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過後，雨勢不減。
    這祭天本就隻是個儀式。
    近日梁州鬧起了水災，洪水肆虐，房屋坍塌，致使流民無數，梁州八百裏加急，尋求朝廷賑災。
    就派何人前往一事，這幾日多方探討，都未有結果。
    今日早朝，又是一番僵持不下。
    劉希和率先持笏道，“皇上，辰時又收到梁州八百裏加急，來人報洪水泛濫成災，請求皇上派大臣前去治理。”
    皇帝以手扶額，疲倦道，“愛卿以為何人可去？”
    劉希和往正執筆錄寫的衛思易一看，道，“此次洪災來勢洶洶，恐有異變，需得皇上青睞有加的忠臣前往，臣以為衛禦侍可擔此重任。”
    衛思易聞言手一頓，沒抬頭，繼續寫。
    皇帝倒是放下手，看了看，複又抬手扶額，“不行，衛禦侍……”
    皇帝頓了頓，似乎也沒想到衛禦侍怎麽不行，幹巴巴道，“除了衛禦侍，再找。”
    劉希和布下此局，衛思易不去，那還有什麽看頭？
    於是他又說，“皇上，近來我朝風和日麗，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然今梁州突生洪災，流民失所，哀鴻遍野，此狀是否為天怒，仍未可知，所以需得謹慎對待。放眼我朝，今聖眷正隆又對皇上忠心耿耿的，當屬衛禦侍！由衛禦侍前去治理，最好不過。衛禦侍，你可願替吾皇分憂？”
    劉希和倒是個精的，知道皇帝不會輕易答應，竟直接問上了衛思易，這下就算皇帝攔著，那也是攔不住的。
    一番話說得那是言辭懇切，“風和日麗，蒸蒸日上，如日中天”那是先揚，“突生洪災，流民失所，哀鴻遍野”那是再抑，最後再上升到“天災”方麵，步步緊逼，實是妙得很！
    一番吹捧誇讚，逼著衛思易自己請命，一幹人“同心協力”，皇帝也拂不得，怎一個絕字了得！
    笑裏藏刀，老謀深算！
    果然，皇帝道，“劉卿也說了，不知是否為天怒，既然尚未可知，就勿妄下定論！衛禦侍又不是——”
    話未說完，衛思易便轉身跪下了，“皇上，臣願往。”
    皇帝看著他，“衛禦侍！”
    衛思易本不欲多說，“臣自蒙受皇恩至今，未有一樣功績，有愧皇上隆恩，今有此機會，請皇上應允，臣必勞心碌力，還黎民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家鄉！”
    說完叩首，那是下了決心的！
    皇帝也無奈，隻好道，“好吧，既然你要去，那便去吧。既亂，恐有暴民起，朕派一支軍隊隨你去，哪位愛卿願往？”
    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聰明人一貫沉默不語。
    朝堂上一向極少說話的齊王開了尊口，“皇上，臣弟願往。”
    眾人詫異，皇帝亦是，“齊王有此心，朕甚是欣慰，既如此——”
    皇帝未說完，劉希和急忙站出來，“皇上，王爺常年征戰疆場，英勇善戰，但麵對的是敵人，若用這份勇猛對待國民，怕是要引起暴亂，請皇上三思！”
    “嗬嗬，”韓庭冷笑一聲，“丞相這話說得未免太不把本王放在眼裏了！”
    劉希和情急之下找的借口，沒想到得罪了齊王，但這事謀劃了這麽久，萬不可讓齊王插手，“我隻是實話實說，王爺這是何意？”
    “何意？”韓庭直言道，“劉相敢說沒有在影射本王殘暴？”
    劉希和不敢跟齊王正麵硬剛，隻好朝皇帝道，“皇上，老臣心憂天下蒼生，絕無此意啊，皇上！”
    皇帝揮揮手，“行了，就這樣，衛禦侍，你稍後與戶部尚書商酌一下賑災事宜。阿庭要去就跟著去吧。”
    “是”。衛思易放下筆，拱手應下。
    雨水順著屋簷滴落下來，在街道上激起水花。
    韓庭領著軍隊去周府找衛思易，兩人同行去梁州。
    周趙錢三州一直以來都是王朝的大州。像這種大商之家、大賈之州，根基深厚，即使改朝換代，他們也仍在，畢竟再大的勢力也弄不垮民生經濟。
    但萬事萬物都是有盛衰興亡的，他們或者說它們亦然。不然哪來的周州為首錢州為末之別呢？
    這三大州皆以經商聞名，所倚靠的無非是蒼生黎民的衣食住行，所經營的亦無非是店鋪貨物。
    發跡時如此，鼎盛時更是如此，來的是這些，走的也是這些。
    甚至於這裏頭的人也是因為這些拴在了一起，因為這些相互疏遠淡漠。
    利益關係，往來爭奪，他們的一生都在算計著這些。未有一天放下，即使敗了亡了，心裏也從來都不曾真正放下過。
    因為利益的魅惑力，實在是大。
    衛思易在周府住了那麽久，心裏早有一番見解。他深知，此行梁州，必不簡單。
    路上，南方煙雨蒙蒙，路上好景，風光無限好。
    衛思易心中思緒萬千，想了許多，還是開了口問，“坊間有傳，言……王爺母妃命好，擇得明主，卻又想不開，生生香消玉殞，徒留自古紅顏薄命之喟歎，王爺，我能不能聽聽其中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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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庭直視前方，將思緒拉遠，像講故事一樣緩緩道，“那得從風朝說起，與穆風帝有關。我母妃是梁家牧君嫡長姐，穆風帝還是皇子時與我母妃有婚約，但他後來愛上了何州牧之妹，何家盛華，在當時遠遠蓋過了梁家。所以當穆風帝奏請娶何家女，廢了與我母妃的婚約時，朝中大臣大多支持他。
    “若是不識，散了也好，免得耽誤了閨中女子。”
    “可我母妃，早就鍾情於他。”
    “什麽？他們早就熟識？”
    “不是，傳言穆風帝年少時生得極好，俊美無雙，勤懇愛民，銳意風發，京中女子十有八九屬意於他，我母妃亦是。”
    “那，男子……三妻四妾，穆風帝……可以兩個都娶了，為何要退婚？難不成是他與梁家有什麽過節？”
    “不是，因為穆風帝與明德皇後兩情相悅，情比金堅，願為彼此守節。所以穆風帝隻娶了明德皇後一人，他當上皇帝後，後宮亦隻有明德一個皇後，無其他妃嬪。”
    “你當時還小，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梁伯知道許多宮闈密事，聽他說的。”
    “那你母妃後來又為何嫁給先帝？”
    “一場政治聯姻罷了。”
    衛思易等著他的下文。
    “是梁戚逼她的。”
    梁戚，即梁逐廉，是梁婉君的親弟弟，也就是韓庭的母舅。
    石破天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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