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後背貼著冰涼的石壁，聽著朱棡的嘲笑在山穀間回蕩。
    他的視線掠過朱標玄色披風上的金線暗紋，那曾是太子服製的專屬紋樣，此刻卻在大周軍旗的陰影下泛著冷光。
    夜風卷起他破碎的披風，露出染血中衣上徐王妃親手繡的雲紋，那細密的針腳突然變得模糊 —— 不是因為風，而是他的眼中泛起了一層水霧。
    “殿下！末將護您突圍！”
    親衛張武嘶吼著撲來，卻被朱爽的箭矢貫穿胸膛。
    這個追隨他從順天府打到應天府的漢子，倒在地上時仍死死攥著腰間的佩刀。
    朱棣彎腰去撿長槍，指尖卻隻觸到滿地碎石。
    朱潚的匕首擦著他的脖頸劃過，在皮膚上留下一道血痕。
    “四哥，何必執著？”
    朱標的銀槍緩緩抬起，槍尖指向朱棣咽喉。
    鄧愈率領舊部將包圍圈縮得更緊，神機營的火銃黑洞洞地對準他。
    朱棣突然笑了，笑聲驚飛了樹梢夜梟，在寂靜的山穀裏顯得格外突兀。
    他想起九年前奉天殿登基的那一天，朝陽穿透雲層灑在龍椅上，群臣高呼萬歲，那光芒似乎比此刻的火把還要耀眼。
    “永樂九年，我疏浚運河，編修大典，派鄭和七下西洋......”
    朱棣的聲音沙啞如破鑼，他望著朱標，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這天下，難道不是我朱棣用血汗換來的？”
    朱標沉默不語，銀槍卻沒有絲毫動搖。
    遠處傳來應天府方向的爆炸聲，火光染紅了半邊天，那是他耗盡心血建造的城池，此刻正在敵人手中燃燒。
    朱棡不耐煩地扯動鐵鏈。
    “少廢話！”
    鐵鏈的嘩啦聲中，朱棣突然暴起，奪過朱潚手中的匕首。
    寒光閃過，朱潚捂著腕部慘叫倒地。
    朱棣將匕首抵在咽喉，看著朱標眼底閃過的一絲驚訝。
    “大哥，你說這皇位本該是你的。”
    他的聲音漸漸哽咽
    “可你知道嗎？當我站在北平城頭，看著北元鐵騎踏碎百姓家園時，咱就發誓要讓大明的疆土再無戰火！"
    “咱不甘心！”
    朱棣的吼聲震得山穀嗡嗡作響，匕首猛地刺入心髒。
    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他胸前的雲紋，也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朱標的銀槍 “當啷” 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快步上前，卻隻來得及抱住朱棣逐漸冰冷的身體。
    “老四......”
    畢竟是自己的親兄弟，就算他向害自己死，總歸是一母同胞。
    朱棡和朱潚、朱爽呆立當場，手中的兵器突然變得無比沉重。他們望著朱棣的屍體，想起兒時在應天城裏追逐嬉戲的日子。
    原來，權力的爭鬥，早已讓他們忘記了，曾經也是相親相愛的兄弟。
    朱標輕輕合上朱棣的眼睛，起身時，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望向應天府的方向，那裏的火光依舊衝天。
    “傳令下去，厚葬燕王。”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明日，進軍應天。”
    夜風吹過戰場，卷起滿地血腥。
    朱棣的屍體躺在斷壁殘垣間，身上的雲紋漸漸被鮮血浸透。
    晨霧還未散盡，大周軍旗便如黑雲壓城般卷至應天城下。
    朱標的玄色披風在朝陽下獵獵翻卷，他勒馬望著城頭飄揚的明黃龍旗，指節因攥緊韁繩而發白。
    城牆上，朱棣留下的親信將領陳亨身披玄甲，腰間懸著半卷《永樂大典》殘頁 —— 那是昨夜從著火的文淵閣搶出的，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開城門！”
    朱棡揮刀指向城頭，
    馬揚起的塵土混著血腥味撲麵而來。回應他的是破空而至的箭矢，一支利箭擦著他耳畔飛過，釘入身後親兵咽喉。
    陳亨的聲音從城垛後傳來，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先帝屍骨未寒，爾等叛賊休想踏進城池半步！”
    朱標抬手止住躁動的前鋒營，目光掃過城頭密密麻麻的紅衣大炮。這些由工部督造的 “神威大將軍炮” 曾隨朱棣橫掃漠北，此刻炮口卻對準了自己。
    他忽然想起朱棣下葬時，徐王妃送來的那封血書，絹帛上 “以血為墨，以命護城” 八個字還帶著未幹的暗紅。
    “鷹揚炮，列陣！”
    隨著朱標一聲令下，三十架覆蓋著牛皮的木質炮架緩緩推進。這些由西洋匠人改良的重炮每尊需二十人推動，青銅炮管粗如水桶，炮口吞吐的火焰能燒穿三丈厚的城牆。
    陳亨瞳孔驟縮，他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火器，冷汗順著脊梁骨滑進鎖子甲。
    第一輪齊射在辰時三刻。震耳欲聾的轟鳴中，鐵製實心炮彈撕裂空氣，如流星般砸向城頭。
    東南角的箭樓轟然倒塌，碎木與磚石裹挾著明軍士兵的慘叫砸向地麵。
    陳亨被氣浪掀翻在地，滿嘴都是磚石碎屑，他掙紮著爬起來，看見原本堅固的城牆竟被轟出丈許寬的缺口。
    “裝填火藥！”
    大周軍陣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嘶吼。火銃手們手持火繩槍，在炮聲間隙齊射，鉛彈如暴雨般潑向城頭。
    明軍的火銃射程不及對方，隻能用弓弩還擊，箭雨與鉛彈在城牆半空相撞，濺起細碎的火花。
    第二輪炮擊更為慘烈。鷹揚炮的射程精準覆蓋了整座南門，滾燙的炮彈穿透城牆後，在城內炸開成片火海。
    陳亨望著燃燒的民居，想起朱棣曾說 “應天是大明的心髒”，此刻這顆心髒正在炮火中逐漸停止跳動。他扯下染血的披風裹住懷中的典籍殘頁，轉身對副將嘶吼。
    “搬巨石！堵缺口！”
    正午時分，缺口處的廝殺已進入白熱化。
    大周軍的敢死隊踩著同伴屍體攀上城牆，與明軍展開白刃戰。
    朱標的銀槍在陽光下劃出冷冽弧線，挑飛一名明軍百戶的頭盔，卻在餘光瞥見城牆下的慘狀時微微顫抖 —— 護城河已被鮮血染紅，漂浮的屍體如同春汛時的朽木，順著水流緩緩打轉。
    “大將軍，鷹揚炮第三輪準備完畢！”
    親兵的呼喊將朱標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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