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月的素靴碾碎最後一塊附著混沌氣息的齒輪碎片，懷中陸明洲的體溫透過浸透雨水的青衫傳來，比平日灼燙三分。合璧雙簫斜挎在肩，簫身上新浮現的齒輪紋路在晨曦中泛著微光，每一道齒痕都與她昨夜在核心齒輪上看見的裂痕分毫不差。
    “小姐，前方是鏡淵潭。”破碎的指路牌旁，渾身浴血的玄淵閣暗衛單膝跪地，甲胄下滲出的黑血正以詭異的速度凝結成細小齒輪，“三日前潭水突然逆流，水下似有……機械轉動之聲。”
    秦昭月瞳孔驟縮，懷中陸明洲的胸口突然傳來齒輪轉動般的輕響——自青銅塔歸來後，他胸前的血色印記雖已淡去，但每隔一個時辰便會發出這種令人牙酸的聲響。昨夜她守在榻前，親眼看見月光下那印記竟如活物般微微咬合，在陸明洲心口刻下更深的紅痕。
    “保護好其他人，去下遊二十裏紮營。”她將陸明洲輕輕放在青石上，碧玉簫與赤銅簫在掌心分開，幽藍與赤銅雙色光華映得她眉眼愈發冷冽，“若日出前我未歸，便點燃‘碧海潮生’信號煙。”
    鏡淵潭的水麵平靜如鏡，卻倒映著天空中本不存在的齒輪虛影。秦昭月足尖輕點水麵，《碧海潮生訣》第五重“水月鏡花”悄然運轉，音波化作無形氣盾托住身形，潭水在她足下蕩開細碎的光斑，每一片光斑中都隱約浮現出齒輪的輪廓。
    剛至潭心，水麵突然裂開蛛網般的紋路，無數青銅齒輪破水而出，齒沿泛著藍黑色毒霧，正是混沌母巢的氣息。秦昭月玉簫橫揮，“潮湧千重”應聲而起，音波形成的水牆轟然撞向齒輪群，卻見齒輪在接觸的瞬間兩兩相扣，竟組成一麵青銅巨盾，將水牆生生反彈回來。
    “好個機關術！”她旋身避開自己激起的浪濤，指尖在簫孔上快速跳動，這次吹出的是《碧海潮生訣》中專門破陣的“百川歸流”。清越簫聲中，潭水竟被憑空抽起三成，化作千萬條水龍盤旋空中，每一條水龍的龍首都精準咬住齒輪的軸芯。
    齒輪群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巨盾應聲崩解，卻在碎開的瞬間化作上百隻齒輪飛鳥，翅尖閃爍著寒芒撲來。秦昭月忽見其中一隻飛鳥的羽翼紋路，正是玄淵閣秘傳的“燕返”劍訣軌跡——這混沌母巢的機關，竟偷學了玄淵閣武學！
    “既然學我玄淵，便讓你見識真正的潮生劍意。”她玉簫一振，吹出《碧海潮生訣》中至剛至烈的“萬馬奔雷”，音波所過之處，水龍瞬間凝結成冰龍，龍身裹挾著冰晶風暴席卷全場。齒輪飛鳥的羽翼被冰棱絞碎，墜落的碎片在水麵激起層層漣漪，卻在觸水的刹那重新拚合，化作更複雜的機關獸。
    “難纏的家夥。”秦昭月額頭滲出細汗，餘光瞥見岸邊的陸明洲不知何時支起身子，正用赤銅簫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胸口印記在朝陽下紅得滴血，“明洲哥，別過來！這些機關會吸收混沌氣息！”
    話音未落，潭底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齒輪轉動聲，平靜的水麵中央裂開漩渦，露出青銅鑄就的地宮入口。一隻足有兩丈高的齒輪巨蛛爬了出來，八隻節肢上布滿倒刺，每一根倒刺都沾著黑血，正是初代閣主殘魂提及的“齒輪機關”！
    “小心它的核心！”陸明洲突然暴起，赤銅簫帶著殘血掃出往生章的“焚心三疊”，三團赤紅火球砸向巨蛛腹部的血色齒輪。然而火球接觸的瞬間，巨蛛節肢上的倒刺竟將火焰吸收，化作更熾熱的攻擊反甩回來。
    秦昭月心中一緊，她發現巨蛛核心的齒輪紋路，與陸明洲胸口的印記、合璧雙簫的新紋路完全一致。難道這機關是用初代閣主的殘魂碎片驅動的？來不及細想，她玉簫連點，吹出《碧海潮生訣》中專門克製機關的“潮落星沉”，音波如無數細針，精準刺入巨蛛節肢的齒輪連接處。
    “哢哢——”金屬斷裂聲此起彼伏，巨蛛的兩條節肢應聲而落，卻在落地瞬間分裂成更小的齒輪蜘蛛，順著水麵向她爬來。秦昭月正要施展“驚濤拍岸”，忽見陸明洲踉蹌著衝過來，赤銅簫與她的碧玉簫在空中相擊，雙色光華交融的刹那，合璧雙簫的齒輪紋路突然發出強光。
    “用‘雙生鎖魂輪’！”陸明洲的聲音帶著血沫，他胸口的印記此刻與巨蛛核心同步跳動，“以我們的魂火為引，鎖死機關核心！”
    秦昭月立刻會意，雙簫合璧的瞬間，她運轉《碧海潮生訣》的“心有靈犀”秘法，將自己的魂火與陸明洲的印記相連。清越與熾熱的兩股力量在簫身中碰撞，最終化作半青半紅的光輪，朝著巨蛛核心飛去。
    光輪觸及核心的刹那，整個鏡淵潭的水麵突然凍結，齒輪巨蛛的動作定格在半空，核心齒輪上的血色紋路被光輪生生絞碎。秦昭月看見冰層下的地宮入口處，無數齒輪正在逆向轉動，牆麵上刻著與合璧雙簫相同的“齒輪若轉，魂火不熄”八字。
    “成功了？”陸明洲剛要露出笑容，突然噴出一口黑血，胸口印記如被點燃般通紅，“不對……這些機關在吸收我的魂火！昭月，地宮下麵還有更核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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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向後倒去。秦昭月慌忙接住，發現他的脈搏竟與冰層下齒輪轉動的頻率完全一致，每一次跳動都伴隨齒輪的“哢嗒”聲。潭水突然開始融化，凍結的齒輪巨蛛碎成萬千零件，順著漩渦沉入地宮。
    “明洲哥，堅持住。”她將雙簫緊緊護在胸前，發現簫身上的齒輪紋路此刻正發出微光，指引著地宮的方向。鏡淵潭的水麵重新平靜，卻在她足下映出自己從未見過的景象——陸明洲的倒影中，胸口的血色齒輪竟與地宮深處的某個巨型齒輪重合。
    抱著陸明洲踏入地宮，潮濕的青銅氣息撲麵而來。牆壁上的燭台自動點亮，火苗竟是罕見的青藍色，與《碧海潮生訣》的魂火同色。秦昭月忽然想起玄淵閣典籍記載，青磷燭火隻在初代閣主的閉關之地出現，難道這裏就是……
    “昭月……”陸明洲在昏迷中呢喃，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她手腕，那裏有一道三日前為保護他被齒輪劃傷的傷口，此刻正在滲出金紅色血液——與初代閣主殘魂的顏色一模一樣。
    地宮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秦昭月終於看見讓她心驚的一幕：直徑十丈的巨型齒輪核心懸浮在空中，每一道齒紋都刻著玄淵閣的秘傳心法，而齒輪中央，鑲嵌著半塊染血的往生章玉簡，玉簡上的裂痕，竟與陸明洲胸口的印記完全吻合。
    “原來如此……”她忽然明白為何陸明洲的魂火會被汙染，這巨型齒輪根本就是初代閣主以自身魂火為核心打造的機關，而陸明洲作為往生章的當代傳人，胸口的印記早已被選為機關的“鑰匙”。
    懷中的陸明洲突然抽搐，胸口印記發出強光，巨型齒輪應聲轉動半圈，玉簡上的裂痕竟愈合了一分。秦昭月驚覺不妙，若任由齒輪轉動，陸明洲的魂火遲早會被吸幹！
    “碧海潮生，鎖魂為牢！”她將陸明洲輕輕放在燭火旁，玉簫獨自出鞘，吹出《碧海潮生訣》中禁忌的“魂牢九闕”。音波化作九道水藍色鎖鏈，分別纏住巨型齒輪的九處樞紐，卻見齒輪轉動的力量遠超想象，鎖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裂。
    “還差一點……”她咬破舌尖，將血祭在碧玉簫上，玄淵閣聖女的本源之力轟然爆發，“潮生萬裏，逆浪而行！”
    整個地宮劇烈震動，鏡淵潭的水被強行抽幹，化作滔天巨浪從地宮頂部倒灌而下，形成水幕牢籠困住齒輪。秦昭月看見巨型齒輪上的秘傳心法正在被水幕衝刷，而陸明洲胸口的印記，也隨著齒輪轉動的減緩漸漸淡去。
    “昭月……”陸明洲不知何時醒來，手中握著赤銅簫，眼中倒映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影，“用雙簫合璧，斬了那玉簡！”
    “不行，你還沒……”
    “沒時間了！”他強行起身，將赤銅簫塞進她手中，胸口印記此刻紅得幾乎透明，“你忘了初代閣主的話？齒輪機關未毀，混沌母巢便不死！”
    秦昭月看著他眼中的決絕，忽然想起十歲那年，他也是這樣將最後一塊幹糧塞進她手中，自己卻餓暈在破廟角落。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猛然將雙簫合璧，雙色光華在齒輪核心處匯聚，化作斬魂之刀。
    “轟——”
    玉簡應聲而碎，巨型齒輪發出哀鳴般的轉動聲，逐漸停止。秦昭月看著漫天飛舞的玉簡碎片，忽然發現其中一片刻著“雙生同命”四字，而陸明洲胸口的印記，此刻已徹底消失，隻留下一道淺紅的齒輪狀疤痕。
    “沒事了。”陸明洲踉蹌著抱住她，掌心貼著她後背，能清晰感受到她劇烈的心跳，“昭月，你看……”
    地宮頂部的裂縫中透進陽光，照在合璧雙簫上，原本的齒輪紋路竟變成了兩隻交頸的鳳凰，尾羽化作潮水與火焰的形態。而巨型齒輪停止轉動的刹那，鏡淵潭的水重新注入地宮，在陽光折射下，形成了“碧血潮生”四個大字。
    “這是……初代閣主留給我們的暗號？”秦昭月輕撫簫身，忽然發現雙簫的重量變了，似乎有什麽更重要的東西融入其中，“明洲哥，你的魂火……”
    “還在。”他低頭吻了吻她手腕的傷口，血腥味混著潮生簫的清冽在舌尖蔓延，“隻是以後，我的心跳便是你的潮聲。”
    二人相視而笑，卻未注意到巨型齒輪的陰影裏，一片帶著黑灰的玉簡碎片正悄然沉入潭底，碎片上，“魂火不熄”四字的筆畫間，新的齒輪紋路正在緩緩生長。
    出了地宮，鏡淵潭的水恢複了往日的清澈，隻是潭底多了一圈圈永不消失的齒輪漣漪。秦昭月忽然想起暗衛曾說潭水逆流，如今看來，那竟是齒輪機關運轉時的征兆。而更讓她在意的是，當巨型齒輪停止轉動時，她分明感受到混沌母巢的氣息並未完全消失，隻是……轉移了。
    “小姐！”遠處傳來暗衛的驚呼，“東北方向發現大量混沌霧氣，還有……戴著玄淵閣舊紋玉佩的人！”
    秦昭月與陸明洲對視一眼，同時握緊了手中的雙簫。玄淵閣舊紋玉佩，意味著十年前那場滅門慘案的幸存者？或是……當年背叛師門的叛徒？
    “去看看。”她轉身時，合璧雙簫在腰間發出輕鳴，簫身上的鳳凰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尾羽掃過之處，潭水自動分開，露出一條通往霧區的道路，“這次，無論來的是誰，我們都要查清當年的真相。”
    陸明洲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被晨風吹起的發絲，忽然想起地宮壁畫上的一幕：初代閣主與聖女並肩而立，手中雙簫正是如今合璧的模樣。或許，玄淵閣的宿命，從來都不是一人獨行，而是雙生同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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