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宮待了七日，雲舒明顯感覺到皇帝待她不同以往的心態。
    她坐在轎輦中，透過輕紗簾幕望著外麵掠過的景色。
    禦駕回宮的隊伍已入了宮門，她又換上了後宮專用的轎輦，四名太監穩穩地抬著，沿著太液池邊的小徑緩緩前行。
    池水在午後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岸邊的垂柳抽出嫩綠的新芽，隨風輕擺。
    遠處的梅林已過了盛花期，被一大片的翠竹奪走了注目。
    雲舒微微抬手，示意轎輦慢行。
    她喜歡太液池這邊清幽的景致，想多看幾眼。
    可轎輦剛剛轉過一處假山，忽然，一陣刻意壓低卻仍清晰可聞的說話聲隨風飄來。
    “…那榮嬪，仗著皇上寵愛，整日整日霸著皇上不放，也不見肚子有什麽動靜。”這聲音尖細刻薄，帶著掩不住的酸意。
    雲舒的手指在轎輦扶手上驟然頓住，細眉微蹙。
    她示意轎輦停下，透過樹林向外望去。
    不遠處的石亭裏，坐著三位嬪妃。
    說話的是富察貴人，她身穿玫紅色宮裝，圓盤臉上妝容精致，卻因眉宇間的刻薄而減了幾分姿色。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帕子輕掩嘴角，眼中閃爍著惡意的光芒。
    “富察姐姐說得是呢，”接話的是欣常在，這嘴是真的碎啊。
    “我聽說啊，有些花草看著漂亮，卻是結不出果子的。皇上日日去她那兒，如今還獨帶她去了行宮，怕不是白費功夫？”
    她眨著大眼睛，裝作無心之語，卻故意把聲音提高了幾分。
    齊妃坐在兩人對麵，一身竹青色宮裝襯得她氣質溫婉。
    她原本嘴角含笑地聽著，眼中閃過一絲快意，但聽到兩人越說越不像話，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好了，”齊妃終於開口，聲音雖不重，但也有兩分妃位娘娘的氣派，“後宮之中，你們說話注意些分寸，越說越不像樣子了。”
    富察貴人撇撇嘴，不以為然：“齊妃姐姐何必這樣？這裏又沒有外人。再說了，我們說的可都是實話。”
    “就是就是，”欣常在附和道，眼中閃著狡黠的光，“榮嬪獨占皇寵這麽久，卻不見有喜，宮裏誰不在背後議論？我們不過是說了實話罷了。”
    齊妃揚眉輕笑，正要再說什麽，忽然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了她們。
    “大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誹謗榮嬪娘娘！”
    三位嬪妃被這突如其來的嗬斥嚇得一哆嗦，齊齊轉頭。
    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胖太監大步走來，圓臉上滿是怒容，正是永壽宮的首領太監康祿海。
    欣常在最先反應過來，臉色煞白：“你、你胡說什麽？我們何曾……”她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了之前被榮嬪教訓的事。
    那天榮嬪剛罰了她，後腳皇上便讓人撤了她的綠頭牌。
    她本就不得皇上喜歡，撤了綠頭牌，底下的人也跟著踩她一腳。
    宮規前幾日剛抄完五十遍交上去，皇後娘娘仁善才剛上了她的綠頭牌……
    “奴才聽得一清二楚！”康祿海不卑不亢地打斷她，小眼睛卻機警地觀察著三位嬪妃的反應。
    “富察貴人、欣常在對榮嬪娘娘出言不遜，以下犯上，按宮規當嚴懲不貸！”
    齊妃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她沒想到榮嬪的人就在附近。
    正欲開口解釋，梅林小徑上，雲舒的轎輦已緩緩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轎輦停下，映水上前伸手，扶著榮嬪緩步而下。
    雲舒今日穿著一襲淡粉色繡銀線荷蓮的宮裝，發髻尾簪著今晨皇帝親手嗻下的粉玫瑰，淡雅中帶著兩分嬌媚。
    她麵容平靜，唯有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中，隱約可見一絲冷意。
    “齊妃姐姐萬安。”雲舒走到齊妃麵前，規規矩矩行了一禮，聲音柔和得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齊妃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想到三阿哥，很快便挺直了腰杆，擠出一個笑容：“榮嬪妹妹不必多禮。”
    她示意身邊的宮女扶榮嬪起身，手指卻不自覺地絞緊了帕子。
    富察貴人和欣常在早已嚇得麵如土色，慌忙行禮：“見過榮嬪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雲舒的目光淡淡掃過兩人，唇邊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二位妹妹這是怎麽了？方才不是還說得挺熱鬧的嗎？”
    富察貴人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抿了一抿唇：“娘娘明鑒，嬪妾、嬪妾隻是…”
    “榮嬪娘娘，”欣常在搶著說道，眼裏都是惶恐，“嬪妾一時糊塗，說了不該說的話，求娘娘恕罪！”
    雲舒看著欣常在的樣子，輕笑出聲：“上一回的事，還是沒教會欣常在呐。”
    富察貴人趁著欣常在開口，悄悄拽了拽齊妃的衣角，眼中滿是求救的神色。
    齊妃見狀，心中暗惱這兩人不知分寸，卻又不得不開口：“榮嬪妹妹，方才本宮已製止過她們了，隻是…”
    “姐姐不必解釋，”雲舒輕輕打斷她，聲音依然柔和，
    “妹妹知道姐姐一向最重規矩。隻是…”她轉向跪著的兩人，眼中寒光立現，“連齊妃姐姐的話都不聽，看來二位妹妹確實不太懂規矩。”
    富察貴人想到了欣常在被撤了半月之久的綠頭牌，渾身發抖，忽然轉向齊妃：“齊妃娘娘，您替嬪妾說句話啊！”
    齊妃臉色一僵，心中暗罵富察貴人不知死活，麵上卻不得不維持著體麵：“本宮已經說過你們了，你們自己犯的錯，自己承擔。”
    雲舒微微一笑，那笑容讓在場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後宮之中最是忌諱口舌之快，此次就抄宮規一百遍吧，長長記性。”
    一百遍宮規，那得抄上一個月！
    欣常在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富察貴人呆住了，她沒想到齊妃居然真的不幫她，也沒想到榮嬪居然對自己如此無禮。
    “怎麽？嫌少？”雲舒輕飄飄地問。
    “不、不敢！嬪妾領罰！”兩人慌忙叩首。
    齊妃見狀，知道今日之事已無法挽回，便道：“出來久了，本宮也該回去了。”
    雲舒立刻換上親切的笑容：“姐姐慢走。改日妹妹再去拜訪姐姐。”
    齊妃點點頭，帶著宮女匆匆離去，背影略顯倉皇。
    雲舒目送她走遠，眼中閃過一絲深思。
    “娘娘，起風了，咱們也回宮吧。”康祿海適時上前提醒。
    雲舒頷首，在映水的攙扶下重新登上轎輦。
    康祿海高喊一聲“起轎——”，聲音洪亮，在竹林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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