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這兒是十三街區吧？” 法倫壓低聲音，手不自覺地搭在腰間靈魂之刃的刀柄上，剛換上的煉金防毒麵具，讓他的聲音聽著有些沉悶。
    本想問問黛西要不要也戴上，可瞅見她一臉自在，仿佛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是十三街區的味兒，錯不了。我能感覺到大家的靈魂，隻要用太陽的熱量喚醒他們……” 黛西雙眼放光，語氣篤定，絲毫沒察覺到周圍彌漫的詭異氣息，“一定能把大家救回來！”
    說著，興奮地拉住法倫的手，像是抓住了希望的繩索。
    “嗯……” 法倫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剛剛進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召喚獸無法使用，傑克霜精被強製遣返了。
    “那咱們先去……” 話還沒說完，他的靴子陷入黏膩的膠狀路麵，每挪動一步，都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好似嬰兒壓抑的抽泣，在死寂的街區裏回蕩。
    但聽覺靈敏的黛西卻並沒有意識到這種異常。
    這時，斯卡哈的低語如同一把尖銳的冰錐，直直刺進法倫的腦髓：“東南方，距離不到百米，牧場的陣眼就藏在腐爛最深處。”
    那聲音冰冷刺骨，透著不容置疑的寒意。
    黛西卻渾然不覺，漫步在街道上，隻是輕聲呢喃：“街道變安靜了。”
    盡管腳底的觸感怪異得讓人不適，可在她心裏，這或許就是再尋常不過的路，畢竟她的世界，一直都是這樣的。
    “黛西，十三街區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法倫冷不丁問道，目光緊緊盯著黛西，試圖從她的回答裏找到一絲線索。
    “什麽樣的地方……” 黛西一愣，腳步踉蹌，差點摔倒，好在法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哦，我好像從沒跟你講過。十三街區，是個被工廠包圍的小鎮。我沒親眼見過工廠，聽爸爸說，大人們都在那兒上班。那工廠沒日沒夜地運轉，機器轟鳴聲震得小鎮的房子都跟著顫抖，可大家好像早就習慣了，連說話都不自覺地提高音量。煙囪裏冒出的濃煙，把天空染得昏昏暗暗，顏色怪異得很，雖然隻是聽說到的，但我總覺得那是小鎮獨有的壯觀景象，像一幅神秘的畫 。” 黛西說著，臉上浮現出一絲懷念的微笑。
    一回到十三街區，黛西就像變了個人，精氣神明顯好了起來，不再像在外麵時那樣瑟瑟發抖。
    法倫看著這樣的黛西，心裏五味雜陳，眼神愈發複雜。
    他抬眼望去，四周除了幾座破舊的小鎮建築，就隻剩彌漫的濃霧，哪有什麽工廠的影子，仿佛黛西描述的一切，隻是一場虛幻的夢。
    “小鎮上的人都特別好。漢斯警長，平時愛喝酒，看著凶巴巴的，可每次見著我，都會悄悄塞給我幾顆糖果，還叮囑我別告訴別人；瑪麗姐姐在街頭開香料店，每次我路過，她總會抓一小把香料放在我手心，耐心教我分辨不同的香味，從花香到木香，再到各種奇特的異域香料味；羅森叔叔在雜貨店，每次我去買東西，他都會多給一些，還細心地幫我把東西包好，哪怕知道我看不見，也從不敷衍 。” 黛西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喉嚨。
    突然，黛西的盲杖猛地頓住，跟著法倫走了一段路後，蒙眼布下滲出細密的汗珠：“那…… 那是我家的方向。”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緊張。
    刹那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讓人喘不過氣來。
    法倫死死盯著少女蒼白的嘴唇，掌心全是汗，握著靈魂之刃的手微微顫抖，可那致命的一刀，始終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斯卡哈的嗤笑聲，順著影子悄然爬上法倫的脊背，像一條冰冷的蛇：“動手吧，這事兒早晚都得做。”
    那聲音在寂靜的街區裏回蕩，透著一股冰冷的催促。
    陡然間，教堂方向傳來一陣骨骼拚接的脆響，緊接著，成串風幹人舌相互撞擊，發出仿若喪鍾轟鳴的巨響，在死寂的空氣中肆意回蕩，令人脊背發涼。
    法倫的喉結艱難滾動，視線不自覺地落在黛西裙擺滲血的擦傷處，那是她此前驚慌失措撲向自己求救時留下的印記，此刻如尖銳的刺，深深紮進他心底。
    劍柄上的雕紋狠狠嵌入指骨，疼得鑽心，可那翻湧的殺意卻在喉頭凝結成一塊苦澀硬塊，既難以吞咽，也無法吐出。
    “師傅，事有蹊蹺，不是你說的嗎？” 他嗓音沙啞，這反駁的話語，不知是在試圖說服斯卡哈，還是在安撫自己動搖的心。
    與此同時，少女頸後的蛛網紋路猛地凸起，皮下幽藍血管如瘋狂扭動的小蛇，盡顯詭異。
    然而，盲人少女黛西對此毫無察覺。
    此刻，她滿心牽掛的仍是家中親人，一心期望自己尋到的這位 “太陽”，能拯救深陷困境的父母，帶他們脫離這片陰霾。
    “優柔寡斷的弟子啊，此刻解決她，能省不少麻煩。一旦沾染幽魂，活人隻會……” 法倫的瞳孔映出黛西顫抖的肩胛，那纖細瘦弱的脖頸，讓他瞬間憶起從前的自己，同樣破碎不堪，同樣被冰冷黑暗籠罩，蜷縮在角落等待救贖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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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等等……” 法倫手中的盧恩符文灼燒著，冒出嫋嫋青煙，“至少得先確認陣眼……”
    黛西隱約感覺身後 “太陽” 的溫度似乎減弱了，並非靈魂溫度降低，反倒像她之前遇到的人在迷茫無措時散發的氣息。
    她心中泛起一絲不安，暗自思忖：莫不是自己這過分的請求，讓太陽為難了？
    這麽一想，黛西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是不是我的請求，讓您感到困擾了？” 黛西輕聲問道，聲音裏滿是小心翼翼。
    法倫微微一怔，完全沒料到女孩會這麽問。
    他指尖微微顫抖，下意識地握緊手中武器，又緩緩鬆開，反複幾次，內心糾結掙紮。
    “可能…… 沒辦法……” 法倫的喉嚨像被什麽死死哽住，那些殘酷真相，怎麽也說不出口。
    聽到法倫的回答，黛西並未露出意外的神情，似乎早有預料。
    “這樣啊…… 我知道的，大家可能都沒救了。那麽，太陽，不，大哥哥，您快離開這裏吧！” 黛西像是下了極大決心，猛地轉身，撒開腿拚命奔跑。
    其實，她心裏很清楚，從房間逃出來的那一刻就明白，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隻是抱著最後的希望，又恰巧在那裏遇到了，那麽燦爛的太陽還是黛西第一次遇到。
    可即便如此，這裏終究是她的家，是她無論如何都割舍不下的地方。
    失去了這裏，她也就沒有容身之所了。
    “搶在她前麵，我們先到陣眼！” 斯卡哈的聲音在法倫腦海中如炸雷般響起。
    法倫來不及多想，迅速用呼吸法調整呼吸，全力聚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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