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0年，甘露之月，13日。
    無論怎麽變化，派克總感覺他們還沒到什麽地下，雖然幾周前，就已經有人通知他們已經到達了地下
    但…他感覺就像穿過了一段隧道一般，沒有什麽空間上的不同，甚至連太陽和月亮都沒有什麽不同
    但願如此吧。
    距離殺死切瑞，逃上偷渡船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今天是個大晴天，難得喜怒無常的大地母親給了白天一個好臉色，但很快，就再也見不到了
    這些天，派克一直睡不好，不斷的循環重複那些古怪驚悚的夢
    漆黑如油墨般的森林，形態模糊，漫步於其中的黑影，存在於虛幻之中飄渺的聲音和腐爛味道。
    其在接受布裏格莫爾女巫的贈禮之後，他的夢就變得更加狂亂了
    最激烈，最讓他恐懼的一次，則是一場關於月亮的夢
    關於月麵上…盤踞的東西，在凝視著他。
    到現在，隻是抬頭望向天空，便有如同尖錐懸在額頭的強烈不適感
    那是生物的本能在阻止他作大死。
    不要思考，不要窺視，不要理解
    當然，也包括那把低語刃。
    那把兩個女孩從人格到生理都非常厭惡的屠宰刀，此刻被裏三層外三層的裹著厚皮革，掛在派克腰間
    像一團正在病變的腫瘤，刀鞘內部早已腐化成空洞似蜂巢的血肉巢穴，隔著皮革都能感受到脈搏般的跳動
    派克估計，最多再有兩周，這刀套子就該長嘴，開始哈氣了
    但誰在乎？這玩意的殺傷力可是連鐵皮都能砍開的，而且附帶腐化侵蝕，使其鐵質都能腐朽潰爛。
    凡是活著的東西，基本上隻要被砍上一刀，當場就似那了
    所以……拿這玩意當投斧未必不可。
    派克懶洋洋地靠在船舷邊，任由午後慵懶的陽光灑在臉上，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光輝
    河風帶著潮濕的腥氣掠過，遠處幾隻水鳥在河畔掠食，一口叼住肥美的肉鰭魚，於是有水花激起如銀沙般的微光。
    這裏的物種演化好像要慢上許多，他說不上哪裏怪，但總感覺又沒問題
    不知道是它們滅絕得慢了，還是人類出現的…過早了。
    管他呢…
    難得有太陽，而今天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享受著這難得的平靜時刻。
    哦，對了，還有那被遺忘已久，被魔典熔成一坨廢鐵的弩
    在離開母神之吻後，暗影就好像陷入了休眠，在魔典裏麵留下了一個分化意識之類的東西
    而這玩意似乎比本體要……活潑的不止一點
    幾天之前，它殷勤的找上了派克，說是可以拿那些廢鐵給他整個好活
    那門…炮…拋去有一個外露的置箭槽以外，其它根本看不出和弩再有什麽關係
    那活躍的文字躍動於紙麵，以活潑的語氣告訴他，這玩意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產物
    其作用，是提供給沿海居民下海捕捉甲殼類動物，用於在冰冷的淺海以及深海之中，釘穿那些足足十公分厚的幾丁質外殼
    沒錯，這玩意本質上呢……算是個蟹八件。
    當然也有軍用型號的，畢竟開海鮮罐頭是開，開鐵皮罐頭也是開，作用都是差不多的
    這門弩炮就是軍用型。
    那為什麽這麽久了還不把這東西做出來呢？
    字麵意義上——燙手。
    是真的會把手燒成碳的那種。
    在海裏有冰冷的海水冷卻，戰場上那玩意是架車上遠程控製的，無論如何，都不會由人正麵接觸
    現在你要牢派端著這玩意給下麵的貴族老爺一個個穿成串
    派克沒現場張嘴狂罵，真的是十幾年學校積累的素質多到不可思議
    總之——那個命苦的打工分化意識還在使勁尋思，怎麽讓這玩意不噬主的同時，還能縮小體積，給老爺和他們的走狗悄默聲的穿一串。
    他舒展了一下恢複健康的身體，骨骼哢拉作響，肌肉也緊縮拉伸著，派克厚重的靴子踩過甲板，向船艙走去。
    今天，就是溝槽的船上生活結束的日子。
    “都收拾好了嗎？”他推開臨時遮風的門簾，問兩名女孩
    “本來就沒什麽可收拾的，你說呢？”瑟芙妮婭像一條爛鹹魚似的，一根人躺在床板上
    確實，她沒什麽需要的，她所需要製作炸藥的家夥事全部被托運，除去生活用品外，她什麽也沒有。
    而她被人收拾的幹幹淨淨，犄角被精細打磨過，尾尖的角質也被仔細修剪。
    說實話，派克很難想象一個女孩自己是怎麽收拾這些的，但他絕對知道，當她自己一個人收拾尾巴上的角質時，是直接上嘴啃。
    那天是女巫送來刀子的晚上，在回到船艙之後，她繼續打理自己。
    她就像斬龍一樣，當場剛刃研磨，然後回身大居，差點給旁邊看魔典的派克現場直接送走
    最後在派克幾乎於強製的要求下，由派克來幫她打理那要命的角和尾巴，最終，她妥協了
    瑟芙妮婭接受了這一親密的舉動。
    現在，無知的牢派還不知道這對於惡魔意味著什麽，托付身體以及告知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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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了樂）
    角落裏傳來輕微的金屬碰撞聲，莉亞默不作聲地整理著幾件簡單的製藥工具，將它們小心地包進油布。
    她的動作很輕，怕碰碎一些脆弱的玻璃材質，裏麵裝著這些日子所提煉的藥劑。
    小心翼翼的把為派克煉製的藥劑裝進口袋，然後滿臉甜蜜的笑容，走向派克
    “來來來派克，我做了緩解疲勞的藥，你先來一管試試！”
    她已是做足了準備，與心愛的人行至世界的盡頭呀！
    “嘖”
    盡管在瑟芙妮婭看來，這死耗子哪裏都膈應的慌。
    …………
    嗚——！！汽笛鳴響
    鋼鐵的船首緩緩劈開渾濁的河水，駛入這座灰綠色煙霧與霧靄交織的龐然巨物。
    如海底煙囪一般發出的青煙刺入鉛灰色天空，那些是燒煉鯨油排出的工業廢氣，將雲層染成病態的灰黑
    兩岸的鯨油瓦斯燈提供著微弱的照明，大部分商店都半死不活的開著門，可街道上卻少有行人在閑逛
    而更多的三三兩兩穿著深藍色，穿戴金屬胸甲的城市守衛，他們則不懷好意的盯著這些機械巨獸
    船上的水手也同樣漠視著他們，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跳下去錘爛他們狗頭的模樣
    一排排公寓樓如墓碑一般緊密排布著，鯨油管道如同藤蔓一樣纏繞著建築本身。
    河水汙濁，排汙管道裏流淌著汙水，排放進河內，散發出滾滾惡臭
    而馬上，一座宏偉的建築便映入眼簾。
    主體由金屬框架構成，呈拱門結構，旁邊有著跳動藍白色電弧的線圈，發出滋滋或者劈啪之類的聲音
    一艘艘船隻，便通過它進入碼頭。
    “那是什麽…”派克有些好奇的說，這裏的一切都有些超脫他的認知
    “我還想問你呢…”瑟芙妮婭回答著，杏黃的瞳孔倒映著那些建築，她也同樣驚奇於這些新奇的事物
    唯獨莉亞，她不安的走來走去，似乎是在尋找躲避的地方，她的鼠耳不安地抖動著，瞳孔緊縮
    “那是光之壁…抗拒一切下等人的壁壘”她嘴唇發白的說到
    “會死的…會死的啊！現在跳船還來得及！！”顯然她快要被嚇死了
    派克衝過來抓住她，防止她做出什麽驚人的舉動來
    “你跳唄，看看城市守衛抓住你之後會不會拿去喂狗嘍”瑟芙妮婭一臉樂嗬的說著
    她還挺樂於看見莉亞這嚇破膽的爛樣子
    “哈基魔差不多得了，鼠鼠本來就膽小，你還寄吧嚇唬她”
    “草泥馬！胳膊肘別往外拐！”
    “什麽胳膊肘！都是翅膀！”
    “………什麽玩意？”瑟芙妮婭發現不對勁
    啊啊啊！！一聲慘叫從前方傳來，吸引住了三人的注意
    船上的高點，為他們提供了那副絕佳的觀景台，以供他們觀賞那副慘無人道的場景
    一名名衣衫襤褸的偷渡者排著隊，由兩名手持鋼刀的城市守衛押送著，向著光之壁內趕
    啪嗤！！
    一陣強烈的電弧被偷渡者肉身所吸引，在那一瞬間，便被碳化，再接著，電流繼續加強，那些焦黑的碳化物甚至被電成飛灰
    伴隨著周邊路過市民的鼓掌和齊聲叫好，讚頌著城市守衛的偉大舉措，以及長官辛苦了之類的安慰
    那帶著鋼盔的城市守衛嘴裏嘟囔著“真他媽浪費資源”然後一腳一個的將剩下的偷渡者踹進光之壁內
    隨著緊接著幾聲強烈的啪嚓聲，數條人名便如同可憐的蠅蟲被電蚊燈電死一樣，無聲無息
    那名抱怨的城市守衛悠然自得的穿過光之壁而安然無恙，繼續放船隻前行
    他那疲憊而不屑的眼神盯著船上的人，完全就是看牲口一樣的眼光
    而船上有一個目光則完全不避諱的散發惡意，正麵迎向他
    狗驢，徹徹底底的出生
    派克萬萬沒想到，一到了地下，自己居然成道德標兵了！
    他這才意識到，瑟芙妮婭和莉亞為何會如此的喜愛他
    跟萬泉部詩人的東西比起來，他這擬人玩意怎麽看怎麽順眼。
    “我簡直是他媽活菩薩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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