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倫身形一個踉蹌，便往地上倒去，艾娜趕忙過來將他扶住。
    艾娜攙扶著夏倫，讓他倒在地上。
    “明明讓我來就好了。”艾娜撕開夏倫胸前早被血浸透的衣物，猙獰的傷口暴露在月光下，仍在汩汩湧出溫熱的血液。她沒有猶豫，俯身將雙唇貼了上去。
    作為血族，她的唾液具有強大的愈合效力。隨後艾娜又抬起手，掌心匯聚起一團乳白色的光暈，緩緩沒入傷口，簡單的治愈魔法艾娜還是會的。
    傷口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新的肉芽，血流也被成功止住。
    夏倫蒼白的臉色緩和了些許：“你可是他母親。”
    “麻煩了，艾娜……”夏倫伸手想要撫摸自己妻子的臉頰。
    “啪——”
    艾娜一巴掌拍開了。
    “髒死了。”艾娜淡淡道。
    夏倫怔了一下，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沾滿了凝固的鮮血——也不知道是艾瑟的，還是他自己的。
    艾娜打了個響指，一點火苗從指尖析出，輕飄飄地落在一旁艾瑟毫無生機的軀體上。
    烈焰騰起，瞬間吞噬了那具年輕的身體，灼熱的氣浪將夏倫的臉頰映得通紅，也蒸幹了眼角那點未及溢出的濕意。
    野外，火堆……好熟悉的感覺，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和艾娜一起冒險的時候。
    “似乎有些草率了。”夏倫歎了口氣，苦澀在舌尖蔓延，艾娜微微抬手，一陣細小的龍卷憑空出現，幫忙將艾瑟的骨灰收集起來。
    “想哭就哭吧，我不會笑話你的。”艾娜淡淡道，將艾瑟裝進一個小瓦罐裏，交給了夏倫。
    艾娜思索片刻後，又對著夏倫張開雙臂：“在我懷裏哭也可以。”
    “不用了，我沒事。”夏倫拒絕了艾娜的請求，接過陶罐的手穩得出奇，隨後歎息了一句，“我也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了。”
    夏倫摸了摸胸前的傷口，艾瑟留下的劍傷緊挨著心髒，痛楚依舊清晰地傳來。
    意外地，親手了結了自己兒子，現在夏倫並沒有感到多少悲傷，反倒相當平靜，甚至有些如釋重負。
    自己可真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或許在未來某個溫暖的午後，當他下意識想叫艾瑟來一起喝下午茶的時候，才會微微一愣，被那遲來的，巨大的空洞感徹底吞沒，悵然若失。
    “走了，回去。”艾娜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你別動。”
    艾娜環抱住了夏倫的腰身，隨後，猩紅蝠翼在她身後猛然展開，撕裂了夜幕，攜著夏倫，二人衝天而起。
    回到莊園，已經是深夜，艾娜又馬不停蹄地為夏倫去熬煮恢複血氣的湯藥。
    嗯……平時這個點，其實他們也都還沒睡。
    一股暖流入腹，，夏倫的臉上終於恢複了更多生氣。
    “艾娜……”夏倫靠在沙發上，神情有些糾結。
    “嗯。”艾娜坐在夏倫身旁，似乎知道夏倫想要說什麽。
    “艾瑟離開房間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嗎？”夏倫似乎經曆了強烈的思想鬥爭，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艾瑟房間的魔法結界被破除的時候，艾娜不可能感應不到。
    “沒錯。”艾娜並沒有否認這件事情，“我知道。”
    “為什麽？”夏倫不可置信地猛得站起，對著艾娜問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告訴你，然後呢？你成功地阻止了艾瑟，他什麽都沒做……你會殺他嗎？”艾娜的語氣中沒有任何感情，“你隻會繼續把他囚禁起來，然後去尋找醫治他的辦法……但若是拖到以後，他隻會犯下更大的錯……艾瑟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如果再讓他成長起來，等你老去，你也不再是他的對手……你還不明白嗎？夏倫，他已經沒救了。”
    “所以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屠戮了一整個村子的村民？！”夏倫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壓抑的低吼在寂靜的客廳裏回蕩。
    艾娜的語氣依舊冷淡，平靜地看了夏倫一眼，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漣漪：“沒錯。”
    “你！！！……”
    夏倫高高揚起巴掌，但最終並沒有落下，頓在空中微微顫抖，然後無力地放下。
    “你想打我？”
    艾娜從沙發上站起來，逼近一步，幾乎與他鼻尖相觸，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死死鎖住他的眼睛，不允許他有絲毫逃避。
    “我不會做那種事情。”夏倫緊咬著牙關，從齒縫裏擠出這句話。
    “虧你還有點理智，勇者……別忘了我的身份，你現在也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你要是對我出手，你絕對會死得很難看。”
    雖然嘴上依舊維持著與生俱來的高傲與尊嚴，但艾娜的唇瓣卻在微微顫抖，眼中波光閃閃，幾乎要溢出淚水……所幸夏倫現在根本不敢去看艾娜的眼睛。
    “我是魔王，我代表的是魔族……別說是一個村子，就是你們人族死光了，我也不會有半點憐憫之心。”艾娜冷哼一聲，說道，“別以為我是你的妻子，你就能得寸進尺……我並沒有義務幫你把人族建設得繁榮昌盛……”
    夏倫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這就是我的態度……在結婚之前，你應該就知道了。”艾娜緊緊握拳，不知道為何，心中被無名的委屈和憤懣所填滿，“如果你無法接受這樣的我……我們就離婚。”
    在這句話說出口的一瞬間，艾娜心中就生出強烈的悔意。
    她在說什麽？她竟然在這種時候，被情緒左右，說出如此衝動的話……
    現在的夏倫還未從艾瑟的死亡之中走出來……如果他真的激動之下，選擇了這條道路，她今後該怎麽辦？
    就在她心慌意亂之際，夏倫卻猛地伸出手，將她緊緊地摟進懷裏。
    “不要說這種話……艾娜……”
    艾娜能感覺到自己丈夫向來挺拔堅定的身軀，此時在微微輕顫。
    “我現在……真的就隻有你了。”夏倫沙啞著說道，“不要離開我。”
    “嗯……”
    艾娜輕輕點了點頭，心中頓時放鬆了下來。
    夏倫……和以前還是一模一樣。
    夜色深沉，周圍一片寂靜，唯有兩人交織的呼吸聲和彼此的心跳，在空曠的廳堂中輕輕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