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采買藥材之時，發現漆城的街上，空空蕩蕩，連行人都沒有幾個。但也有一些房屋，看上去華麗寬大，裏麵進出的，卻是衣裳襤褸，一臉菜色之人。
    而那些房屋，也像許久無人居住了，蒙上了時光的蒼涼。我不由得感到奇怪，難道那些貴人，都逃命去了嗎？
    孫縣丞正好與我們同行，無奈地歎一口氣，說道：“如今漆城也並非全是等醫等藥之人。那一等有錢之人，有的早在兩年前，就帶上全部家產，投奔京城，或是別的富庶的地方。他們這一走，漆城就冷清許多了。”
    我不由得更是吃驚了，那些富貴人家，紮根於漆城多年，賺得盆滿缽滿，一朝回到京城，仍然是人上人。
    孫縣丞又說道：“還有一些人，有錢有勢力，也不怕瘟疫的，他們不知在何處購得了良藥。城中百姓死的死，病的病，賣兒賣女，為他們做奴。而這漆城，也有東西之分，東城為城主洛天行所居，是最為繁華之地，與往日無太大差異。苦的是西城的人們，多為平民百姓，治不起病，隻能等死，若有生意人，手頭有幾個錢的，倒還可以拚一拚，花了全部積蓄，去洛天行那裏買藥，最後傾家蕩產，淪為下人。”
    這真相可真是殘酷啊，原來受製於瘟疫的，隻有底層的百姓。
    肖靈冷不丁地問了一句，“孫縣丞，你的月俸，可買得起一副藥？”
    孫縣丞連忙說道：“那怎麽買得起啊，好在我無家兒老小，沒有負擔，若真是染了病，也不過是等死罷了。”
    雲春和芳夏一出門，便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而這漆城的藥鋪，也是品種不全，讓人十分頭疼。孫縣丞介紹道：“其實東城那邊也還好，但是藥價貴得嚇人啊。”
    肖靈又說道：“既然你是縣丞，也就是下一任的縣令，像這種事情，你自然應當管管，怎麽這漆城，如今縣丞倒比不上城主了？”
    別說，這還真是比不上的，縣丞是朝廷任命的，城主卻是人家世代相傳，早在漆城還不歸屬於梁國，也不歸屬於趙國，便已然存在了。而這些年，不論是梁國占領了漆城，還是趙國占領了漆城，真正管理起來，仍是相當不便，也不得不承認城主的地位。
    既然如此，我們便隻得到東城去，進了藥鋪，買回不少藥材。東城果然富庶，也沒有被疫情所擾，燈紅酒綠，鶯歌燕舞，街市仍是繁榮景象，人來人往間，歡笑聲不斷。我們像是一腳，從地獄直接來到了天堂。
    雲春直言後悔沒有換上漂亮的衣裳，而我雖采買了不少藥材，卻也花了高昂的費用。孫縣丞對肖靈說道：“大人，這一點，您還得跟朝廷說一說， 要想醫治全城百姓，藥材所需的費用，隻怕這漆城縣的內庫，是不足以支撐的。”
    肖靈說道：“我察看了漆城往年的稅收，支撐一段日子，是不成問題的。我也自會向朝廷上報。”
    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便是試藥。這裏的瘟疫，和京城的還不一樣，具有本土特怔。但藥材這麽貴，有時試了一個方子，又並無效果，真是讓人心痛。我們開了好幾副方子，效果是有，但並沒有徹底醫治，一停藥，馬上反彈，真是愁人得很。
    此時我覺得自己的所學，真的不夠用，身邊又無可詢問之人。而雲春又陰陽怪氣起來，說我不是天下第一神醫吧，怎麽就遲遲試不出一個良方，果然我是沒有真才實學，能夠得到長公主認可，不過是因為我是月將軍的女兒，沾了父親的光。朝廷需要月將軍打仗，自然府裏的什麽人都雞犬升天了。
    我笑了起來，幹脆不試藥了，兩手一攤，就躺在了長凳上，閉上雙眼，思索起人生來。不一會兒，芳夏便過來了，輕聲細語在我耳邊，說雲春知道自己錯了，請我原諒。
    我睜眼一看，雲春正噘著嘴，搓著手，對著眼前的藥罐子，無可奈何地歎氣，平時高挑的眉，此時都擰在了一起，氣呼呼地說道：“難不成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裏了嗎？”
    我又起身來，用手指蘸起自己煎煮的藥，心中苦悶不已。而這一日所煎的藥，那幾個差役飲了，卻還有了嘔吐的反應，想來是藥性過寒過猛了，又連忙用火炙了薑片，讓他們貼於臍上，又炒了糊米煮湯，給他們飲下，才算消停一些。第二日再給他們服藥，他們卻麵麵相覷，不情不願的，好像那是毒藥。
    第二日，又去東城采買藥材，大花了一筆。連著好幾日，便都是這樣，終於，那幾個差役的病情，得以控製，又過了兩日，也未見複發。這藥方子，終於試成功了。
    我一時又是歡喜，又覺得困極了，卻強撐著精神，讓肖靈和縣丞采買更多的藥材，先從附近的街道開始，用大鍋熬藥，讓百姓們一日三次來領取。
    三日之後，這附近的疫情，明顯得到了控製，終於看到了曙光，雲春已經在暢想著，回到京城，會得到多少賞賜，拿了這些賞賜，她一定要買更多的漂亮衣裳。她從小的夢想，本也不是行醫，而是做一個貴婦人，每天打扮得美美的，被夫君寵上天。
    但很快就出現了意外，肖靈他們再去藥鋪采買時，居然頭幾日買的那些藥材，統統斷貨了。好在，有幾味藥材，其實也可以和別的替代。
    於是，我重新開了藥方，終於抓齊了藥。但是兩日後，那幾味藥材，居然也斷貨了。我明白了，原來這城裏的一切，都是被壟斷了的，瘟疫盛行，不得醫治，未必是沒有良醫，而是有人成心，不想讓它結束。
    我一時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我可以治病救人，然而漆城畢竟地頭蛇橫行，縣丞都做不得主，我一個外來的醫女，雖有救人之心，卻是無能為力。
    我們商議起來，有人說那些藥材，其實不算名貴，附近的山上，應該能采到。但這不現實，要采集那麽多藥草，還得晾幹，時間來不及。
    更何況，也沒有那麽多的人力。有人說去和城主談判，但藥鋪缺貨，並不能直接指證，是城主在背後操縱，也是於事無補。還有人說，請求朝廷支援，要麽派兵，要麽補給藥材。
    肖靈派出了一名黑羽衛，讓他火速回京，向朝廷請求支援。然而三日之後，那人並未回來，朝廷方麵，也沒有任何的消息過來。
    整個世界，仿佛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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