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鬱。
    銀月被烏雲半掩，灑下的光輝蒼白而稀疏，勉強照亮通往莊園的碎石小路。冷風掠過林間，帶起一陣窸窣嗚咽，仿佛亡靈在低語。
    回莊園的路上，兩道身影擋在了艾瑟麵前。
    “啊，你來了，父親。”
    艾瑟輕笑著，仿佛隻是相當尋常地打了個招呼。
    “你來得比我預想中還要快……難道今晚沒有和母親歡愛嗎？”艾瑟偏了偏頭，黑發在風中飄揚，有些困惑地問道。
    艾娜的身形在夏倫身後顯現，看向艾瑟的目光也冷若冰霜。
    “為什麽。”夏倫輕聲問道，聲音相當平靜，隻有艾娜能夠聽出其中快要無法遏製的憤怒。
    艾娜看了一眼夏倫垂在身側的手掌已經無聲地握拳，指節泛白。
    她的手掌搭上夏倫的肩膀：“夏倫，讓我來。”
    夏倫直接無視了艾娜的請求。
    艾娜輕輕皺了下眉頭，如果平常，夏倫敢用這種態度對自己，她絕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但現在……艾娜隻是沉默，她還是決定尊重夏倫的選擇。
    “艾瑟，回答我，你為什麽會做這種事情。”夏倫的目光死死盯著艾瑟。
    “因為父親你很苦惱不是嗎？關於河道的問題……”艾瑟的笑聲有些壓抑，“所以我就幫你解決了……現在就不需要在意那個村子了。”
    “你的毛病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夏倫的眼中燃燒著火焰，“你的腦子裏到底裝著什麽！”
    “我也很想知道呢，為什麽我會是這個樣子……”艾瑟看向自己的父母，語氣依舊平靜，“我的出生是你們的責任吧？父親，母親，為什麽我和正常人不一樣呢？”
    夏倫的呼吸微微一窒。
    艾瑟的聲音又陡然拔高：“我也想和普通人一樣啊……我很喜歡伊妮，但我卻隻能傷害她，她的恐懼才能讓我興奮……我生來就是怪物，是你們非要把我當人來養的！”
    夏倫有些踉蹌地後退了兩步，臉上血色盡褪。
    艾娜的冷哼在夏倫身旁響起。
    “夏倫！別聽他廢話！”
    一根銳利的冰錐朝著艾瑟刺去，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
    冰錐擦著艾瑟的胳膊劃過，帶起一道血線。
    艾瑟發出一陣愉悅的怪笑：“哈哈……您可真是無情呢，母親……我真的太喜歡你了，母親，很榮幸能成為你的兒子。”
    借著躲閃的勢頭，他毫不遲疑，轉身便向漆黑的荒野疾馳而去。
    如果有希望活下去的話……艾瑟並不會拒絕。
    “他要逃了，夏倫！你振作點。”艾娜用力地拍了一下夏倫的後背，“如果他逃走，肯定會去殺更多的人。”
    “我知道了。”夏倫的聲音忽然變得平靜和死寂。
    夏倫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艾娜微微一愣，沒想到他現在還能爆發出這麽快的速度，絲毫不遜色於年輕的時候。
    “噌——”黑暗中響起長劍出鞘的聲音，聖劍摩擦著鐵質劍鞘，亮起一點火光。
    一道搖曳的劍光，倒映著天上慘白的月光，如遊蛇一般，迅速朝著艾瑟追擊而去。
    艾瑟也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破風聲。
    “父親！”
    艾瑟停下了腳步。
    他感覺到了來自父親的冰冷的殺意。那股冰冷、純粹的殺意如同實質，緊緊攫住了他的心髒。
    劇烈的跳動撞擊著胸腔，呼吸變得灼熱粗重。然而，艾瑟此刻感受到的卻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興奮。
    “啊——父親！就是這樣！沒想到臨死前還能體驗到這般極致的情感……太美妙了！”
    艾瑟反手取出那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他奮力一揮，魔力奔湧，一堵厚實的冰牆瞬間拔地而起，橫亙在夏倫麵前。
    夏倫劍光一閃，冰牆如同紙糊一般被斬得粉碎，化作漫天冰晶，未能阻擋其分毫。
    艾瑟的血瞳中閃爍著瘋狂，癲狂大笑，無數冰錐拔地而起，從四麵八方襲向夏倫！
    “轟——”
    夏倫猛踏一步，大地震顫，龜裂出無數裂紋，以他為中心爆發出龐大的衝擊波，瞬間將所有冰錐碾為齏粉！緊接著夏倫整個人化作一枚炮彈，以無與倫比的速度撕裂空氣，瞬間壓迫到艾瑟麵前。
    聖劍帶著千鈞之勢斬落！
    艾瑟隻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已經凝固，隨後對上了自己父親無喜無悲的目光。
    生死關頭，艾瑟近乎本能地橫劍格擋。
    “砰——”
    刺耳的金屬撞擊聲爆響，長長的火花四處飛濺。
    艾瑟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傳來，身形平行緊貼著地麵疾速倒飛出去，像一顆被打水漂的石子，在堅硬的地麵上連續砸出數個深坑！
    飛出去近百米，艾瑟的身形才停下，倒在地上，一時間難以起身。
    艾娜為他打造的那把長劍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偌大的缺口，魔力光華徹底黯淡，已經無法再凝聚魔力。
    渾身上下，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五髒六腑仿佛都已移位，怕是想要站穩都相當困難。
    “和平時訓練的時候……根本不一樣啊。”艾瑟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口中鮮血混合著破碎的髒塊流出。
    但他還是踉蹌著站了起來。
    夏倫已經來到了他的麵前，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抱歉，艾瑟。”
    “抱歉，父親。”
    父子二人同時開口。
    “我已經接受我的命運了……父親。”血液浸透了艾瑟的瞳孔，夏倫高大的身影在他模糊的眼中漸漸暈開。
    夏倫手中的聖劍刺向艾瑟胸膛。
    艾瑟的手中亦是虛握。
    “夏倫！”遲遲趕來的艾娜發出一聲驚呼。
    夏倫心中警鈴大作，立馬側開些許。
    一柄由混沌與惡意凝聚而成的無形之劍，瞬間刺穿了夏倫的胸膛，帶出一蓬血雨！
    而夏倫手中的聖劍，也同時徹底貫穿了艾瑟的心髒。
    “父親……我愛你。”艾瑟又吐出一口鮮血後，臉上咧開一個猙獰的笑容，“我會成為你心中永遠都忘不掉的陰影的……”
    他的身體重重向後倒去，砸落在冰冷的地麵上，所有生機迅速消散無蹤。
    寒風吹過，卷起幾片枯葉，掠過艾瑟逐漸冰冷的年輕麵龐，和夏倫胸前不斷擴大的那片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