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百草堂之合子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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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子草·雙生秘藥
青嵐鎮的石板路蒸騰著暑氣,蟬鳴像生鏽的鐵鋸割著耳膜。百草堂雕花木門被撞得哐當作響,劉老漢背著昏迷的孫子跌跌撞撞衝進來,衣角還沾著溪邊的青苔:\"王大夫!小柱咳血咳得人事不省了!\"
藥碾子\"吱呀\"聲戛然而止。王寧從《本草匯言》中抬起頭,素白長衫上別著的當歸香囊輕輕晃動。他額前碎發被汗水浸濕,目光掃過少年腫脹發亮的雙腿——皮膚緊繃得近乎透明,指腹按下去便陷出深坑。張陽老藥師顫巍巍摸出老花鏡,枯瘦如雞爪的手指沾著三七粉,在泛黃醫書上快速翻動:\"水毒侵肺...與嘉靖二十年那場瘟疫症狀相似。\"
後院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紮著雙髻的王雪攥著陶碗衝進來,月白襦裙下擺沾著草屑:\"哥!城西李嬸家的狗剩也這樣,我剛給他喂了車前子煎劑,根本沒用!\"她腰間的銅鈴隨著動作叮當作響,這是采藥時防蛇蟲的家傳法子。
王寧蹲下身,指尖搭在少年腕脈上。脈象虛浮如遊絲,卻又暗藏躁動的洪波。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巡山時,在青嵐溪畔見過的合子草——那對生的蒴果,像極了此刻少年腫脹的雙腿。\"去采合子草。\"他猛地起身,撞倒了案頭的艾草熏爐,\"《本草拾遺》載其"利水消腫,解毒散結",或許...\"
\"來不及了!\"張娜從藥櫃後轉出,素色圍裙上還沾著搗藥的痕跡。這位溫婉的女子此刻雙眉緊蹙,\"孫記藥鋪說合子草早被收空了,連錢多多的貨船都撲了空。\"她話音未落,又有兩名患者被抬了進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驚飛了屋簷下的麻雀。
暮色四合時,王寧獨自坐在藥廬。月光透過竹窗灑在案頭,將《雷公炮炙論》的字跡染成銀白。突然,窗欞輕響,林婉兒如夜梟般翻入,玄色勁裝沾滿露水。她甩下腰間革囊,幾粒帶刺的合子草種子滾落桌麵:\"青嵐溪下遊,劉二狗帶人砍了整片藥田。\"
王寧瞳孔驟縮。這些種子他再熟悉不過——合子草喜陰濕,生長極慢,從播種到成熟需整整三年。\"孫玉國好狠的手段。\"他握緊種子,指縫間滲出汁液,\"先壟斷藥材,再任病情蔓延,逼我們低頭。\"林婉兒突然按住他手腕,寒玉般的指尖點在合穀穴:\"別急,錢多多明早寅時會過青石渡。\"
寅時三刻,青石渡霧氣彌漫。錢多多裹著狐裘縮在船頭,小眼睛盯著艙內成箱的合子草。突然,船身劇烈搖晃,十幾個蒙著麵的黑衣人破水而出。\"劫...劫道的!\"錢多多話音未落,一柄匕首已抵住咽喉。為首的黑衣人掀開麵巾,竟是扮作水匪的王雪,她腰間銅鈴係著的紅綢在晨風中獵獵作響:\"錢老板,這草,我們借了。\"
與此同時,百草堂內燈火通明。張陽將曬幹的合子草投入藥臼,布滿老繭的手握著搗杵上下翻飛。\"切記,\"他對新來的學徒說,\"此草有小毒,需用甘草、綠豆共煎三沸方能解毒。\"藥香混著蒸汽彌漫開來時,王寧正守在小柱榻前,看著湯藥緩緩灌入少年口中。
黎明破曉,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小柱的咳嗽聲漸漸平息,腫脹的雙腿也消了大半。王寧倚著藥櫃長舒一口氣,卻見張娜麵色慘白地捧著賬本衝來:\"不對勁!昨日熬藥的合子草,藥效比往日弱了三成!\"
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第五聲。王寧突然想起昨夜錢多多狡黠的笑,想起林婉兒說過\"劉二狗砍了整片藥田\"——那些提前收割的合子草,根本沒到入藥的年份!冷汗順著脊背滑落,他抓起藥鋤衝出藥廬:必須在日出前,找到真正成熟的合子草!
青嵐溪下遊的晨霧裹著腐葉氣息,王寧的麻鞋陷進泥濘裏。他扯開浸透汗水的領口,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斷成兩截的合子草藤蔓纏繞著碎石,未成熟的蒴果被踩得稀爛,汁水在泥地上洇出詭異的紫斑。\"果然被提前收割了。\"他蹲下身,指尖撚起半截枯莖,表皮還帶著新鮮的刀痕。
身後傳來枯枝斷裂聲。王雪握著采藥鋤疾步趕來,發間沾著蒼耳子:\"哥,下遊三裏的斷崖有片野杏林,爹說過合子草喜攀老樹!\"她腰間銅鈴突然發出急促的嗡鳴,驚起林間一群寒鴉。林婉兒如鬼魅般從樹影中浮現,玄鐵短刃抵住樹幹,木屑紛飛處赫然露出半枚帶血的爪印。
\"黑風豹。\"林婉兒指尖沾了沾血跡,\"這畜生受了傷,怕是在附近...\"話音未落,崖底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王寧探身望去,隻見深澗中一株千年杏樹虯枝橫斜,樹腰纏繞的合子草藤蔓上,沉甸甸的蒴果泛著成熟的褐金色。但樹下的陰影裏,一雙幽綠的獸瞳正在緩緩睜開。
\"我引開豹子,你們采藥!\"林婉兒縱身躍下斷崖,短刃劃破晨霧。黑風豹怒吼著撲來,利爪在她肩頭撕開道血痕。王寧兄妹順著藤蔓滑下,采藥鋤在樹皮上擦出火星。\"小心!\"王雪突然拽住兄長,一枚帶刺的蒴果擦著耳畔飛過——竟是劉二狗帶著手下,從對岸峭壁攀援而來。
\"王大少,這草歸孫老板了!\"劉二狗晃著腰間的火藥包,獨眼在晨光中泛著凶光,\"乖乖滾回去,不然...\"他話音未落,王寧已甩出腰間的麻繩套住杏樹枝椏。\"雪,接草!\"他淩空斬斷藤蔓,成串的合子草如雨點般墜落。王雪踩著樹瘤疾奔,采藥簍瞬間裝滿。
黑風豹突然轉向撲向采藥人。林婉兒甩出繩索纏住獸頸,卻被發狂的豹子拖進荊棘叢。王寧將最後一把合子草拋向崖頂,抄起藥鋤迎向豹子。鋒利的獸爪擦過他臉頰,腥風卷起藥鋤上殘留的甘草碎屑。千鈞一發之際,崖頂傳來張娜的呼喊:\"接著!\"一隻裝滿雄黃粉的陶罐破空而來,在豹子腳下炸開嗆人的白煙。
混戰中,劉二狗趁機抓住王雪的采藥簍。兩人爭奪間,簍中藥草灑落大半。王雪突然扯斷腰間銅鈴,紅綢如軟劍纏住對方手腕:\"哥!快走!\"林婉兒從荊棘中躍起,短刃抵住劉二狗咽喉。趁其手下慌亂之際,王寧背起受傷的妹妹,踩著藤蔓向崖頂攀爬。
回到百草堂時,日頭已至中天。張陽戴著老花鏡仔細分揀藥材,布滿裂口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合子草:\"這批成色雖好,但還需九蒸九曬才能去毒。\"他指向牆角堆滿的蒸籠,\"前日孫記藥鋪收的那些生草,已經有人吃出中毒症狀了。\"
王寧望著藥爐中翻滾的藥液,眉頭越皺越緊。突然,藥廬外傳來哭喊:\"王大夫!我家孩子喝了藥,更嚴重了!\"他衝出門,隻見李嬸懷抱著抽搐的孩童,孩子口唇青紫,雙手抓撓著腫脹的脖頸。張娜翻開醫案本,聲音發顫:\"今早服用的,正是錢多多送來的合子草煎劑...\"
後院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王雪舉著陶碗衝來,碗中沉澱著暗紅藥渣:\"哥!這些藥裏摻了商陸根!\"她將藥渣攤在案板上,細長的須根如毒蛇盤踞,\"商陸利水過猛,與未成熟的合子草混用,無異於砒霜!\"
暮色降臨時,林婉兒帶回消息:錢多多的貨船正在碼頭裝卸藥材,船艙底部藏著數十箱商陸根。王寧握緊了父親留下的刻花木鏟,鏟柄上\"懸壺濟世\"四個字被磨得發亮:\"張叔,按古法炮製合子草。雪,你帶人守住藥廬。\"他望向西方天際的火燒雲,\"今晚,我們去會會這位孫老板。\"
青嵐鎮的夜漸深,孫記藥鋪後院飄來刺鼻的硫磺味。劉二狗指揮手下將商陸根混進藥材,獨眼警惕地掃視四周。突然,牆頭掠過一道黑影,幾枚爆竹在倉庫炸開。\"走水了!\"夥計們慌亂救火時,王寧帶著藥童從正門闖入,藥鋤敲在櫃台發出清脆聲響:\"孫老板,該算算這筆人命賬了。\"
\"王大少好大的威風!\"孫玉國搖著檀香折扇踱出內堂,玄色綢緞長衫繡著金線雲紋,腕間翡翠扳指在火光中泛著冷光,\"放著好好的生意不做,跑來縱火燒...\"話音未落,王寧將半塊帶刺的合子草蒴果拍在櫃台上,果皮裂開處滲出紫黑汁液:\"孫老板,這摻了商陸根的假藥,喝死了三個孩子!\"
藥鋪內突然響起鐵器碰撞聲。十幾個打手從暗處湧出,刀刃在火把下泛著森冷光芒。張娜解下腰間的香囊,裏麵裝著搗碎的曼陀羅花與天南星,粉末隨風飄散。王雪則從藥簍掏出幾枚陶罐,扯開軟木塞:\"嚐嚐姑奶奶的"百蟲避"!\"刺鼻的雄黃粉混著石灰粉潑向打手,嗆得眾人涕淚橫流。
混戰中,劉二狗趁機撲向王寧。林婉兒突然從梁上飛下,玄鐵短刃抵住他咽喉:\"往哪兒跑?\"劉二狗獨眼一轉,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腰間捆著的火藥包:\"都別動!不然老子...\"話未說完,王寧甩出采藥繩纏住他手腕,張陽不知何時繞到身後,枯瘦的手掌如鷹爪扣住他命門。
\"搜!\"王寧一聲令下,藥童們衝進庫房。堆積如山的木箱被撬開,露出裹著油紙的商陸根,刺鼻的土腥味混著黴味撲麵而來。張娜翻出賬本,泛黃的宣紙上密密麻麻記著交易記錄,\"七月初三,購入商陸根三百斤...七月初五,送往百草堂合子草二十擔...\"她氣得指尖發顫,\"原來你們早就...\"
\"冤枉啊!\"孫玉國突然撲通跪地,折扇甩在一旁,\"都是錢多多那奸商唆使!他說青嵐鎮要鬧瘟疫,讓我...\"話音未落,院外傳來馬蹄聲。錢多多騎著高頭大馬闖入,身後跟著十幾個護衛,腰間長刀在月光下寒光閃爍。
\"孫老板,這戲演得不錯啊!\"錢多多跳下馬,狐裘披風掃過滿地狼藉,\"不過,王大少可有證據?\"他伸手抓起一把商陸根,\"這不過是普通藥材,若說摻假...\"突然,他瞥見張娜手中的賬本,小眼睛猛地瞪大。
王寧將合子草與商陸根並排擺在案上,采藥鋤在藥材間劃出深痕:\"合子草利水消腫,需配伍甘草解毒;商陸雖也利水,卻毒性猛烈。\"他舉起一盞油燈,火苗照亮兩種藥材的斷麵,\"孫記藥鋪的合子草,根莖泛紅,明顯是未成熟的生藥;再看這商陸,須根分叉如雞爪,正是《本草經集注》中記載的"毒根"!\"
錢多多突然仰天大笑,手按刀柄向前逼近:\"說得好聽!可這藥材,不過是各說...\"他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哭喊:\"青天大老爺!救命啊!\"二十多個村民舉著火把湧入,領頭的李嬸懷抱著昏迷的孩子,\"我兒喝了孫記的藥,現在...\"人群自動分開,露出擔架上抽搐的孩童,青紫的唇間吐出白沫。
孫玉國臉色驟變,踉蹌後退撞倒藥櫃。錢多多眼神閃爍,突然轉身想逃。林婉兒甩出繩索纏住他腳踝,將人拽倒在地。王寧抓起錢多多的手,按在賬本的朱砂印上:\"你勾結孫玉國,壟斷藥材,以次充好。這些賬本,還有這滿地的商陸根,就是鐵證!\"
\"來人!報官!\"張娜的聲音響徹藥鋪。就在此時,藥廬外突然傳來驚呼聲。王雪衝進來,發髻散亂,裙擺沾滿血跡:\"哥!藥廬...有人投毒!\"王寧心頭一緊,采藥鋤差點脫手——百草堂內,還熬著給全鎮百姓治病的合子草藥湯!
夜風中飄來刺鼻的腐臭味,王寧握著采藥鋤的手青筋暴起。他轉身衝出孫記藥鋪,身後傳來林婉兒擲出的飛鏢破空聲,將錢多多妄圖撕毀賬本的手釘在櫃台上。張娜帶著藥童緊隨其後,腰間新換的香囊裏裝滿了防瘟的蒼術與藿香。
百草堂的燈籠在風中搖晃,昏黃的光暈下,藥廬門口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學徒。王雪蹲在最年幼的阿福身邊,顫抖著指尖探向他的頸動脈:\"還有氣!是烏頭毒...\"她突然抬頭,瞳孔裏映著藥廬內翻倒的藥罐,褐色的藥汁正順著門檻蜿蜒成詭異的溪流。
張陽老藥師拄著桃木拐杖衝出來,白發淩亂:\"有人趁亂往藥湯裏投了烏頭!這鍋藥...足足能毒死半條街的人!\"他枯瘦的手指戳著藥渣,渾濁的眼睛泛起血絲,\"烏頭遇熱毒性更烈,和未炮製完全的合子草混在一起,就是索命的閻王散!\"
王寧衝進藥廬,蒸騰的熱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苦味。熬藥的大鐵鍋還在咕嘟作響,表麵漂浮著碎末狀的烏頭塊莖。他抄起長勺攪動藥湯,勺底沉澱著暗紫色的結晶——正是烏頭堿。\"快!\"他扯下衣襟堵住口鼻,\"把藥湯引入滲井!\"
藥童們抬來木桶,將毒湯一瓢瓢舀出。王雪突然抓住兄長手腕:\"哥,孫玉國他們被押去衙門前,劉二狗悄悄塞給我這個!\"她攤開掌心,是半枚燒焦的信箋,上麵殘留著幾行小字:\"子時三刻,城西亂葬崗,老地方...\"
林婉兒擦拭著染血的短刃,玄色勁裝沾滿藥汁:\"這是他們轉移贓款的暗號。若能找到證據,孫玉國就再無翻身餘地。\"她目光掃過藥廬裏忙碌的眾人,\"但你們必須留人守著藥材,防止再遭毒手。\"
子時的梆子聲響起時,王寧帶著林婉兒與王雪摸進城西亂葬崗。月光透過枯樹灑下,照見墳頭新翻的泥土。王雪蹲下身,采藥鋤挑起表層浮土,露出用油布包裹的木箱。打開箱蓋的瞬間,金銀元寶的冷光與一疊賬簿交相輝映,最上麵的信箋赫然寫著:\"錢多多親啟,商陸根換合子草,事成付三成利...\"
突然,四周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劉二狗帶著十幾個蒙麵人從墳包後現身,火把照亮他獨眼的猙獰:\"王大少,來得正好!\"他晃動手中的竹筒,裏麵傳來令人牙酸的嘶嘶聲,\"知道這是什麽嗎?七步倒的竹葉青!\"
王寧將賬簿塞進懷中,采藥鋤橫在胸前。林婉兒已經甩出繩索纏住最近的火把,火苗頓時竄向蒙麵人。王雪則掏出陶罐,潑出混合了雄黃與桐油的粉末,火焰瞬間化作巨大的火牆。混亂中,劉二狗放出毒蛇,青影如閃電般撲向王寧。
千鈞一發之際,林婉兒淩空躍起,短刃挑飛毒蛇。蛇血濺在墳頭的野蒿上,竟將葉片腐蝕出黑斑。王寧趁機甩出采藥繩,纏住劉二狗的腳踝將其拽倒,采藥鋤的鋤背重重砸在他後頸。\"帶走!\"他喘著粗氣,踢開滿地狼藉,\"天亮前,必須讓這些證據呈到縣衙!\"
回到百草堂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張娜守在藥廬前,新熬的合子草藥湯正冒著嫋嫋白煙。她遞過溫熱的藥碗,素色裙擺上還沾著昨夜清理毒湯的汙漬:\"按張叔說的,加了雙倍的甘草和綠豆,毒性應該...\"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衙役舉著火漆封印的公文衝進藥鋪:\"王大夫!孫玉國在牢裏服毒自盡,錢多多的護衛劫了大牢!\"公文上的朱批還帶著濕潤的墨跡,\"現在整個青嵐鎮戒嚴,縣太爺請您...\"王寧握緊藥碗,滾燙的藥汁濺在虎口。他望著東方漸亮的天空,突然將藥碗一飲而盡:\"告訴縣太爺,我親自熬的藥,絕不會再出差錯!\"
晨光刺破雲層時,青嵐鎮的街巷仍籠罩在戒備森嚴的氣氛中。縣衙的捕快們手持長槍來回巡邏,牆上新貼的通緝令被晨露洇濕,錢多多的畫像在風中微微顫動。百草堂內,王寧將最後一劑合子草藥湯遞給李嬸,目光掃過藥廬裏排隊領藥的百姓——經過連夜趕製,中毒症狀最重的孩童已脫離危險,但未愈者仍麵色蒼白。
\"王大夫,城西又有三戶人家染病了!\"藥童氣喘籲籲撞開木門,粗布衣裳沾滿泥點,\"他們說...喝了孫記藥鋪剩下的存貨!\"張陽老藥師正在研磨甘草,布滿裂紋的手掌突然停住,藥臼中的粉末簌簌落下:\"那些摻了商陸根的假藥,至少還藏著半噸!\"
林婉兒突然從屋簷躍下,玄色勁裝沾著草屑:\"在城郊破廟發現錢多多的蹤跡,他帶著幾個手下,還有輛裝滿藥材的馬車。\"她攤開染血的布條,上麵印著暗褐色的藥漬,\"馬車輪印朝著青嵐溪上遊,恐怕...\"王寧心頭一緊,采藥鋤重重砸在藥櫃上——上遊,正是合子草最後的野生藥源!
正午的日頭毒辣,青嵐溪上遊的灌木叢傳來此起彼伏的砍伐聲。錢多多戴著鬥笠指揮手下,鋒利的柴刀斬斷合子草藤蔓,成熟的蒴果紛紛墜落。\"快!裝上車!\"他擦著汗,小眼睛盯著堆積如山的藥材,\"等瘟疫再鬧大些,這些草能換三輩子的榮華富貴!\"
突然,林間響起清脆的銅鈴聲。王雪帶著十幾個藥童從樹後轉出,腰間紅綢係著的陶罐叮當作響:\"錢老板,偷挖野生藥材,按律當斬!\"話音未落,錢多多的護衛已抽出長刀。林婉兒如鬼魅般掠過樹梢,玄鐵短刃挑飛一人手中兵器,刀鋒在陽光下劃出凜冽弧光。
混戰中,王寧衝向馬車。車廂門突然被踹開,劉二狗舉著裝滿火藥的陶罐獰笑:\"王大少,同歸於盡吧!\"千鈞一發之際,張陽不知何時繞到側麵,桃木拐杖重重敲在他手腕上。火藥罐滾落溪中,炸開的水花驚起一群白鷺。王寧趁機躍上馬車,卻發現車廂底部暗藏夾層——裏麵整整齊齊碼著劇毒的雷公藤!
\"原來如此!\"他扯下錢多多的鬥笠,\"你不僅想壟斷合子草,還打算用雷公藤投毒,讓瘟疫徹底失控!\"錢多多突然掙脫束縛,抓起一把雷公藤粉末灑向空中。刺鼻的氣息彌漫開來,幾個藥童頓時劇烈咳嗽。王雪眼疾手快,掏出裝滿清水的皮囊潑去,將毒粉衝散。
此時,遠處傳來馬蹄聲。縣太爺帶著捕快們縱馬趕來,官服上的補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錢多多,你勾結孫玉國,殘害百姓,還不束手就擒!\"錢多多臉色驟變,突然衝向溪邊的小船。林婉兒甩出繩索纏住他腳踝,卻見他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燃了馬車上的幹草。
火焰瞬間吞沒車廂,合子草與雷公藤在火中劈啪作響。王寧不顧熱浪,衝進火場搶出幾捆完好的藥材。熱浪灼得他睜不開眼,恍惚間,他仿佛看見父親臨終前的囑托:\"藥材如人,容不得半點摻假。\"當最後一桶溪水潑滅火苗時,錢多多已被鐵鏈鎖住,而那片曾被破壞的藥田,在焦土中竟露出幾株頑強生長的合子草嫩芽。
三日後,青嵐鎮重歸安寧。縣衙門前張貼著新告示,孫記藥鋪被查封,錢多多等人將被押解進京受審。百草堂前,痊愈的百姓們敲鑼打鼓,送來\"妙手仁心\"的匾額。王寧站在藥廬門口,看著張陽教學徒辨認合子草:\"記住,成熟的蒴果必須等到霜降後采摘,未成熟的...\"
\"會要命!\"王雪蹦跳著接過話頭,將新采的合子草掛在屋簷下晾曬,\"而且炮製時要三蒸三曬,和甘草、綠豆配伍!\"她腰間的銅鈴叮當作響,驚飛了停在藥香裏的蝴蝶。林婉兒倚著門框擦拭短刃,嘴角難得露出笑意:\"看來,青嵐鎮的藥香,能傳得更遠了。\"
暮色降臨時,王寧獨自來到青嵐溪畔。經過重新播種的合子草正在晚風裏輕輕搖曳,成雙成對的蒴果如同守望的眼睛。他彎腰輕撫葉片,指尖觸到清晨的露水。遠處,百草堂的燈火次第亮起,藥香混著炊煙,飄向漸深的夜色。這場關乎藥材與人心的較量,終於在杏林春暖中,迎來了破曉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