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7章 笛澗·竹清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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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弦的綿沉氣還繞著指尖,吳仙順著念歸幡亮得發顫的星紋往山澗走,風裏的古瑟氣漸散,漫開古笛獨有的清越氣——不是新笛的尖浮,是老竹浸了六百年澗魂的澄淨,落在身上像裹了層薄竹紗,指尖一觸,能摸到紗裏藏的清,比瑟榭的綿少了三分柔,多了三分亮。
    轉過彎角,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徑順著山澗延伸,盡頭是片半淹在澗水裏的老石台。石台上橫放著支老竹笛,笛身是深青的老竹色,笛孔堵著半融的石屑,像結了層灰黃的竹鏽;笛身刻的“笛”字缺了左半“竹”的豎鉤,刻痕裏積著枯竹葉灰,不是台邊的石渣,是笛氣僵了的滯——石台旁斜倚著把舊笛鑿,鑿頭崩了角,鑿柄沾著點暗青的笛漆,一捏就碎成細沫,露出底下發脆的竹質,連“笛”字的橫畫都蒙著石屑,吹口氣就揚起細塵。
    澗邊的石壁上刻著行淺字:“笛承澗韻,竹載清魂”,刻痕被山風刮得模糊,爬著淺綠的青苔。澗水“叮咚”地打在石台上,濺起的水珠落在笛身上,隻傳出“嗒嗒”的悶響,像被石屑堵了喉的魂,連半分清越都透不出來。
    吳仙握著念歸幡踏上石台,石板“咯吱”作響,幡尖突然往老竹笛的笛尾探——笛尾飄著淡青的霧,霧裏裹的笛灰帶著極重的濁,是“笛”字靈縮在笛腔深處,影邊繞著纏人的竹鏽,像被石屑粘住了,動一下都帶起串細碎的竹渣,連瑟弦葦芯的活氣都滲不進,隻剩團發暗的虛影,見幡尖靠近,竟往笛腔更窄的縫裏鑽。
    他蹲到老竹笛旁,指尖剛挨著笛身——涼得像浸了澗水,卻比石台多了點潤,是老竹沒散盡的竹清氣。念歸幡貼著笛身晃了晃,幡麵映出團淡青的影:“笛”字靈蜷在笛腔的竹縫裏,影上沾著石屑,連動一下都帶著“沙沙”的蹭響,見他伸手,竟用竹鏽把自己裹得更緊,像怕被濁氣埋了似的。
    “先化了這纏人的竹鏽。”吳仙摸出袖袋裏的瑟弦葦芯包,倒出點帶露的葦芯往笛身撒——葦芯的活魂氣剛沾著竹鏽,就“滋滋”地冒起輕煙,鏽層竟往下褪了些,露出笛身深青的竹色;“笛”字的刻痕顫了顫,藏在鏽裏的撇畫露了出來,泛著極淡的淡青光,像老笛剛吹過的餘韻。
    石台後突然傳來“窸窣”聲,幾隻背著小竹片的小笛蟲爬了出來,蟲殼上還沾著笛漆的殘屑。最大的那隻舉著斷竹片喊:“這笛僵了三十年啦!以前製笛的阿爺在時,澗邊總飄著笛香,‘笛’字的氣能順著笛鑿往竹上爬,連笛尾刻的‘澗’字都跟著活——後來新廠用機器旋竹,一天能出兩百支,製笛的都走了,老石台就荒了,石屑堆上來,先堵了笛孔,再鏽了笛身,最後連修笛的笛鑿都崩了!”
    另一隻小笛蟲叼著塊沒蒙鏽的舊笛膜,爬到老竹笛旁:“阿爺走前說,‘笛’字靈怕濁,得用‘澗魂’引,可這澗裏的竹魂早枯了,哪來的清越氣?”
    吳仙往澗邊望,石縫裏卡著片沒沾鏽的新竹芽,芽尖還沾著澗水的濕氣——是被石縫擋著,沒被石屑埋住。他伸手抽出竹芽,往葦芯堆裏蹭了蹭——芽上沾了葦芯的活魂氣,再往老竹笛的笛孔上輕貼:“‘笛’,從竹,從由,竹者,笛之骨也;由者,氣之魂也——氣穿孔,孔振竹,竹載字,字才不濁。”
    話音剛落,他握著舊笛鑿的殘柄往笛身的“笛”字刻痕上輕刮——鑿背雖鈍,卻帶著點舊年的清氣,順著刻痕往笛腔裏鑽。笛腔裏的淡青霧晃了晃,“笛”字靈的影動了動,纏在身上的竹鏽鬆了些,露出點泛光的邊角,往鑿背的方向湊了湊。
    “得讓它摸著澗水的活韻!”吳仙摸出甲苔堆,往笛腔的竹縫裏晃了晃——甲苔的沉暖氣順著縫往裏滲,滲到“笛”字缺的“豎鉤”處時,笛腔突然“嗡嗡”地顫了顫,藏在竹縫裏的淡青影飄了出來,正是“笛”字缺的那筆,被竹鏽纏得發虛,一碰著新竹芽就顫了顫,慢慢往“笛”字的主體靠。
    小笛蟲們突然往澗深處爬,回來時都叼著帶露的澗水苔:“水苔有澗魂!能引笛的清越氣!”它們把水苔擺成小堆,推到笛腔旁——水苔的濕氣順著竹縫往裏滲,滲到“笛”字靈的影上時,影上的竹鏽竟全散了,淡青光突然亮透,缺的“豎鉤”和主體合在一塊兒,裹著清韻往笛身四周淌。
    堵著的笛孔突然“呼”地透出氣,石屑順著澗風飄走;石壁上的青苔褪了些,刻著的“澗”字透了光,像被笛音吹醒似的閃了閃;連崩了角的笛鑿都顫了顫,鑿頭沾了點新的清氣。
    吳仙剛直起身,念歸幡的星紋突然往山澗上遊亮——風裏沒了古笛的清越氣,卻裹著點古笙的渾厚氣,像是有刻著“笙”字的老笙管在雲崖旁沉眠。
    小笛蟲們把新竹芽和舊笛鑿碎片包成小布包,遞給他:“這芽沾著澗的魂,鑿片有笛的清,遇著僵了的‘笙’字,就把芽往笙管上蹭蹭,鑿片往笙鬥旁放放,它們就知道有人來接啦!”
    吳仙把布包妥帖收進袖袋,握緊念歸幡往山澗上遊走。走到石台邊回頭望,小笛蟲們正圍著老竹笛擦竹鏽喊“慢點兒”,“笛”字的光順著石台往遠處淌,淌過台邊的舊笛鑿,淌過澗邊的水苔,像條澄淨的淡青帶,一頭拴著老石台的笛,一頭牽著澗外的路。
    風裏的古笙氣越來越渾厚。吳仙摸了摸袖袋裏的布包,新竹芽是涼的,卻透著老笛的活——他知道,前麵定有老笙管的字在等,等清韻融濁,等澗魂引氣,等把僵冷的氣脈,一點點焐活回來。
    念歸幡的星紋往雲崖方向亮得更急了。吳仙踏著青石板往前走,袖袋裏的布包輕碰著瑟弦葦芯包,“沙沙”的響裏摻了點清越,像在跟他說:“接著走呀……前麵的字還等著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