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5章 紙坊穀·老宣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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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裏的紙氣越綿柔,腳下的土粒就越細——筆架峰的赭影剛落在身後,路畔的枯筆木便換成了裹著紙灰的紙桑木,樹幹泛著米白的宣紙色,每道木紋都像宣紙鋪展的折痕,指尖輕撫,就覺出股一觸就軟的綿勁,像受潮的宣紙蹭過掌心。吳仙握著念歸幡往前走,幡尖的金、青、灰、絳紅、墨黑、赭石六色星紋摻了絲米白,映得紙桑木的折痕都泛著柔霧,等撥開一叢凝著紙灰的細枝,紙坊穀的輪廓便撞進了眼簾——
這便是紙坊穀。穀心的紙石台上鋪著張老宣紙:宣紙是百年楮皮所製,裹著層薄如飛絮的紙灰,灰裏摻著米黃的脆屑,像在紙麵上蒙了層紗;紙邊早脆得卷了邊,角上裂著三道深痕,痕裏滲著裹著燥寒的滯氣,連風拂過都帶著股易碎的輕意;宣紙中央的壓痕描著“紙”字,缺了“糸”部的撇折畫,壓痕裏裹的燥寒比筆架峰更綿,纏得也更柔,把紙的綿柔氣壓得發脆,連楮皮紙的纖維紋都蒙著層米灰,紋下藏著細如棉絲的裂,一碰就往下掉帶灰的紙屑。
念歸幡往老宣紙探,幡麵映出團米白的影——“紙”字靈縮在宣紙的折痕裏,比“筆”字靈更綿柔,卻被纏得更弱,影邊繞的不是灰黃霧,是裹著紙灰的白霧,每動一下,折痕裏的燥寒就往影裏鑽,把影裹得更脆,連袖袋裏筆毫粉的勁氣都透不進去,隻讓白霧凝得更薄卻更黏,像層吹不散的紗。
吳仙剛要走近老宣紙,紙石台的細土突然“沙沙”動——幾隻米白色的紙桑蟲從土下爬出來,蟲身形如迷你小宣紙,背上的紋像極了紙的纖維紋,最大的那隻叼著半片碎紙屑,往他麵前爬:“這老宣紙脆了一百四十年啦!以前曬紙的阿婆總坐在紙石台上,把宣紙鋪展時,紙能引穀外的雲絮落紙、枝上的桑露往紙上滲,‘紙’字的米白光能把燥寒都裹了,連宣紙的紙灰都跟著散——後來阿婆去尋阿翁他們,沒人再來護紙,穀裏的滯氣裹著紙灰往上蓋,先脆了紙邊,再裂了紙角,最後連阿婆的舊紙鎮都埋進紙桑木屑裏啦!”
另一隻小紙桑蟲繞著他的袖袋轉,聲音比筆木蟲更輕:“我們試過用桑露潤紙灰,可燥寒太綿,潤開一片又蒙一片,‘紙’字靈躲在折痕裏,連筆的勁氣都怕——你袖袋裏的筆毫粉,真能破綿氣?”
吳仙摸出袖袋裏的筆毫粉,先往老宣紙的紙灰上輕撒:粉粒剛碰著白霧,就“簌簌”凝了層赭石,紙灰竟慢慢化了,順著宣紙往下淌,露出米白的楮皮紙色;“紙”字的壓痕顫了顫,缺了的“糸”部露了小半,泛著極淡的米白光,像舊年曬紙時沒散的綿柔。
“光有筆毫粉不夠,得用阿婆的舊紙鎮引氣。”最大的紙桑蟲突然往紙石台西側爬,“紙鎮就在老宣紙北邊四尺的紙桑木下!是阿婆用老青石做的,裹著她的沉勁——我帶你去!”
吳仙跟著紙桑蟲蹲下身,指尖往紙桑木屑裏探——剛觸到三寸深,就覺出股熟悉的沉勁,他小心地撥開木屑,一塊淺灰的舊紙鎮露了出來:紙鎮雖裹著薄灰,卻仍凝著淡淡的沉氣,輕壓一下宣紙折痕,還能發出細弱的“篤”聲,顯然是阿婆當年常用的物件。
他捏著紙鎮站起身,往老宣紙的壓痕旁輕靠:紙鎮剛碰著裂痕,就“嗡”地泛出淺灰光,沉勁順著宣紙折痕往紙裏鑽;原本脆卷的紙邊竟慢慢展平,沾在紙角的紙灰簌簌掉了下來;“紙”字靈的影被這股氣裹著,終於從折痕裏探了探,纏在身上的白霧被融散了大半。
吳仙握著念歸幡往宣紙輕靠,幡尖的六色星紋突然摻進米白——無數點金、青、灰、絳紅、墨黑、赭石、米白七色的光落在老宣紙上,和筆毫粉的赭石、紙鎮的淺灰光纏在一處,順著紙邊繞了三圈,竟在紙外織了層七色交織的網。
網剛成形,宣紙的米白影突然“嘩啦——”地顫了顫——像被熟悉的綿柔喚著,一點一點從折痕裏飄出來,白霧被七色光融盡,影身泛著綿而不脆的光,往宣紙的“紙”字壓痕飛去。
“篤——”
紙鎮壓紙的輕響突然響起,綿柔的氣浪順著紙坊穀往四周蕩,紙石台的紙灰跟著散,穀外的雲絮跟著落,連念歸幡的星紋都跟著綿了幾分;宣紙的“紙”字補了撇折畫,米白光順著宣紙往紙角淌,裹著老楮皮紙的綿柔氣,把穀裏的滯氣都染成了米白;埋在紙桑木屑裏的舊紙鎮也“篤”地滾,順著紙石台滑到吳仙腳邊,鎮身的薄灰已褪盡,老青石泛著亮。
吳仙剛撿起紙鎮,念歸幡的星紋突然往穀外亮——風裏的紙氣淡了,卻多了股濃醇的氣,像墨錠融水,比紙音稠,比筆音沉。
紙桑蟲們把紙鎮遞給他,又往他掌心塞了把紙灰粉:“這是老宣紙的紙灰磨的粉,能護紙的綿柔氣!前麵是墨錠山,那的老鬆煙凝了最久,燥寒裹著滯氣混著墨痂,比紙坊穀的紙灰還稠——你拿著它,墨靈會認的!”
吳仙把紙鎮和紙灰粉妥帖收進袖袋,握緊念歸幡往穀外走。走到紙桑木旁回頭望,紙桑蟲們正圍著老宣紙輕碰紙邊喊“再鋪展”,“紙”字的米白光順著宣紙往遠處淌,淌過紙旁的紙鎮,淌過穀裏的紙灰粉,像條凝實的米白帶,一頭拴著老宣紙的紙,一頭牽著山外的路。
風裏的墨氣越來越濃醇。吳仙摸了摸袖袋裏的二十五個布包,舊紙鎮是沉的,卻透著老紙的活——他知道,前麵定有老鬆煙的字在等,等紙的綿柔融散,等粉的濃醇破痂,等把僵冷的氣脈,一點點焐活回來。
念歸幡的星紋往墨錠山方向亮得更急了。吳仙踏著穀口的紙桑木往前走,袖袋裏的紙灰粉輕碰著筆毫粉,“沙沙”的響裏摻了點綿柔,像在跟他說:“接著走呀……前麵的字還等著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