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百草堂之淡豆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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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豆豉祛煩記
三伏天的日頭像個大火球,烤得青石街道都騰起熱浪。百草堂的門楣下,竹簾被穿堂風掀起又落下,藥櫃上的銅鎖映著日光,泛著忽明忽暗的光。
王寧擦了把額角的汗,望著堂內擠滿的病患皺起眉頭。二十出頭的他一襲月白色長衫,衣角別著枚刻有\"寧\"字的銀杏葉香囊,烏發束在白玉簪下,透著股溫潤書卷氣。診台前,妹妹王雪正忙著給病人量體溫,她紮著雙髻,腕間串著的銀鈴鐺隨著動作輕響,淡青色裙裾掃過藥碾子,帶起一陣淡淡的藥香。
\"哥,又來三個發熱的。\"王雪把病曆本摞在案頭,\"都是心煩得整夜睡不著,白天還發低熱。\"
張陽藥師從後堂轉出,他五十多歲的麵龐爬滿皺紋,掌心結著厚厚的老繭,指甲縫裏還沾著殘留的藥粉。\"這是暑濕入體,擾了心神。\"他翻動著泛黃的醫典,突然眼前一亮,\"淡豆豉!《名醫別錄》載其"主傷寒頭痛寒熱,瘴氣惡毒,煩躁滿悶,虛勞喘吸,兩腳疼冷",正對症!\"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爽朗笑聲。藥材商人錢多多搖著檀香木折扇跨進門,綢緞馬褂上的金線牡丹隨著動作微微晃動。\"我就知道你們缺這個!\"他拍了拍身後裝滿黑豆的木箱,\"東北黑土地種的,顆顆飽滿!\"
王寧上前抓起一把黑豆細看,橢圓的豆粒泛著烏亮的光澤,質地堅實。\"錢老板來得正是時候。\"他轉向張陽,\"隻是這淡豆豉炮製不易,需以桑葉、青蒿煎湯拌蒸,再經七日發酵......\"
\"時間緊迫,咱們連夜開工!\"張陽擼起袖子,露出臂上的褐色藥斑。王雪已提著銅壺往陶甕裏添水,林婉兒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這位護道者身著勁裝,腰間軟劍泛著冷光,墨發束在玄色頭帶中,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我來守夜。\"她掃視一圈,\"最近總覺得有人在附近窺探。\"
夜色漸深,百草堂後院內飄起嫋嫋白煙。張陽將洗淨的黑豆倒入蒸籠,王雪把晾幹的桑葉、青蒿投入大鐵鍋,柴火劈啪作響,藥香混著蒸汽彌漫開來。王寧守在陶甕旁,不時用竹筷攪動拌了藥汁的黑豆,火光映得他麵容堅毅。
\"溫度要保持在三十度左右。\"張陽往灶膛裏添了塊木炭,\"高了豆豉發酸,低了發不透。\"他布滿老繭的手輕輕覆在甕壁上感受溫度,多年的經驗讓他對火候把控精準入微。
正當眾人忙碌時,牆外翻進個黑影。劉二狗貓著腰,盯著牆角堆放的發酵陶甕。他臉上有道猙獰疤痕,粗布短打沾滿泥灰,腰間別著的短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林婉兒如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後,軟劍抵住他後心:\"孫玉國派你來的?\"
劉二狗臉色驟變,突然揮刀砍向陶甕。林婉兒旋身避開,劍鋒劃破他的衣袖。混亂中,一個陶甕轟然倒地,發酵中的豆豉灑了滿地。
\"住手!\"王寧衝上前,看著滿地狼藉,眼中閃過痛惜。月光下,黑豆表麵剛生出的白黴清晰可見,這是發酵成功的標誌,如今卻功虧一簣。
劉二狗趁機翻牆逃走,林婉兒欲追,被王寧攔住:\"先顧藥材!\"他蹲下身,撿起幾顆豆豉細看,\"還剩三甕,加大火力,或許還來得及。\"
張娜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這位溫婉的女子係著靛藍色圍裙,發間簪著玉蘭花。\"我去叫些村民來幫忙。\"她轉身消失在夜色中,裙角帶起的風裏,還殘留著淡淡的藥香。
晨光微露時,新一批淡豆豉終於製成。王寧將豆豉與梔子配伍,熬成湯藥。第一碗藥端給了臥床三日的李婆婆,她喝完後,緊繃的眉頭終於舒展:\"好多了,心裏沒那麽燥了......\"
消息傳開,求藥的人排起長隊。王寧站在藥櫃前抓藥,手腕上的檀香木手串隨著動作輕響。他望著窗外的朝陽,深知這場與病魔的較量,才剛剛開始。而暗處,孫玉國的藥鋪內,算盤珠子撥得劈啪響,一場新的陰謀正在醞釀。
蟬鳴聲撕開燥熱的晨霧,百草堂後院的發酵坊裏蒸騰著濕熱的氣息。王寧將新製的淡豆豉鋪在竹匾上晾曬,深褐色的豆豉顆粒裹著細密白黴,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澤。他伸手感受竹匾的溫度,素白指尖沾了些許菌絲,眉頭突然蹙起——這批豆豉雖趕製成功,但發酵時間不足,藥效恐難持久。
\"哥,孫記藥鋪又在散播謠言。\"王雪抱著藥箱衝進院子,鬢角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臉頰,腕間銀鈴晃出急促的聲響,\"說咱們用發黴的豆子害人,好多病人都在門口吵著退藥!\"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刺耳的喧鬧。王寧快步穿過前堂,隻見孫玉國搖著繪有\"懸壺濟世\"的折扇站在人群中央。這位五十歲上下的藥商身著金絲繡邊的藏青長袍,耳垂上的翡翠墜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眼神卻如淬了毒的銀針般陰鷙。
\"諸位請看!\"孫玉國抓起一把豆豉高高舉起,\"百草堂用腐壞的豆子入藥,這等行徑與謀財害命何異?\"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幾個提著藥包的婦人開始破口大罵。
王寧躍上石階,月白長衫在風中獵獵作響:\"孫老板可知,淡豆豉正是以發酵黴變之法炮製?《本草匯言》記載"黑豆性本沉降,得蒸曬則升浮",經桑葉青蒿蒸製發酵,方能解肌除煩!\"他展開泛黃的醫典,指腹撫過斑駁的字跡,\"若不信,可當場查驗藥材!\"
張陽藥師捧著藥罐從後堂轉出,老樹皮般的手掌穩穩托住滾燙的陶甕:\"這是剛熬好的梔子豉湯,敢請孫老板試藥!\"蒸汽氤氳中,他布滿藥斑的脖頸青筋暴起,渾濁的眼中燃著怒意。
孫玉國臉色驟變,折扇重重敲在掌心:\"哼,不過是詭辯!\"他轉身欲走,卻見林婉兒如鬼魅般擋在巷口,軟劍出鞘半寸,寒光映得她的玄色勁裝泛起冷意。
\"想走?\"林婉兒斜睨著劉二狗,後者縮在孫玉國身後,纏著繃帶的手臂還滲著血,\"昨夜破壞藥材的賬,是不是該算清了?\"
僵持間,錢多多搖著檀香扇撥開人群。綢緞馬褂上的金線孔雀隨著動作流光溢彩,他笑著打圓場:\"都是同行,何必傷了和氣?\"商人特有的精明目光掃過眾人,突然抓起豆豉湊近鼻尖深嗅,\"嗯......這批豆豉發酵不足七日,香氣雖醇,藥效卻差了三分火候。\"
王寧心頭一震。錢多多看似隨意的點評,卻精準切中要害。他恭敬一禮:\"還請錢老板指點。\"
\"古法炮製講究"三蒸三曬"。\"錢多多用扇柄輕點竹匾,\"若在第三日發酵時,以黃酒噴淋,再裹上荷葉密封,既能增溫促發酵,又可借荷葉清香調和藥性。\"他突然壓低聲音,\"隻是這法子......孫老板怕是早就知道。\"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轉向孫玉國。藥商的臉色由青轉白,折扇\"啪\"地折斷:\"胡說八道!\"他帶著劉二狗倉皇離去,藏青長袍掃過門檻,驚飛了簷下的麻雀。
危機暫時化解,王寧卻陷入沉思。他連夜查閱典籍,在《雷公炮炙論》中找到相似記載。次日清晨,他帶著王雪和張陽走進後山,尋找陳年黃酒和新鮮荷葉。林婉兒手持長劍開路,勁裝沾滿晨露,墨發間別著的銀質葉形發飾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找到了!\"王雪歡呼著指向溪邊。大片荷葉如翠色羅傘鋪展水麵,她綰起裙擺踏入淺灘,銀鈴鐺墜入水中驚起漣漪。張陽則在半山腰的岩洞發現了藏酒,布滿老繭的手拂去酒壇封泥,醇厚酒香頓時彌漫開來。
回到藥坊,王寧將黃酒均勻噴灑在豆豉上,嫩綠的荷葉層層包裹。陶甕外,他特意用艾草和陳皮煨出溫火,讓香氣滲入豆豉。三日後開甕時,濃鬱的藥香混著酒香、荷香撲麵而來,豆豉表麵的菌絲如霜似雪,質地柔軟而有韌性。
\"成了!\"張陽布滿皺紋的臉上綻開笑容,老手摩挲著豆豉,\"這才是古法炮製的淡豆豉!\"
正當眾人欣喜時,後院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王寧衝進去,隻見張娜跪在滿地藥渣中,臉色慘白如紙。她手中的藥碗已碎成幾片,盛著的梔子豉湯正緩緩滲入青磚縫隙。
\"對、對不起......\"張娜聲音發顫,發間的玉蘭花簪子搖搖欲墜,\"我剛才看到......看到孫玉國在街角和人密談......\"
林婉兒瞬間警覺,軟劍出鞘:\"他們又要搞什麽鬼?\"
王寧扶起妻子,指腹擦去她手背上的湯汁:\"看來,這場藥材之戰,遠未結束。\"他望向天際翻滾的烏雲,心中暗自盤算——下一場較量,必須用這改良後的淡豆豉,徹底粉碎對手的陰謀。
烏雲壓城,悶雷在天際滾動。百草堂的油燈在風雨中搖晃,將王寧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磚牆上,隨著燭火明滅而扭曲。他盯著案頭新製的淡豆豉,指腹反複摩挲古籍中關於\"黃酒荷葉法\"的記載,忽然聽見前堂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
\"不好!\"林婉兒的聲音裹挾著風雨撞進耳膜。王寧衝出門,正看見劉二狗手持火把,將浸了桐油的麻布甩向晾曬藥材的竹架。護道者的軟劍劃破雨幕,卻在觸及對方衣角時,被突然潑來的藥粉迷了眼。
\"快救火!\"王雪的尖叫刺破雨簾。她發髻散亂,銀鈴鐺不知何時脫落,淡青色裙擺沾滿泥漿,正奮力拖拽著被火焰燎到的竹匾。張陽藥師抄起藥鬥中的石膏粉,揚手撒向火苗,蒼勁的手臂被火星燙出焦痕。
王寧衝向存放豆豉的陶甕,卻見孫玉國不知何時出現在院牆之上。藥商的藏青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翡翠耳墜映著紅光,手中竹管正對著發酵坊噴射白霧。\"王寧,今日就讓你的心血......\"話音未落,一支銀鏢破空而來,擦著他耳畔釘入磚牆。
\"你敢!\"張娜不知何時攀上屋頂,發間玉簪已換成淬毒銀針。這位平日溫婉的女子此刻眼神如刃,繡著並蒂蓮的裙擺掃過瓦片,\"動我夫君的藥材,先過我這關!\"
雨勢突然轉急,澆滅了大半火勢。劉二狗趁亂將最後一把火把扔進豆豉堆,火苗瞬間躥起。王寧撲進濃煙,抱起滾燙的陶甕滾向積水處。他的月白長衫被燒出破洞,後背傳來灼痛,卻死死護著懷中的藥材。
\"用這個!\"錢多多不知何時現身,甩出幾壇陳年黃酒。琥珀色的酒液澆在火苗上,騰起的熱浪中,孫玉國的咒罵聲漸漸遠去。當最後一絲火星熄滅,眾人望著滿地狼藉,皆是麵色凝重。
\"三甕豆豉,隻剩這半壇。\"王寧抹去臉上的煙灰,露出掌心焦黑的印記。殘存的豆豉雖逃過一劫,卻因高溫發酵過度,表麵生出暗紅菌絲,散發著刺鼻氣味。
張陽藥師拾起幾粒豆豉,放在齒間輕咬,眉頭擰成死結:\"火毒入內,非但不能除煩,反而會加重燥熱。\"他蒼老的聲音裏帶著哽咽,\"七晝夜的心血......\"
林婉兒擦拭著染血的軟劍,玄色勁裝滴水未進:\"孫玉國早有準備,那些藥粉裏混著迷迭香和曼陀羅。\"她撿起半截竹筒,\"還有這個,是西域的"蝕骨煙"。\"
雨聲漸歇,錢多多突然蹲下身,用折扇挑起暗紅豆豉:\"未必無救。\"商人眼中閃過精光,\"還記得孫玉國噴射的白霧嗎?那是薄荷與冰片熬製的冷霧,或許能以寒製熱。\"
王寧心頭一震,抓起醫典飛速翻找。泛黃的紙頁間,《千金方》中\"以寒治熱,以熱引寒\"的批注映入眼簾。\"張藥師,取三斤薄荷、半斤冰片,再備十壇雪水!\"他轉身望向眾人,\"我們連夜改製!\"
子夜時分,百草堂後宅飄出奇異的香氣。王雪守著冰鎮的雪水壇子,凍得指尖發紅卻不肯離開半步。張陽將薄荷與冰片熬成的寒霧注入陶甕,蒼老的手掌因疲憊而微微顫抖。王寧則不斷調整火候,讓豆豉在低溫中緩慢回性。
\"快看!\"林婉兒突然指向陶甕。暗紅菌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細密的銀白霜花。錢多多伸手感受甕壁溫度,綢緞馬褂的金線牡丹沾著藥漬:\"成了!這豆豉寒中帶溫,正好中和火毒。\"
破曉時分,新一批淡豆豉終於完成。王寧將其與黃連、竹葉配伍,熬成湯藥。第一碗藥喂給了因大火受驚、高熱不退的李婆婆。當老人緊鎖的眉頭逐漸舒展,王雪終於忍不住啜泣出聲,淚水混著煤灰滑下臉頰。
而此時,孫玉國的藥鋪內,劉二狗正為雇主包紮受傷的手臂。藥商盯著窗外初升的朝陽,翡翠耳墜在晨光中泛著冷光:\"王寧,這隻是開始。\"他握緊手中的密信,信紙邊緣印著西域商隊的徽記,\"等這批番藥到手......\"
秋雨淅瀝,青石街道被衝刷得發亮。百草堂門前卻排起長隊,百姓們撐著油紙傘,傘麵繪著的蓮花、鬆竹在雨中暈染成墨色。王寧站在藥櫃後抓藥,月白長衫換了新的,袖口仍留著淡淡的焦痕,檀香木手串隨著動作輕叩藥鬥。
\"王大夫,我家小兒還是整夜哭鬧,煩躁不安......\"一位婦人抱著孩子擠到櫃台前,繈褓裏的孩童小臉通紅,額間還貼著退熱的薄荷膏。
王寧搭脈片刻,目光落在孩子頸間的金鎖上——鎖麵刻著的\"長命百歲\"已被磨得模糊。\"還是暑濕未清,心火旺。\"他取出改良後的淡豆豉,與鉤藤、燈心草配伍,\"這劑藥煎成溫服,今夜便能安睡。\"
話音未落,街道盡頭傳來銅鑼聲。八名皂隸舉著\"官\"字燈籠開道,中間停著頂青布官轎。轎簾掀開,露出孫玉國得意的麵容,他身旁坐著個身著緋袍的中年男子,腰間玉帶嵌著的和田玉在雨中泛著冷光。
\"王掌櫃好大的架子!\"孫玉國搖著折扇跨下轎,金絲繡邊的藏青長袍一塵不染,\"這位是府衙新來的李推官,特來查驗你家"害人"的淡豆豉!\"
李推官撫著三縷長須,目光掃過藥櫃上的《本草綱目》:\"有人狀告百草堂以黴變之藥牟利,本官不得不察。\"他抬手示意皂隸,\"把所有淡豆豉封存,送往驗藥局!\"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王雪攥緊藥戥子,銀鈴鐺在顫抖中發出細碎聲響:\"我們的豆豉是按古法炮製,經得起查驗!\"張陽藥師卻按住她的手,布滿老繭的掌心微微發顫——他知道,驗藥局早被孫玉國收買。
林婉兒不知何時閃到李推官身後,玄色勁裝隱在雨幕中:\"若查驗不公,別怪我們不客氣。\"她腰間軟劍輕響,驚得奴隸們手按刀柄。
\"放肆!\"李推官拍響驚堂木,\"三日後,驗藥局公審,若有冤屈,盡管申訴!\"
當夜,百草堂後堂燈火通明。王寧將最後一份豆豉樣本浸入雪水,觀察菌絲變化。張娜在旁研磨朱砂,發間玉簪換成了素銀步搖,靛藍色圍裙上沾著研磨的藥粉:\"孫玉國今日去了城西碼頭,和西域商隊密會。\"
錢多多突然從天窗翻入,綢緞馬褂被雨水浸透,金線繡的鳳凰暈成暗紅:\"我查到了!孫玉國從波斯商人手中購得"迷幻草",這草曬幹後與淡豆豉外形相似,卻有毒性!\"他掏出一小包草葉,\"這是我冒險偷來的樣本。\"
王寧瞳孔驟縮。迷幻草的鋸齒狀葉片與淡豆豉發酵後的菌絲極為相似,若混入其中......\"張藥師,立刻寫訴狀!\"他握緊拳頭,\"明日我便去府衙,申請現場查驗!\"
三日後,驗藥局內氣氛凝重。孫玉國端坐在客座,翡翠耳墜在燭光下晃得人眼暈。李推官高坐主位,驚堂木旁擺著兩盤\"淡豆豉\"——一盤來自百草堂,一盤貼著孫記藥鋪的封條。
\"開始查驗!\"李推官話音未落,孫玉國已搶先開口:\"啟稟大人,百草堂的豆豉顏色暗紅,定是腐壞所致!\"他抓起樣本高舉,\"反觀我孫家藥鋪的豆豉,色澤烏黑,才是上品!\"
王寧上前一步,月白長衫在穿堂風中鼓起:\"孫老板可知,真正的淡豆豉經黃酒荷葉炮製,表麵會生成"銀霜"?\"他取出放大鏡,\"請看——\"
眾人湊近,隻見百草堂的豆豉表麵泛著細密的銀白菌絲,如霜似雪;而孫記藥鋪的樣本,雖顏色烏黑,卻隱隱透著詭異的紫斑。
\"這......這是光線問題!\"孫玉國額角冒汗,折扇在掌心捏出褶皺。
錢多多突然站出,甩出一卷賬冊:\"大人,這是孫玉國與西域商人的交易記錄!\"綢緞馬褂上的水跡未幹,\"迷幻草每兩售價十兩白銀,比黃金還貴!\"
李推官臉色驟變,正要發作,後院突然傳來慘叫。林婉兒拖著渾身是血的劉二狗闖入,軟劍滴血:\"這狗東西想銷毀迷幻草的證據!\"
孫玉國臉色煞白,踉蹌後退:\"你......你血口噴人!\"
王寧取出一碗清水,將兩種\"豆豉\"分別投入:\"真正的淡豆豉入水,菌絲會舒展如蓮;而迷幻草......\"他話音未落,孫記藥鋪的樣本已在水中溶出紫色毒液,將整碗水染成妖異的絳紫色。
\"證據確鑿,孫玉國意圖陷害,擾亂藥市!\"李推官驚堂木重重落下,\"來人,收押!\"
人群爆發出歡呼。王雪抹著眼淚笑出聲,銀鈴鐺清脆作響。張陽藥師顫抖著撫摸藥鬥,老淚縱橫:\"好啊......好啊......\"
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驗藥局的雕花窗欞灑下。王寧望著手中的淡豆豉,想起這些日子的腥風血雨。他知道,這場勝利隻是開始——在守護中醫藥正道的路上,還有無數個孫玉國,無數次暗戰,等待著他和百草堂。
而此刻,孫玉國被押解出驗藥局時,偷偷塞給皂隸的密信上,西域商隊的徽記在月光下泛著幽光。新的陰謀,已在黑暗中悄然醞釀......
冬雪初霽,百草堂屋簷垂著晶瑩的冰棱,藥香混著炭火的暖意飄散在街巷。王寧握著新製的淡豆豉,望著藥櫃上修複如初的《本草綱目》,書頁間夾著的銀杏葉書簽微微顫動——那是錢多多送來西域奇藥時,特意夾帶的謝禮。
自驗藥局一役後,孫玉國鋃鐺入獄,劉二狗不知所蹤。但王寧始終記得林婉兒的警告:\"西域商隊不會善罷甘休。\"他摩挲著袖口未褪盡的焦痕,目光掃過後院新砌的防火磚牆,突然聽見前堂傳來瓷器碎裂聲。
\"有刺客!\"林婉兒的喝聲裹挾著劍氣破空而至。王寧衝出門,正見三道黑衣人影翻入院牆,麵罩上繡著的西域花紋在雪光中若隱若現。護道者的軟劍劃出銀弧,卻在觸及對方兵器時,濺起詭異的綠色火花。
\"小心!他們的劍淬了毒!\"張陽藥師抄起藥碾子擲向刺客,蒼老的聲音裏帶著顫意。藥碾子砸中黑衣人的瞬間,爆出一團紫煙,空氣中彌漫著類似迷幻草的刺鼻氣味。
王雪握緊藥鋤擋在病患身前,銀鈴鐺隨著劇烈喘息搖晃:\"哥,這些人直奔存放豆豉的地窖!\"她話音未落,一名刺客已踹開地窖門,寒光閃爍的彎刀劈向陶甕。
千鈞一發之際,錢多多突然從屋頂躍下,檀香木折扇展開,扇麵竟是精鋼所製。\"想動百草堂的寶貝?先過我這關!\"商人的綢緞馬褂染著雪漬,金線繡的麒麟在打鬥中撕裂,露出內裏暗藏的軟甲。
混戰中,王寧瞥見刺客首領腰間的羊皮卷——上麵赫然畫著淡豆豉的改良炮製法,角落還印著西域商隊的徽記。\"原來他們覬覦的是這個!\"他心頭一震,抓起案頭的艾草香囊擲向紫煙。濃烈的藥香驅散毒氣,卻見刺客首領突然甩出鏈錘,直擊錢多多後心。
\"小心!\"張娜不知何時摸到刺客身後,玉簪上的淬毒銀針精準刺入對方穴位。這位平日溫婉的女子此刻眼神淩厲,繡鞋踩過滿地藥渣,靛藍色裙擺掃過刺客驚愕的麵容:\"動我夫君的心血,你還嫩了點。\"
當最後一名刺客被林婉兒製住時,地窖裏的陶甕已碎了半數。王寧蹲下身,拾起半塊帶霜的豆豉,突然發現陶甕底部刻著暗紋——那是父親臨終前反複提及的\"百草密語\",記載著失傳已久的中藥配伍精髓。
\"原來如此......\"他輕撫著暗紋,終於明白為何西域商隊窮追不舍。淡豆豉的改良隻是引子,他們真正想要的,是隱藏在百草堂百年傳承中的岐黃秘術。
三日後,府衙大牢。孫玉國蜷縮在草堆裏,翡翠耳墜早已被沒收,藏青長袍沾滿汙垢。當王寧帶著李推官出現在牢門前時,他突然撲到鐵欄前:\"我可以戴罪立功!西域商隊的下一個目標......是城南的藥行集會!\"
臘月廿三,藥行集會人頭攢動。各國商人的貨攤上,藏紅花、乳香與本土藥材交相輝映。王寧身著尋常百姓服飾,腰間暗袋裏藏著改良後的淡豆豉——這次,他在其中混入了能解百毒的七葉一枝花。
錢多多搖著折扇穿梭在人群中,綢緞馬褂換成了低調的藏青色,袖口繡著的小藥鋤若隱若現。\"東南角那幾個波斯商人,眼神不對。\"他湊近王寧耳語,\"他們的駱駝隊裏,藏著十幾個大木箱。\"
林婉兒如幽靈般出現在屋頂,玄色勁裝外披著雪白的狐狸毛披風。她突然擲下一枚銀鏢,正中貨攤後的機關。隨著轟隆聲響,木箱傾倒,露出裏麵成捆的迷幻草——以及,偽裝成藥材的火藥。
\"動手!\"王寧抓起一把淡豆豉撒向空中,七葉一枝花的清香瞬間彌漫。埋伏在四周的捕快一擁而上,而西域商隊的刺客也從四麵八方殺出。刀劍相擊聲中,王寧注意到商隊首領竟掏出了火器。
千鈞一發之際,張陽藥師帶著村民衝來,推著裝滿石灰的木車。老藥工布滿老繭的手奮力一揚,漫天粉塵遮蔽了刺客的視線。王雪趁機將熬好的藥湯潑向火藥箱,藥湯中的明礬與硫磺發生反應,騰起的白煙嗆得眾人睜不開眼。
混戰持續到暮色降臨。當最後一名刺客被擒,王寧望著滿地狼藉,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醫者之道,如江河行地,雖有暗礁險灘,終要奔流入海。\"他展開從商隊首領身上搜出的密信,上麵赫然寫著:\"奪百草秘術,控中原藥局。\"
三個月後,春暖花開。孫玉國在獄中寫下懺悔書,揭露西域商隊的陰謀。李推官親自送來匾額,\"懸壺濟世\"四個金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錢多多成了百草堂的藥材顧問,他帶來的西域藥材,為王寧的新藥方提供了靈感。
林婉兒擦拭著軟劍,突然輕笑出聲:\"看來以後,我這護道者有的忙了。\"她望向在後院晾曬藥材的王雪,銀鈴鐺的聲音混著藥香,飄向遠方。
王寧站在藥櫃前,將新製的淡豆豉收入青瓷罐。他知道,中醫藥的傳承之路永遠不會平靜,但隻要心懷正道,守住醫者初心,再濃的迷霧,也終會被岐黃之光穿透。而那暗藏玄機的陶甕暗紋,將帶著百草堂的秘密,繼續在歲月中靜靜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