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百草堂之天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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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果救急:天竺子的小鎮醫案
青溪鎮上的秋意總比別處來得早,入了九月,臨河的老柳便開始簌簌落黃葉,晨霧裹著水汽漫進街巷時,總能聽見幾家窗內傳來孩童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百草堂的門板剛卸下一半,王寧就站在櫃台後皺起了眉。他年近五十,鬢角沾著些不易察覺的藥末,右手食指第一節因常年撚藥而磨出了淺溝,此刻正捏著一張藥方反複看——這已是今早第三張求治百日咳的方子了。“還是缺天竺子。”他把藥方往櫃麵上輕放,聲音裏帶著幾分沉鬱,“張陽,庫房裏還剩多少?”
穿月白長衫的張陽正蹲在藥架下整理藥罐,聽見問話直起身,衣襟上別著的艾草香囊晃了晃,散出清淡的香氣。他二十七八歲,眉眼間帶著讀書人特有的細致,手指拂過貼滿標簽的陶罐:“掌櫃的,昨晚盤點過,隻剩不到二兩了。方才李屠戶家來抓藥,我沒敢多給,隻稱了三錢。”
“三錢頂什麽用?”櫃台邊突然傳來女子的聲音,王雪挎著半舊的粗布采藥包走進來,包口露出半截銅製的藥鋤。她剛滿二十,梳著利落的雙丫髻,鬢邊別著朵曬幹的野菊,是王寧的妹妹,跟著張陽學辨藥才半年。“方才路過西街,看見陳家的娃咳得直翻白眼,他娘都快哭暈了。要是再找不到天竺子,這鎮上的娃可怎麽辦?”
王寧沒接話,轉頭看向裏間賬房。張娜正低頭撥著算盤,她穿一身靛藍布裙,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著隻銀鐲子——那是王寧剛娶她時給打的,如今鐲子內側已磨得發亮。聽見外間的議論,她停下算盤抬頭:“掌櫃的,方才去碼頭采買時,聽船工說下遊幾個鎮子也鬧百日咳,天竺子早就被炒到天價了。”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抱著孩子闖進來,孩子臉色憋得發青,嘴唇泛白,每咳一聲都像要把肺咳出來。“王掌櫃!救救我娃!”漢子聲音發顫,膝蓋一軟差點跪下,“這咳了快十天了,昨天開始就喘不上氣,你看……”
王寧連忙上前,手指搭在孩子腕上,又掀開孩子眼皮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是百日咳的重症,得立刻用天竺子配藥。張陽,取三錢天竺子,再加杏仁、蘇子各五錢,快煎了給孩子服下。”
張陽應聲去製藥,王雪在一旁幫忙遞藥罐,目光卻忍不住往門外瞟。忽然,她瞥見對麵濟世堂的門簾動了動,孫玉國正站在台階上往這邊看。孫玉國穿一身錦緞長衫,手指上戴著個翡翠戒指,眼神裏總帶著幾分算計的光。他見百草堂又有人來求治,嘴角撇了撇,轉身對身後的劉二低聲說了句什麽——劉二是個矮胖的漢子,臉上有塊刀疤,總是縮著脖子,像條沒骨頭的狗。
“掌櫃的,”王雪湊到王寧身邊,壓低聲音,“孫玉國肯定又在打壞主意。咱們剩下的天竺子不多了,要是他……”
王寧沒等她說完,就搖了搖頭:“先顧著孩子。不過你說得對,得盡快找到新的天竺子。”他轉頭看向鋪子角落,那裏站著個穿青色勁裝的女子,正是護道者林婉兒。她比王雪略高些,頭發束成高馬尾,腰間別著把短刀,臉上沒什麽表情,卻總給人一種沉穩可靠的感覺。“婉兒,你常年進山采藥,知道哪裏有野生的南天竹嗎?”
林婉兒上前一步,聲音清亮:“王掌櫃,青溪山深處的快活穀有一片雜林,往年這個時候,那裏的南天竹該結果了。隻是現在才九月,果實可能還沒全紅,藥效或許會差些。”
“差些也比沒有強。”王寧從櫃台裏取出個油紙包,遞給林婉兒,“這裏麵是幹糧和傷藥,你現在就出發,路上小心。找到南天竹後,不管青果紅果,都先采回來,我再想辦法炮製。”
林婉兒接過油紙包,往背上緊了緊裝著繩索和藥簍的背包,轉身就往外走。剛到門口,就與孫玉國撞了個正著。孫玉國皮笑肉不笑地攔住她:“林姑娘這是要去哪?這麽著急,莫不是要去采什麽好藥材?”
林婉兒眼神一冷,側身想繞過去,卻被孫玉國伸出手擋住:“哎,別急著走啊。要是林姑娘找到了好藥材,不如先賣給我濟世堂?我給的價錢,肯定比百草堂高。”
“孫掌櫃還是管好自己的藥鋪吧。”林婉兒聲音沒什麽起伏,卻帶著幾分威懾力,“聽說你前幾天賣的止咳藥,吃了不僅沒好,還讓好幾個孩子上吐下瀉?”
孫玉國臉色一變,沒想到這事傳得這麽快。他正要發作,劉二從後麵湊上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掌櫃的,別跟她耗著,咱們還有別的事”。孫玉國這才悻悻地收回手,看著林婉兒的背影,眼神裏閃過一絲陰狠。
林婉兒沒再理會他們,快步走出街巷,朝著青溪山的方向而去。晨霧還沒散盡,路上的石板路濕滑,她腳步卻依舊輕快。穿過一片稻田時,她回頭望了一眼青溪鎮,隻見百草堂的幌子在風中輕輕晃動,心裏默念:一定要找到天竺子,不能讓鎮上的孩子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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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百草堂裏,張陽已經把藥煎好,王雪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喂給那個患病的孩子。孩子喝下藥後,沒過多久,咳嗽就漸漸緩了下來,臉色也好看了些。孩子的父親激動得熱淚盈眶,對著王寧連連作揖:“多謝王掌櫃!多謝王掌櫃!”
王寧擺了擺手,心裏卻沒輕鬆多少。他看著窗外漸漸散去的晨霧,目光投向青溪山的方向,不知林婉兒此行是否順利,也不知那深山裏的南天竹,能否解青溪鎮的燃眉之急。
青溪山的晨霧比鎮上更濃,林婉兒踩著露水往深處走,鞋底沾了不少帶刺的蒼耳,褲腳也被溪邊的茅草打濕。她常年進山,早已習慣這樣的路,左手握著腰間的短刀,右手不時撥開擋路的灌木,目光始終在雜樹林裏搜尋——南天竹喜濕潤,多半長在靠近溪流的坡地上。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忽然傳來潺潺的水聲,霧氣也淡了些。林婉兒加快腳步,轉過一片叢生的蕨類植物,眼前果然出現一條窄窄的溪流,溪邊的坡地上,幾株半人高的常綠灌木正立在晨光裏。她心裏一喜,快步上前,指尖輕輕撫過葉片——三回羽狀複葉,小葉呈橢圓狀披針形,深綠色的葉麵上還掛著露珠,正是南天竹!
可湊近了看,她又皺起了眉。灌木枝頭掛著串串球形的果實,大多還是青綠色,隻有零星幾顆頂端泛著淺紅,像被霞光染了點顏色。“果然還沒熟。”她從背包裏取出個布袋子,蹲下身仔細挑選,手指避開葉片邊緣細小的鋸齒,隻摘那些半青半紅的果實,“先采這些吧,總比沒有強。”
剛摘了半袋,忽然聽見頭頂傳來一陣異響。林婉兒立刻起身,手按在刀柄上抬頭看,隻見一棵老鬆樹上,一隻鬆鼠正抱著顆鬆果盯著她,見她望過來,吱呀叫了一聲,蹦跳著消失在枝葉間。她鬆了口氣,正要繼續采摘,腳下卻忽然一滑——溪邊的泥土又濕又軟,她沒注意踩在青苔上,身體瞬間往坡下倒去。
情急之下,林婉兒伸手抓住身邊一根南天竹的枝條,枝條被她拽得彎了下來,枝頭的青果簌簌掉落。她借著拉力穩住身形,低頭一看,腳踝處已經擦破了皮,滲出血珠。“還好沒摔下去。”她咬著牙站起身,從背包裏取出傷藥,撕下塊布條簡單包紮,又撿起掉落的果實,小心翼翼地放進布袋裏。
等把幾株南天竹上能采的果實都摘完,布袋已經鼓了起來。林婉兒掂了掂,估摸著有三四兩,心裏稍稍安定,轉身準備下山。可剛走沒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還有人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劉哥,你確定她往這邊來了?”
“廢話!我跟了她一路,看著她進的快活穀。那娘們手裏肯定有天竺子,孫掌櫃說了,隻要把藥搶過來,給咱們每人加二兩銀子!”
林婉兒腳步一頓,悄悄躲到一棵大樹後,透過樹幹的縫隙往外看——隻見兩個漢子正往這邊走,前麵那個矮胖的,臉上有塊刀疤,正是孫玉國的手下劉二,後麵跟著個瘦高個,手裏還拿著根木棍。
她心裏一緊,握緊了腰間的短刀。自己孤身一人,要是硬碰硬,未必能占上風,更何況布袋裏的天竺子絕不能被搶走。林婉兒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周圍的環境,忽然看見不遠處的溪流邊有片蘆葦叢,心裏有了主意。
她輕輕把裝著天竺子的布袋藏在樹洞裏,用枯枝蓋住洞口,然後故意發出一點聲響,朝著蘆葦叢的方向跑去。劉二聽見動靜,立刻喊道:“在那兒!快追!”
兩人順著聲音追過來,林婉兒鑽進蘆葦叢,腳步不停,還時不時故意踩斷幾根蘆葦稈,引著他們往深處走。蘆葦長得比人還高,枝葉交錯,劉二和瘦高個追得氣喘籲籲,卻連林婉兒的衣角都沒摸到。
“他娘的!這娘們跑哪兒去了?”劉二停下腳步,扶著膝蓋喘氣,刀疤臉漲得通紅,“這蘆葦叢這麽密,再追下去也是白費力氣。”
瘦高個也累得不行,擦了擦額頭的汗:“劉哥,要不咱們回去吧?說不定她把藥藏在別的地方了,咱們回去找找。”
劉二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罵罵咧咧地帶著瘦高個往回走。林婉兒在蘆葦叢裏待了片刻,確認他們走遠了,才悄悄探出頭,繞了條小路回到藏藥的大樹下,取出布袋,緊緊抱在懷裏,快步往山下趕。
等她走出青溪山,回到青溪鎮時,太陽已經西斜。遠遠看見百草堂的幌子,林婉兒心裏一鬆,腳步也快了些。可剛走到街角,就看見劉二和那個瘦高個正站在濟世堂的門口,劉二手裏還拿著個布袋子,正跟孫玉國說著什麽。
林婉兒心裏咯噔一下,握緊了懷裏的布袋,加快腳步往百草堂走去——她不知道劉二為什麽會在這裏,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找到別的天竺子,但此刻,她隻想盡快把手裏的藥送回百草堂,送到那些等著救命的孩子手裏。
林婉兒抱著藥袋剛跨進百草堂門檻,一股濃重的藥味就撲麵而來。王寧正站在櫃台前,手裏捏著枚青果反複查看,張陽蹲在爐邊扇著風,藥罐裏的湯藥咕嘟咕嘟冒著泡,蒸汽裹著苦澀的氣息飄滿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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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我回來了。”林婉兒把布袋往櫃麵上一放,解開繩結,半青半紅的天竺子滾了出來,“快活穀隻找到這幾株,果實還沒全熟,但藥效應該夠。”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下山時看見劉二在濟世堂門口,手裏也拿著個布袋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找到了天竺子。”
王寧抓起一把天竺子,指尖摩挲著果實表麵的薄霜,眉頭卻沒鬆開:“這點藥量,頂多撐兩天。孫玉國要是真有天竺子,以他的性子,肯定會抬高價售賣,鎮上的窮苦人家哪裏買得起?”
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接著是清脆的銅鈴聲。王雪正趴在櫃台上分揀藥材,聽見動靜立刻抬頭:“是錢多多的馬隊!他每次來都掛著銅鈴!”說著就跑出去看。
眾人跟著走到門口,隻見三匹馬拉著輛木車停在街邊,車鬥裏裝滿了鼓鼓囊囊的麻袋。一個穿藏青色綢緞馬褂的漢子從車上跳下來,腰間掛著個算盤形狀的玉佩,正是藥材商人錢多多。他四十歲上下,臉上總是帶著笑,眼睛卻很亮,掃過人群時,目光在王寧身上停住。
“王掌櫃,好久不見!”錢多多快步走過來,手裏還提著個小包袱,“這次從南方來,帶了些稀罕藥材,想著青溪鎮或許用得上。”
王寧剛要開口,旁邊突然傳來孫玉國的聲音:“錢老板,好久不見啊!”孫玉國搖著折扇走過來,翡翠戒指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你這車上裝的是什麽好藥材?不如先讓我瞧瞧,價錢好說。”
錢多多瞥了他一眼,笑意淡了些:“孫掌櫃倒是消息靈通。不過我這次帶的藥材,怕是不合你的意。”他轉頭掀開身邊一個麻袋,裏麵露出串串鮮紅的果實,像掛滿了小紅燈籠,“這是‘紅杷子’,也就是天竺子,南方剛收的新貨,藥效足得很。”
孫玉國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就要去抓:“紅杷子?正好!我濟世堂正缺這個,錢老板,你開個價,這些我全要了!”
“孫掌櫃別急啊。”錢多多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我這藥材是給需要的人準備的。上次我給你送的黃連,你轉頭就用陳貨摻著賣,坑了不少百姓,這事你忘了?”
孫玉國臉色一僵,折扇也不搖了:“錢老板,話可不能亂說!我濟世堂向來賣的是好藥材,哪能做那種事?”
“是不是亂說,鎮上的人心裏清楚。”錢多多不再理他,轉身把包袱遞給王寧,“王掌櫃,這裏麵是半斤天竺子,你先拿去用。車上還有二十斤,要是你百草堂要,我按原價算,分文不賺。”
王寧又驚又喜,雙手接過包袱:“錢老板,這怎麽好意思?你長途跋涉運過來,總得賺些辛苦錢。”
“賺不賺錢不重要,行醫賣藥,總得講個良心。”錢多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路過下遊幾個鎮子,知道百日咳鬧得厲害,天竺子都快成救命藥了。你百草堂的名聲,我在南方都聽過,這些藥交給你,我放心。”
孫玉國站在旁邊,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手指攥著折扇,指節都泛了白。劉二湊過來,低聲說:“掌櫃的,要不咱們……”
“閉嘴!”孫玉國低聲嗬斥,狠狠瞪了他一眼,“沒看見錢老板跟王寧一夥的嗎?現在動手,隻會自討沒趣!”他轉身往濟世堂走,心裏卻盤算著——等晚上沒人的時候,再想辦法把那些天竺子弄到手。
百草堂裏,王雪已經跟著張陽開始炮製天竺子。張陽坐在小板凳上,麵前放著個陶盤,手裏拿著根竹筷,正把天竺子一顆顆挑揀出來,去掉雜質。“天竺子味酸甘,性平,歸肺肝二經,得搭配些溫性的藥材,才能更好地斂肺止咳。”他一邊挑揀,一邊對王雪講解,“你看這顆,果實飽滿,顏色鮮紅,就是上等貨;這種幹癟的,藥效就差些,得單獨挑出來。”
王雪點點頭,學著他的樣子挑揀,手指不小心被果實的細刺紮了一下,她皺了皺眉,卻沒停下:“張陽哥,咱們把這些藥煎成湯,免費分給鎮上的孩子,好不好?好多人家買不起藥,看著怪可憐的。”
張陽抬頭看了她一眼,眼裏帶著笑意:“好啊,這事得跟掌櫃的商量,我想他肯定會同意的。”
不一會兒,王寧和錢多多走進來,聽見他們的話,王寧笑著說:“不用商量,就這麽辦。張陽,你現在就按方子煎藥,雪丫頭,你去通知鎮上的人,讓家裏有患病孩子的,都來百草堂領藥。”
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滿桌鮮紅的天竺子上,也落在眾人忙碌的身影上。林婉兒靠在門框上,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忽然覺得——這青溪鎮的秋天,或許並沒有那麽冷。
暮色漫進百草堂時,藥爐裏的湯藥已經熬到了第三鍋。濃重的藥香混著蜜棗的甜意飄出街巷,門口早已排起了長隊,大多是抱著孩子的婦人,懷裏的孩童有的還在咳,小臉蛋憋得通紅,卻被藥香勾得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往屋裏望。
王雪端著木勺站在藥桶邊,額角沁著細汗,鬢邊的野菊被熱氣熏得微微發卷。她按張陽教的法子,每碗藥都兌上半勺蜂蜜,遞藥時總不忘叮囑:“嫂子,這藥得溫著喝,喝完別讓娃吹風,要是咳得輕了,明天就按這個時辰再來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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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陽則守在櫃台後,手裏拿著本泛黃的《本草備要》,時不時抬頭看向排隊的人,目光掃過每個孩子的臉色。他穿的月白長衫已沾了不少藥漬,艾草香囊的香氣被藥味蓋過,卻依舊挺直脊背,像株守著藥爐的翠竹。
忽然,隊伍末尾傳來一陣騷動,一個穿粗布裙的婦人抱著孩子跌跌撞撞跑過來,孩子臉色憋得發青,嘴唇發紫,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口起伏。“王掌櫃!王掌櫃救命啊!”婦人聲音嘶啞,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我家娃早上喝了藥,怎麽反而咳得更重了,現在連氣都快喘不上了!”
王寧剛從庫房出來,手裏還拿著包烘幹的陳皮,聽見喊聲立刻迎上去,手指飛快地搭在孩子腕上,又掀開孩子的眼皮看了看,臉色驟然沉了下來:“孩子是不是剛受涼就喝了天竺子湯藥?”
婦人愣了愣,急忙點頭:“是……是昨天傍晚淋了雨,夜裏開始咳的,今早看見你們發藥,就趕緊來領了。王掌櫃,這藥是不是有問題?”
“藥沒問題,是用錯了時機!”王寧聲音裏帶著幾分急意,卻依舊沉穩,“張陽,快取麻黃、杏仁各三錢,再加兩錢生薑,熬碗宣肺湯來!”他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孩子,讓孩子趴在自己膝上,手掌輕輕拍著孩子的後背,“天竺子性平,能斂肺止咳,可它隻治久咳虛喘。這孩子是外感風寒引發的咳嗽,邪氣還在肺裏沒散,用了天竺子,反而把邪氣斂在裏麵,堵得喘不上氣!”
周圍排隊的人聽見這話,都忍不住交頭接耳,有人已經悄悄把手裏的藥碗往身後藏了藏。孫玉國不知何時站在了人群外,手裏搖著折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故意提高聲音:“哎喲,這百草堂不是說這藥能治百日咳嗎?怎麽還把人治得快喘不上氣了?莫不是用了假藥吧?”
這話一出,人群頓時更亂了,幾個婦人已經抱著孩子要走。王雪急得臉都白了,剛要開口辯解,張陽卻先一步走了出來,手裏端著剛熬好的宣肺湯,聲音清亮:“大家莫慌!方才王掌櫃說得清楚,是用藥時機不對。天竺子的藥性在《本草綱目》裏寫得明白,‘斂肺下氣,止咳嗽痰喘’,但‘外感初起者忌用’。這位嫂子的孩子是新咳,本就不該用天竺子,是我們發藥時沒問清楚,責任在我們。”
他說著,將宣肺湯遞給王寧,看著眾人繼續道:“現在請大家配合一下,家裏孩子若是剛咳嗽沒超過三天,或是咳嗽時帶著痰聲、怕冷的,先別領天竺子湯藥,跟我到這邊來,我給孩子們開宣肺的方子;若是咳了超過五天,痰少喘重的,再領天竺子湯藥,保證藥到病除。”
王寧已經把宣肺湯喂給了孩子,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孩子忽然咳出一口濃痰,呼吸漸漸平穩下來,眼睛也慢慢睜開了。婦人見孩子好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王寧連連磕頭:“多謝王掌櫃!多謝張藥師!是我糊塗,沒說清楚孩子的病情,差點害了娃!”
王寧連忙把她扶起來,聲音溫和:“嫂子快起來,治病本就該醫患配合,不怪你。以後給孩子治病,一定要把症狀說全,免得再出這樣的差錯。”
人群裏的議論漸漸平息,剛才要走的婦人又轉了回來,主動跟張陽說明孩子的病情。孫玉國站在原地,臉上的冷笑僵住了,手指攥著折扇,指節泛白——他本想借著這事抹黑百草堂,卻沒想到反而讓張陽給眾人上了堂藥性課,倒是幫百草堂賺了更多信任。
夜色漸深,百草堂的燈還亮著,王雪依舊在忙著遞藥,張陽則在一旁給村民講解天竺子的用法,王寧坐在櫃台後,看著眼前的景象,輕輕舒了口氣。隻是他不知道,孫玉國並沒有離開,而是躲在街角的陰影裏,眼神陰鷙地盯著百草堂的大門,心裏正盤算著更惡毒的主意。
後半夜的青溪鎮格外靜,隻有巡夜人的梆子聲在巷子裏悠悠回蕩。百草堂的後院還亮著一盞燈,王寧蹲在藥架旁,正將白天錢多多送來的天竺子攤在竹篩上晾曬,指尖拂過鮮紅的果實,忽然聽見院牆外傳來輕微的響動。
“誰?”他猛地抬頭,右手下意識摸向腰間——那裏藏著柄短刀,是林婉兒之前送他防身用的。
牆角的陰影裏慢慢走出個人影,月光照在那人臉上,露出一道刀疤——是劉二。他手裏提著個布袋子,縮著脖子,眼神躲閃,不像白天那般囂張。“王……王掌櫃,我是來送東西的。”他把布袋子往地上一放,聲音發顫,“這是孫玉國讓我偷的天竺子,他還說……還說要在你們明天發的藥裏加東西,讓孩子們咳得更厲害,好讓百姓以為你們的藥沒用。”
王寧皺起眉,打開布袋子一看,裏麵果然是串天竺子,隻是果實幹癟發黑,顯然是存放了多年的陳貨。“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我……我不敢再跟著他幹了。”劉二往後退了一步,聲音裏帶著哭腔,“上次搶你的天竺子,我偷偷吃了幾顆,差點抽死,是我婆娘找郎中才把我救過來。這次他讓我往藥裏加東西,那可是要害人的啊!我要是真幹了,遲早要遭天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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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腳步聲,林婉兒提著燈籠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巡夜人。“王掌櫃,我們在巷口看見他鬼鬼祟祟的,就跟過來了。”她晃了晃手裏的短刀,眼神冷冽地看向劉二,“孫玉國現在在哪?”
劉二嚇得腿一軟,連忙說:“在……在濟世堂的後院,他還等著我回去報信呢!”
林婉兒立刻轉頭對巡夜人說:“麻煩兩位隨我去一趟濟世堂,抓個現行!”王寧也站起身,把布袋子裏的陳貨天竺子遞給巡夜人:“這是證據,孫玉國不僅想投毒,還常年用陳貨藥材糊弄百姓!”
幾人趕到濟世堂時,孫玉國正坐在後院的石凳上喝酒,身邊放著個陶罐,罐口飄出刺鼻的氣味。聽見腳步聲,他猛地抬頭,看見林婉兒和巡夜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們……你們怎麽來了?”
“孫掌櫃,別來無恙啊。”林婉兒走上前,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酒碗,“你用陳貨藥材牟利,攔截救命的天竺子,現在還想往藥裏投毒,這些事,你該給青溪鎮的百姓一個交代吧?”
孫玉國還想狡辯,劉二從後麵走出來,指著石凳上的陶罐:“巡夜大哥,就是這個罐子裏的東西,他讓我加到百草堂的藥裏!”
巡夜人立刻上前,打開陶罐聞了聞,臉色一沉:“這是巴豆粉!你竟敢用這種東西害孩子,跟我們去見裏正!”
孫玉國掙紮著想要逃跑,卻被林婉兒一把抓住胳膊,動彈不得。他看著圍過來的街坊鄰居,知道自己徹底完了,癱坐在地上,嘴裏喃喃自語:“我隻是想多賺點錢……我隻是想多賺點錢……”
第二天一早,青溪鎮的公告欄前圍滿了人,裏正親自張貼了告示,上麵寫著孫玉國的罪狀,還宣布濟世堂永遠不得再營業。而百草堂前,錢多多正指揮著夥計卸車,車上裝滿了新鮮的天竺子。
“王掌櫃,這些天竺子你盡管用,不夠我再從南方運。”錢多多拍著王寧的肩膀,笑著說,“我已經跟裏正商量好了,以後每年深秋天竺子成熟時,我都先給青溪鎮留夠藥材,絕不讓去年的情況再發生。”
王寧點點頭,轉身對圍過來的村民說:“大家看好了,這就是南天竹,常綠灌木,三回羽狀複葉,冬天葉子會變紅,果實熟了是鮮紅色的。以後要是再遇到急用錢的情況,認準這個樣子采,不過一定要先問過郎中,別像劉二那樣亂吃東西。”
村民們都笑了起來,王雪站在人群裏,手裏拿著枝南天竹,正給孩子們講解怎麽辨認果實。張陽則在一旁熬藥,藥香飄滿街巷,和著孩子們的笑聲,在青溪鎮上久久回蕩。
夕陽西下時,百草堂的門板慢慢關上,王寧看著櫃台上擺放整齊的天竺子,心裏忽然覺得——這小小的紅果,不僅救了鎮上的孩子,更守住了醫者的良心。而青溪鎮的秋天,也因為這一顆顆紅果,變得格外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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