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章 筆架峰·老狼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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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裏的筆氣越勁挺,腳下的枯草就越韌——書硯溪的墨影剛落在身後,路畔的硯木便換成了裹著筆灰的枯筆木,樹幹泛著赭石的筆杆色,每道木紋都像筆杆上的纏繩印,指尖輕捋,就覺出股一觸就糙的勁,像枯硬的筆毫蹭過掌心。吳仙握著念歸幡往前走,幡尖的金、青、灰、絳紅、墨黑五色星紋摻了絲赭石,映得枯筆木的纏繩印都泛著柔光,等撥開一叢凝著筆灰的斷枝,筆架峰的輪廓便撞進了眼簾——
這便是筆架峰。峰巔的筆石台上斜插著支老狼毫:筆杆是百年湘妃竹所製,裹著層厚如積灰的筆灰,灰裏摻著枯褐的毫屑,像在竹麵上結了層硬殼;筆毫早枯得打卷,尖端泛著焦黑,每根毫毛都嵌著細如沙粒的滯氣,連風拂過都帶著股脆意;筆杆中段的刻線描著“筆”字,缺了“竹”部的撇畫,刻痕裏裹的燥寒比書硯溪更硬,纏得也更緊,把筆的勁挺氣壓得發脆,連湘妃竹的水紋都蒙著層灰褐,紋下藏著細如針的裂,一碰就往下掉帶灰的竹屑。
念歸幡往老狼毫探,幡麵映出團赭石的影——“筆”字靈縮在筆杆的裂紋裏,比“硯”字靈更勁挺,卻被纏得更僵,影邊繞的不是灰霧,是裹著筆灰的灰黃霧,每動一下,裂紋裏的燥寒就往影裏鑽,把影裹得更脆,連袖袋裏硯石屑的沉氣都透不進去,隻讓灰黃霧凝得更密卻更硬,像層敲不開的殼。
吳仙剛要走近老狼毫,筆石台的枯草突然“簌簌”抖——幾隻赭石色的筆木蟲從草下爬出來,蟲身形如迷你小筆毫,背上的紋像極了筆杆的水紋,最大的那隻叼著半根斷毫,往他麵前爬:“這老狼毫枯了一百六十年啦!以前握筆的阿翁總坐在筆石台上,蘸著硯池的墨寫字時,筆毫能引雲露潤尖、峰下的筆羽鳥落杆,‘筆’字的赭石光能把燥寒都劈了,連筆杆的筆灰都跟著掉——後來阿翁去尋阿娘阿爺他們,沒人再來護筆,峰裏的滯氣裹著筆灰往上堆,先枯了筆毫,再裂了筆杆,最後連阿翁的舊筆洗都埋進枯筆木屑裏啦!”
另一隻小筆木蟲繞著他的袖袋轉,聲音比硯石蟲更脆:“我們試過用雲露潤筆毫,可燥寒太硬,潤軟一撮又枯一撮,‘筆’字靈躲在裂紋裏,連硯的沉氣都怕——你袖袋裏的硯石屑,真能破硬氣?”
吳仙摸出袖袋裏的硯石屑,先往老狼毫的筆灰上輕撒:屑粒剛碰著灰黃霧,就“沙沙”凝了層墨黑,筆灰竟慢慢酥了,順著筆杆往下落,露出赭石的湘妃竹色;“筆”字的刻痕顫了顫,缺了的“竹”部露了小半,泛著極淡的赭石光,像舊年握筆時沒散的勁挺。
“光有硯石屑不夠,得用阿翁的舊筆洗引氣。”最大的筆木蟲突然往筆石台東側爬,“筆洗就在老狼毫東邊五尺的枯筆木下!是阿翁用老瓷做的,裹著他的潤勁——我帶你去!”
吳仙跟著筆木蟲蹲下身,指尖往枯筆木屑裏探——剛觸到四寸深,就覺出股熟悉的潤勁,他小心地撥開木屑,一隻淺青的舊筆洗露了出來:筆洗雖裹著薄灰,卻仍凝著淡淡的潤氣,輕叩一下筆杆,還能發出細弱的“叮”聲,顯然是阿翁當年常用的物件。
他捏著筆洗站起身,往老狼毫的筆杆旁輕靠:筆洗剛碰著裂紋,就“嗡”地泛出淺青光,潤勁順著筆杆裂紋往竹裏鑽;原本枯卷的筆毫竟慢慢舒展,沾在毫尖的筆灰簌簌掉了下來;“筆”字靈的影被這股氣裹著,終於從裂紋裏探了探,纏在身上的灰黃霧被融散了大半。
吳仙握著念歸幡往筆杆輕靠,幡尖的五色星紋突然摻進赭石——無數點金、青、灰、絳紅、墨黑、赭石六色的光落在老狼毫上,和硯石屑的墨黑、筆洗的淺青光纏在一處,順著筆杆繞了三圈,竟在筆外織了層六色交織的網。
網剛成形,筆杆的赭石影突然“唰——”地顫了顫——像被熟悉的勁挺喚著,一點一點從裂紋裏飄出來,灰黃霧被六色光融盡,影身泛著勁而不脆的光,往筆杆的“筆”字刻痕飛去。
“簌簌——”
筆毫舒展的輕響突然響起,勁挺的氣浪順著筆架峰往四周蕩,筆石台的筆灰跟著落,峰下的筆羽鳥跟著飛,連念歸幡的星紋都跟著勁了幾分;筆杆的“筆”字補了撇畫,赭石光順著筆杆往毫尖淌,裹著老湘妃竹的勁挺氣,把峰裏的滯氣都染成了赭石;埋在枯筆木屑裏的舊筆洗也“叮”地滾,順著筆石台滑到吳仙腳邊,洗身的薄灰已褪盡,老瓷泛著亮。
吳仙剛撿起筆洗,念歸幡的星紋突然往峰外亮——風裏的筆氣淡了,卻多了股綿柔的氣,像宣紙鋪展,比筆音軟,比硯音潤。
筆木蟲們把筆洗遞給他,又往他掌心塞了把筆毫粉:“這是老狼毫的毫毛磨的粉,能護筆的勁挺氣!前麵是紙坊穀,那的老宣紙脆了最久,燥寒裹著滯氣混著紙灰,比筆架峰的筆灰還綿——你拿著它,紙靈會認的!”
吳仙把筆洗和筆毫粉妥帖收進袖袋,握緊念歸幡往峰外走。走到枯筆木旁回頭望,筆木蟲們正圍著老狼毫輕碰筆毫喊“再蘸墨”,“筆”字的赭石光順著筆杆往遠處淌,淌過筆旁的筆洗,淌過峰裏的筆毫粉,像條凝實的赭石帶,一頭拴著老狼毫的筆,一頭牽著穀外的路。
風裏的紙氣越來越綿柔。吳仙摸了摸袖袋裏的二十五個布包,舊筆洗是潤的,卻透著老筆的活——他知道,前麵定有老宣紙的字在等,等筆的勁挺融散,等粉的綿柔破灰,等把僵冷的氣脈,一點點焐活回來。
念歸幡的星紋往紙坊穀方向亮得更急了。吳仙踏著峰口的枯筆木往前走,袖袋裏的筆毫粉輕碰著硯石屑,“沙沙”的響裏摻了點勁挺,像在跟他說:“接著走呀……前麵的字還等著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