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倫目光平靜地看著從他身旁路過的人群。潮濕的黴味混雜著鐵鏽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昏黃的燈光將搖曳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石牆上，仿佛無數掙紮的鬼魅。
    眾人路過了夏倫，看向他的目光並沒有多少感激，更多的隻是幾分麻木，仿佛他們早已忘記了如何表達喜悅。偶爾有幾道好奇的視線在他身上短暫停留，像是在揣測這個陌生人的身份，疑惑他為何要打破這座囚籠既定的秩序。
    好像夏倫剛才說的，僅僅是一道命令，就和平日裏守衛讓他們去上麵的廣場透氣一樣，
    而夏倫的眼中除了溫和，也並沒有多少的喜悅。
    將他們從囚牢裏解救出來……僅僅是讓他們在肉體上獲得了虛假的自由，他們的靈魂依舊被無形的鎖鏈束縛。
    這些少年少女在這裏不知道被關了多少個年頭……新來沒幾年的或許還好，但像莉蒂一樣被關得久的……這些年所缺失的教育和認知，可不是輕易就能彌補的。
    就算去到外麵的世界，他們短時間內應該也完全無法融入了，他們依舊習慣了在這裏的生活。
    但，這種扭曲的“生活”必須被終結。
    其餘的人很快就走空了。
    莉蒂離開了父親的懷抱，重新來到了赫米的麵前。
    “赫米，我們走吧。”莉蒂展露出燦爛的笑顏，那是久違的、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光彩。
    莉蒂對著朝夕相處的同伴伸出手，“我們得救了。”
    赫米愣了一下，隨後也抓住了莉蒂的手。
    “你真是太厲害了，赫米。”莉蒂的眼睛亮晶晶的。
    “唉？”
    “你怎麽知道我父親會來救我的？簡直和你說得一模一樣。”
    “啊……”赫米撓了撓頭，總不能說自己是為了安慰莉蒂隨口說的。
    在那暗無天日的日子裏，希望本身就是最奢侈的謊言。
    赫米也想不到，居然真的會有實現的時候。
    “出去後，你有什麽打算嗎？”莉蒂緊接著問道。
    “這……”赫米的目光變得黯淡。
    莉蒂出去後，能回到她家，她的父親一直都在找她……而她的父母已經將她賣掉了。
    “來我們家吧！”莉蒂捕捉到她眼中的失落，立刻緊緊握住她的手，“我不想和你分開。”
    赫米的眼眶微微發熱，她用力點了點頭，任由莉蒂牽著她，跟隨其他人走向出口，走向那個陌生卻充滿可能性的世界。
    拉迪引領著那些被囚禁的少年少女，緩緩離開了這裏。
    三層重新回歸寂靜，隻餘下夏倫與艾娜，空氣裏還殘留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和鐵鏽味。
    “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熟人。”艾娜嘴角勾起一縷戲謔的笑容，聲音在空曠的牢房裏顯得格外清晰。
    隨後，她緩緩來到了莉蒂和赫米隔壁的那間囚室。
    “沒想到，你居然逃到這裏了。”艾娜在鐵門前停下，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裏麵那個蜷縮的身影。
    愛蕾莎緩緩抬起頭，看向門外的艾娜。
    與第一次見麵相比，她無疑變化了太多：她身形瘦削了不少，或許是因為抽血，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從前華貴的衣裙早已被粗糙的長袍取代，曾經優雅從容的氣質也蕩然無存，隻剩下被碾碎尊嚴後的狼狽與脆弱。和之前相比，簡直就像是一隻敗家犬。
    不過她的底子確實相當不錯，即便變成這樣，依舊保留著原有一些的美貌，反倒現得嬌柔可憐。
    這位曾經掃平周邊家族、叱吒風雲的諾曼家族繼承者，如今卻淪為半血族的階下囚，像牲畜一樣被圈養起來提供血液。
    上次去諾曼莊園的時候，沒能遇上這家夥，讓她給逃走了，沒想到如今會在這種地方遇到她。
    想必是想尋找關於勇者的線索，所以才會來拂曉城的吧？
    但艾瑟已經死了，而她也在途中失去了所謂的勇者的啟示，失去智慧的她也失去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氣，重新變回那個無力的大小姐。
    艾娜對這個覬覦著自己丈夫的家夥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好感，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鄙夷和幸災樂禍。
    “艾娜……”
    而當她的目光越過艾娜，看到後方那個熟悉的身影時，那雙眼眸驟然又迸發出駭人的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
    “勇者大人……您還活著？”愛蕾莎掙紮著想要起身，虛弱的身體卻讓她踉蹌了一下，隨後朝著夏倫撲來，卻被艾娜一個魔力屏障阻隔在麵前。
    “你想做什麽？”艾娜的眼中泛著冷光，“要是再不知好歹，我直接將你碾成肉沫。”
    “勇者大人，您是來拯救我的嗎？”愛蕾莎像是完全沒聽見艾娜說的話，癡迷地趴在無形的屏障上，扭曲的手指徒勞地抓撓著空氣，像是狂熱的信徒，似乎隻是為了和夏倫更靠近一些，“我就知道，您肯定沒死……”
    “真是個惡心的家夥。”艾娜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醜態畢露的愛蕾莎。
    “我本來就沒事。”夏倫歎了口氣，“你之前信奉的那個存在，並不是我，你被艾瑟騙了。”
    “不，我知道，勇者大人，那一定是您給我的力量……您一定是為了不被這個該死的魔王發現，為了瞞過她，所以才用這樣的借口對不對？放心好了，我都知道的……”
    愛蕾莎趴在無形的魔力屏障上，發出一陣病態的笑聲，肩膀因激動而不停顫抖。
    “放心好了，勇者大人，我一定會變強，從她身邊把您救出來的……請您給我一點時間……”
    夏倫皺起了眉頭。
    “認清現實吧，愛蕾莎小姐，我沒有給過你任何力量，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也不需要你的解救……艾娜是我的妻子。”夏倫將艾娜的肩膀緊緊摟住，“我很愛她。”
    “我知道……勇者大人，在她麵前確實需要演戲。”愛蕾莎神經兮兮地說道，“不能讓狡詐的魔王發現了……讓您受苦了，勇者大人……”
    夏倫：……
    夏倫沉默地看著她，眼中最後一絲憐憫也漸漸被凝重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