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百草堂之鼠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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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鸛眼治疝記
    清末民初的七月,北方山區的青石鎮被連綿的雨水泡得發潮。鎮東頭的“百草堂”前,青石板路縫裏鑽出的青苔沾著泥漿,早起開門的王寧剛把“懸壺濟世”的木匾掛好,就見村民趙二柱背著人,踩著水花跌跌撞撞跑來,粗布短褂早被雨打透,貼在佝僂的背上。
    “王掌櫃!快救救老李哥!”趙二柱的聲音裹著雨氣,顫得厲害。他身後的竹編背簍裏,躺著五十多歲的李老實,灰布褲子被手抓得皺成一團,額頭上的冷汗混著雨水往下淌,每喘一口氣,肚子就往回收縮,嘴裏斷斷續續哼著:“疼……疼得直不起腰……”
    王寧忙掀開櫃台後的布簾,讓妻子張娜把裏間的診床騰出來。張娜穿著月白粗布衫,衣襟上別著個繡著艾草的香囊,她伸手扶李老實時,指尖觸到對方的肚子,隻覺硬得像塊冷石頭。“這是疝瘕的老毛病又犯了?”張娜輕聲問,手裏已經端來溫水,用粗瓷碗盛著遞過去。
    王寧坐在診床前,指尖搭在李老實的腕脈上,眉頭漸漸皺起。他四十出頭,留著半寸長的胡須,下巴上沾著點藥末——方才整理藥櫃時,不小心蹭到的。“脈象沉澀,舌苔黃膩,是濕熱鬱結在腹裏,把氣機堵了。”王寧收回手,又按了按李老實的小腹兩側,對方疼得猛地吸氣,額角的青筋都繃了起來,“之前給你開的五苓散,隻能祛表濕,治不了根。”
    “那可咋辦啊王掌櫃?”趙二柱在一旁急得直搓手,“這雨下了快半個月,鎮西頭的孫掌櫃那兒,給的藥吃了也不管用,說是什麽‘濕邪太盛,沒對症的藥’。”
    這話剛落,門外又進來幾個村民,有抱著肚子的,有扶著腰的,都是這幾天被疝痛、腹脹纏上的。王寧一一問診,發現都是濕熱引發的病症,心裏卻犯了難——對症的藥材,藥鋪裏沒存貨了。
    “得用老鸛眼。”王寧轉身走到藥櫃前,拉開最下層的抽屜,裏麵空蕩蕩的,隻殘留著幾粒褐色的果核。“《唐本草》裏寫著,這老鸛眼——也就是鼠李,味苦性涼,能清熱利濕、消積通便,最適合治濕熱疝瘕。”
    “老鸛眼?”張娜湊過來,手裏還拿著剛晾幹的藥草,“前陣子藥商錢多多送來的那批,不是早用完了嗎?”
    王寧點點頭,臉色沉了些。他想起去年秋天,錢多多推著獨輪車來送藥,車上的布袋子裏裝著滿當當的鼠李果,黑亮亮的像顆顆小珠子。“當時想著這藥不常用,就沒多囤。”王寧歎了口氣,“現在要找,隻能去山裏采。”
    這話被剛從後院進來的妹妹王雪聽見了。王雪二十歲出頭,梳著兩條粗辮子,發梢沾著點泥土——她剛在後院翻曬草藥。“哥,我去山裏采!”王雪放下手裏的竹篩,篩子裏的金銀花還帶著水珠,“去年我跟林婉兒去溝邊灌叢,見過成片的鼠李,結的果子黑得發亮,核上還有道縱溝,錯不了。”
    王寧剛要開口,就見護道者林婉兒從門外走進來。她穿著青色短打,腰間係著把短刀,褲腿挽到膝蓋,露出結實的小腿——方才她去鎮外的山腳下查看水情,褲腳上還沾著泥點。“我陪雪丫頭去。”林婉兒聲音清亮,伸手拍了拍王雪的肩膀,“這雨下得久,山路滑,我護著她,放心。”
    張娜卻有些擔心,她走到門口,望著門外灰蒙蒙的天,雨絲像牛毛似的飄著:“山裏溝邊陰濕,正是鼠李長的地方,可這雨不停,萬一遇到山洪可咋整?”
    “放心嫂子,我熟路。”王雪說著,已經去後院拿采藥的工具——背上粗布包,裏麵裝著小鏟子、竹籃,還有塊油布,“我們走東邊的山道,那兒背風,不會有山洪。日落前肯定會來。”
    王寧看著妹妹篤定的樣子,又看了看診床上疼得直哼哼的李老實,終是點了頭:“路上小心,要是找不到,別硬找,早點回來。”他轉身從藥櫃裏拿了包幹薑,用麻紙包好遞給林婉兒,“這幹薑性溫,萬一淋了雨,煮點水喝,能驅寒。”
    林婉兒接過幹薑,塞進懷裏,跟著王雪往門外走。剛到門口,就見鎮西頭“濟生堂”的夥計劉二,正靠在對麵的老槐樹下,斜著眼往百草堂裏瞅。劉二穿著件灰布短衫,袖口磨得發毛,見王雪和林婉兒背著采藥工具,眼神閃了閃,轉身就往西邊走了。
    王雪沒在意,拉著林婉兒的胳膊,踩著水花往山道去。林婉兒卻回頭看了眼劉二的背影,眉頭微蹙:“這劉二,眼神不對,怕是沒安好心。”
    “管他呢,咱們采完藥就回。”王雪笑著加快腳步,辮子在身後甩動,“等采到老鸛眼,治好老李哥的病,看孫玉國還怎麽說!”
    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雨霧裏,王寧站在門口,望著山道的方向,心裏總有些不踏實。張娜走過來,遞給他一塊剛烤好的雜糧餅:“別擔心了,婉兒武功好,雪丫頭熟路,肯定能順利回來。”
    王寧接過餅,卻沒吃。他回頭看了眼診床上的李老實,又看了看滿屋子等著看病的村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藥袋——那是他父親臨終前留給她的,裏麵裝著幾裏曬幹的鼠李果,是當年父親在山裏采的。“希望她們能找到吧。”王寧輕聲說,聲音裏帶著點期盼,也帶著點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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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絲織得密了,把青石鎮外的山林裹成一片蒙蒙的綠。王雪走在前麵,踩著濕滑的山道,粗布鞋底在青石板上蹭出“咯吱”的聲響。她不時彎腰,撥開路邊帶刺的灌木叢——那些葉片上掛著的水珠,順著她的袖口滲進衣料裏,涼得像冰。
    “慢點走。”林婉兒跟在後麵,右手始終按在腰間的短刀上,目光掃過四周的樹林。雨打在樹葉上,“沙沙”聲裏混著不知名的鳥叫,卻總讓她覺得不安。方才在鎮口瞥見的劉二,那躲閃的眼神,像根刺紮在她心裏。
    王雪卻沒多想,指著前方一道山溝:“就是這兒了!去年我跟婉兒姐來的時候,溝邊的灌叢裏全是樹李,結的果子黑得發亮,核上還有道縱溝,錯不了。”她說著,加快腳步往下走,腳底下一滑,險些摔進溝裏,幸好林婉兒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林婉兒的聲音裏帶著點急,“這坡上的土被雨泡軟了,踩不實會滑下去。”她扶著王雪站穩,自己先跳下溝,再伸手把人接過來。溝底積著淺淺的水,沒過腳踝,涼得刺骨。
    可等兩人走到往年鼠李生長的灌叢前,臉色都沉了下來。原本該掛滿黑果的枝條,此刻光禿禿的,隻留著幾片被扯斷的葉子,散落在濕泥裏。地上還有新鮮的腳印,朝著山溝深處延伸——分明是剛有人來過,把果子摘光了。
    “是劉二!”王雪攥緊了手裏的小鏟子,指節都泛了白,“肯定是他聽了我跟哥的話,提前來把鼠李摘走了!孫玉國也太過分了,自己治不好病,還不讓別人治!”
    林婉兒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地上的腳印。那腳印是粗布鞋的紋路,跟劉二腳上穿的一模一樣,而且腳印還沒被雨水衝散,說明人剛走沒多久。“他往那邊去了。”林婉兒指著山溝深處,“要不要追?”
    王雪咬了咬唇,又看了看天色——雲層壓得很低,再耽誤下去,恐怕要趕不上日落。“不追了。”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火氣,“我記得翻過前麵那道山梁,還有一片林緣,去年我在那兒也見過鼠李,就是路遠些,得繞過去。”
    林婉兒點點頭,從懷裏掏出王寧給的幹薑,掰了兩塊遞給王雪:“先含著,驅驅寒,一會兒路更難走。”兩人沿著山溝往上爬,山梁上的風更大,吹得樹枝“嗚嗚”響,雨絲打在臉上,像小針紮似的。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王雪突然眼前一亮,指著前麵一片背風的林緣:“看!就是那兒!”林緣下的灌叢裏,果然掛著串串黑色的果子,像一顆顆小小的黑珍珠,在雨霧裏泛著光。兩人快步走過去,王雪伸手摘了一顆,掰開果核,裏麵的種子卵圓形,背側果然有一道狹縱溝——正是他們要找的鼠李。
    “太好了!”王雪從背上解下竹籃,小心翼翼地把鼠李摘下來放進籃子裏。她的手指被枝條上的小刺紮破了,滲出血珠,卻渾然不覺,隻盯著籃子裏的果子,嘴角揚著笑,“這些應該夠了,能給老李哥和其他村民治病了。”
    林婉兒站在一旁警戒,目光時不時掃向四周。就在這時,她聽見遠處傳來“哢嚓”一聲——是樹枝斷裂的聲音。林婉兒立刻拔出短刀,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喝問:“誰在那兒?”
    樹叢裏動了動,劉二的腦袋探了出來,手裏還提著個空籃子,臉上帶著點慌張。“我……我就是來山裏逛逛,沒別的意思。”劉二說著,往後退了退,眼神卻瞟著王雪手裏的竹籃,“你們……你們找到老鸛眼了?”
    “跟你沒關係!”王雪把竹籃護在身後,“你已經摘了一處的鼠李,還想來搶?孫玉國讓你來的吧?告訴你,我們是來給村民治病的,你別想搗亂!”
    劉二被說中了心思,臉漲得通紅,卻還嘴硬:“什麽搶不搶的,這山裏的藥材,誰都能采。孫掌櫃說了,這老鸛眼有毒,你們用它治病,是要害死人!”
    “胡說!”王雪氣得發抖,“《唐本草》裏寫著,老鸛眼隻要對症使用、控製劑量,就能治病!是你們自己沒本事治,還怕我們治好!”
    林婉兒往前跨了一步,手裏的短刀閃著寒光:“你再不走,我就不客氣了。”劉二見林婉兒動真格的,嚇得往後一縮,轉身就往山下跑,跑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嘴裏嘟囔著:“你們等著……等著瞧……”
    看著劉二的背影消失在樹林裏,王雪才鬆了口氣,把竹籃重新背好:“咱們快回去吧,別讓哥和嫂子擔心。”林婉兒點點頭,把短刀收回鞘裏,幫王雪扶了扶竹籃,兩人沿著山道往回走。
    雨還在下,可兩人的腳步卻比來時輕快了許多。竹籃裏的鼠李散發著淡淡的藥香,混著雨水的味道,飄在風裏。王雪心裏想著,等回去讓張陽藥師炮製好,王寧哥就能給村民治病了,那些被疼痛折磨的人,很快就能好起來。
    可她們沒注意到,劉二並沒有走遠,而是躲在山道旁的樹叢裏,看著她們的背影,眼神裏滿是不甘。他從懷裏掏出個哨子,吹了一聲——不一會兒,兩個穿著短打的漢子從樹林裏鑽出來,跟在劉二身後,朝著王雪和林婉兒離開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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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絲漸漸疏了,夕陽把青石鎮的屋簷染成暖金色時,王雪和林婉兒終於出現在鎮口。竹籃裏的鼠李被油布裹得嚴實,隻在掀開的縫隙裏,漏出幾顆黑亮的果子,沾著的水珠在餘暉裏閃著光。
    “可算回來了!”張娜早就在百草堂門口等著,看見兩人身影,立刻迎上去,伸手接過王雪背上的竹籃,指尖觸到籃子邊緣的濕痕,眉頭又皺了皺,“路上沒出事吧?看你們褲腳全濕了。”
    “沒事嫂子,就是遇到劉二搗亂,被我們趕跑了。”王雪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和汗,剛要往裏走,就見藥師張陽從櫃台後走出來。他三十多歲,穿著漿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常年抓藥、布滿薄繭的手,手裏還拿著本翻得卷邊的《本草綱目》。
    “采到鼠李了?”張陽的聲音透著急切,目光落在竹籃上。王寧也從裏間走出來,剛給李老實換了塊熱敷的藥巾,胡須上還沾著點水汽。“快拿來我看看。”王寧伸手,張娜小心地掀開油布,把竹籃遞過去。
    張陽先捏起一顆鼠李,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指甲輕輕刮了刮果皮,隨後從抽屜裏拿出個銅製的小刀子,小心翼翼地把果子切開——露出裏麵黃褐色的種子,背側那道狹縱溝清晰可見,正是鼠李的特征。“沒錯,是正品老鸛眼。”張陽鬆了口氣,又拿起幾顆仔細查看,“顆粒飽滿,沒有蟲蛀,藥效錯不了。”
    “那就好。”王寧點點頭,轉身對張陽說,“快按古法炮製,記得用鹽水浸泡,再用文火烘幹,降低它的小毒。”張陽應了聲,端著竹籃走進後院的炮製房——那裏砌著土灶,架著鐵鍋,牆上掛著一排排盛藥材的陶甕,滿屋子都是藥香。
    可沒過多久,前堂就傳來一陣喧鬧聲。王寧剛走到門口,就見幾個村民站在櫃台前,臉上滿是猶豫,其中一個穿藍布衫的老漢手裏攥著個布包,像是要抓藥,又遲遲不肯遞過來。
    “王掌櫃,”老漢搓著手,聲音有些含糊,“方才我在鎮口聽人說,你們用的那‘老鸛眼’有毒,吃了會拉肚子,是真的嗎?”
    這話一出,其他村民也跟著附和:“是啊王掌櫃,孫掌櫃家的劉二在街口喊,說這藥是‘毒果’,治不好病還害人。”
    王寧心裏一沉,知道是孫玉國故意散布的謠言。張娜站在一旁,剛要開口解釋,就見王雪從後院走出來,手裏還拿著幾顆沒炮製的鼠李,走到村民麵前:“大伯,這老鸛眼是有毒,但隻要炮製得當、劑量合適,就能治病!《唐本草》裏都寫著呢,‘味苦,有小毒,主寒熱疝瘕’,不是瞎用的!”
    “可……可劉二說,有人吃了這藥,拉得站不起來。”另一個村民小聲說。
    這時,張陽端著剛炮製好的鼠李走出來,那些果子已經變成深褐色,散發著淡淡的鹽香。他把盤子放在櫃台上,拿起一顆遞給村民:“大家看,這是炮製後的鼠李,用鹽水浸過,又用文火烘了半個時辰,毒性已經大大降低。咱們治病講究辨證施治,王掌櫃會根據每個人的病情調整劑量,絕不會過量。”
    王寧走到李老實的診床前,扶著他坐起來:“老李,你願意試試這藥嗎?要是無效,我分文不取;要是有任何不適,我立刻給你調理。”
    李老實看著王寧誠懇的眼神,又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肚子,咬了咬牙:“王掌櫃,我信你!孫掌櫃的藥吃了沒用,再疼下去,我這條老命都要沒了,不如試試你的藥!”
    王寧立刻轉身開方,提筆在紙上寫著:鼠李三錢,配伍茯苓、澤瀉各兩錢,白術一錢,水煎服,每日一劑。張娜按著藥方抓藥,動作麻利,秤杆打得又準又快。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藥材商人錢多多推著獨輪車走進來,車上裝著幾袋當歸、黃芪。他穿著件綢緞馬褂,手裏搖著把折扇,看見滿屋子的人,笑著問:“王掌櫃,這是在忙什麽呢?我聽說鎮上不少人得了疝痛,你這兒有對症的藥了?”
    “錢兄來得正好。”王寧把剛開好的藥方遞過去,“用的是老鸛眼,剛從山裏采回來炮製好的。”
    錢多多接過藥方,眼睛一亮,又湊到櫃台前,拿起一顆炮製好的鼠李聞了聞:“好東西啊!這老鸛眼我去年給你送過一批,藥效確實好。孫玉國那兒沒有這藥,就到處造謠?”他說著,轉向村民,聲音提高了些,“各位鄉親,我走南闖北收藥材這麽多年,見過不少用老鸛眼治病的,隻要用得對,治疝瘕、腹脹最有效,哪來的‘毒果’一說!”
    村民們聽錢多多這麽說,臉色漸漸緩和下來。那穿藍布衫的老漢率先把布包遞過去:“王掌櫃,那我也抓一副藥,試試。”其他村民也跟著圍上來,櫃台前頓時熱鬧起來。張娜一邊抓藥,一邊笑著對村民說:“大家放心,這藥煎的時候,先把鼠李用水泡一刻鍾,再跟其他藥材一起煮,煮夠半個時辰,藥效更好,也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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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寧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的石頭落了地。他抬頭看向窗外,夕陽已經沉到山後麵,天邊的雲霞紅得像火。後院裏,張陽還在收拾炮製工具,王雪正幫著把曬幹的藥草歸置到陶甕裏,林婉兒則靠在門框上,看著這一切,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可王寧知道,這隻是開始。孫玉國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接下來,恐怕還有更多麻煩等著他們。
    天剛蒙蒙亮,百草堂的門就被推開了。李老實背著個布袋子,腳步輕快地走進來,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笑意。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腰間係著根麻繩,進門就朝著櫃台後的王寧拱手:“王掌櫃!您的藥太神了!”
    王寧剛把藥櫃的抽屜整理好,見李老實來了,忙起身迎上去:“老李,感覺怎麽樣?”
    “好太多了!”李老實拍著自己的肚子,聲音洪亮,“昨天喝了第一劑藥,晚上就覺得肚子不脹了,疝痛也輕了不少,今早起來還吃了兩大碗粥!”他說著,把布袋子遞過來,裏麵裝著幾個剛蒸好的玉米麵窩頭,“這是我家老婆子蒸的,您別嫌棄,嚐嚐。”
    張娜在一旁笑著接過窩頭,放在櫃台後的竹籃裏:“您太客氣了,治病救人是我們該做的。藥還得接著喝,三劑服完,再過來複診。”
    正說著,門外又湧進來幾個村民,都是前一天抓了鼠李藥方的人。有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懷裏的孩子之前腹脹得哭鬧不止,此刻卻安安靜靜地睡著;還有個中年漢子,昨天走路還扶著腰,今天已經能挺直身子大步走了。大家圍著王寧,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藥效,把小小的藥鋪擠得滿滿當當。
    張陽從後院走出來,手裏拿著剛炮製好的鼠粒,見這熱鬧景象,也忍不住笑了:“我就說這老鸛眼對症,隻要炮製到位、劑量精準,保管能治好病。”他穿著的青布長衫上沾著點藥粉,是方才烘製藥材時蹭到的,卻絲毫不影響他眼裏的光彩。
    王寧正跟村民說著服藥的注意事項,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喧嘩。他探頭出去,隻見孫玉國帶著劉二,還有兩個陌生的漢子,站在藥鋪門口,臉色陰沉。孫玉國穿著件綢緞馬褂,手裏拿著個煙袋鍋,煙杆上的銅頭閃著光,卻遮不住他眼裏的怒氣。
    “王寧!你給我出來!”孫玉國的聲音拔高,引得路過的村民都圍了過來,“你用有毒的老鸛眼給人治病,要是出了人命,你擔得起責任嗎?”
    王寧走出藥鋪,心裏清楚孫玉國是來鬧事的。他從容地看著孫玉國:“孫掌櫃,我用老鸛眼治病,是依據《唐本草》《綱目》的記載,炮製、劑量都有講究。你看這些村民,服藥後病情都好轉了,哪來的‘出人命’一說?”
    “好轉?我看是暫時的!”孫玉國哼了一聲,指了指身邊的一個漢子,“這是縣上藥材行的劉先生,他懂藥材,你敢讓他看看你用的‘老鸛眼’是不是有毒?”
    那漢子上前一步,接過劉二遞來的一顆鼠李——正是昨天劉二從山裏摘的,沒經過炮製。他捏著果子看了看,清了清嗓子:“這鼠李味苦性涼,本身帶有小毒,若未經炮製直接入藥,過量服用會導致腹痛、腹瀉,甚至損傷脾胃。”
    孫玉國立刻喊道:“大家聽見了吧!他用的就是這種有毒的果子!這是要害死人啊!”
    圍觀眾人頓時議論紛紛,有些沒服藥的村民,臉上露出了擔憂的神色。李老實見狀,立刻站出來:“孫掌櫃,你別胡說!王掌櫃的藥是經過炮製的,我喝了不僅沒事,病還好了!你拿顆生果子來糊弄人,安的什麽心?”
    張陽也走了出來,手裏拿著炮製好的鼠李,遞到那漢子麵前:“劉先生,你再看看這個。這是用鹽水浸泡、文火烘幹後的鼠李,毒性已大大降低,你聞聞氣味,再看色澤,跟生果子完全不同。”
    那漢子接過炮製好的鼠李,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指甲刮了刮果皮,臉色有些尷尬:“這……這確實是炮製過的,毒性會減弱不少。”
    孫玉國見漢子變了口風,急得跺腳:“就算炮製了,那也是有毒的!孕婦、脾胃虛寒的人吃了,肯定出事!”
    “這一點,我早有考慮。”王寧接過話頭,聲音清晰,“我給孕婦、脾胃虛寒者開藥時,都會配伍幹薑、白術等溫性藥材,中和鼠李的涼性,並且減少劑量。用藥前,我也會仔細問診,絕不會胡亂用藥。”
    這時,錢多多推著獨輪車路過,見這邊熱鬧,也湊了過來。他一聽是孫玉國在鬧事,立刻笑著說:“孫掌櫃,你這就不地道了。王掌櫃的醫術、藥材的品質,我是知道的。你自己沒本事找到對症的藥,就來這兒攪局,傳出去,誰還敢去你那濟生堂抓藥?”
    孫玉國被錢多多說得麵紅耳赤,卻還嘴硬:“我……我是擔心村民的安危!”
    “擔心安危,就該跟王掌櫃好好學怎麽用老鸛眼,而不是在這兒造謠。”圍觀的村民裏,有人喊了一聲,其他人也跟著附和。孫玉國見眾怒難犯,狠狠瞪了劉二一眼,轉身就往鎮西走,那兩個漢子也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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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孫玉國的背影,村民們都笑了起來。王寧回到藥鋪,剛要繼續給村民抓藥,張娜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指了指藥鋪門口的台階——那裏放著一個紙包,打開一看,裏麵是幾顆被碾碎的鼠粒,還混著點不知名的黑色粉末。
    “這是誰放的?”王寧臉色沉了下來。林婉兒走過來,拿起紙包聞了聞,眉頭皺起:“這裏麵混了巴豆粉,要是有人誤把這個當藥吃了,會腹瀉不止。”
    王雪咬了咬唇:“肯定是孫玉國的人放的,想嫁禍我們!”
    王寧把紙包收好,眼神堅定:“不管他耍什麽花招,我們隻要守好藥材,用心治病,就不怕他搗亂。張陽,你把炮製好的鼠李都鎖進藥櫃,抓藥時仔細核對;婉兒,麻煩你多留意藥鋪周邊的動靜。”
    眾人都點了點頭。陽光透過藥鋪的窗戶,照在櫃台後的“懸壺濟世”木匾上,泛著暖光。王寧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平靜,但隻要能治好村民的病,守住這百草堂,再大的困難,他也能扛過去。
    秋雨連著下了三天,終於在清晨放了晴。百草堂的藥香混著泥土的氣息飄出窗外,王寧正低頭給李老實複診,指尖剛搭上腕脈,就聽見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孫玉國。
    他依舊穿著那件綢緞馬褂,隻是往日挺直的脊背彎了些,手裏提著個布包,站在門口遲遲沒進來。張娜剛把熬好的藥湯端給村民,見了他,腳步頓了頓,還是開口道:“孫掌櫃,進來坐吧。”
    孫玉國猶豫了一下,終是走了進來。藥鋪裏坐滿了抓藥的村民,見他來了,都停下話頭,眼神裏帶著些好奇。他走到櫃台前,把布包往桌上一放,聲音有些幹澀:“王掌櫃,我……我是來賠罪的。”
    王寧抬起頭,放下脈枕:“孫掌櫃這話從何說起?”
    “之前我讓劉二搶你藥材、散布謠言,還想用藥粉害你,都是我的錯。”孫玉國從布包裏掏出個紙包,裏麵正是之前混了巴豆粉的鼠李碎末,“這東西是我讓劉二放的,幸好沒出事。昨天縣上藥材行的劉先生跟我說,你給村民用藥時,連孕婦都考慮到了,配伍幹薑中和涼性,我才知道,是我眼界窄了,隻想著爭生意,忘了醫者的本分。”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本泛黃的書,是《唐本草》的手抄本,封麵上還沾著些油漬。“這是我爹留下的,裏麵也記了老鸛眼的用法,可我一直沒看懂,也沒想著去學。”孫玉國的聲音低了些,“前幾天鎮東頭的張阿婆,懷著身孕還得疝痛,我沒法治,隻能看著她疼得哭,最後還是你用老鸛眼配著幹薑,三劑藥就治好了。我這才明白,不是藥有毒,是我不會用。”
    王寧看著他,心裏的芥蒂漸漸消了。他從藥櫃裏拿出一小包炮製好的鼠李,遞了過去:“孫掌櫃,這老鸛眼性涼,有小毒,但隻要對症、炮製到位,就是治濕熱疝瘕的良藥。你要是不嫌棄,以後咱們可以一起研究藥材,青石鎮的村民,也需要兩家藥鋪一起照看。”
    孫玉國接過鼠李,眼眶有些發紅:“王掌櫃,謝謝你。我回去就讓劉二把搶來的鼠李都送過來,以後再也不做糊塗事了。”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熱鬧的喧嘩,錢多多推著獨輪車走進來,車上裝著滿當當的藥材,還有幾個村民跟在後麵,手裏提著竹籃,裏麵裝著剛采摘的鼠李。“王掌櫃、孫掌櫃,好消息!”錢多多搖著折扇,笑得眼睛都眯了,“我跟山裏的村民說好,以後每年鼠李果期710月),他們都幫咱們采摘,咱們按市價收,這樣雨季來了,也不怕沒藥材!”
    “真的?”孫玉國又驚又喜,“那太好了,以後就不用愁藥材不夠了!”
    王雪從後院跑出來,手裏拿著個竹篩,裏麵曬著剛炮製好的鼠李,黑褐色的果子散發著淡淡的鹽香:“哥,孫掌櫃,你們看,這是今早剛烘好的,夠給這幾天的患者用藥了。”林婉兒也跟在後麵,手裏拿著一把短刀,是之前護著王雪進山時用的,此刻刀鞘上係著個紅繩,“以後進山采藥,我也能幫著照看,咱們兩家藥鋪一起儲備藥材,再也不怕雨季來了。”
    張娜端來兩碗熱茶,遞給孫玉國和錢多多:“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以後咱們百草堂和濟生堂,就是一家人了,一起給村民治病,讓青石鎮的人都健健康康的。”
    孫玉國接過茶碗,喝了一口,熱茶順著喉嚨滑下去,暖到了心裏。他看著藥鋪裏忙碌的眾人,看著窗外曬著的藥材,忽然覺得,青石鎮的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藍。
    後來,百草堂和濟生堂真的一起研究藥材,王寧把老鸛眼的炮製方法教給了孫玉國,孫玉國也把自己爹留下的《唐本草》手抄本拿出來,兩人一起批注、補充。每到鼠李果期,村民們就會主動上山采摘,兩家藥鋪一起收購、炮製,儲備起來應對雨季的病症。
    這年冬天,青石鎮下了場大雪,王寧和孫玉國一起帶著藥材,去山裏看望不方便下山的村民。雪地裏,兩人的腳印並排著,延伸向遠方。王寧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給他的那個藥袋,裏麵裝著的鼠李果,此刻正躺在藥櫃的最上層,提醒著他,醫者的本分,從來不是爭高低,而是守著一方百姓的安康。
    青石鎮的風,吹過兩家藥鋪的牌匾,“百草堂”和“濟生堂”的木字在陽光下泛著光,就像這鎮上的醫者與藥材,與百姓,緊緊連在一起,歲歲年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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