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盛業一直都在回憶過去二十二年的婚姻生活，感慨萬分。
    他這才發現，二十二年裏，他不僅僅是滿意劉燕，對劉燕這個媳婦還是有感情的。
    生活的點點滴滴在腦中顯現，除了換孩子的事情，劉燕倒是個不錯的媳婦，能存錢顧家，頭腦清楚，對他和兒子很好，對那個他沒見過的女兒也好，若不是為了女兒，也不會做這樣的錯事。
    他深深的歎口氣，決定還是將劉燕的東西收拾一下，帶給她。
    她有錢是一回事，可這個年代買啥都要票，大西北冬天冷，若是沒有棉衣棉褲，不被累死也能被凍死。
    就算是全了和她二十年的夫妻情份。
    想到此，他加快騎車速度，很快便回到家。
    將劉燕一年四季的衣服，私人用品，甚至連三條月經帶都收拾的塞進棉褲口袋裏，還將家裏劉燕為經期準備的衛生紙也卷到行李裏。
    他給劉燕準備了一個搪瓷缸子和鋁飯盒，又將一床新的厚棉被給打包。
    新城鎮冬天雖然沒有大西北冷，冬天的平均氣溫比大西北最多隻高五度，所以，劉燕到那裏隻要有厚棉襖和棉被，也不會被凍死。
    此刻他也冷靜了下來，想想沒有劉燕的日子，又難過了一會兒，然後利落的將劉燕的行李用麻袋裝起來，放到自行車後座上。
    他想了想，看了一眼靜靜待在一旁的小兒子，“一起去看看媽媽吧。”
    龍慶力眨眨眼，立刻意識到了，抿了抿嘴，直直的看了父親一會兒，重重點點頭。
    他什麽也沒問，不過，從小他聽說過不少犯錯誤，或者被打成右派的壞分子，父親一收拾行李他便想到了。
    起初，他還抱有僥幸心理，覺得假二姐又沒有死，還被親生父母認了回去，並沒多大的事兒。
    可學校裏欺負他的同學罵的很難聽，說龍家虐待別人的孩子，想竊取別人的人生，他不服也不認。
    女孩子就算被換了又能怎麽樣？以後還不是長大了要結婚，最多，他們這個小鎮的條件要差一點。
    可僅僅幾天時間，他意識到假二姐之前受了多少委屈，原來被打罵是這麽難受，原來餓肚子這麽難受，原來媽媽的偏心這麽明顯。
    以前這些他還真沒太過關注，早就習以為常，覺得二姐做飯好吃，衣服洗得幹淨，三姐什麽也做不好就不用做。
    現在想想，自己還真是蠢。
    但對於媽媽，他這個從小被一家人寵愛的，幾天裏生活翻天覆地，才逐漸意識到，他離不開媽媽，媽媽對他的重要性。
    他眼睛濕潤了，顫抖著聲音問道：“幾年？”
    龍盛業聲音低低的，“五年。”
    “為什麽？二姐好好的，又沒出什麽事，他們是不是搞錯了？”想想公安當時帶走媽媽那天聽到的，他低下了頭。
    龍盛業：“別擔心，我和你媽離婚了，全家和她脫離了關係。我們不會受影響，最多就是你嫂子做飯可能沒你二姐做得好吃。”
    “能不能去找找二姐，求求她，然後道歉，我不想沒有媽媽。”
    龍盛業眼睛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
    “你二姐變了，你忘了她怎麽打我們的？她恨我們，不會為媽媽說話的。”
    “不試怎麽知道？……還有幾天時間。”
    “三天。”
    “我問了，去京都得兩天，來不及了，等會問問二姐的電話，我們求求她。”
    龍盛業眉頭皺皺，想了想，點點頭。
    見麵的話，他是實在張不開口的，以前他對那孩子太差，而電話裏不同，又看不到人，什麽話都可以說出口。
    父子倆來到看守所，拿出戶口本報明身份和來意，便被值班的監管同誌帶了進去。
    父子倆被安排在會見室。
    劉燕和三個女同誌關在一起，四個人都很頹廢，一人一個方位，直接躺在地上。
    不等監管女同誌喊劉燕的名字。
    劉燕已經看了過來，她先是愣了一下，突然很想是家人要見自己。
    今天，她被叫去，已經知道三天後判決下來後，她就會被送往大西北為期五年的勞動改造。
    她內心很複雜，現在離婚又去往那麽遠的地方，也許小兒子五年後早就忘記她了吧？
    她一直在想這個事情，大兒子應該不會忘了她，但會對自己怎麽樣，還真不好說，她了解自己的孩子，兩個兒子都像她，現實又不講情麵。
    二兒子還小，這樣的性格，到時候認不認她都不好說。
    她一天時間都在想這個問題，很舍不得，內心無比後悔，如果能重來一次，她絕對不會做這麽無腦的事情。
    突然，她想到，一旦判決下來，龍家人會被自己牽連，她豁地站起來，抓著欄杆不等監管員說話喊道：“同誌我要見我的家人，能不能幫我傳個話，明天我要見他們。”
    監管員一愣，“不用不用，他們已經來了，我就是來叫你出去的。”
    劉燕一聽心中一喜，趕快用手攏了攏頭發，又將衣服已經有些發皺的地方拽了拽，才出了門。
    走過長長的走廊，通過幾個小門，才來到一間空房間。
    空房間裏隻有一個木頭凳子，一麵厚重的鐵柵欄將房間分開，柵欄的另一麵是龍盛業和小兒子。
    看到兩人，劉燕的眼淚如洪水決堤，一個勁的往外湧。
    隻幾天時間，小兒子和男人都瘦了一圈。
    她本以為，男人和自己離了婚，不會來看她，卻沒有想到，他帶著小兒子和一個大大的行李來看自己。
    應該是將自己的東西都打包拿了過來。
    二十多年的婚姻，不算白過一回。
    原本她還在想，到了地方，怎麽高價弄些過冬的東西，沒想到，男人給送過來了。
    一旁的監管員提醒道：“見麵時間不能超過一個小時，請注意時間。”
    說是不超過一個小時，實際上是按監管員進監室時開始算的，這個這些年早就聽說過，他們是知道的。
    劉燕抓著鐵柵欄的手指因用力關節發白，閉了閉眼道：“明天就去登報和我斷絕關係，不然你們的工作都沒了怎麽生活，小力也不能被我影響……”
    小力打斷劉燕的話，“媽，我不想你去大西北，我一會兒，就找公安要二姐的電話，我和爸爸求她，求她放過你。隻要她們不追究，你會沒事的。”
    他說得哽咽，邊說邊流著眼淚，十一歲的孩子控製不住，終於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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