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簫寒與幽篁骨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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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在夜雨中婆娑,更漏聲被雨打竹葉的脆響吞沒。我攥緊手中染血的素帛,青石板上的血水正順著雨水蜿蜒成蛇。
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玄淵閣餘孽,交出《碧海潮生訣》,留你全屍!"嘶啞的吼聲穿透雨幕,十二道黑影自竹梢躍下,寒鐵鎖鏈在雨中織成天羅地網。我認得他們黑袍上繡的浪濤紋——伏波幫十二連環塢的塢主竟傾巢而出。
玉簫在掌心轉出冷光,簫孔中暗藏的冰魄針已蓄勢待發。三年前師父將這支寒玉簫交給我時,曾說江湖最利的刀也斬不斷月光。此刻雨簾如瀑,我卻想起他說這話時咳出的血染紅了窗外的白梅。
鎖鏈破空聲驟起,十二道寒光自四麵八方襲來。我旋身錯步,玉簫點向最近那人的璿璣穴。雨珠在簫身上凝成冰晶,觸到鎖鏈時發出碎玉般的清響。那人悶哼著倒退三步,鐵鏈竟結出霜花。
"寒潭落月!"有人失聲叫道,"你是白梅仙子的傳人?"
我未答話,簫聲已起。雨滴在音波中凝成萬千銀針,竹林間霎時綻開血霧。忽然腕間一麻,玉簫險些脫手——不知何時竟有人突破音陣,判官筆直取我咽喉。
電光石火間,暗青色劍芒自斜裏刺出。判官筆應聲而斷,持筆人捂著汩汩冒血的虎口踉蹌後退。我抬眼望去,灰衣男子收劍入鞘,雨水順著他鬥笠邊緣連成珠簾。
"陸明洲?"我拭去唇角血跡。三日前在醉仙樓,正是這個自稱行商的人用一壺竹葉青套出了我的行蹤。
"姑娘此刻該擔心的不是陸某。"他抬手擲來一物,青銅令牌上玄鳥振翅欲飛,"伏波幫主已到七星嶺,你要找的人正在幽篁穀等死。"
我心頭劇震。令牌邊緣還沾著朱砂,分明是玄淵閣當年與各派約定的暗記。雨水突然變得滾燙,臉頰上傳來熟悉的刺痛——每當情緒激蕩,那道自額角蜿蜒至下頜的刺青就會浮現。
"你究竟......"
"子時三刻,山澗石橋。"陸明洲轉身沒入竹林,聲音混著雨聲飄來,"去遲了,就等著給那老東西收屍吧。"
懷中素帛突然發燙,被雨水浸透的字跡竟滲出鮮血。《碧海潮生訣》第五重"滄海龍吟"的墨痕在雨中扭動,仿佛要掙脫帛布化龍而去。我握緊玉簫,聽見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
二十年前玄淵閣覆滅那夜,也是這樣的大雨。
山澗轟鳴聲裏混著骨笛嗚咽。
我踩著濕滑的青苔躍過斷崖,懷中素帛突然震顫如活物。臉頰刺青如火燒,暗金色紋路在雨中竟映出孔雀翎羽的光澤——這是三日前在醉仙樓密室初見壁畫時才有的反應。當時牆上神女額間也有同樣刺青,她手中玉瓶傾倒的卻不是甘露,而是蜿蜒成《碧海潮生訣》字樣的血河。
"姑娘當心腳下。"
陸明洲的灰袍在十丈外忽隱忽現。這人輕功詭譎得很,踏過腐葉竟比雨滴落水還輕。我故意將玉簫在石壁上重重一磕,簫孔中飄出的碎冰卻在他後頸三寸處悄然融化。
"陸先生倒是熟門熟路。"我盯著他腰間新換的玄鳥令牌,昨夜那枚分明已被我削去半邊翅膀,"這山澗石橋,莫不是通往玄淵閣舊日的刑堂?"
他腳步微滯,鬥笠下傳來聲輕笑:"比刑堂有趣得多。"
轉過三道隘口,腐臭味混著藥香撲麵而來。殘破石橋橫跨深澗,橋頭跪著具無頭屍身,青灰道袍上繡著北鬥七星——正是三清觀失蹤半年的淩虛子。我正要細看,忽聽橋下傳來鎖鏈拖曳聲。
"來了。"陸明洲突然按住我執簫的手,"屏息。"
數十條白骨鎖鏈破水而出,每截脊椎骨都掛著青銅鈴鐺。鈴舌竟是半截指骨,碰撞間奏出的曲調與《碧海潮生訣》第三重"霧鎖寒江"的運功路線暗合。我胸口真氣突然逆行,玉簫自主發出悲鳴。
"閉眼!"陸明洲揮劍斬斷最近的三條骨鏈,劍氣激得鈴鐺瘋狂震顫,"這是九幽冥音陣,聽滿七聲必斷心脈!"
話音未落,素帛上的血字突然浮空而起。臉頰刺青灼如烙鐵,那些血珠竟在雨中凝成與壁畫神女相同的結印手勢。玉簫受此牽引,自動吹出段我從未學過的曲調——清越簫聲裏,漫天骨鏈應聲碎裂。
陸明洲的劍尖停在我喉前半寸:"姑娘方才使得可是"天音九問"?"
我這才發現滿地碎骨拚成了蓬萊仙島的輪廓。懷間素帛展開,原本的"滄海龍吟"字跡旁,竟浮現出用鮫人淚寫就的海圖。而當那些淚珠映上月色時,陸明洲令牌上的玄鳥忽然振翅投影在空中,與海圖完美重合。
"原來如此。"他摘下鬥笠,左眼赫然是顆嵌著星圖的琉璃珠,"二十年前玄淵閣主剖開東海鮫人取淚,為的就是今日......"
橋下突然傳來利器破空聲。我旋身閃避,卻見淩虛子的無頭屍身突然躍起,掌心握著半枚青銅八卦盤直取陸明洲後心。玉簫本能地點向其膻中穴,卻在觸到道袍時聽到金鐵交鳴之音——這哪是什麽屍體,分明是機關術打造的傀儡人!
"接住!"陸明洲將玄鳥令牌拋來,自己迎劍撞向傀儡。令牌背麵凸起的玄羽正巧卡進八卦盤缺角,機關轉動聲裏,傀儡胸腔彈出一卷泛黃的羊皮。
腥風掠過,羊皮卷剛入手就化作飛灰。唯有最後幾行朱砂字印在眼底:"七月初七,蜃樓現於東極,攜天音、潮生、玄鳥三鑰者,可入歸墟......"
傀儡突然自爆,氣浪將我們掀下深澗。墜落時我看見陸明洲的琉璃眼珠映出奇異景象——幽篁穀地底埋著艘青銅巨舟,船首玄鳥雕像的右眼,正是他缺失的那隻左眼。
"抓住!"他在激流中甩來劍鞘。我正要握住,忽然發現山壁裂縫裏嵌著具白玉棺槨。棺中女子與我生得一般模樣,額間刺青卻是一輪完整的明月。
湍流吞沒意識的瞬間,我聽見陸明洲的低語隨水波蕩開:"該醒了,少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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