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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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暴揍了一頓的劉思徹底有了心理陰影,沒過幾天就先給張照初送了點金銀珠寶,讓他管一管轄區內的治安,最起碼把他的使者先放過去。
    再不上表稱臣掙紮一下,很難想象以後自己會是什麽下場。
    其實說真的,沒有這個必要。
    由於他當年太講義氣了,噴老文噴的有點狠,所以已經上了大鄭入境黑名單。老文也很討厭這個隻會在線上咬人的家夥,所以不管他掙不掙紮,都會噶。
    遠人來朝,拒絕人家或者不接受示好都會落人口實。但大鄭官員又實在不想跟這個在網上詆毀自家董事長的小醜扯上半毛錢的關係,於是便讓小弟去解決這件小事。
    汴京讓張照初不要放漢國的使者過境,再通知一下劉思,趁著這段時間,想吃什麽就吃點什麽吧~
    什麽?
    你當時派人來認錯了?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事到如今還敢狡辯,攀咬我們的不是,罪加一等!
    ——
    如今的大鄭,外部環境非常好,好到往前數一千年都很難找出幾個相似的時間段,統一天下的概率已經達到了90%。大勢所趨,不會因為任何個人的意誌而轉移。
    那麽,暗流就該湧動了。
    汴京,後宮。
    初秋的汴京依然有些炎熱,暑氣尚未完全褪去。
    皇後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露台邊的美人靠上,整個人身影顯的消瘦落寞,跟當年在汝南府時的慈眉善目、氣色俱佳相比,完全判若兩人。
    她的臉上多出許多皺紋,發絲裏也添了許多白芯,雙目空洞的望著外麵池子裏的浮萍彩蓮,仿佛一尊雕像一般。
    池邊柳樹上的刀葉有的已經漸漸泛黃,一陣微風吹過,吹落滿池,在平靜的水麵蕩出陣陣漣漪。
    衣著端莊、打扮簡單的淑妃領著浩浩蕩蕩的隨從們停在了清露宮的正殿門外。
    被女官扶著走下抬輦後,她抬起頭望了一眼宮門門頭,又微微歪頭,仰著下巴看向湛藍的天空,微微歎了口氣。
    將目光收回來後,一雙清雅的美瞳又看向了宮門內,抬腳走了進去。她隻帶著女官一人隨侍,其餘人全部被她留在了宮門外。
    輕車熟路的來到正殿後方的馨香畸,踩著灰磚小徑、穿過蜀葵和黃菊盛開的花園,看到了一臉焦急的新任女總管。
    女總管見到是淑妃娘娘來了,連忙邁著小碎步上前行禮,她身後的四名宮女也端著東西緊隨著她跪在地上參見。
    “娘娘,皇後娘娘正午又未進膳,說是沒胃口。奴婢已經燉了最淡的雞湯,可她還是命奴婢先退回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女官是真的急了,皇後要是餓死了,這一宮之人都得跟著去地府報到。
    淑妃臉上也浮現出憂慮的模樣,輕歎了一口氣,伸出手將宮女端的盤子拿了過來,略顯焦急的抬腿向著水榭台階上去。
    那女總管連忙彎下腰追著她,將她的裙袂眼疾手快的撩了起來,既不影響淑妃的行走,還要防止著她被裙袂絆倒,幾乎是一路追著將她送上水榭。
    上了台階後,她這才停下動作,直起身子滿臉擔憂的目送著淑妃朝皇後走去。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皇後心中的煩悶更重了一分,不禁開口斥責道:“春瑭,本宮不是說了沒胃口麽?”
    淑妃並沒有第一時間接話,而是將盤子放在圓桌百花布上,用食指和中指背試了試溫度後,雙手將白煙罐捧了起來,上頭插著雕紋銀勺,就這麽端到了皇後麵前。
    “姐姐,是我。”
    皇後從恍惚和煩躁中回過神來,微微抬起頭,待看清楚了來人是淑妃後,怒氣立刻消了許多。
    又見她不顧身份的捧著個雞湯罐子,心中頓時就有些五味雜陳。
    “你好歹也是皇妃,如今更是統領後宮,怎麽能自己捧著個罐子呢,叫別人看了聽去,又說閑話。”
    淑妃不顧宮廷禮儀的將罐子放在皇後身邊的美人靠座上,自己也順勢坐在了皇後身旁,將罐子處於兩人中間。
    等到坐下來後,她又將罐子拿了起來,笑著撈出一勺沒有半朵油花的雞湯,親切的喂到了皇後嘴邊。
    皇後皺著眉躲了一下,盯著近在咫尺的勺子看了看,又看向淑妃希冀的眼睛,對方還微微抬眉示意她喝。
    唉……
    最終,皇後隻能無奈的張開嘴,在淑妃的親手服侍下喝了幾口。
    用完以後,淑妃又起身走向桌子,皇後拿起手中的絹,輕輕沾了沾嘴角。
    “在別人那裏,妹妹自然是代表著皇家儀容的妃嬪,可在姐姐這裏還顧那些做什麽?”淑妃臉上的笑容更盛,仿佛皇後肯吃東西,對她來說就是一件開心的喜事一般。
    緊接著她又說道:“陛下這幾天又去京中微服私訪了,夜裏回來後大都睡在勤政殿,在妹妹宮中來了兩次,還去了慧姐姐那裏一晚。”
    “哼!”
    皇後聽完淑妃的匯報後,原本已經鬆緩的臉色瞬間又冷冽了起來。
    老公是共享版,這是誰也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淑妃跟自己是相識多年的姐妹了,在一個府邸住了半輩子,一直很規矩。如今更是對自己畢恭畢敬,事事順著自己。
    哪怕是自己已經徹底失寵,她的尊敬也不減分毫。
    老公總要有女人陪,雖然心裏還是有點不太舒服,但讓淑妃陪侍已經是當下最好、最能讓她接受的結果了。
    可廖慧蘭是個什麽東西?她也配!
    “二十多年了,那小狐媚子就沒消停過,你心軟性善,可要仔細著點,別被她給誆騙了。”
    淑妃無奈的笑了笑,伸出手按住皇後的手背說道:“妹妹記下了。”
    皇後瞥著淑妃有些責怪的說道:“你總用這樣的話搪塞我,回頭就忘的一幹二淨。你忘了那年她在陛下麵前使心機,叫你難堪的事了?”
    淑妃歎著氣,底氣頓時弱了幾分:“那……許是誤會也……”
    “行了,你就不聽我話,繼續做你的老好人吧,遲早後悔死你!”皇後無奈的撇了撇嘴,重新將手臂枕在靠背上,目光越過池塘,看向了遠處的深宮高牆。
    淑妃見狀也不再多言,同樣目光憂鬱的望向遠處。
    午後暖陽照射著大地,風,靜謐無聲。
    兩個人沉默了好久後,淑妃才重新輕輕的開口:
    “姐姐萬不可再妄自菲薄,定要好好保重身體,雖然陛下一時生氣,但你畢竟是太子生母,大鄭皇後,這一點任誰來也改變不了。
    妹妹近來鬥膽越界,打聽留意了前朝動向,周家子弟雖被下職放官,但在太子的暗助下,大部分都沒有性命之憂。
    我還聽說蜀國已經亂起如沸,想來不久後陛下就要伐蜀了。若是能夠功成,我與太子各自使力,趁著陛下高興之際,尋一佳節良機,必叫陛下回心轉意。
    雖然不能立刻冰釋雪消,但若是能取了禁足,也是大喜一件!我們循序漸進,將失去的重新拿回來,陛下的心也是肉長的,姐姐與陛下伉儷多年,情分定然還在心中。”
    “唉……”
    皇後微微有些感動的扭頭看向淑妃,這傻妹子,從當年進入府裏時就天真無邪,沒有心計,到如今怎麽還這麽蠢萌?
    自己犯的是弑君之罪,他沒有廢後賜死,已經是看在若兒和多年情分的麵子上了,哪裏可能還會原諒……
    難為她還一步一步的替自己想破冰之法,一想起自己先前對她還抱有成見和埋怨,皇後就覺的有些無地自容,無顏麵對淑妃。
    “陛下心中已經沒有了我,禁不禁足已經不重要了。深院與高牆,清風欲斷腸,留不住恩愛的香……”
    淑妃再次拉住皇後的手,皺著眉黛嚴肅的看著她,語氣堅定的說道:
    “姐姐!妹妹與太子雖未通氣,但我們一直都在默契縫合你跟陛下的嫌隙。帝後不能不和啊!這不僅僅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更是皇家、是整個大鄭的事!
    我等尚在斡旋扭轉,姐姐豈可輕言放棄!!”
    皇後被淑妃堅定的語氣、擔憂的表情、鼓勵的話語感動的眼眶濕潤,連忙用絲絹沾了沾眼角,紅著眼睛吸了吸鼻子,點著頭說道:
    “妹妹說的在理,本宮是大鄭的皇後,不能因為自己的罪責放棄肩上的擔子,本宮一定會重拾心情,以罪人之身侍奉好陛下的!”
    “嗯!”
    聽到皇後這樣說,淑妃才開心的抿著嘴笑了,還不自覺的頻頻點頭,皇後能夠這樣想,她也很開心。
    心情稍微有點轉好的皇後充滿憐愛的看著眼前的淑妃,語氣溫柔的說道:
    “你呀,還是跟剛入府那會兒一樣,總是為家裏考慮。這也得虧是你來執掌後宮,要是換了廖家那狐媚子或者旁人,還不得尾巴翹到天上去?
    其實陛下讓你來主理後宮,我是放心的,也服氣。也隻有將鑰匙交給你,這個家才能磕磕絆絆的繼續下去。她們都隻知爭寵奪愛,根本不曉得大局為重,唉!”
    淑妃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看向二人拉在一起的雙手,害羞了一會後,又抬起頭有些小女兒心性的傲嬌道:
    “那又如何,太子能文能武,品性上佳,更有一幫良臣勇將忠心追隨。妹妹說句晦氣的掏心話,將來陛下龍禦歸天後,姐姐仍然是大鄭太後!我們文家人隻要齊心協力,就沒有人能夠撼動我們、撼動姐姐一分一毫!!”
    皇後聽得心中也生出了讚同之意,確實如此,布衣百姓都說“家和萬事興”,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勁往一處使,沒有什麽風浪是過不去的。
    “況且,陛下最倚重的淩點檢,與太子、秦王關係都不錯,其妻又與意兒來往甚密,這汴京如鐵桶一般牢靠。
    外臣之中,關中、江淮、中原人心盡握,那王郡公也是他們早年舊交。聽說陛下當初還未起事時,他們已經在淩點檢的府邸裏遇見過了,都是老人,不會有差錯的。”
    嘖……
    聽到淑妃提起淩晨,皇後的心情頓時又複雜了起來。
    這麽些年過去了,自己還是沒有看透那個年輕人。
    輕輕搖了搖頭後,皇後對淑妃緩緩說道:“他隻是若兒的朋友,並非……唉~”
    “嗯?”
    皇後的話讓淑妃一愣,什麽叫隻是朋友?跟太子做朋友,那不就是政治盟友嗎?這還有什麽不同嗎?
    “罷了罷了,今天也不知是怎麽了,跟姐姐說的有點多。後宮不得幹政,要是被陛下聽了去,少不了要一頓數落了,要是趕上心情不好,妹妹可就一時半會見不到姐姐了,休要再提,休要再提~”
    皇後見淑妃岔開話題,張了張嘴,總覺得不吐不快。
    “你聽我說,那孩子跟旁的朝臣邊吏不一樣。”
    淑妃愣了愣,抿了抿嘴,好像不敢接話。
    皇後沒有理會她的驚訝和不解,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那孩子看似灑脫,實則偏執,我也是近來才想明白。他當年與陛下戰場巧遇,二人過命的交情,故而他隻忠於陛下一人。倘若是若兒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怕是他不會念舊……
    甚至有時候我覺得,他雖然一直在盡心盡力的保護陛下,但也未必就見得完全忠於陛下,至於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我還不清楚……但這種感覺真的很強烈!”
    淑妃聽的徹底愣住了,這是什麽意思?
    忠於陛下,但又不完全忠於陛下。
    那還能忠於誰?誰能比陛下權力大?誰能比陛下地位高?誰能比陛下更重要?
    雖然沒明白皇後是什麽意思,不過,這條線索很重要。
    從清露宮走出來後,淑妃並沒有急著坐上抬輦,而是依舊立在門頭望向天空,隻不過這次是背對著門頭。
    “淩晨……”
    當你在一群俊男靚女中發現有個長相普通的,當你在一群行業精英中發現有個看起來不怎麽起眼的,當你在一群熱情銷售中發現有個不爭不搶的。
    不要懷疑,他(她)指定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不然也沒有底氣和資格站在這裏。
    甚至,他(她)可能遠在這群同伴之上。
    淑妃作為一個不爭不搶了三十年的舊人,能夠在一群感情深厚的老人和一群新鮮活潑的新人裏脫穎而出,被文訓看重並且賦予後宮大權,可不僅僅是因為性情隨和。
    宅鬥激烈,宮鬥血腥。
    她卻幾十年如一日屹立不倒,如今更是穩坐釣魚台,讓包括帝後在內的大部分人都放心、服氣。
    能攪出大鍋飯的,沒有一個是簡單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