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百草堂之毛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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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梅雨季,青石板路上浮著薄霧。百草堂門楣懸著褪色的杏黃旗,簷角銅鈴被風撞出細碎聲響。王寧握著黃銅戥子稱藥,腕間纏著的深褐色皮繩上,係著半塊刻著“百草”的老玉牌。他身形修長,一襲月白粗布長衫洗得發白,右耳垂上一粒朱砂痣在晨光裏微微泛著紅。
    “哥,城東李家娘子又來抓醒脾湯了。”王雪從藥櫃後探出頭,梳著雙丫髻的發梢垂著褪色的紅綢,稚氣未脫的臉上沾著幾片黃芪碎屑。她踮腳將藥方遞給王寧,身後的張娜正踮著腳擦拭藥櫃高處的陶罐,淡青色裙裾掃過堆疊的《本草綱目》。
    銅鈴驟然急促搖晃,帶著雨水氣息的風卷進個矮胖身影。錢多多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錦緞馬褂上的金線繡著銅錢紋樣,胸前的翡翠扳指撞得櫃台“咚咚”響:“王掌櫃!城裏那些老爺太太們吃多了山珍海味,瀉得床都下不來!點名要毛栗入藥!”
    王寧手中的戥子微微一顫,毛栗生長在百裏外的鷹愁崖,此時正值采收季,卻也是蛇蟲橫行之時。他沉吟片刻,指尖摩挲著玉牌:“錢老板,毛栗需選紫褐色、果仁飽滿的,采後要在陰涼處風幹七日——”
    “曉得曉得!”錢多多掏出張銀票拍在櫃上,“三倍市價!”話音未落,門外傳來驚慌呼喊:“王大夫!快救救我家娃!”
    跌跌撞撞衝進來的老婦人褲腳沾滿泥漿,懷中孩子麵色慘白,嘴角還沾著未擦淨的嘔吐物。王寧立刻掀開藥簾,張陽藥師已端著藥碗候在側室。老人哭訴著孩子偷吃了街頭小販的糕點,錢多多皺著眉嘟囔:“都是些沒良心的,拿黴變栗子充數。”
    這句話讓王寧心頭一跳。毛栗若儲存不當,極易黴變,而黴變後的黃曲黴素毒性極強。他轉頭吩咐王雪:“去把上個月收的毛栗取來,我要重新驗看。”目光掃過藥櫃深處,那裏藏著本泛黃的《山草藥譜》,扉頁夾著片幹枯的毛栗葉——那是父親臨終前攥在手中的遺物。
    暮色降臨時,錢多多帶著村民們的消息返回。鷹愁崖下的毛栗林已被采摘一空,但有幾戶人家稱,采果時發現山路布滿陷阱,竹刺上還沾著血跡。王寧的手攥緊了腰間皮繩,玉牌硌得掌心生疼。他望向窗外濃墨般的夜色,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市集,孫玉國藥鋪的夥計劉二狗曾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的毛栗藥材。
    “我明日親自去一趟鷹愁崖。”王寧的聲音很輕,卻讓屋內眾人都安靜下來。張陽藥師推了推鼻梁上的圓框眼鏡,鏡片後目光如炬:“我隨你去,順便查看毛栗的晾曬情況。”林婉兒倚在門框上,玄色勁裝外披著件單薄的蓑衣,發間還沾著雨珠。她輕輕轉動腰間短刃,冷笑道:“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次日破曉,王寧一行人踏上山道。林間彌漫著腐葉與毛栗特有的甜香,林婉兒突然抬手止住眾人。她半跪在地上,指尖劃過一截斷裂的麻繩,斷口處整齊如新:“有人設過絆馬索。”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驚呼。
    王寧狂奔而去,隻見村民老周倒在血泊中,右腿被尖銳的竹刺穿透。毛栗籃滾落在旁,栗子灑了一地,有幾顆已經發黑黴變。“是劉二狗!”老周咳著血,指甲縫裏還嵌著塊藏青色布片,“他說……說百草堂要的是爛果子……”
    林婉兒撿起一顆黴變的毛栗,用短刃挑開果殼。黑綠色的菌絲如蛛網般蔓延,湊近鼻尖細聞,隱約有股刺鼻的酸味。她與王寧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這是有人故意將黴變毛栗混進好果中,既破壞百草堂聲譽,又能借毒栗子傷人。
    “把老周抬回藥鋪。”王寧蹲下為傷者止血,銀針探入傷口時泛出淡淡黑氣。他臉色陰沉如鐵,將染毒的銀針在藥草汁液中反複擦拭,“通知所有采藥的村民,今日起,所有毛栗必須經張藥師驗看。”
    暮色四合時,王寧獨自站在藥鋪後院。晾曬架上的毛栗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他隨手撿起一顆,剝開時聽見果仁清脆的碎裂聲。忽然,瓦片輕響,林婉兒如夜梟般落在他身側,手中握著半截帶血的竹刺:“劉二狗的蹤跡,找到了。”
    竹刺上刻著個小小的“孫”字,在夜色中泛著暗紅。王寧將竹刺收進袖中,抬頭望向孫玉國藥鋪的方向。那裏燈火通明,隱約傳來劉二狗囂張的笑聲:“怕什麽!那王寧能奈我何?”
    “明日,該去會會這位孫老板了。”王寧握緊拳頭,玉牌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記。林婉兒輕笑一聲,身影隱入黑暗,隻留下一句:“記得帶上證據。”
    此刻的百草堂內,張陽藥師正在油燈下研究黴變毛栗的毒性。他的白大褂上沾著藥漬,眼鏡片被熱氣熏得模糊。王雪在一旁研磨草藥,突然開口:“哥,孫玉國以前和爹是同門,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們?”
    王寧望著藥櫃上父親的遺像,照片裏的老人穿著洗得發白的長衫,眼神溫和而堅定。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醫者仁心,莫與小人爭短長。”但此刻,看著老周痛苦的模樣,看著村民們信任的眼神,他知道,有些仗,必須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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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錢多多悄悄潛入百草堂,懷中抱著個油紙包。打開一看,竟是劉二狗威脅村民的賬本,字跡潦草卻清晰記錄著每次交易。“王掌櫃,我錢多多雖然愛財,但絕不做昧良心的事。”錢多多將賬本塞給王寧,“孫玉國給我下了毒,說要是敢幫你,就讓我渾身潰爛而死。”
    王寧翻開賬本,瞳孔猛地收縮。原來孫玉國不僅在破壞毛栗收購,還在其他藥材上動手腳。他輕輕拍了拍錢多多的肩膀:“放心,我會救你。”轉身吩咐張陽藥師:“準備解毒湯藥,明日一早,我們去拜訪孫老板。”
    窗外,雨又下了起來,打在毛栗葉上沙沙作響。王寧站在窗前,望著雨中的藥鋪,心中已有了計劃。這場關於毛栗的風波,才剛剛開始。
    晨光刺破雨幕,孫玉國藥鋪的朱漆大門剛卸下門板,王寧一行人已立在階前。林婉兒斜倚著青石柱,腰間短刃若隱若現,她特意將昨夜從劉二狗處得來的帶血竹刺別在衣襟,竹刺上暗紅血跡在晨霧中宛如未愈的傷口。王寧整理好袖口,月白長衫下藏著錢多多提供的賬本,掌心沁出薄汗洇濕了紙頁。
    “喲,這不是百草堂的大掌櫃嗎?”劉二狗晃著膀子從門內走出,藏青色短打衣擺沾著新鮮泥漬,與老周指認的布片顏色分毫不差。他歪戴著瓜皮帽,露出半截染黃的牙齒,“莫不是來討教怎麽治瀉肚子的?”
    王寧尚未開口,張陽藥師已上前半步。這位年近五旬的老者戴著圓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劉二狗:“劉夥計昨夜怕是辛苦了,這竹刺上的血跡,不知是哪家獵戶的獵物?”話音未落,林婉兒指尖輕彈,帶血竹刺“叮”地釘在門框上,木屑紛飛。
    孫玉國從內堂轉出時,金絲眼鏡在晨光中閃過冷光。他身著墨色織錦長袍,腰間係著和田玉牌,與王寧的半塊老玉牌材質相仿,卻透著貴氣。“王賢侄這是興師問罪來了?”他摩挲著玉牌,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們藥鋪向來童叟無欺。”
    “孫老板怕是對‘無欺’二字有誤解。”王寧將黴變毛栗拍在櫃台,黑綠菌絲在陽光下格外刺目,“這些栗子混在好貨裏流入市麵,若不是及時發現,不知要出多少人命。”他餘光瞥見劉二狗臉色驟變,藏在背後的手微微發抖。
    孫玉國卻不慌不忙地端起青瓷茶盞:“毛栗黴變本是常事,怎知不是百草堂保存不當?”茶霧氤氳間,他突然瞥見林婉兒衣襟上的竹刺,握茶盞的手頓了頓。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時,錢多多突然從人群中擠出來,肥胖的身軀抖得像篩糠:“孫老板,您答應給我的解藥……”他扯開衣領,胸口赫然浮現出詭異的紫斑,“您說用黴變毛栗換藥引,不會傷人性命……”
    孫玉國的金絲眼鏡滑落鼻尖,露出眼底閃過的慌亂。劉二狗見狀,突然抄起藥櫃上的戥子砸向錢多多:“老東西敢反水!”林婉兒身影一閃,短刃出鞘抵住劉二狗咽喉,寒芒映得他麵如土色。
    “夠了!”王寧展開賬本,墨跡未幹的字跡在眾人眼前鋪開,“孫老板,威脅村民、以次充好、謀害同業,這些罪狀夠不夠讓你身敗名裂?”賬本上密密麻麻的記錄,將孫玉國數月來的陰謀暴露無遺。
    孫玉國的玉牌“啪嗒”掉在地上,摔出一道裂痕。他跌坐在太師椅上,金絲眼鏡歪斜著,露出布滿血絲的眼睛:“當年你父親搶走師父真傳,憑什麽百草堂能聲名遠揚?!”他突然癲狂大笑,“我不過是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王寧愣住了。父親臨終前從未提及這些往事,藥櫃裏那本《山草藥譜》,竟藏著如此深的恩怨。他彎腰拾起摔碎的玉牌殘片,與自己的半塊比對——裂痕嚴絲合縫,正是同一塊玉。
    “原來父親一直在等你回頭。”王寧聲音低沉,將玉牌殘片放在孫玉國掌心,“這玉牌本是師父所贈,當年他將醫術傳給父親時,特意囑咐要分你半塊,說總有一日……”
    孫玉國攥著玉牌碎片,指節發白。記憶如潮水湧來:年少時與王寧父親在藥廬研習本草,師父手把手教他們辨認毛栗優劣的場景。而如今,嫉妒與貪念讓他走上歧途。
    就在這時,藥鋪外突然傳來哭喊:“大夫!救救我家孩子!”一位農婦抱著抽搐的孩童跌撞而入,孩子嘴角泛著白沫,正是毛栗中毒症狀。王寧與張陽藥師對視一眼,立刻投入救治。林婉兒押著劉二狗退到角落,錢多多癱坐在地上,胸口紫斑愈發濃重。
    “用新鮮毛栗殼煎水,加三錢甘草!”張陽藥師一邊說著,一邊為孩子施針。王寧迅速抓藥,月白長衫在藥櫃間穿梭如蝶。孫玉國望著忙碌的眾人,突然顫巍巍起身:“我……我知道有一味輔助的方子……”
    當孩子轉危為安時,晨光已灑滿藥鋪。孫玉國望著王寧手中的賬本,沙啞開口:“燒了吧。我會去官府自首。”他撫摸著破碎的玉牌,“當年師父說,醫者如毛栗,外殼再堅硬,內裏總要留一分仁心。是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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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寧將賬本投入火盆,紙頁卷曲成灰。他取出父親留下的《山草藥譜》,翻到夾著毛栗葉的那頁,遞給孫玉國:“師父臨終前說,等你想明白了,就把後半本傳給你。”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錄著毛栗的各種用法,甚至還有治療黴變中毒的偏方。
    孫玉國顫抖著接過書,老淚縱橫。劉二狗被林婉兒押往官府,臨走前,他望著孫玉國手中的書,突然喊道:“掌櫃的!我後悔了……”
    午後,王寧回到百草堂。錢多多服下解藥,紫斑已消退大半,正纏著王雪學認草藥。張陽藥師在整理新收的毛栗,特意將每顆都仔細檢查。林婉兒倚在門框擦拭短刃,見王寧回來,挑眉道:“那孫玉國,真能改過?”
    王寧望著晾曬架上飽滿的毛栗,陽光為它們鍍上一層金邊:“毛栗每年都會結果,人心也總能等到新生。”他掏出半塊老玉牌,輕輕放在藥櫃上父親的遺像前,“爹,您說得對,有些事,不必爭,卻一定要守。”
    夜幕降臨,鷹愁崖的毛栗林在月光下沙沙作響。孫玉國獨自登上山崖,懷中抱著那本《山草藥譜》。他在當年與師父采藥的地方坐下,翻開書,在空白處寫下一行字:“醫者仁心,栗香長存。”山風拂過,卷起書頁,也吹落了他眼角的淚。
    而百草堂內,王寧正在研製新的藥方。毛栗與其他藥材配伍,製成了健脾止瀉的蜜丸。他拿起一顆蜜丸,對王雪說:“明日給孫老板送些過去,就說……是新生的藥。”
    窗外,月光如水,照亮了百草堂的杏黃旗。這場因毛栗而起的風波,似乎暫時平息,卻在每個人心中,種下了新的種子。
    秋霜初降的清晨,百草堂的藥碾聲混著毛栗蜜丸的甜香在街巷飄散。王寧將新製的藥箱捆紮結實,箱角係著的毛栗枝葉在風中輕輕搖晃。自從孫玉國入獄後,兩家藥鋪的恩怨雖暫時平息,可他總覺得暗處仍有一雙眼睛在窺視。
    “哥,孫老板托人送來了感謝信。”王雪踮腳遞上信箋,信紙邊緣還沾著零星墨漬。王寧展開信紙,熟悉的瘦金體字跡躍入眼簾,末尾那句“崖邊老樹下埋著故人之物”讓他的手指微微發顫。他記得幼時隨父親采藥,鷹愁崖確實有棵三人合抱的古栗樹。
    林婉兒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玄色勁裝外罩著件鹿皮短襖,發間別著的銀簪刻著藤蔓紋樣:“昨夜巡街,發現孫玉國藥鋪舊址有黑影出沒。”她將半截燒焦的麻繩放在桌上,繩結樣式與當初山道上的絆馬索如出一轍。
    正午時分,王寧帶著林婉兒踏入霧氣彌漫的鷹愁崖。古栗樹的虯枝上掛滿白霜,樹下的泥土有新翻動的痕跡。林婉兒用短刃刨開凍土,露出個檀木匣子。匣內躺著本殘破的手記,泛黃的紙頁上用血寫著:“毛栗毒方,慎取——師父絕筆。”
    “這字跡......”王寧瞳孔驟縮。手記裏詳細記載著用黴變毛栗提煉毒素的方法,其中一頁畫著詭異的圖騰,與他在父親遺物中見過的暗紋一模一樣。更令他心驚的是,手記末尾提到“雙玉合璧,可解百毒”,而孫玉國那半塊玉牌此刻還在他懷中。
    下山途中,林婉兒突然拽住王寧。山澗對岸的灌木叢中,閃過藏青色衣角。兩人追過去時,隻發現半截啃剩的毛栗——果殼上的齒痕與劉二狗的斷齒形狀吻合。“他逃獄了?”林婉兒握緊短刃,目光掃過四周斑駁的樹影。
    回到藥鋪,張陽藥師正在檢驗新收的藥材。他舉起一包毛栗粉,眉頭擰成川字:“這粉末裏摻了鉤吻葉,常人服用無礙,但若與特定藥物配伍......”話音未落,錢多多慌慌張張撞開大門,錦緞馬褂上沾滿泥漿:“王掌櫃!城西爆發痢疾,死者七竅流血!”
    王寧抓起藥箱衝出門,林婉兒緊隨其後。病患家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死者麵色青紫,指甲烏黑——正是毛栗毒素與鉤吻混合中毒的症狀。他在死者枕邊發現半顆蜜丸,掰開後,暗綠色的菌絲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這些蜜丸......”錢多多突然臉色煞白,“是孫玉國昨日托人送來的樣品!”王寧的手猛地攥緊,想起信中那句意味深長的話。難道孫玉國自導自演入獄,實則在謀劃更大的陰謀?他望向窗外,不知何時起,天空已飄起細雪。
    深夜,百草堂的油燈在風雪中搖曳。王寧將父親的半塊玉牌與孫玉國的殘片拚合,玉牌中間竟浮現出細密的紋路,組成一幅地圖。地圖的終點,正是鷹愁崖深處的一處隱秘洞穴。林婉兒用匕首刮開玉牌背麵,刻著極小的字跡:“毒源所在,慎入。”
    “我去探探。”林婉兒披上鬥篷,卻被王寧攔住。他取出手記與玉牌,目光堅定:“師父當年想必是發現了什麽,才將線索藏在玉中。這次,我們一起去。”兩人剛要出門,王雪突然衝出來,手中攥著張字條:“有人從門縫塞進來的!”
    字條上歪歪扭扭寫著:“想救孫玉國,明日午時,獨自來鷹愁崖破廟。”字跡被雨水暈染,卻仍能辨認出是劉二狗的筆跡。林婉兒冷笑一聲:“陷阱也太明顯了。”王寧卻將字條折好放入懷中:“也許,這是解開謎團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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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正午,破廟的梁木在寒風中吱呀作響。王寧剛踏入廟門,身後突然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音。孫玉國被鐵鏈拴在柱子上,金絲眼鏡碎裂,嘴角掛著血痕:“快走!這是他們的圈套......”話音未落,廟外響起刺耳的笑聲。
    劉二狗帶著十幾個蒙麵人圍上來,他臉上新添了道猙獰的疤痕,手中把玩著淬毒的匕首:“王大掌櫃,沒想到吧?孫老板不過是我們的棋子!”他踢了踢孫玉國,“當年他師父發現有人在毛栗裏下毒,想公之於眾,結果......”
    林婉兒從屋頂躍下,短刃抵住劉二狗咽喉:“結果被你們殺人滅口?”劉二狗卻不慌不忙地打了個響指,廟外頓時升起滾滾綠煙。王寧嗅到熟悉的毛栗甜香混著腥氣,心中大驚——這正是手記中記載的致命毒氣。
    “這毒霧,隻有雙玉合璧能解。”孫玉國艱難地開口,“他們要搶走玉牌,重啟二十年前的‘毒栗計劃’......”他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王寧將玉牌緊緊護在懷中,拉著林婉兒後退:“先撤!”
    風雪中,兩人殺出重圍。王寧望著懷中的玉牌,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囈語:“玉碎人全,玉全人碎......”難道師父早就預見了今日的局麵?他轉頭望向鷹愁崖方向,那裏的霧氣不知何時已變成詭異的綠色。
    回到藥鋪,張陽藥師正在熬製解藥。他舉起碗中藥汁,神色凝重:“這毒太霸道,普通方子根本壓製不住。除非......”他看向王寧手中的玉牌,“除非找到玉牌中記載的‘千年栗髓’。”
    深夜,王寧再次翻開手機。在泛黃的紙頁間,他發現一張半透明的薄絹,上麵畫著鷹愁崖深處的路線,還有一行小字:“若見綠霧起,速取栗髓歸。”窗外的風雪呼嘯,仿佛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而此刻的鷹愁崖,那片詭異的綠霧正越擴越大,如同一隻張開獠牙的巨獸,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子夜的鷹愁崖被墨色吞噬,唯有山澗流水在嶙峋怪石間嗚咽。王寧將雙玉合璧收入貼身錦囊,腰間別著父親留下的青銅藥鋤,粗布綁腿上纏繞著浸過解毒草藥的布條。林婉兒手持短刃,發間銀簪換成了淬毒的倒刺,玄色勁裝外罩著防水油布,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玉牌紋路顯示,入口在斷崖第三棵古鬆下方。”王寧用袖口擦去石壁上的青苔,月光掠過凹凸不平的岩麵,映出若隱若現的圖騰——與手記中記載的毒栗紋樣如出一轍。林婉兒將短刃插入石縫撬動,“轟隆”一聲,半人高的暗門緩緩開啟,腐葉與硫磺混合的腥氣撲麵而來。
    兩人舉著火把踏入洞穴,潮濕的岩壁上垂掛著鍾乳石,在火光中泛著詭異的幽藍。行至百米深處,地麵突然鋪滿焦黑的骸骨,頭骨凹陷處嵌著細小的竹刺。“是二十年前采藥人。”林婉兒蹲身撥開骨堆,撿起半枚刻著“百草”的銅鈴,與王寧腰間的舊物形製相同。
    洞穴分岔成三條甬道,岩壁上分別畫著毛栗、鉤吻與蛇形圖騰。王寧取出玉牌貼近石壁,東側毛栗圖騰突然滲出暗紅色汁液,在火光下蜿蜒成箭頭。“小心!”林婉兒猛地拽住他衣領,頭頂瞬間落下數十枚淬毒尖刺,釘入地麵時騰起綠煙。
    轉過彎道,洞穴豁然開闊。中央石台上擺放著青銅丹爐,爐壁刻滿扭曲的符文,爐底灰燼中埋著半截燒焦的《山草藥譜》殘頁。王寧瞳孔驟縮——那正是父親生前最珍視的醫書邊角。丹爐旁散落著黴變毛栗與鉤吻根莖,研磨成的粉末在石縫間凝結成黑紫色晶體。
    “有人在批量製毒。”林婉兒用匕首挑起晶體,刃麵瞬間泛起白霜。突然,洞頂傳來鎖鏈嘩啦聲,數十具裹著麻布的幹屍倒掛而下,空洞的眼窩正對著兩人。王寧嗅到熟悉的毛栗甜香混著屍臭,立即掏出浸藥布條捂住口鼻,卻見幹屍脖頸處都烙著與玉牌相同的暗紋。
    “這些都是試藥人。”他聲音發顫,父親常說醫者最忌用活人試藥,“師父當年追查的真相,恐怕就藏在這裏。”話音未落,洞壁轟然裂開,劉二狗的笑聲混著毒霧湧來:“不愧是百草堂傳人,可惜來得太晚了!”
    數十名蒙麵人從陰影中現身,手中弩箭泛著幽藍。林婉兒旋身甩出三枚淬毒飛鏢,卻見對方衣甲下竟穿著浸過藥汁的軟蝟甲。王寧突然將玉牌嵌入岩壁凹槽,整座洞穴劇烈震顫,隱藏的機關射出成排竹刺。混亂中,他瞥見劉二狗懷中露出半截泛黃的信紙,正是孫玉國入獄前的筆跡。
    “追!”林婉兒斬斷纏住腳踝的鐵鏈,兩人沿著密道狂奔。盡頭是個天然溶洞,洞頂垂落的鍾乳石形成天然屏障,中央石台上擺放著玉質藥鼎,鼎中盛滿琥珀色的液體——正是傳說中的千年栗髓。而在藥鼎旁,孫玉國被鐵鏈吊在半空,胸口插著劉二狗的匕首。
    “別過來......”孫玉國咳著血,金絲眼鏡早已不知去向,“他們要用栗髓......重啟‘毒栗計劃’......”他奮力扯斷鐵鏈,卻在墜落瞬間將某樣東西塞進王寧掌心。林婉兒揮刃擋開偷襲的蒙麵人,短刃在玉鼎上劃出火星,濺起的栗髓接觸空氣後瞬間化作紫色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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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寧展開孫玉國留下的紙團,上麵用血寫著:“雙玉引髓,以血為祭,解毒需毀玉。”洞穴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洞頂開始坍塌。林婉兒將短刃插入岩壁借力躍起,斬斷攔住去路的藤蔓:“先取栗髓!”
    兩人合力將玉牌嵌入藥鼎凹槽,琥珀色液體突然沸騰,化作光柱直衝洞頂。王寧咬牙割破掌心按在玉牌上,劇痛中,他聽見地下傳來古老的咒語。栗髓化作流光注入玉牌,原本溫潤的玉石泛起血色紋路,而洞外的綠霧竟開始急速消退。
    “不好!他們在引爆毒氣!”林婉兒抓住王寧向後急退。整座溶洞劇烈搖晃,鍾乳石如雨點墜落。千鈞一發之際,王寧將注滿栗髓的玉牌拋向洞外,耀眼的光芒瞬間吞噬了漫天毒霧。而玉牌在空中轟然碎裂,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風雪中。
    當兩人狼狽爬出洞穴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錢多多帶著村民舉著火把趕來,身後跟著匆匆出獄的張陽藥師。王寧望著手中孫玉國留下的半塊殘玉,上麵隱約浮現出新的紋路——竟是指向百草堂地下密室的地圖。
    “王掌櫃!”錢多多舉著封信衝過來,“今早有人塞進我家窗縫!”信紙上隻有一行字:“玉碎毒消,根未除,速查百草堂。”落款處畫著半顆黴變的毛栗。王寧攥緊殘玉,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反複撫摸藥櫃暗格的模樣。
    殘陽如血,將百草堂的青磚灰瓦染成暗紅。王寧握著孫玉國留下的半塊殘玉,站在父親生前最愛的紫檀木藥櫃前。櫃角銅鎖已生滿綠鏽,暗格的紋路與殘玉上的指向嚴絲合縫。林婉兒手持短刃警惕地掃視四周,玄色勁裝下的肌肉緊繃如弦,發間銀簪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吱呀——"暗格開啟的瞬間,一股陳腐氣息撲麵而來。裏麵躺著個朱漆木盒,盒內除了半卷泛黃的《百草密錄》,還有枚刻著"毒栗監製"的青銅令牌。王寧翻開密錄,字跡與師父的手記如出一轍,記載著二十年前的驚天秘密:曾有神秘組織妄圖用黴變毛栗掌控藥材市場,師父為揭露陰謀慘遭毒手,臨終前將證據分成三份藏於玉牌、密錄與藥鼎。
    "原來父親一直知道真相。"王寧的聲音發顫,指腹摩挲著密錄上幹涸的血跡。突然,後院傳來瓷器碎裂聲,張陽藥師踉蹌著撞開房門,白大褂上沾滿暗紫色藥漬,圓框眼鏡歪斜地掛在臉上:"不好!新收的毛栗...全被下了毒!"
    話音未落,藥鋪大門轟然洞開。劉二狗帶著數十名蒙麵人湧入,為首的灰衣老者手持翡翠煙杆,袖口繡著與青銅令牌相同的紋樣。"王掌櫃,別來無恙。"老者吐出一口煙圈,露出金鑲玉的牙齒,"二十年前沒拿到的東西,今天該物歸原主了。"
    林婉兒旋身甩出三枚淬毒飛鏢,卻見老者身後的人舉起盾牌,盾牌表麵竟塗著能化解百毒的雄黃。王寧抓起案上的青銅藥鋤,突然發現鋤柄末端的紋路與密錄中的機關圖重合。他將藥鋤插入地磚縫隙,整間藥鋪開始劇烈震顫,暗藏的毒煙噴射口緩緩升起。
    "啟動百草殺陣!"張陽藥師突然大喊,從懷中掏出把銀針灑向空中。那些銀針竟化作螢火,點亮了藥櫃間的隱秘符文。原來這間藥鋪本身就是座巨大的解毒機關,父親生前用畢生心血將《百草密錄》的精髓融入建築之中。
    混戰中,王寧瞥見劉二狗懷中露出的信紙碎片,正是孫玉國的字跡。他猛然醒悟:"孫老板故意入獄!他是想引蛇出洞!"話音未落,屋頂瓦片紛飛,孫玉國帶著一群身著白衣的藥工從天而降,每個人腰間都係著半塊玉牌——原來當年師父的弟子們一直在暗中守護真相。
    老者見狀,獰笑著掏出個黑瓷瓶:"既然如此,就同歸於盡吧!"瓶中倒出的墨綠色液體接觸地麵後,瞬間化作吞噬一切的毒霧。千鈞一發之際,王寧將三枚玉牌殘片嵌入藥櫃中央的凹槽,整座藥鋪亮起璀璨金光。《百草密錄》中的文字如活物般飛舞,與玉牌中的栗髓之力融合,形成一道淨化光幕。
    毒霧在光幕中發出刺耳的嘶鳴,漸漸消散成無害的水汽。老者與劉二狗在強光中發出慘叫,化作灰燼隨風而逝。塵埃落定後,孫玉國蹣跚著走到王寧麵前,遞出最後半塊玉牌:"當年師父說,真正的百草傳人,不是獨占秘籍,而是讓醫術普惠眾生。"
    王寧將四塊玉牌拚合,玉中浮現出師父的遺言:"毛栗雖小,仁心為大。若見毒霧起,當以天下為藥引。"他終於明白,父親為何將玉牌一分為二,又為何耗盡心血建造這座機關藥鋪——醫者的使命,從來不是複仇,而是守護生命的尊嚴。
    三日後,百草堂重新開張。王寧將《百草密錄》與師父的手記公開展出,邀請各地藥師共同研習。藥鋪後院開辟出毛栗種植園,張陽藥師帶著學徒們仔細甄別每一顆果實。林婉兒卸下勁裝,換上淡青色襦裙,開始跟著王雪學習辨認草藥。
    孫玉國在鷹愁崖下建起新的醫廬,專門收治中毒患者。他時常望著手中的玉牌殘片,對前來求醫的村民說:"這世上最毒的不是毛栗,是人心;而最能解毒的,也是人心。"每當夕陽西下,兩座藥廬的炊煙在山間交織,宛如一幅和諧的水墨畫卷。
    某個雪夜,王寧獨自來到父親墓前,將拚合的玉牌輕輕放在石碑旁。月光下,玉牌泛著溫潤的光,與墓前新栽的毛栗樹苗相互輝映。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他裹緊身上的粗布棉襖,轉身向燈火通明的百草堂走去——那裏,還有新的病患在等待,還有未完的使命在延續。
    而那關於毛栗的傳說,也在江南水鄉代代流傳:當毒霧籠罩人間時,總有醫者以仁心為藥引,化腐朽為神奇,讓百草的清香,重新彌漫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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