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一句話，並沒有用到洞悉之眼，艾瑟的身影便如同被風吹散的沙畫，在夏倫麵前無聲消散了。
    那是根據夏倫記憶所創造出的幻覺，而在夏倫的記憶中，艾瑟就會是那個樣子。
    一瞬間，夏倫的心口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抽痛。
    夏倫看向手中的血劍，劍身流淌著暗紅的光澤，如同活物的脈搏。
    實際上這把血劍並沒有自己的意識，沒有劍靈，這一切僅僅是它的特性和本能。
    隨後，夏倫的目光又重新投向下方的血海。
    僅僅是片刻的功夫，無數模糊扭曲的血影從海麵下掙紮著升起，對著空中的夏倫伸出雙手，似乎下一刻就要發動攻擊。
    夏倫隻是靜靜地看著它們凝聚，如同觀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拙劣戲劇。
    “還要繼續嗎？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夏倫緩緩開口道，壓過了下方那無形的喧囂，“你應該知道，這些傷不到我。”
    蠕動的血海居然真的聽懂了夏倫的話，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後那些血影瞬間消散，化作血水融入血海之中。
    夏倫在虛空佇立，下方的血海歸於平靜。
    片刻後，血海的中心區域，開始傳來低沉的轟鳴。
    海麵開始隆起，最初隻是一個小丘，隨即迅速膨脹、升高，仿佛海底有一座山脈正以驚人的速度破水而出。巨量的血水違背重力，逆流向上奔湧，匯聚，一個巨大的身影凝聚成型。
    那是如山嶽般巍峨的軀體，肌膚是更深沉的、仿佛凝固血液的赤紅，表麵隱約可見如同岩漿脈絡般的暗金色紋路在緩慢流淌。他的背後，六隻同樣粗壯無比的手臂對稱展開，每一隻都仿佛能輕易捏碎山峰。
    然而，最讓夏倫動容的是，那家夥的麵貌。
    但除去這對非人的特征，那五官的輪廓，眉眼間的細微神態——夏倫一眼就能認出，混沌魔神此刻顯現的麵貌，居然和他一模一樣！
    當混沌魔神的身高恰好高到能與憑空虛立的夏倫平視，便不再生長。
    夏倫毫不懷疑，他應該能變得更大，畢竟腳下的血海依舊一望無際，看上去不像有任何幹枯的樣子。
    “你似乎很意外？”混沌魔神的臉上相當平靜，聲音並不像想象中那般如同雷霆或深淵回響，反而異常清晰、平穩，甚至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
    “你為什麽要變成……族長的樣貌。”夏倫握著手中的血劍，時刻警惕這家夥可能會出手的瞬間。
    他並不認為混沌魔神是變成他的樣貌，畢竟夏倫心裏也清楚，以混沌魔神這樣的存在，或許根本也看不上他。
    “你為什麽會這樣認為？”混沌魔神依舊淡定，聲音之中聽不出任何的瘋狂，“我和他本就是同源，我們一個模樣不是相當正常的事情嗎？”
    “同源？”夏倫微微一愣。
    “世界起源於一片混沌，在一場爆炸之中，誕生了空間和時間，天神族與魔神族也隨之出現。”混沌魔神說著一些夏倫也知道的事情，“作為最初的魔神與天神，我與族長是從同一片混沌之中分裂形成。”
    “但你們是兩個極端。”夏倫緩緩道。
    “沒錯，”混沌魔神承認得很幹脆，“正因為本質的徹底相斥，我們才無法共存於一體，最終徹底分離。但無論如何追溯源頭，我們都來自同一片混沌。擁有相似的麵貌，有何不可？”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生來就是邪惡，而那位族長生來便是正義？”夏倫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的混沌魔神。
    “邪惡與正義……是由誰來決定的？又是由什麽來定義的？”混沌魔神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麽表情，“你們是人類，是從天神族遺留的力量之中誕生，天生心智便是穩定的存在，而對於我們而言，吞噬和毀滅和混亂便是日常，就如你們沉溺於和平一樣，我們也被殺戮所支配……孰能判斷誰是誰非？你們不過是站在你們的角度，擅自將我們判定為所謂的邪惡罷了。”
    夏倫沉默了片刻。這番話並非毫無道理，甚至觸及了某些哲學與存在本質的思考。
    “而你們要為了你們所謂的正義，就要將我抹除……”混沌魔神終於發出第一冷笑，流露出些許像是不屑的情緒，“真是自私的種族呢。”
    但夏倫卻絲毫沒有因為混沌魔神的話而動搖，反而像是徹底鬆了一口氣。
    “如果是這麽簡單的理由，真的是太好了。”夏倫回道。
    “什麽？”混沌魔神皺了皺眉頭。
    “那可真的沒有任何壓力了。”夏倫握緊了手中的劍柄，手中的血劍緩緩抬起，劍尖遙指混沌魔神那如同深淵般的眼眸，“就像是最原始自然法則一樣，野獸想獵食人類，人類自然要拿起棍棒來反抗。”
    夏倫嘴角勾起一個冷峻的弧度：“這樣，砍起來就真的沒有任何壓力了。”
    “是嗎？你打算這樣理解嗎？”混沌魔神身前的雙臂交錯在一起，放在胸前，聲音依舊平穩，“但對我而言，你們似乎還算不上是獵物……隻有族長才配成為我的對手。”
    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氣勢，如同實質的海嘯，從混沌魔神那山嶽般的身軀內轟然爆發！
    那不是殺氣，而是更高層次的存在威壓，是規則層麵的傾軋。虛空仿佛都在顫抖，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下方的血海被這股氣勢壓迫得向下凹陷，形成一個巨大的碗狀旋渦。
    哪怕是現在的夏倫，也不由一陣臉色發白。他持劍的手臂肌肉緊繃，抵抗著那幾乎要將他靈魂都碾碎的壓迫感。
    “你們不會是我的對手，祭司……哦，現在或許該稱呼她為女神，女神也不會是我的對手。”混沌魔神淡漠地看著麵前的夏倫，“你們，不過是餐盤上的食物。”
    夏倫咬緊牙關，在無邊的壓力中，緩緩將血劍舉至一個更適合發力的角度。
    劍身上的暗紅光芒急促閃爍，似乎既在恐懼，也在興奮地戰栗。
    夏倫沒有說話，但挺直的脊梁和眼中燃燒的戰意，已經是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