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0章 冰縫探源·念為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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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歸幡的星光在冰崖上投下流動的暖芒,那些被斷念蟻啃噬得模糊的物件,竟在光裏漸漸舒展輪廓。吳仙望著崖頂那道幽深的冰縫,幡麵星紋突然劇烈震顫,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極深的執念。
    “斷念蟻的巢穴該在冰縫最深處。”吳仙指尖劃過幡麵,將方才從殘信裏拾起的暖光凝作一枚光點,“它們怕的不是星光,是這些念想裏藏著的‘不肯忘’。”
    墨淵的鎮山鏈突然化作數道玄色流光,沿著冰崖的裂紋向上攀援,鏈環撞在冰壁上,發出清越的回響。“這冰縫是憶寒水的源頭,三百年前我師父用‘鎖心石’鎮過崖底,若鎖心石鬆動,斷念蟻便會順著寒脈往上爬。”
    阿芷的兩生草此刻竟抽出一絲嫩綠的新芽,芽尖頂著顆露珠,露珠裏映出冰縫深處的景象無數墨色蟻蟲簇擁著一團暗紫色的霧,霧裏裹著塊半碎的青石,石上刻著的“守”字已被啃得隻剩個豎鉤。
    “草說那石頭在哭。”阿芷踮腳往冰縫裏望,聲音帶著怯意,“它說自己守了三百年,可越來越多的人對著冰崖說‘忘了吧’,它的力氣就越來越小,連蟻蟲都攔不住了。”
    吳仙縱身躍上一塊突出的冰岩,念歸幡在他手中展開,星紋裏飛出無數細碎的光絲,像蛛網般纏向冰縫。光絲觸到冰麵的刹那,整座崖壁突然發出嗡鳴,冰裏凍著的物件紛紛震顫那封寫著“待我歸”的信,信紙邊緣竟透出淡淡的朱砂痕,像是有人在信尾按了個模糊的指印;斷弦的琴上,冰棱凝成的弦突然發出一聲清響,雖短促,卻帶著琴音本應有的暖意;連那艘凍著“歸”字的木船,船舷邊的人影似乎微微側過臉,露出半張被冰霜覆蓋的輪廓。
    “是鎖心石在應。”墨淵緊隨其後,鎮山鏈纏住吳仙的腰際,以防冰麵打滑,“我師父當年刻在石上的不是‘守’,是‘記’——記著未說的話,記著未赴的約,這些念想聚在一處,比任何符咒都能鎮住寒脈。”
    三人順著冰縫邊緣的冰棱向上攀爬,越往深處,寒氣越重,斷念蟻的嘶鳴聲也越發刺耳。那些墨色的蟲豸在冰層裏穿梭,留下蜿蜒的墨痕,所過之處,被凍的念想便會黯淡幾分。吳仙不時揮動畫幡,星光掃過,墨痕便會消融,露出底下被啃噬得殘缺的物件。
    “這裏有個孩子的鞋。”阿芷突然指著一道冰褶,兩生草的嫩芽輕輕點在冰麵。冰裏凍著隻小小的虎頭鞋,鞋尖繡著的老虎眼睛被蟻蟲啃去了一隻,隻剩個空洞的墨點。但在星光映照下,另一隻完好的虎眼竟透出點蠟黃的光,像是孩童留下的體溫。
    吳仙將靈力注入光絲,纏向虎頭鞋。冰麵緩緩化開一個小孔,裏麵飄出段細碎的童聲“娘說踩著虎頭鞋,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可冰好冷,鞋也冷……”話音未落,幾隻斷念蟻突然衝破冰層,直撲那縷童聲,墨色的蟲身在空中化作一道黑影。
    “孽障!”墨淵的鎮山鏈驟然收緊,鏈環上的流雲紋亮起金光,將蟻蟲狠狠砸向冰壁。蟻蟲撞上冰麵,發出甲殼碎裂的脆響,化作一灘墨汁,卻很快被冰層吸收,隻留下道更深的黑痕。
    “它們怕金火。”吳仙眸色一凜,念歸幡的星紋裏竟燃起幾點赤金色的火苗,那是從熔金鋪帶出來的餘溫,“熔金鋪的金能焐熱誓言,這火苗就能燒斷蟻蟲的根。”
    他揮動幡麵,赤金火苗順著光絲飛散,落在冰縫深處。斷念蟻的嘶鳴聲瞬間變得淒厲,紛紛向暗紫色的霧團退去。那團霧劇烈翻滾,裏麵的鎖心石碎塊發出悲鳴,石上僅存的“守”字豎鉤,此刻竟滲出細密的血珠。
    “快到了。”吳仙能感覺到念歸幡的震顫越來越急,幡麵星紋映出的景象也越發清晰——三百年前,一個穿青衫的修士正往崖底埋石,石上刻著“記”字,他身邊站著個戴銀冠的少年(想來是年輕時的墨淵),手裏捧著個陶罐,罐裏飄出淡淡的墨香。
    “師父,為何不用符咒鎮崖?”少年問。
    青衫修士撫著石麵笑“符咒能鎖形,鎖不住心。你看這冰崖裏凍著的,哪樣不是人心頭的坎?讓它們記著,等哪天想通了,願意把坎變成路,這冰自然就化了。”
    畫麵散去時,三人已抵達冰縫最深處。這裏沒有冰,隻有一塊方圓丈許的石台,台中央便是那團暗紫色的霧,霧裏的鎖心石碎塊正不斷滲出石屑,而無數斷念蟻正圍著霧團蠕動,將啃來的殘念化作墨汁,注入霧中。
    “原來鎖心石不是被蟻蟲啃碎的。”吳仙望著石屑飄落的方向,那裏的冰層下,竟凍著無數刻著“忘”字的木牌,“是人心自己碎的——太多人來這兒許願‘忘了吧’,這些話落在石上,比蟻蟲的牙更利。”
    墨淵的鎮山鏈突然纏上暗紫色的霧團,鏈環金光暴漲“師父說過,鎖心石的根在‘念’上,有人記,它就長;無人記,它就朽。吳仙道友,能不能讓那些被凍住的念想,再喊一聲‘我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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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仙深吸一口氣,將全身靈力注入念歸幡。這一次,幡麵星紋不再放出光絲,而是化作一麵巨大的光鏡,映出冰崖裏所有被凍的物件信上的朱砂指印、琴上的殘弦、船上的人影、虎頭鞋的餘溫……還有無數看不清模樣的物件,都在鏡中漸漸清晰。
    “記著未寄的信,記著未彈的琴,記著未歸的船……”吳仙的聲音在冰縫裏回蕩,帶著靈力的震顫,“記著虎頭鞋要踩的路,記著金鐲上刻的名,記著所有說過‘不會忘’的話!”
    光鏡裏的物件突然齊齊發亮,那些被斷念蟻啃噬的殘缺處,竟湧出暖金色的光。冰崖上的冰層開始大麵積碎裂,凍在裏麵的念想化作無數光點,順著冰縫湧入,像百川歸海般撲向暗紫色的霧團。
    “吼——”
    霧團發出一聲不似蟲豸的咆哮,無數斷念蟻從霧裏衝出,卻在觸到光點的瞬間化為飛灰。鎖心石的碎塊在光點中震顫,石上的“守”字豎鉤漸漸舒展,與周圍的光點交織,竟重新拚出個完整的“記”字。
    隨著“記”字成形,暗紫色的霧迅速消散,露出石台底下的景象無數細小的根須從石縫裏鑽出,纏向冰崖各處,每根須上都掛著顆晶瑩的露珠,露珠裏映著不同的人臉——有等待歸人的姑娘,有盼兒回家的母親,有倚欄遠眺的旅人,還有個穿綠布衫的姑娘,正對著塊金片笑,手裏舉著顆禾苗。
    “是念想的根。”墨淵望著那些根須,鎮山鏈上的金光漸漸柔和,“它們本就該紮在這些念心裏,是斷念蟻和‘忘’字把它們扯斷了。”
    吳仙收起念歸幡,幡麵上新增的那顆星辰此刻亮得溫潤,星紋裏淌著冰融的清光,混著熔金的暖,還有無數細碎的人聲,像千萬人在輕聲說“我記著”。
    阿芷的兩生草突然指向北方,嫩芽上的露珠映出片茫茫雪原,雪原盡頭有座孤塔,塔尖纏著黑色的鎖鏈,鎖鏈上掛著無數鈴鐺,卻沒有一絲聲響。
    “草說那邊好安靜。”阿芷歪著頭,“連風都不說話,像所有聲音都被鎖在塔裏了。”
    墨淵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鎮山鏈上的流雲紋突然凝出層薄冰“是寂音塔。三百年前我師父在那兒封過‘妄言咒’,說人這張嘴,最會說違心的話,把真心說假了,把假意說真了,時間長了,連自己都分不清——那塔裏鎖的,就是這些被說亂了的心音。”
    吳仙握緊念歸幡,幡麵的星光在冰縫的寒風裏明明滅滅,映出他眼底的沉靜“金能熔,冰能化,話一旦說出口,哪怕被鎖在塔裏,也該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三人轉身離開冰縫時,身後的冰封崖正發出簌簌的聲響。那些凍結了不知多少年的冰層在暖光裏消融,化作清澈的水流,順著崖壁蜿蜒而下,水流裏漂著無數發光的碎片——是信上的字跡,是琴上的殘弦,是虎頭鞋的布紋,都在陽光下閃著剔透的光,像無數被重新拾起的念想,正隨著春水奔向遠方。
    遠處,那艘凍著“歸”字的木船已從冰裏掙脫,船帆在融風中輕輕舒展,“歸”字被陽光照得發燙,船舷邊的人影終於轉過身,露出張帶著笑意的臉,仿佛正朝著某個方向輕聲說“我回來了。”
    吳仙望著這一切,念歸幡上的星紋輕輕顫動,似在應和著無數跨越了時光的回音。他知道,前路的寂音塔或許藏著更複雜的心緒,但隻要念歸幡能映出真心,再亂的言語,終會露出原本的模樣。
    風往北吹,帶著冰融的清潤,也帶著熔金的餘溫,像在為無數被記起的約定,唱一首漫長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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