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冷遇，讓何婉柔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舉著娃娃的手臂也尷尬地停在了半空。
    她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周柒柒！
    肯定是周柒柒這個賤人提前在小孩麵前說我壞話了！
    不然沒法解釋啊！
    自己這麽和藹可親，還帶著禮物，孩子第一次見，怎麽會是這種反應？！
    她壓根就不喜歡孩子，更何況這還是一個啞巴孩子，基本的溝通都做不到。
    但為了沈家，她也已經放下身段，拿出最大的熱情來討好這個小啞巴。
    這個小啞巴怎麽可以這樣對她？！
    她不甘心，舉著那個漂亮的娃娃又湊近幾步，彎著腰，聲音放得更軟，試圖誘惑：
    “舟舟，來嘛，到阿姨這裏來，讓阿姨抱一抱，這個好看的娃娃就送給你啦！”
    她一邊說，一邊又往前湊近了一步。
    可舟舟壓根就不為所動。
    見何婉柔靠近，立刻就躲遠了，一下子跑到沈淮川的身後。
    秦佩蘭看著孫女這明顯的抗拒和害怕，心裏有點心疼，趕緊出生製止何婉柔繼續下去：
    “婉柔啊，算了算了，孩子怕生，性子又內向，不是針對你，你別往心裏去，小孩子都這樣，正常的，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何婉柔舉著娃娃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臉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
    但她知道舟舟在沈家老兩口的心中有多重要，也隻能訕訕地收回手，強撐著笑意說道：
    “...好，沒關係，阿姨不勉強你，可能...可能是這個娃娃買的不好，你不喜歡，沒關係，明天阿姨再去百貨大樓，給你挑個更好看的！”
    她嘴上說得大方體貼，心裏卻暗罵：
    小丫頭片子，眼光還挺刁！
    敬酒不吃吃罰酒！等著瞧！
    這小小的插曲，讓氣氛變得有點微妙。
    一家人也沒再多說什麽，前後腳進了屋。
    何婉柔落在最後，看著那個被冷落的昂貴娃娃，又看看緊緊依偎著周柒柒和沈淮川的舟舟，心裏又憋屈又惱火。
    周柒柒她們這一趟出去接孩子，來回耽擱了不少工夫。
    回到屋裏時，堂屋的飯桌上，已經擺好了幾碗熱氣騰騰的清湯掛麵。
    麵條湯色清亮，每碗麵上還臥著一個嫩白的荷包蛋，撒了點翠綠的蔥花，旁邊小碟子裏配著幾樣清爽的醬菜，看著還挺有食欲的。
    秦佩蘭招呼道：
    “出去這麽久，都餓了吧？先吃飯，墊墊肚子，婉柔的手藝還成，之前在療養院，就常單獨給我和你爸開小灶煮點順口的。”
    周柒柒看了一眼桌上的麵條，心裏也不得不承認。
    這何婉柔確實不是那種光會耍嘴皮子的“小綠茶”，手上還是有點真功夫的，這麵煮得確實像模像樣。
    她忙活一下午，也確實餓了，和沈淮川對視一眼，兩人都點了點頭：“行，那先吃飯。”
    何婉柔格外殷勤，搬椅子、擺筷子，伺候著老兩口先坐下。
    秦佩蘭讓她也別忙活了，坐下一起吃，又讓周柒柒和沈淮川坐在他們老兩口對麵。
    秦佩蘭還特意朝舟舟招手，臉上堆滿慈愛：“舟舟，來，到奶奶這兒來坐。”
    可舟舟看了看奶奶另一邊坐著的何婉柔，立刻就搖了搖頭，還轉身就跑回了自己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周柒柒趕緊打圓場：“阿姨，沒事，舟舟剛才在外麵吃了東西的，這會兒不餓，讓她自己待會兒吧，她習慣這樣。”
    秦佩蘭眼裏閃過一絲失落，但想到孫女的特殊情況，也隻好歎了口氣，說道：
    “唉，這孩子...那就先別打擾她了，讓她自己靜靜吧。”
    五個人圍坐在飯桌旁，拿起筷子開始吃麵。
    按照周柒柒和沈淮川平時的習慣，吃飯就是吃飯，飯桌上不談什麽要緊事，也別帶著情緒。
    兩人也想著，等吃完飯，再好好跟父母說說舟舟的近況和停掉針灸、開始學畫的事情。
    可偏偏有人就憋不住，非要在這頓飯上興風作浪。
    沒吃幾口，她就放下筷子，重重地歎了口氣。
    眾人看向她，隻見她眼圈微微發紅，一副憂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的眼神在沈家老兩口和周柒柒之間轉了一圈，最後像是鼓足了勇氣，聲音哽咽著開了口：
    “叔叔，阿姨...我...我知道，有些話可能不該我來問，但看著舟舟那副樣子，我心裏實在是憋得難受...”
    她吸了吸鼻子，一副心疼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問道：
    “舟舟她...就一直這樣了嗎？之前不是聽說，一直在給她針灸治療嗎？這前前後後，都紮了快小半年的針了吧，怎麽就...一點兒好轉都沒見著啊？”
    她這話問得情真意切，不等有人回話，又幽幽歎了一口氣自顧自說道:
    “之前我記得阿姨跟我說過，療養院有個類似情況，也不能說話的小孩子，針灸了兩個月，就能開口說簡單的詞兒了，怎麽到了舟舟這兒，反而...越治療，情況越差了呢？你看看她，不僅還不能開口說話，現在連人都不敢見了！”
    她眉頭緊鎖，目光有意無意地瞟向周柒柒，拋出了最終的問題：
    “我在想，是不是...是不是治療的路子不對，或者中間間隔了？我聽說這治療得持續才有效呢...”
    何婉柔一邊說著，眼神一邊不經意地掃過餐桌。
    在周柒柒她們回來前，沈振邦正看著報紙，人一到，報紙就被順手放在了桌角。
    此刻，那份報紙正好翻到了報道周柒柒改革創新事跡的那一版，照片上周柒柒自信的笑容格外醒目。
    沈家老兩口都是經曆過風浪的明白人，何婉柔這點小心思，他們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她是在擔心什麽？
    擔心兒子兒媳都太“忙”了！
    忙得顧不上孩子！
    沈淮川身為團長，部隊裏任務重、責任大，一天到晚不著家是常事，他們都是軍人，對這種情況很了解。
    可兒媳婦呢？
    照老理兒，本該是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的。
    可現在呢？看看這報紙上寫的！
    承包生產線、設計衣服、管理工人、還要忙活市裏的表彰...
    這份事業做得風生水起，光芒萬丈！
    自然是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半用。
    老兩口剛才仔細看過報道，心裏在為兒媳婦驕傲的同時，也確實掠過一絲隱隱的擔憂：
    這麽忙，還有多少時間和精力能分給需要特殊照顧的孫女？
    舟舟的治療到現在也沒個效果，是不是...真的因為她們兩個忙不過來？給耽誤了？
    兩人本來也是打算吃完飯，再慢慢問舟舟的情況。
    可被何婉柔這麽一拱火，秦佩蘭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著，難受得厲害。
    她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歎了口氣，開口道：
    “給舟舟做針灸的，是部隊醫院退下來的老中醫，醫術和法子肯定是沒錯的。”
    她先是肯定了過去的選擇，隨即目光轉向周柒柒，擔憂地問道：
    “柒柒，舟舟現在治療到底是什麽情況？剛才你們去接她，順道去大夫那兒複查了沒有？大夫怎麽說的？”
    她這話問得還算委婉，給了周柒柒解釋的餘地，但心裏肯定還是產生了一點質疑的。
    何婉柔一直緊繃著的神經，聽到秦佩蘭這話，總算稍稍鬆弛了一些，心底暗自得意。
    剛才周柒柒她們出去接孩子那段時間，她腦子裏就沒停過，一直在琢磨怎麽扳回這一局。
    她算是看明白了，直接從周柒柒本人身上挑刺兒，已經沒用了。
    老兩口對她的第一印象好得出奇，之前那些挑撥離間的話，基本都打了水漂，還差點引火燒身。
    思來想去，她終於找到了一個絕佳的突破口——舟舟！
    這也是她當初決定跟著老兩口過來之前，就暗自盤算好的備用方案。
    她太清楚沈家老兩口的軟肋了！
    除了兒子沈淮川，最寶貝、最牽掛的，就是這個因為父母犧牲而受了刺激、不再說話的親孫女舟舟了！
    沈淮川這個兒子，他們也隻是偶爾提起，有時候甚至一整個月都不說起一次。
    舟舟就不一樣了，那是老兩口掛在心尖上的，天天都要說起，看到啥好東西第一反應就是給舟舟買。
    甚至可以說，舟舟在她們心裏的份量，比沈淮川還要重！
    隻要讓老兩口覺得周柒柒對舟舟不夠上心，照顧不周，甚至耽誤了治療，那之前她在老兩口心裏積累的所有好印象，都會瞬間大打折扣！
    不滿的種子一旦種下，就不愁沒有發芽的機會！
    剛才舟舟對她態度冷淡、怕生躲閃，她表麵上裝得不高興，心裏其實早就樂開了花！
    這孩子越是表現得封閉、怯懦、與眾不同，就越能證明周柒柒這個“後媽”沒照顧好、沒教育好！
    要是舟舟活潑開朗、伶牙俐齒，她反而還沒機會可趁呢！
    現在好了，火燒起來了。
    任憑周柒柒怎麽解釋，也不可能圓得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