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暫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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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是“威廉·基德”號航行時唯一的主旋調。
幽靈船滑行在前往第六座主島“骸骨之海”的航線上,天色陰沉得像是要滴下墨來。
渾濁的海麵上,漂浮著一具具不知名巨型海獸的慘白骸骨,它們如同沉默的島嶼,在灰色的波濤中起伏,讓這片海域充滿了末日般的壓抑氣息。
法倫站在巨大的船舵旁,臉色略顯蒼白。
長時間維持這艘幽靈巨艦的現界,對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負擔,但這是他們能在這場殘酷巡禮中保持絕對優勢的唯一憑仗。
甲板的另一角,千代跪坐著,正用一塊幹淨的白布,一絲不苟地擦拭著她的太刀。
在經曆了數場激戰後,鋒銳的刀身上已經留下了幾處肉眼可見的細微缺口。
每一次擦拭,都仿佛在撫摸著戰友的傷疤。
“我們甩開他們至少有半天了。”法倫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看著遠處那座輪廓猙獰的主島,“但願那些家夥還沒把力氣都耗光。”
千代擦拭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深紫色的眼眸中倒映著這片死寂的海。
“他們不會。”
連續數日的精神緊繃,讓她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疲憊,“在東流島,活下去是寫入血脈的本能。”
她的話語,勾起了兩人對過去幾日血腥試煉的回憶。
第三座主島,“雷鳴之澤”,是他們遭遇的第一道真正意義上的天險。
那座島終年籠罩在狂暴的雷雲之下,廣闊的沼澤中棲息著能釋放強力電流的“雷鰻之主”。
他們曾遠遠看到,橘家的隊伍依靠立花道雪那狂暴的雷電之力,硬生生在沼澤中劈開了一條通路,但代價是其同伴的數名式神被潛伏在沼澤深處的其他魔物無情吞噬,化為了一灘灘焦黑的殘骸。
而法倫與千代,則再次利用了傑克霜精那不講道理的冰凍能力,在沼澤表麵製造出一條蜿蜒的臨時冰霜路徑,巧妙地繞過了最危險的核心區域,再一次搶先一步抵達了神社。
而第四座主島,“迷霧之森”,則讓他們遭遇了第一次真正的刺殺。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魔法濃霧中,兩名平家派出擅長暗殺術的旁係子弟,如同鬼魅般襲來。
謹記著安德烈教授的告誡,法倫在規則受限的情況下進行三召喚獸協同作戰。
那場戰鬥讓他們深刻體會到,敵人已經不僅僅是明麵上的那些繼承者,更是隱藏在暗處,隨時準備收割生命的毒蛇。
第五座主島,“巨岩海岸”,則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硬仗。
守護者之印被放置在一頭實力強橫的“山魁”所守護的洞穴深處。
那座島嶼的地形幾乎沒有任何可供躲藏的遮蔽物,所有抵達的隊伍都被迫進行了一場慘烈的正麵衝突。
法倫與千代甚至在那裏與櫻萬秋、立花梨花的隊伍發生了一次短暫的交鋒。
但在山魁那毀天滅地的攻擊之下,雙方又默契地選擇了暫時停戰,合力對抗這頭恐怖的魔物。
然而,在戰鬥結束之後,櫻萬秋依舊毫不猶豫地與他們爭奪印章,最終在法倫精妙的戰術牽製下,雙方各取四枚,不歡而散。
連續的高強度戰鬥,讓千代對體內那份“鬼之力”的掌控愈發收放自如。
她甚至已經能在不完全鬼化的情況下,將部分狂暴的力量融入“櫻流”劍術之中,使其威力大增,但也讓她的身體承受著巨大的負荷。
當“威廉·基德”號悄無聲息地靠上“骸骨之海”那由無數生物碎骨構成的慘白沙灘時,一股濃鬱到幾乎化為實質的怨念撲麵而來。
山頂的神社前,景象淒慘。
數具身著橘家旁係服飾的武士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石階之上,他們的臉上凝固著驚恐與不甘,致命傷並非來自魔物,而是源於人類的武器。
法倫和千代在神社之內,發現了奄奄一息的立花靜凜的同伴——佐佐木曆。
他胸口有著一個巨大的貫穿傷,鮮血浸透了身下的地板,生命的氣息已如風中殘燭。
看到法倫與千代,他那渙散的瞳孔中回光返照般地亮起一絲光芒,用盡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講述了他們所遭遇的慘狀。
“是……源義秀……”
在離開鬼之峰後,那個親手弑兄的青年,仿佛徹底釋放了內心的惡魔。
他不再尋求任何穩妥的勝利,而是化身為一頭不計後果的瘋狂獵犬。
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燃燒著自己的生命力來催動源家的禁忌秘術,讓他的力量在短時間內得到了爆發性的增長,代價則是理智的徹底淪喪。
他並沒有按照規則去挑戰主島的守護魔物,而是在通往神社的必經之路上,如同最耐心的捕食者,設下了血腥的陷阱,瘋狂地伏擊所有他遇到的隊伍。
不幸的是,立花靜凜的隊伍,成為了他第一個目標。
在源義秀那不計生死的瘋狂攻擊之下,立花靜凜的隊伍猝不及防,損失慘重。
佐佐木曆拚死掩護,立花靜凜本人也被源義秀重創,最終不得不使用了橘家代代相傳的保命傳送式法,才僥幸逃離,但她的同伴,則全部喪生於此。
“告訴……道雪大人……”佐佐木曆的口中湧出大口的鮮血,他死死地抓住法倫的衣角,“源義秀……已經不是人了……他……是鬼……”
說完,這名忠誠的武士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法倫沉默地將他的手放回身側,站起身,看著身邊精神高度緊繃,他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他冷靜地分析道:“我們現在手握的印章數量已經遙遙領先,遠超任何一支隊伍。源義秀的瘋狂會讓所有隊伍都心生警惕,為了自保,他們之間必然會爆發更激烈的內鬥,這會為我們爭取到寶貴的喘息時間。”
他的目光落在千代那張略顯憔悴的臉上。
“千代,我們都太累了。”
“連續的戰鬥和精神緊繃,已經讓我們的狀態下滑到了極點。在前往最後一座,也是最危險的主島‘海神沉沒之祠’之前,我們必須進行一次徹底的休整。否則,以我們現在的狀態,很可能會成為源義秀下一個獵物。”
千代看著法倫眼中那份真誠的關切,又回想起這幾天幾乎沒有真正合眼的血戰,以及佐佐木曆慘死的模樣,那份強撐著的堅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她明白,法倫的決策永遠是理智的。
持續的疲勞作戰,隻會讓那句“我會讓你贏的”承諾,變得更加遙不可及。
最終,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黃昏時分,“威廉·基德”號調轉了船頭,脫離了通往第七座主島的既定航線,駛向一片在海圖上沒有任何標記的寧靜海域。
夕陽的餘暉如同融化的黃金,將海麵染成一片溫暖的色澤,與巡禮航路上那永恒的陰沉肅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航向那座未知島嶼的途中,兩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放鬆了下來。
法倫收起了平日裏的嚴肅表情,和千代聊起了一些趣聞,一些存在於地球上的趣事。
千代靜靜地聽著,那張總是認真的臉上,也罕見地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柔和笑容。
她甚至會主動問起法倫家鄉的事情,盡管法倫隻能用一些精心編造的故事來回答,但這份源自好奇的探尋本身,就是一種親近的信號。
當一座小島的輪廓終於出現在海平麵上時,兩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這座島的名字,叫做汐凪島。
“汐”意為潮汐,代表著大海的呼吸與韻律;“凪”則意為風平浪靜,象征著和平與安寧。
這是一個不在七十七座巡禮島嶼之列的獨立小島,島上的居民以采珠和曬鹽為生,民風淳樸,與世無爭。
由於地理位置偏僻,且靈脈平庸,這裏從未受到過深淵魔窟的侵擾,是東流島外海中一片罕見的“世外桃源”。
夕陽之下,小島炊煙嫋嫋,歸港的漁船上掛著星星點點的燈火,孩童在金色的沙灘上追逐著晚歸的海鳥,發出清脆的笑聲。
空氣中飄散著飯菜的香氣和淡淡的海鹽味,這平凡而溫暖的人間煙火氣。
“威廉·基德”號在法倫的指令下,巨大的船身化為無形的虛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深海之中。
法倫和千代換上了一艘普通的小木船,緩緩向著那片溫暖的燈火劃去。
千代看著遠處村落的祥和景象,看著那些在夕陽下奔跑嬉戲的孩子,那雙深紫色的眼眸中,映出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向往。
她輕聲地,仿佛是對自己,又像是對法倫說:“原來……我們守護的,是這樣的生活。”
法倫沒有說話,隻是握著船槳的手,更加用力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