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抬眼望去，廊下光影斑駁。
    安陵容一身鬆花織錦，小兩把頭上僅有一支珠花和兩根銀簪，她告別了引路嬤嬤，端著茶水低頭走近人群。
    雲舒轉了轉手中剛折下的西府海棠，唇角微勾，微低垂著頭直朝安陵容走去。
    “啊”兩聲輕呼重疊，海棠花應聲而落。
    安陵容站穩抬頭，目光直直撞上沈雲舒那雙秋水般的眸子，慌忙福了福身：“驚擾了姐姐，是妹妹的不是。”
    雲舒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裳，裙擺處沾了兩片茶葉，暈濕了小片，心中滿意：一舉兩得。
    她微微笑著，一點也不在意弄髒的裙角：“無事，算不得驚擾。今日是殿選的好日子，與其說驚擾，不如說是我與妹妹的緣分。”
    海棠花掉了，那就再折一朵。
    “這花襯妹妹。”
    安陵容看著麵前的美人，一時間有些晃神，下意識順著沈雲舒的話去說：“姐姐說的是。”沒有在意她往自己鬢邊簪了什麽花。
    “你叫什麽名字？”雲舒走近兩步，嗅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皂角香。
    “我，我叫安陵容。”她垂眸答道，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手帕。
    沈雲舒注意到她指尖的動作，心中微微一動。
    “我叫沈雲舒。”
    ……
    衣裳濕了，茶盞碎了，夏冬春從一邊走過，隨意諷刺了幾句“小門小戶”便離開了此處。
    這邊的動靜有些大，沈眉莊和甄嬛也走了過來，詢問了兩句。
    安陵容聽著這些人低聲說著她的不是，心下緊張。
    “無事的長姐，不過是衣裳被打濕了，我去換一身便好。”
    沈眉莊不知道沈雲舒有沒有準備備用衣裳，但聽她這麽說，也不打算再過問。
    她拉著甄嬛的手一鬆：“那你可快些去，莫要誤了時辰。”
    “妹妹明白。”
    甄嬛隨著沈眉莊的視線看向逐漸走遠的沈雲舒，壓下心中的怪異。
    隨後又轉頭看向一旁安靜站著的安陵容，皺了皺眉：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她正欲同安陵容搭話，忽聽嬤嬤走近詢問，便住了口。
    殿選開始了…
    沈雲舒換了一身白綠色旗袍，旗袍裙角繡著繁複細密的金桂，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剛趕回來，便撞上了嬤嬤點名。
    雲舒快速掃了一眼周圍，沒看見安陵容和甄嬛沈眉莊幾人，看樣子是換地圖了。
    “濟州協領沈自山之女，沈雲舒，年十六——”司禮監太監的尖嗓音刺破殿內的寂靜。
    沈雲舒立在秀女隊列中，輕吸一口氣，踩著花盆底鞋緩步上前，指尖輕輕攥住青色織錦旗袍的下擺，緩緩跪下行禮：“臣女沈雲舒，參見皇上太後。願皇上聖躬康泰，太後娘娘福壽綿長。”
    繡著金桂的袖口被秋風微微揚起，露出腕間的白玉鐲，在夕陽下泛著細膩的光。
    殿上暖意融融，熏爐中焚著的龍涎香被秋風吹遠。
    皇帝半靠在九龍金漆椅上，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扶手。
    秀女們皆是打扮多姿，釵環叮當如同雀噪，他早看得厭了。
    猛的聽見“濟州協領沈自山之女”時，眉峰微微一蹙。
    剛剛才選了一個沈自山的女兒，怎麽又來一個？哦，是了，沈自山今年是有兩個女兒參選來著，是他忘了。
    不過，後宮有一個沈家女就夠了。
    正要開口讓賜花，抬眼卻撞上一副美人麵。
    那女子立在丹陛之下，青色裙袂隨風微微擺動，竟似把殿外的秋色都裁進了裙裾。
    她發間簪著的是一整套的翠玉，映得麵容越發皎潔。
    皇帝忽然想起去年冬日在禦花園見過的一株綠梅，孤枝橫斜，卻比千紅萬紫都動人心魄。
    “沈雲舒，是哪兩個字？”他的聲音不自覺放柔，連一旁的蘇培盛都驚得抬了抬眼皮。
    “臣女閨名，出自《菜根譚》。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她福身行禮，旗袍下擺掃過金磚，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殿內突然靜得能聽見簷角銅鈴輕響，皇帝看見她耳墜閃過微光，像落在玉盤裏的星子。
    “雲卷雲舒…”他咀嚼著這個名字，輕笑出聲。
    太後端坐在鎏金屏風前，目光如刀般掃過沈雲舒的臉。
    她活了大半輩子，最見不得後宮出狐媚子。
    這女子生得這般昳麗，眼尾微微上挑，活像年畫裏的桃花仙。
    “皇帝，”太後叩了叩翡翠護甲，“方才已留了沈家大姑娘的牌子，這妹妹就不必……”
    “皇額娘說的是。”皇帝忽然開口打斷，嘴角笑意更濃。
    “不過先帝後宮亦有姐妹同封的先例，如今沈卿前朝效力，朕若拒了這門親，倒顯得寡恩。”他指節敲了敲龍椅扶手，“再者說，沈氏…可有許配人家？”
    沈雲舒心中一凜，想起甄嬛入宮前和溫實初的情節。
    她垂眸掩去眼底暗湧，聲音穩如平湖：“回皇上，臣女待字閨中。”
    太後見皇帝心意已決，輕輕歎了口氣。她與皇帝的母子情淺，不過是個女人。
    像這樣的美人，大多走不遠，現在阻攔皇帝倒不如讓他自己膩味了去。
    殿外忽然刮起一陣秋風，卷著銀杏葉撲在殿門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將唱名太監的聲音帶向遠方，“沈雲舒，留牌子賜香囊——”
    ……
    沈家兩個女兒都中選了，這樣的事不出一晚便在京城中傳了開來。
    雲舒想著搶走安陵容，一出宮就讓貼身婢女映水去客棧找安陵容一家。
    沒有說要邀她進府，隻是給她帶了一荷包碎銀子，順便與掌櫃的提了一嘴這個要入皇家的小主。如此，不說巴結的人有沒有，但絕沒有瞎了眼的傻子去得罪。
    沈家在濟州，如今她是跟著沈眉莊住在京中外祖家，準確說是沈眉莊的外祖家。
    好在，都是大戶人家，走到如今這個地步，該有了眼力見還是有的，並沒有在這個關頭，對她動什麽歪心思。
    沈眉莊對她也還是如往常一樣，淡淡的。
    直到宮中天使來傳旨——沈眉莊被封了常在，而她這個庶妹卻被封了榮嬪！
    ……
    時間回到三日前的養心殿。
    “皇帝，這不妥。沈眉莊是嫡，沈雲舒是庶，就算要封個高位牽製年氏，也該是沈眉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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