同桌的小姐姐嫌他嘴裏有味，才不敢吃的！哼哼”
    小虎臉上大囧，趕緊回嘴道：“你瞎說，我就是今天不想吃，你造謠！”
    常二媳婦噗嗤笑出聲來，問小妮道：“哪個小姐姐？你怎麽知道的？”
    小虎瞪著兩隻眼睛看著小妮，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隨時準備去堵妹妹的嘴。這時一個男人的身影走了進來，端著個海碗，問道：“鹵還有木有，就這麽點鹵，淡出個鳥來，還怎麽吃。”
    常二媳婦白了男人一眼，嘴往廚房的灶台呶了呶，說了聲：“碗裏有，自己打。”
    常二拿勺子滿滿打了幾勺，邊拌著麵，邊坐在了飯桌邊，稀裏嘩啦自顧自吃了起來，桌子上原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個小孩也不說話了，悶頭吃起了碗裏的麵。常二媳婦再也忍不住了，把筷子重重拍在了桌子上，起身托著肚子徑直去了臥房，把門狠狠地甩上。
    常小虎見此騰地站起身，開口道：“二叔，你幹嘛要惹二嬸生氣，二嬸肚裏懷著寶寶，還要給你做飯洗衣，你一回家啥事都不幹，淨吃現成的，還悶頭甩臉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常二一口麵沒咽下去，張大著嘴看著自己這個侄子，常小妮也在旁邊附和道：“就是，二叔，你這個樣子，我明天去學校告訴山長，到婦聯告你去，你這是虐待婦女胎兒，性質很嚴重！”
    常二一口氣被嗆到了，劇烈咳嗽起來，常小虎又接著說道：“二叔，你趕緊去給二嬸賠不是去，否則我也要去告訴山長！”
    常二喝了一大口水，好不容易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看著兩個義憤填膺的小孩，隻得服軟道：“好好，是我不對，我去給你們二嬸賠不是，這家裏的事，你們可別老是拿去外麵說，總要給你叔留點麵子，你叔我好歹也是個副廠長不是！”
    “那你還不快去，麵都冷了，二嬸肚子裏還懷著小弟弟呢！”女孩子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常二端著大海碗，一溜煙跑去了臥房，開始哄自己的媳婦。稍後，常二媳婦的氣也差不多消了，就聽得院子裏有敲門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常二兄弟在家麽？”聽得出來，正是自己的鄰居餘狗順。
    小虎跑出來給開了門，嘴裏叫著：“餘大伯好！”屋裏的常二夫妻也出門和餘狗順打著招呼。常二媳婦挺著大肚子笑道：“餘廠長難得有機會來我們這裏串門，吃了嗎？我這裏現成的，一起隨便吃點。”
    餘狗順搖著手道：“別客氣，咱在廠裏吃過了，聽見你家動靜挺熱鬧，過來看看，鄰居之間，也好久沒過來串門了不是。”
    常二一手拿著碗，一手拉著餘狗順往飯桌上讓，道：“來都來了，一起吃點，媳婦，給餘大哥也來一碗！嚐嚐我媳婦的手藝，可是老家正宗的打鹵麵！”
    餘狗順在桌子邊坐了，樂嗬嗬地道：“哦，打鹵麵，那咱就不客氣了，嚐嚐弟妹的手藝！”
    大肚媳婦挑簾去了廚房一頓忙活，小妮也進去幫忙打了下手，很快就端了一碗麵出來，放在餘狗順麵前，笑道：“餘大哥，你嚐嚐，還合口不？”
    餘狗順拿起筷子一頓猛誇道：“瞧瞧，這麵真講究，你看這蘿卜絲，這煎蛋，這肉，這麵條，唉，老實說，別說我到了這裏，就是以前在濟南老家，咱也沒吃過幾回這麽講究的麵。來常兄弟，弟妹你們也一起來吧，咱就不客氣了。”
    一桌五個人哧溜哧溜吃的熱熱鬧鬧，一邊又嘮起了嗑。常二媳婦開口道：“餘大哥這也沒考慮再續弦嗎？這平時也沒個人知冷知熱的，這次聽說從湖廣可遷了不少的人呢，你家條件還這麽好，有合適的去給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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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狗順搖頭道：“這半路夫妻的，總心裏有點那個，咱是先要給咱家那兩個娃把親事都定了，再考慮自己的事。”
    常二笑道：“就憑你家那兩個娃的條件，說媒的可不要把門檻都踩斷了，你那大兒子可是印布券的，布券是啥？那就是錢，印錢的，想想都牛！”
    一邊吃麵的常小妮突然插話道：“餘大伯，你們家自己印錢的嗎？那不是錢都用不完了？”
    三個大人都笑出了聲，餘狗順笑道：“傻妮子，這錢咱們家怎麽可能自己印呢？你大哥哥是為社裏印錢的，印出的錢都是給到總賬房，一張都不可以拿出來的。”
    常小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把碗裏的最後一口麵吃幹淨了。
    餘狗順接著道：“原本是給說了兩門親事的，咱看著姑娘家也不錯，可老大說政審通不過，我才明白這老大的媳婦可不能隨便找的，前兩天還和咱說他入了先鋒團，這下這婚事咱是更幫不上忙了。”
    常二驚呼一聲，幾人詫異地看著他，他尷尬道：“沒想到餘哥的大兒子這麽優秀，已經成為先鋒團員了，恭喜恭喜！”
    常二媳婦疑惑的看著他，問道：“前兩天你不是說你也申請入團了嗎？怎麽樣了？”
    常二一下子打住了話頭，很久後才憋出一句：“咱的申請沒通過。”
    兩人又都驚異的看著他，他隻能繼續道：“今天下午團委來廠裏開了自省會，有人批評咱有技術藏私。”
    常二媳婦驚訝道：“你真的藏私了？”
    常二無奈的點點頭：“那是咱家祖傳的拉絲手藝，以前父親傳給咱和大哥時反複講過，這是咱們看家的吃飯本領，咱自然沒舍得教別人。當時廠裏還和咱談過，可是後來少主的學生重新創造了一種工藝，拉絲的效果比咱家組傳的還要好，這事也就沒人提了。可這次被翻了出來，咱也是沒話可說。”
    餘狗順看著常二，搖頭歎道：“常兄弟你糊塗啊！咱們能吃飽吃好飯是靠咱們的手藝嗎？我現在是看清楚了，沒有少主給咱們建的這些個基地，這些個廠子，咱們啥都不是，這些個手藝根本不能養活自己和家人，你說是不是？”
    常二點頭道：“咱也是早就認識到錯了，我今天也做了檢討，咱也是生咱自己的氣。還有少主的這些個學生是真厲害，他們把咱們廠子裏的各種生產工藝和流程都做了優化和標準化，並且整理成為一套套規章製度讓所有人學習，按他們的說法就是知識學問和技術隻有廣泛傳播了，讓盡量多的人掌握，才能不斷改進和發展。”
    餘狗順也點頭道：“那些個學生是很厲害，聽說現在每個廠子都在想辦法要這批學生，肯定是不夠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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