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觀星論劫 玄牝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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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州城的晨霧還未散盡,張悅已沿著青石板路踏入玄妙觀。飛簷下的銅鈴在海風中輕響,驚起幾隻棲息在《道德經》石碑上的麻雀。觀主李明遠身著素色道袍,正跪在三清殿內擦拭銅燈,手中抹布上的“反清複明”暗紋,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將軍此去東瀛,可見到傳說中的七海之眼?”李明遠起身時,手中多了一盞刻著星圖的青銅燈,燈油閃爍著七種顏色,正是張悅在海眼中見過的光色。
    張悅凝視著燈中流轉的光暈,想起沙灘上那行“歸鄉者,先破心中之劫”的字跡:“道長早知我會來?”
    “昨夜觀星,天樞星芒分七岔,正是《洛書》中‘七政歸位’之象。”李明遠引他到觀後竹林,石桌上已擺好泉州特產的鐵觀音,“明末以來,漢奸之心為何能成主流?將軍在東瀛見到的織田氏與德川氏,不正是靠紅毛鬼的火器與糧食,收編了百姓的‘求生之心’?”
    茶盞碰撞聲中,張悅想起在東瀛都司看見的場景:葡萄牙傳教士站在城牆上,向百姓拋灑麵包,下麵跪著的人群中,既有剃發的倭人,也有留著明式發髻的漢人。“洪承疇降清時說‘君恩似海,臣節如山’,轉頭就為清軍草擬《江南平賊檄》。”他抿了口濃茶,苦澀在舌尖蔓延,“所謂漢奸之心,不過是強權下的軟骨病,卻被清廷當作收攬民心的鑰匙。”
    李明遠突然指向東南海麵:“鄭成功收複台灣時,靠的是‘海上馬車夫’的火器嗎?不,是閩南百姓冒死運送的糧草。但後來鄭經西征,強行征發民夫,民心便轉向施琅——漢奸的土壤,從來都是強權自己種下的。”
    竹葉沙沙作響,張悅想起在意識空間見到的清軍屠城畫麵。多爾袞入北京後,一麵為崇禎帝發喪收買人心,一麵縱容八旗圈地激起民憤,這種恩威並施的手段,與織田氏用葡萄牙麵包換取信仰如出一轍。“清末李鴻章搞‘洋務運動’,表麵學西洋技術,實則用‘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來維係權柄,說到底,還是靠漢奸買辦之心支撐危樓。”
    “將軍可知,泉州曾有位海商叫黃程?”李明遠突然從袖中取出半幅殘破的海圖,上麵用朱砂標著“七海之眼”的位置,“他早年為鄭芝龍掌管船隊,後來卻向清廷告密,導致鄭成功的糧船在金門遇襲。漢奸之心的主流,從來不是百姓之過,而是上位者在‘氣節’與‘利益’間的選擇。”
    海風穿過竹林,帶來港口的喧囂。張悅聽見遠處傳來爭吵聲,正是從鄭芝龍舊部的船隊方向傳來——那些船頭掛著明鄭旗號的船隻,昨日還對他的船隊冷眼相看,此刻卻因分配糧草起了爭執。
    “分化漢奸,需懂‘玄牝之門’。”李明遠指尖劃過海圖上的“劫眼”標記,“清軍入關時,範文程勸多爾袞‘勿殺無辜’,卻縱容吳三桂血洗四川,這是用‘漢官治漢民’的幌子,掩蓋民族壓迫的本質。將軍若想破局,便要讓漢奸勢力內部的‘真漢奸’與‘假歸附者’自相殘殺。”
    張悅忽然想起旗艦上的何斌,那個既為清廷賣命又保留“複明”印記的雙麵人。“就像東瀛的豐臣氏與德川氏,表麵聯合抗敵,實則各懷鬼胎。”他叩擊石桌,驚飛幾隻停在燈上的流螢,“我軍可揚言擁立朱明後裔,分化投靠清廷的漢將,同時拉攏鄭經麾下不滿施琅的舊部。”
    李明遠搖頭,燈中七色彩光突然劇烈震蕩:“此乃下策。真正的民心分化,不在旗號,而在讓百姓看見——跟著漢奸,隻能做‘剃發易服’的順民;跟著歸鄉者,能重拾被碾碎的文明記憶。”他指向三清殿內的《鄭和航海圖》,“當年三寶太監七下西洋,船上帶的不是屠刀,是瓷器、茶葉、農書,這才是讓四海歸心的‘玄牝’。”
    談話間,一名小道士匆匆來報:“觀外有位自稱‘海上愚公’的老者求見,說有清軍密使的消息。”
    李明遠與張悅對視一眼,前者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怕是清廷的‘以漢製漢’之計來了。將軍可記得,在東瀛見到的那支繡著葡萄牙十字的清軍?他們正是用紅毛火器武裝的漢奸部隊,名曰‘綠營水師’。”
    張悅握緊腰間玉玦,感受著“懼眼”“貪眼”“劫眼”的力量在體內暗湧。當他隨小道士來到觀前,看見一位斷了左臂的老漁民跪在石階上,袖中露出半幅繡著龍紋的布料——正是旗艦上那麵陰陽旗的殘片。
    “大人,”老漁民抬頭時,右眼蒙著皮製眼罩,“小人曾是鄭成功麾下的火長領航員),三個月前被清軍抓去給何斌的船隊領航。他們明日要在金門島召開‘漢家盟會’,實則是商議如何將您的船隊騙入珠江口的伏擊圈。”
    海風掀起老漁民的衣襟,張悅看見他胸口刺著“殺韃複明”的血字,卻在字旁刻著一隻閉合的眼睛——正是七海之眼中的“民心之眼”。
    “金門島的‘漢家盟會’,”李明遠突然低聲說道,“怕是清廷讓漢奸們演的‘苦肉計’,既要騙百姓,也要騙歸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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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悅扶起老漁民,注意到他斷袖處纏著的布條,正是從飛魚巨獸屍身取下的、繡著鄭和寶船的布料。“你可知道,七海之眼的真正力量?”他輕聲問道。
    老漁民渾濁的眼中突然泛起光彩:“小人在海眼見過,那是無數祖先的亡魂在托舉寶船。他們說,隻要民心之眼睜開,就算清廷有千軍萬馬,也擋不住漢家兒郎回家的路。”
    觀外突然傳來馬蹄聲,三騎快馬停在玄妙觀前,騎士腰間佩刀的穗子,正是清廷綠營的明黃色。李明遠指尖在袖中掐算,青銅燈的七色彩光突然轉為血紅:“將軍,該來的終究來了。”
    張悅轉身,看見為首的騎士摘下頭盔,露出一張熟悉的麵孔——正是在東瀛都司見過的、盔甲上繡著葡萄牙十字的清軍參將。此人胸口的玉玦碎片,分明是從何斌的“劫眼”玉玦上掰下的。
    “歸鄉者大人,”參將抱拳,語氣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傲慢,“我家主子說了,隻要您交出七海之眼的玉玦,便可裂土封王,永鎮東南。”
    李明遠突然輕笑,銅燈的血光映在他臉上:“裂土封王?當年吳三桂也是這麽想的。”
    參將的臉色瞬間陰沉,手按刀柄:“道長可知,泉州城的百姓,此刻都在清軍的炮口下?”
    張悅望著參將身後漸漸圍攏的清兵,突然想起意識空間中老者的話:“民心如潮,既能載舟,也能覆舟。”他輕撫胸口的寶船印記,七眼光芒突然化作七隻飛鳥,掠過清兵的頭頂,停在玄妙觀的飛簷上。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張悅的聲音如海風般清冷,“我要的不是裂土封王,而是讓所有漢家百姓,不再需要在漢奸與強權之間做選擇。”
    參將正要發作,卻見老漁民突然扯開衣襟,露出滿是疤痕的胸膛,每道疤痕都刻著一個地名:揚州、嘉定、南昌……“這些疤,是老子被清軍抓去修炮台時,被監工用剃刀刻的。”他啐掉口中的草莖,“你以為靠幾門紅毛炮,就能讓老子忘了大明的月亮?”
    觀前的氣氛劍拔弩張,李明遠卻轉身走向三清殿,取出一本泛黃的《閩都別記》:“將軍可記得,書中記載的‘沉海碑’?當年鄭和船隊遇風暴,船員們將‘勿懼強權,勿棄漢節’刻在石碑上沉入海底。如今,該讓這塊碑重見天日了。”
    張悅點頭,目光掃過泉州港方向。那裏,鄭芝龍舊部的船隊正在升起“抗清複明”的大旗,卻又有幾艘船悄悄降下旗幟,掛上了清廷的黃龍幡。民心的分化,從來都在瞬息之間。
    “明日金門島,”他握緊老漁民遞來的殘旗,“我們既要帶七海之眼的力量,也要帶沉海碑的碑文——讓那些在漢奸與強權間搖擺的人知道,真正的歸鄉者,不會用恐懼與利益收買人心,隻會用被碾碎了仍在發芽的文明,縫補他們跪久了的膝蓋。”
    暮色降臨玄妙觀時,銅燈的七色彩光突然匯聚成北鬥形狀,指向金門島方向。李明遠望著燈中倒影,隻見張悅的身影與鄭和寶船的剪影漸漸重合,而在他們腳下,無數透明的手掌正從海中升起,托舉著即將啟航的船隊。
    “將軍可知,”李明遠忽然指向觀外漸起的海潮,“清廷派來的密使,其實是鄭經的臥底?”
    張悅轉身,看見老漁民正在修補那麵殘旗,用金線繡上了七海之眼的圖案:“我更想知道,當我們在金門島豎起沉海碑時,那些舉著剃發令的漢奸,敢不敢來砸斷我們的筆?”
    觀外的銅鈴再次輕響,這次帶來的,是港口方向傳來的、若有若無的《茉莉花》歌聲——那是被清廷禁止的、漢家女子用來傳遞消息的民歌。歌聲中,張悅仿佛看見無數百姓的麵容在雲霧中浮現,他們的眼中,既有期待,也有疑慮,更多的,是等待被喚醒的、屬於漢家兒郎的血性。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玄妙觀的晨鍾敲響了。張悅望著觀牆上“道法自然”的匾額,忽然明白:分化漢奸的關鍵,從來不是軍事上的詭計,而是讓民心看見——在恐懼與利益之外,還有一種力量,叫“雖九死其猶未悔”的文明韌性。
    當他踏出海觀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港口方向,那艘承載著七海之眼力量的寶船,正靜靜停泊在港灣,船舷上的符文在晨光中閃爍,如同無數雙即將睜開的眼睛。而在船首,老漁民正在係上最後一根纜繩,繩頭係著的,是從東瀛帶回的、繡著“明”字的殘破旌旗。
    真正的戰鬥,即將在金門島的“漢家盟會”上打響。但張悅知道,比擊敗清軍更難的,是讓那些在漢奸勢力中沉淪的人,重新相信——漢家的民心,從來不是靠殺戮與收買得來的,而是像泉州的刺桐花一樣,哪怕被寒冬摧折,也會在春風中重新綻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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