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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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鄂爾多斯,天穹如同一塊碩大無朋的藍寶石,澄澈通透,幾縷薄雲如絲如絮,漫不經心地綴在天邊。
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將廣袤無垠的草原染成一片暖金色的海洋。
牧草已見微黃,風從更北的荒原吹來,隱約帶著一絲寒意,預示著北方大地距離冬季自然已經不遠。
一群神駿的河套馬踏著悠閑的步子,馬蹄輕快地掠過草尖,發出細碎而悅耳的沙沙聲。
大明烈武帝朱慈炯勒住韁繩,任由坐騎低頭啃食肥美的秋草,他深吸了一口氣,那清冽、混雜著泥土牧草氣息的空氣瞬間湧入肺腑。
他穿著一身靛藍色的錦袍,外罩一件玄色狐裘滾邊大氅,眉宇間是經年累月執掌乾坤蘊養出的威嚴氣度。
“父皇!您快看!那隻鷹飛得好高!”清脆歡快、帶著稚氣的聲音響起,打破了草原的寧靜。
二皇子朱和坤騎著一匹特意挑選的、性情溫順的棗紅色小馬,興奮地揚起小手,指向蔚藍的天際。
一個墨點正在那令人目眩的高度盤旋,姿態從容而傲然,仿佛是整個蒼穹的主宰。
朱慈炯順著愛子所指的方向望去,臉上不由自主地漾開舒緩而真切的笑意,連日來緊繃的眼角皺紋也悄然舒展。
“是啊,坤兒,鷹擊長空,魚翔淺底,這才是天地間應有的浩蕩氣象,非是困於四方城中所能見。”
他輕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種難得的、近乎奢侈的鬆弛與愜意。
皇後淩錦輕輕一磕馬腹,策馬靠近父子二人。
她穿著一身胭脂紅色的騎裝,外披一件雪白無瑕的狐裘鬥篷,麵頰被秋風吹得微泛紅暈,更襯得她眸若點漆,膚光勝雪,豔光照人之中又添幾分英氣。
她望著身旁的丈夫和兒子,眼角眉梢俱是盈盈笑意,那快活是從心底裏滿溢出來的,洗盡了深宮重帷中積年的沉靜與憂思。
離開京師那令人窒息的雕梁畫棟、重重宮規,置身於這天地遼闊、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莽原,仿佛連魂魄都變得輕盈暢快,可以隨風飛揚。
“陛下今日氣色極佳,眉間鬱結盡去矣。”淩錦的聲音也帶著輕快的笑意,如同微風拂過銀鈴。
“誠如錦兒所言,”朱慈炯頷首,目光縱覽遠處起伏的丘陵、如同銀色綢帶般蜿蜒流淌的河流,“這鄂爾多斯大草原,天高地迥,別有一番氣象,確能蕩滌胸中塊壘。”
在他們側後方半個馬位的位置,大明國安部殷齊山,正笑眯眯地控馬跟隨。
任誰也難以想象,就是這人執掌著帝國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暗夜權柄,操縱著無數見不得光的生殺予奪。
他時不時便插科打諢,說些草原上的奇聞軼事、風土人情,引得好奇心重的朱和坤咯咯直笑,追問不休。
“殿下可知,這草原上的黃羊,奔跑起來真真是快如閃電,但任它再快,也快不過天上那真正的霸主——海東青。”
殷齊山指著那越飛越高、幾乎要融入蔚藍背景的鷹隼,笑眯眯地說道:
“這就叫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咱們陛下啊,就是咱大明朝的海東青,飛得高,看得遠,爪牙鋒利著呢。”
朱和坤聽得烏溜溜的眼睛睜得滾圓,滿是崇拜地看向自己的父皇,又急切地追問:“殷伯伯,那海東青真的能抓到跑得那麽快的黃羊嗎?”
“能!當然能!”殷齊山笑得見牙不見眼,“就看咱們的海東青陛下,什麽時候想活動活動筋骨,俯衝下來啦!那定然是一擊必中!”
更外圍一些,董軍和兀爾特一左一右,拱衛著核心的帝王一家。
他麾下那些精挑細選、絕對可靠的心腹侍衛們,看似隨意地散落在四周休憩、飲馬,實則早已無聲無息地扼守住了各處交通要衝和製高點。
兀爾特則帶著另一隊由漢蒙精銳混編而成的侍衛,遊弋在更外圍的區域,警惕地巡視著更廣闊的領地,將所有潛在的風險都隔絕在外。
而在這兩層肉眼可見的精銳護衛之內,則是是國安部的精銳。
一張無形卻又密不透風的巨網,早已將這片帝王遊幸的草原籠罩得滴水不漏,確保著絕對的安全。
時近正午,日頭升得更高,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驅散了清晨的寒意。朱慈炯遊興稍減,便吩咐就地休憩,準備用膳。
訓練有素的侍衛們立刻迅速而無聲地忙碌起來。很快,在一片背風向陽的緩坡,鋪開了厚實柔軟的羊毛地毯,設好了簡易卻穩固的桌椅。
更引人注目的是中間架起的幾個造型奇特的鐵製烤架和一塊碩大平整、光可鑒人的精鐵板。
另有侍衛抬來早已準備妥當的各色食材:切成大塊、紋理分明的新鮮羔羊肉、串在紅柳枝上的各色山珍野味、還帶著晶瑩水珠的時令蔬菜瓜果,以及一堆堆燒得正旺的上好銀絲炭。
這是朱慈炯近來頗感興趣、特意命禦膳房琢磨出來的“新式”吃法,據說是融合了南洋風味和邊塞粗獷之氣的改良之作。
炭火熊熊燃起,肥美的肉塊被架上烤架,很快便發出誘人的“滋滋”聲響,金黃的油脂滴落,躥起明豔的火苗,混合著肉香與果木炭香的煙氣嫋嫋彌漫開來,勾人饞蟲。
另一邊的鐵板上,雪白的牛油瞬間融化,發出歡快的“刺啦”一聲響,切得薄如蟬翼的肉片和五彩斑斕的菜蔬被動作嫻熟的侍衛快速翻炒翻滾,香氣更是霸道濃烈,直往人鼻子裏鑽。
朱和坤何曾見過這般新奇有趣的用膳方式,看得目不轉睛,圍著重煙升騰的烤架和香氣四溢的鐵板打轉,小臉上滿是興奮與好奇,不時發出驚歎之聲。
淩錦也唇角含笑,親自挽袖,為丈夫調製秘製的蘸料、芬芳的孜然、奇特的香草氣息混合著濃鬱的肉香,交織成一種令人食指大動的獨特氛圍。
朱慈炯顯然心情極佳,竟親自挽起袖子,拿起長長的鐵鉗,頗有興致地翻動了幾下烤架上滋滋冒油的肉塊,興致勃勃,樂在其中。
殷齊山在一旁殷勤地打著下手,遞調料,撒香料,嘴上還不忘湊趣:
“陛下好手藝!這火候拿捏得,增一分則老,減一分則生,專業,頂級的專業!”
“哈哈,你這滑頭。”朱慈炯笑罵,手腕一抖,將一塊烤得金黃焦脆的羊肋排精準地甩到殷齊山麵前的盤子裏,“嚐嚐。”
殷齊山立刻做出受寵若驚的模樣,也不怕燙,吹了兩口便大口撕咬起來,吃得滿嘴油光,含糊不清地連聲稱讚:
“香!真真是人間至味!陛下親手烤的這肉,竟是沾染了天地靈氣一般,今日有口福了!”
眾人見他這般作態,都不由得哄笑起來。氣氛輕鬆而融,父慈子孝,君臣和睦,遠離了所有的朝堂紛爭與萬裏之外的烽火狼煙。
就連始終保持著高度警惕的董軍和兀爾特,也輪流被皇帝喚至近前,賜予酒食。
兩人雖仍不敢有絲毫懈怠,但緊繃的神情在帝王的親和與美食的慰藉下,終究是緩和了不少。
醇厚烈性的草原奶酒被斟滿犀角杯,朱慈炯舉杯,與皇後、皇子、近臣共飲。
那熾熱的酒液滾過喉嚨,一股暖意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驅散了草原秋風最後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