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暫時就以何婉柔吃了個啞巴虧，灰溜溜地道歉告一段落。
    看看時間確實不早了，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周柒柒和沈淮川趕緊出門去鄧翠香家接舟舟。
    到了鄧家，鄧翠香正係著圍裙在院子裏忙活，看到他們來了，趕緊擦擦手迎出來。
    說舟舟沒在家，剛才幾個小女孩來叫舟舟一起去操場跳皮筋，薑向陽和他那群好哥們也一起跟著去了。
    她說著，一把拉住周柒柒的手，關切地問道：
    “柒柒，你今天剛出院，感覺咋樣？身子骨還行不？沒啥不舒服吧？”
    周柒柒心裏一暖，笑著搖搖頭：“翠香姐，我沒事，好著呢。”
    鄧翠香一聽就樂了，熱情地拉著她的胳膊：
    “那敢情好！正好，這會兒沒啥事，來，進屋坐會兒，咱姐倆嘮嘮嗑！反正孩子們玩孩子們的，咱們聊咱們的！好些天沒好好說話了！”
    周柒柒無奈地笑了笑：
    “嗨，翠香姐，要是平時我肯定留下了，咱倆好久沒好好嘮了，但今天真不行。”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沈淮川，壓低點聲音說道，
    “淮川他爸媽來了，老兩口想舟舟了，這會兒正在家坐著呢，就想見見舟舟，我們得趕緊接孩子回去。”
    鄧翠香之前也柒柒那兒聽說了
    一聽，驚訝地“啊”了一聲，立刻關切地拉住周柒柒的手：
    “他爸媽來了？那你沒事吧？沒給你氣受吧？要是有啥不痛快的，隨時到姐這兒來，我攤兒都不出了，指定給你撐腰！”
    說著，看向沈淮川的表情都不對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看著她那副護犢子的急切模樣，周柒柒心裏又暖又想笑，趕緊擺擺手：
    “沒有沒有！翠香姐你放心！剛才在家都已經說開了，都是誤會！叔叔阿姨挺明事理的，還為之前聽信閑話誤會我的事兒，特意跟我道歉了呢！”
    鄧翠香這才長長鬆了口氣，拍著胸口說道：
    “哎呦喂！那就好！那就好！可嚇死我了！”
    她性格爽利，放下心來，立馬又恢複了熱情，轉身就往屋裏鑽，
    “家裏醬菜吃完沒？正好我這新醃了一缸脆黃瓜，爽口著呢！給你們裝點帶回去！”
    周柒柒看著她後院那排得滿滿當當的大醬缸，就知道她這生意最近肯定紅火，心裏也替她高興，連忙攔住她：
    “沒呢沒呢！翠香姐，前幾天家裏都沒開火，上哪兒吃完去？等吃完了，我肯定不跟你客氣，顛顛兒就跑來跟你拿了！”
    兩人又笑著說了兩句，周柒柒和沈淮川趕緊告辭，朝著家屬院後麵的大操場走去。
    還沒到地方，就聽見孩子們嘰嘰喳喳的歡笑聲。
    遠遠望去，隻見一群半大孩子正圍成圈，兩個小姑娘各站一邊，搖著一根大跳繩。
    橡皮筋中間，一個穿著鮮亮粉毛衣，藍色牛仔褲的小小身影，正靈巧地跳躍著，動作十分流暢。
    在一群穿著灰藍、軍綠色衣服的孩子堆裏，格外顯眼奪目。
    不是舟舟，還能是誰？
    周柒柒和沈淮川相視一笑，就要走過去。
    還沒走到跟前，就見薑向陽遠遠朝著他們跑過來了。
    小男孩一張小臉興奮地通紅，也沒打招呼，就急吼吼地說道：
    “你們是來接舟舟的吧？能不能...再等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
    周柒柒正想問他為什麽呢，小家夥眼神亮晶晶的，指著場中央，就激動地說道：
    “之前咱們軍屬區小女孩跳大繩的最高紀錄是89個！今天舟舟可厲害了，已經破紀錄了！現在跳到102個了！還在跳呢！”
    周柒柒和沈淮川都吃了一驚，沒想到平時安安靜靜的舟舟，還有這本事？
    兩人趕緊點頭，默契地沒讓舟舟發現，悄悄繞到孩子們身後，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看著。
    隻見舟舟小臉繃得緊緊的，神情無比專注，腳尖輕盈地起落，動作一氣嗬成，看得周圍的小朋友不斷發出驚歎，齊聲幫她數著數：
    “...107....108...”
    周柒柒看著舟舟跳得這麽好，忍不住悄悄握住了沈淮川的手，兩人眼神專注地看著舟舟，一起為她加油。
    尤其是周柒柒，越看越激動，忍不住湊近沈淮川，低聲感歎：
    “舟舟這丫頭，以前文文靜靜的，也不愛動彈，也就是後來跟著我早晨跑跑步，沒想到運動神經這麽好？跳皮筋也這麽厲害！這...是不是遺傳你二哥或者二嫂啊？他們以前是不是也特別擅長這個？”
    沈淮川看得正入神，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沒有，他倆當警察之前提測過...跳躍能力都不太行...”
    話一出口，他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哦，我是說，這種事情...不一定遺傳不遺傳的。”
    “也是...”
    周柒柒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沒太在意，注意力又回到了舟舟身上。
    孩子們清脆的計數聲還在繼續：“119！120！”
    數到一百二十的時候，舟舟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小胸膛微微起伏，額頭上也見了汗珠，顯然體力消耗很大。
    但她眼裏有股不服輸的倔強勁兒，暗暗握了握小拳頭，調整了一下呼吸，竟然又咬著牙把速度提回來一點。
    “...132!133!”
    可說到底，她也隻是個七歲的孩子，強撐了一會兒之後，體力終於到了極限。
    數到一百二十八的時候，她身子猛地晃了一下，腳下頓時沒了力氣，一下絆在了大繩上，小小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旁邊歪倒下去！
    周柒柒和沈淮川心裏一緊，立刻就要衝過去。
    但有人比他們更快！
    一直緊盯著舟舟的薑向陽立馬就衝了出去，一把扶住了快要摔倒的舟舟。
    舟舟被他這麽一擋，借力穩住了身子，沒有摔著。
    可薑向陽自己因為衝得太猛太急，下盤不穩，直接“啪嘰”一下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啃泥。
    那模樣十分滑稽，引得周圍的小朋友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連周柒柒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還是沈淮川反應快，趕緊幾步上前把齜牙咧嘴的薑向陽從地上撈了起來。
    撩起褲腿一看，小子膝蓋上磕青了好大一片。
    兩人不敢耽擱，趕緊帶著他去了一趟衛生所。
    衛生所的護士袁小圓調來軍屬區還沒多久呢，但顯然都認識薑向陽這個“常客”了，一看見他就樂了：
    “喲，向陽，怎麽又是你啊？這回又傷著哪兒了？”
    周柒柒帶著薑向陽進去處理傷口，一抬眼，看見雷鳴也在裏麵，她估摸著雷鳴估計是病了，不過看著精神頭挺好，也沒細問。
    兩人簡單點頭打了個招呼。
    薑向陽來衛生所的次數多了，早就鍛煉出來了，清創消毒，一下也沒喊疼，上完藥，就自己一蹦一跳地跑回家了。
    周柒柒和沈淮川這才鬆了口氣，趕緊牽著舟舟往家趕。
    回去的路上，路過一片綠植的時候，周柒柒的目光被角落那幾棵花椒樹吸引了。
    入了秋，花椒葉子落了七七八八，但枝頭綴著不少幹花椒粒。
    她想起之前，她來這兒摘過鮮嫩的花椒葉，回家烙椒葉油餅，沈淮川和舟舟都挺愛吃。
    這幹花椒粒，雖然不如鮮葉清香，但香味更濃鬱霸道，倒是另有一番風味。
    她心裏忽然一動，停下腳步，拉了拉沈淮川的袖子，指著那花椒樹說道：
    “淮川，你去摘點那個幹花椒粒下來吧。”
    沈淮川有些疑惑：“摘這個做什麽？這會兒的花椒可沒葉子了，麻得很。”
    周柒柒解釋道：
    “剛才進門的時候，我聽著爸好像咳嗽了兩聲，聲音有點啞，估計是路上累著了，有點風寒感冒，咱家地窖裏不是還有之前囤的雪花梨嗎？我記得你之前說阿姨嗓子也不太好，正好，摘點這幹花椒，回去燉個花椒梨水，給他們倆都潤潤喉，驅驅寒。”
    沈淮川愣了一下，看向周柒柒的眼神裏多了一份暖意：“柒柒，你有心了。”
    他沒想到她觀察得這麽細，還惦記著這個。
    沈淮川個子高，伸手就利落地摘了一小把紅褐色的花椒粒。
    三人這才加快腳步往家走。
    堂屋門口，沈家老兩口早就眼巴巴地盼著了。
    尤其是秦佩蘭，一聽到院門響，激動得什麽都忘了，一把推開一直攙扶著她的何婉柔，幾乎是踉蹌著撲了過來。
    一把就將小小的舟舟緊緊摟進懷裏，哭著喊道：
    “舟舟，我的乖孫女兒，讓奶奶好好看看...”
    來的路上，沈淮川已經耐心地跟舟舟說過，爺爺奶奶來了，他們很想她。
    雖然有小半年沒見了。
    但當初，就是沈家二老從醫院把舟舟接回家的，還親自帶了她兩年多，這份感情是不會變的。。
    舟舟一開始被緊緊抱住時，身體還有些拘謹。
    但在周柒柒鼓勵和溫柔的目光注視下，她很快放鬆下來，甚至伸出小手，輕輕回抱了一下奶奶。
    沈振邦也快步走上前，雖然沒有像老伴那樣情緒外露，但那雙總是威嚴的眼睛裏也泛著水光。
    他伸出大手，半蹲下來，輕輕地拍了拍孫女的肩膀，喉結滾動，千言萬語都化在了這無聲的動作裏。
    這一幕家人重逢，本該是溫情脈脈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何婉柔卻像是看不懂氣氛，不合時宜地走了過來。
    她蹲到秦佩蘭身邊，臉上堆起自認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聲音又甜又膩地加入了打招呼的行列：
    “哎呀！這就是舟舟吧！哎呀呀，這小模樣，長得可真俊！太好看了！阿姨看了真喜歡！”
    她說著，迫不及待地張開雙臂，
    “來，也讓阿姨抱一下！你看，阿姨知道要見到你，特意給你買了個新娃娃哦，你看看，喜不喜歡？”
    她變戲法似的從隨身挎包裏拿出一個嶄新的布娃娃。
    那娃娃穿著碎花小裙子，頭發是用金黃色的毛線紮的，眼睛是兩顆烏溜溜的玻璃珠，在這年頭，很是稀罕，一看就是花了心思提前備下的，估計花了不少錢。
    何婉柔心裏美滋滋的想著。
    剛才舟舟對爺爺奶奶雖然有點害羞，但也沒排斥。
    自己這麽熱情，還拿出了“殺手鐧”娃娃，這小丫頭片子還不得歡天喜地撲過來？
    到時候，沈家老兩口看著自己這麽疼孩子，印象分肯定蹭蹭往上漲！
    她自信滿滿地把娃娃往前遞了遞，臉上笑容更盛，張開手臂就等著小家夥投懷送抱。
    卻沒想到，舟舟聽到這個陌生阿姨又尖又細的聲音，小身體一下子繃緊了。
    她抬起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瞅了何婉柔一眼，眼神裏非但沒有驚喜，反而閃過一絲明顯的警惕和害怕。
    她甚至直接鬆開了秦佩蘭的手，往後縮了縮，然後一轉身，跑回了周柒柒身邊。
    一把抓住周柒柒的衣角，整個人都藏到了周柒柒身後。
    隻露出半張小臉，帶著點抗拒地看著何婉柔。
    “這孩子...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