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百草堂之胡頹子

字數:10813   加入書籤

A+A-


    胡頹子:山野“羊奶子”解鄉憂
    清光緒二十七年春,南方清溪村被連綿的冷雨裹了足有半月。雨絲斜斜地織著,把山間的青石板路泡得發滑,連村口那棵百年老樟樹的葉子都耷拉著,沾著洗不掉的濕冷。
    百草堂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帶進來一股寒氣。王寧放下手中的戥子,抬頭便見村西的李阿婆抱著孫兒跌撞進來,褲腳濺滿泥點。“王大夫,您快看看娃!”李阿婆聲音發顫,懷裏的孩童小臉蠟黃,嘴唇幹得起皮,哭幾聲就泄了勁,額頭上還沾著細密的冷汗。
    王寧快步上前,指尖搭在孩童腕上,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眉頭擰得更緊。“還是風寒引的腹瀉,這幾日拉得身子虛了,連帶著盜汗口渴。”他轉頭喊了聲“張娜”,裏屋立刻走出個穿青布襦裙的婦人,發髻上別著支素雅的銀簪,圍裙上沾著些藥渣子——正是他的妻子張娜。“把灶上溫著的薑湯端來,先給娃潤潤嗓子。”
    張娜應聲去了,王寧又取過紙包,往裏麵舀了些僅剩的炒白術和茯苓,卻發現紙包底部已經見了底。他心裏一沉,這已是最後一點止瀉的藥材。自入春冷雨連綿,村裏染了風寒腹瀉的人就沒斷過,老弱婦孺尤其遭殃,百草堂的藥材消耗得比往年快了三倍。
    “哥!”門外傳來清脆的女聲,王雪背著個粗布藥簍走進來,發梢還滴著水珠。她梳著雙丫髻,身上的藍布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著些草汁,藥簍裏躺著些紫蘇和生薑,卻沒多少能用的止瀉藥材。“山上潮得很,草藥都蔫了,找了半天也沒采著多少。”王雪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見李阿婆抱著孫兒哭,又看了看王寧手裏空了大半的藥櫃,頓時明白了處境。
    就在這時,藥鋪門口傳來一陣哄鬧。劉二——濟世堂孫玉國的手下,正叉著腰在門口嚷嚷,身邊圍了幾個村民。“大夥兒聽聽啊!百草堂連止瀉藥都沒了,還開什麽藥鋪?我家孫大夫說了,他那兒還有些好藥材,就是貴點,總比等著拉肚子拉垮身子強!”
    村民們頓時議論紛紛,有人麵露猶豫,有人已經轉身往濟世堂的方向走。王寧臉色一沉,孫玉國這是趁火打劫!清溪村就兩家藥鋪,平日裏濟世堂就總跟百草堂搶生意,如今見百草堂藥材告急,竟故意抬高藥價,還讓劉二過來攪局。
    “王大夫,那咱咋辦啊?”李阿婆抱著孫兒,眼淚都快下來了。張娜端著薑湯出來,見這情景,也急得眼圈發紅,卻還是輕聲安慰:“阿婆您別急,王寧肯定能想出辦法的。”
    王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他走到門口,對著村民們拱手道:“鄉親們,我王寧行醫多年,從不敢拿大家的性命當玩笑。眼下藥材是緊了點,但我一定能找到辦法,絕不會讓大家無藥可治。”可話雖這麽說,他心裏卻沒底——常用的止瀉藥材都沒了,這連綿的冷雨又阻斷了去鎮上購藥的路,能有什麽辦法呢?
    王雪看著哥哥緊鎖的眉頭,又看了看藥簍裏寥寥無幾的草藥,忽然想起什麽。她湊到王寧身邊,聲音帶著點不確定:“哥,我記得小時候跟爺爺上山,他說過一種叫‘羊奶子’的野果,橙紅色的,橢圓形狀,像小羊的奶頭似的。爺爺說那果子能止瀉,還能解渴,咱村周圍的溝穀灌叢裏好像就有……”
    王寧一愣,他倒聽過“羊奶子”這個名字,卻從沒把它當作藥材用過。“你確定?那野果真能止瀉?”他追問。王雪咬了咬唇:“爺爺當年是這麽說的,隻是我那時候小,沒見過它入藥。”
    這時,一直在角落裏整理藥書的張陽藥師抬起頭。他頭發半白,穿著件漿洗得發白的長衫,胸前別著個裝著曬幹薄荷的香囊,手上布滿老繭——那是常年抓藥、碾藥留下的痕跡。“‘羊奶子’?莫不是胡頹子吧?”張陽起身走到藥櫃旁,從最上層抽出一本泛黃的《本草綱目》,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麵的文字說:“你們看,這裏寫著‘胡頹子,味酸、澀,性平,歸肺、胃、大腸經,能收斂止瀉、益氣生津’。若真是這味藥,倒正好對症。”
    王寧湊過去一看,書頁上還畫著胡頹子的圖樣:橢圓形的果實,枝上帶刺,葉子背麵有銀白色的鱗片,跟王雪描述的“羊奶子”一模一樣。他心裏頓時燃起一絲希望,轉頭對王雪說:“雪兒,你明天再上山,仔細找找這胡頹子,越多越好。張陽藥師,麻煩你再查查這藥的炮製方法,咱們試試能不能用它來救急。”
    張陽點頭應下,王雪也用力點頭,眼裏閃著光。窗外的雨還在下,但百草堂裏,卻不再是之前的絕望——或許這山野間不起眼的“羊奶子”,真能解了清溪村的燃眉之急。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雨勢總算小了些,山間彌漫著濕漉漉的霧氣。王雪提著竹籃,背上藥簍,還特意揣了張陽藥師畫的胡頹子圖樣,早早出了門。她沿著村邊的小溪往山穀走,腳下的石子路又濕又滑,她便找了根粗樹枝當拐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挪。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溪穀邊的灌叢長得格外茂密,帶著露水的枝葉不時劃過她的臉頰,涼絲絲的。王雪放慢腳步,睜大眼睛在灌叢中搜尋——按張陽藥師的說法,胡頹子枝上帶刺,葉子背麵有銀白色鱗片,果實是橙紅色的橢圓形。她記得小時候跟爺爺來這一帶,確實見過類似的野果,隻是多年未留意,如今要找起來,倒有些像在草叢裏尋針。
    “沙沙——”一陣風吹過,灌叢晃動起來,王雪忽然瞥見不遠處的斜坡上,有一抹醒目的橙紅。她心裏一喜,連忙拄著樹枝爬過去,撥開層層綠葉,果然看到一叢灌木:枝條上長著細密的尖刺,葉片正麵是深綠色的,摸起來厚實有光澤,翻過來一看,背麵果然覆著一層淡淡的銀白色,就像撒了層細粉。枝條間掛著不少橙紅色的果實,橢圓的形狀,頂端還有個小小的凸起,活像小羊羔的奶頭——正是爺爺說的“羊奶子”,也就是胡頹子!
    王雪激動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開尖刺,摘下一顆果實。果皮摸起來有些光滑,捏開一看,裏麵是淡黃色的果肉,還帶著點淡淡的酸甜味。她按張陽藥師教的,又仔細核對了枝葉和果實的特征,確認沒錯,這就是能止瀉生津的胡頹子!
    她立刻拿出竹籃,開始采摘。胡頹子長得密集,不一會兒就摘滿了小半籃。正當她準備往更深的山穀走,再多采些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是個穿著淺青色長衫的女子,背著個素雅的布包,頭發用一根木簪束起,麵容清秀,眼神卻很銳利。
    “姑娘,你采這胡頹子,是要入藥嗎?”那女子開口問道,聲音溫和卻帶著幾分審視。王雪心裏一緊,她不認識這人,不過看對方的穿著和氣質,倒不像是村裏的人。“我是百草堂的王雪,村裏好多人染了風寒腹瀉,這胡頹子能止瀉,我采回去救急。”她如實回答,同時握緊了手裏的樹枝——山裏不太平,不得不防。
    那女子聞言,眼中的審視少了些,多了幾分溫和。“原來如此,我叫林婉兒,是個行腳醫,路過此地,見你在采胡頹子,便過來看看。”林婉兒走近幾步,指著灌叢中的胡頹子說:“這胡頹子確實是味好藥,不過要注意,它的根和葉也有用處——根煎水可生津,葉搗爛外敷能治癰腫。隻是采摘時要小心,別跟有毒的野果弄混了。”
    說著,林婉兒蹲下身,指著旁邊一叢類似的灌木說:“你看這叢,葉子背麵沒有銀白色鱗片,果實顏色偏暗,就有毒,誤食會腹痛嘔吐。采胡頹子,一定要認準‘葉背有銀鱗,果紅似羊奶’的特征。”
    王雪恍然大悟,她之前隻注意果實,沒仔細區分枝葉,多虧林婉兒提醒,不然要是采錯了有毒的野果,後果不堪設想。“多謝林姑娘提醒!”她連忙道謝,又想起村裏還有人因風寒長了癰腫,便問:“那這葉子和根,也能采回去用嗎?”
    “當然可以。”林婉兒點頭,還幫著王雪一起采摘:“胡頹子適應性強,耐冷耐濕,這溪穀邊長得多,正好能解你們村的急。不過炮製時要注意,果實得曬幹,根要洗淨切片,葉子要新鮮搗爛才有效。”
    兩人邊采邊聊,王雪才知道,林婉兒常年在各地行走,專門收集山野間的藥材,也幫沿途的村民治病,大家都叫她“護道者”——護的是行醫救人的道。說話間,竹籃和藥簍都裝滿了胡頹子的果實、根和葉,雨也徹底停了,天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晴光。
    “林姑娘,要不你跟我回百草堂吧?村裏正缺懂藥材的人,你要是能幫忙,真是太好了!”王雪誠懇地邀請。林婉兒笑了笑:“我本就是行醫救人,既然清溪村有難,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兩人提著藥材,沿著小溪往回走。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照在滿籃橙紅色的胡頹子果實上,像是撒了一層碎金。王雪看著身邊的林婉兒,又看了看籃子裏的藥材,心裏踏實了不少——有了這胡頹子,再加上林婉兒的幫忙,哥哥一定能治好村民們的病。
    百草堂的後院裏,陽光剛驅散晨霧,便曬得青石地麵暖融融的。王寧、張陽藥師、林婉兒正圍著竹籃裏的胡頹子忙碌,張娜則在一旁燒著熱水,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草藥香。
    張陽藥師先拿起幾顆胡頹子果實,指尖撚去表麵的細絨毛,對眾人說:“這果實要先洗淨,再放在竹篩裏曬幹,等水分收得差不多了,煮水時藥效才穩。”他邊說邊示範,布滿老繭的手動作輕柔卻精準,將果實一個個擺進竹篩,“切記不能用炭火烘,會烤焦果肉裏的生津成分,就白費這好藥材了。”
    林婉兒則拿起胡頹子的根,用小刀仔細刮去外皮,露出裏麵淺褐色的木質部分:“根須要剪幹淨,切成薄片,煎水時才能讓藥性充分融出來,正好治村民們的咽幹口渴。”她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就切好了一小盤根片,又拿起新鮮的葉子:“葉子不用曬,洗淨搗爛就能外敷,對付風寒引發的癰腫最管用。”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王雪蹲在一旁,認真學著炮製的步驟,時不時點頭記在心裏。王寧看著眼前忙碌的景象,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一半,可隨即又想起一件事:“這胡頹子畢竟是野果入藥,村民們未必敢用,得先找個人試藥才行。”
    話音剛落,裏屋傳來孩童的哭聲——是李阿婆的孫兒又鬧起來了。張娜擦了擦手,走出來說:“那孩子拉了兩天,人都瘦了一圈,剛才喝了薑湯也沒緩過來,要不……就用這胡頹子試試?”
    王寧猶豫了一下,看向張陽藥師。張陽藥師沉吟片刻,點頭道:“我查了藥書,胡頹子性平,就算不對症也不會傷體,眼下情況緊急,不妨一試。”
    王寧立刻取來曬幹的胡頹子果實,放進陶罐裏,加了些清水,在灶上慢慢煮。不一會兒,陶罐裏就飄出淡淡的酸甜味,與尋常草藥的苦澀不同,倒有幾分果香。他倒出藥汁,放溫後,跟著張娜走進裏屋。
    李阿婆正抱著孫兒急得直掉眼淚,見王寧進來,連忙讓開。王寧舀起一勺藥汁,輕輕喂到孩童嘴邊。孩童起初還抗拒,可藥汁帶著點甜味,他便小口小口喝了下去。一碗藥汁喝完,孩童的哭聲漸漸小了,沒過多久竟靠在李阿婆懷裏睡著了,額頭上的盜汗也少了些。
    眾人都鬆了口氣,李阿婆握著王寧的手,哽咽道:“王大夫,要是娃能好,我這輩子都記著您的恩情!”
    可沒等大家高興多久,藥鋪門口又傳來劉二的聲音,這次他嗓門更大了:“大家快來看啊!百草堂拿野果給人治病,要是吃死了人,誰負責啊?孫大夫說了,這野果有毒,王寧是想害大家!”
    村民們被吸引過來,圍在藥鋪門口議論紛紛,有人臉上露出恐懼,還有人指著竹篩裏的胡頹子果實,說看著就像山裏的毒果子。王寧正要出去解釋,卻見一個穿著綢緞長衫、背著錢袋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正是常年在各村收藥材的錢多多。
    錢多多擠開人群,看到竹篩裏的胡頹子,眼睛一亮:“這不是胡頹子嗎?怎麽成毒果子了?”他轉頭瞪了劉二一眼,“你懂不懂藥材?這胡頹子在南方好多地方都是正經藥材,能止瀉生津,我每年收藥材的時候,都能收到不少。”
    劉二臉色一變,強辯道:“你別胡說!這就是野果,哪是什麽藥材?”
    “胡說?”錢多多從隨身的包袱裏掏出一本翻得卷邊的《本草備要》,翻開其中一頁,遞到村民麵前,“你們看,這裏寫得明明白白:‘胡頹子,味酸澀,性平,止瀉痢,生津液’。我走南闖北這麽多年,用這藥治好的人多了去了,怎麽會有毒?”
    村民們湊過去一看,藥書上的文字和張陽藥師之前翻的《本草綱目》一模一樣,頓時炸開了鍋,紛紛指責劉二造謠。劉二見勢不妙,偷偷溜回了濟世堂。
    錢多多笑著對王寧說:“王大夫,你這藥選得好!眼下這冷雨天,胡頹子正好派上用場。要是不夠,我還知道附近幾個山穀裏有不少,我可以帶你去采。”
    王寧連忙道謝,村民們也放下心來,紛紛請求王寧用胡頹子給自己治病。王雪和林婉兒立刻忙著煮藥、搗葉,張娜則幫著分發藥汁,百草堂裏又恢複了忙碌,卻多了幾分希望的暖意。
    百草堂的藥味從清晨飄到日暮,陶罐裏的胡頹子果實煮得咕嘟作響,酸甜的藥香混著水汽,在藥鋪裏彌漫開來。王寧站在櫃台後,接過張娜遞來的藥碗,小心地吹涼,遞給排隊的村民:“張大叔,這藥一日喝兩次,喝完要是不渴了、不盜汗了,就說明見效了。”
    張大叔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咂咂嘴說:“這藥比之前的苦草藥好喝多了,還有點甜味兒。”他身後的村民們也紛紛接過藥碗,原本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這幾日喝了胡頹子藥汁,腹瀉的次數少了,口幹舌燥的感覺也緩解了,連孩子們的哭聲都少了許多。
    林婉兒則在藥鋪角落擺了張小桌,桌上放著搗爛的胡頹子葉,正給村民處理癰腫。她先用藥酒擦拭患處,再將新鮮的胡頹子葉泥敷上去,用布條輕輕纏好,動作輕柔卻利落。村東的趙嬸胳膊上長了個紅腫的癰腫,疼得抬不起來,敷了兩天胡頹子葉後,紅腫消了大半,她拉著林婉兒的手感激道:“林姑娘,你這手藝真好,比城裏的大夫還管用!”
    王雪則跟著錢多多去了附近的山穀采胡頹子。錢多多果然熟悉地形,帶著她穿過濕漉漉的灌叢,找到幾叢長得格外茂盛的胡頹子,橙紅色的果實掛滿枝頭,壓得枝條都彎了腰。“這地方背風,胡頹子長得旺,往年我都在這兒收不少。”錢多多邊采邊說,還教王雪分辨年份久的胡頹子樹,“樹齡長的,根更粗壯,藥效也更好。”
    兩人背著滿簍的胡頹子回到百草堂時,卻見濟世堂的孫玉國站在藥鋪門口,臉色陰沉地看著忙碌的村民。王寧心裏一緊,以為他又要來搗亂,卻沒想到孫玉國走上前,語氣帶著幾分生硬:“王大夫,我……我來求點胡頹子。”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原來,濟世堂雖然有高價藥材,可村民們嫌貴,沒幾個人買,反倒是不少人因為延誤了治療,腹瀉得更嚴重了。孫玉國看著自家藥鋪冷冷清清,又聽說百草堂用胡頹子治好了不少人,實在沒辦法,才拉下臉來求藥。
    王寧愣了一下,隨即拿起一個紙包,往裏麵裝了些曬幹的胡頹子果實:“孫大夫,眼下是村裏的難關,藥材不分你我。這胡頹子你拿回去,按我說的方法煮水,給村民們喝——果實加三碗水,慢火煮到一碗,早晚各一次,對風寒腹瀉最見效。”
    孫玉國接過紙包,指節微微泛白,臉上露出幾分愧疚:“之前……是我太貪心了,想著趁亂多賺些錢,忘了行醫的本分。”他轉身要走,又停下腳步,“要是需要幫忙炮製藥材,或者上山采摘,我讓濟世堂的夥計過來搭把手,也算我補過。”
    王寧笑著點頭,看著孫玉國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裏感慨——在生死病痛麵前,所謂的同行競爭,終究抵不過醫者仁心。
    傍晚時分,天空忽然又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藥鋪的瓦頂上,劈啪作響,像是要把整個村子都澆透。王雪正準備關窗,卻看見遠處有個人影冒著大雨往藥鋪跑,泥點濺得滿身都是。走近了才發現是村裏的孩童小石頭,他渾身濕透,頭發貼在額頭上,手裏緊緊攥著個布包,一進門就哭著喊道:“王大夫!我娘又拉又吐,剛才還暈過去了,快救救她!”
    王寧心裏一沉,立刻拿起藥箱,張陽藥師連忙往裏麵塞了些曬幹的胡頹子根片和搗爛的葉子——根片煎水能補津液,葉子外敷可緩解脫水引發的皮膚幹裂。林婉兒也跟著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山路滑,多個人能搭把手,萬一需要處理急症,也能幫上忙。”張娜則趕緊煮了碗濃醇的胡頹子藥汁,裝在保溫的陶罐裏,塞進王寧手裏:“路上小心,這藥先給嬸子喝,能穩住她的身子。”
    大雨把山路衝得泥濘不堪,每走一步都要陷進泥裏半隻腳。王寧和林婉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小石頭家趕,藥箱緊緊護在懷裏,生怕裏麵的藥材受潮失效。到了小石頭家,昏暗的屋子裏擠滿了焦急的村民,小石頭的娘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張紙,氣息微弱,嘴角還沾著嘔吐物。
    王寧立刻讓村民端來熱水,將胡頹子根片放進陶罐裏加急煎煮,又讓林婉兒用溫水浸濕胡頹子葉,輕輕敷在小石頭娘幹裂的嘴唇和手背上。不一會兒,藥汁煮好了,王寧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到她嘴邊,一勺藥汁喂下去,等了片刻,她的喉嚨終於動了動,氣息也漸漸平穩了些。
    “能咽下去就好,”王寧鬆了口氣,對圍在旁邊的村民說,“這根片藥汁能補她流失的津液,再喝兩次,應該就能緩過來了。”
    村民們紛紛鬆了口氣,小石頭拉著王寧的衣角,小聲說:“王大夫,謝謝你們,要是沒有你們,我就沒有娘了。”王寧摸了摸他的頭,正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藥箱裏的胡頹子根片已經見了底——剛才為了救急,用得比預想中多,接下來要是再有人犯急症,恐怕就不夠用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伴隨著夥計的吆喝:“王大夫,我們送藥材來了!”王寧抬頭一看,孫玉國帶著濟世堂的兩個夥計,扛著一筐新鮮的胡頹子根和果實,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筐子上還蓋著油布,生怕藥材被雨打濕。“我聽說你們這兒藥材不夠了,就趕緊讓夥計們冒雨去後山采了些,新鮮的根藥效更足,你看看能用不。”孫玉國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語氣裏滿是誠懇。
    王寧看著筐裏飽滿的胡頹子根和橙紅的果實,心裏一暖。雨還在下,敲打著窗戶,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可屋子裏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幫助,充滿了暖意。小石頭給大家端來熱水,胡頹子的藥香在屋子裏飄散,與窗外的雨聲交織在一起,成了清溪村最動人的聲音——那是風雨同舟的默契,是醫者仁心的溫度。
    秋風掃過清溪村時,連綿的冷雨早已停了,山間的草木染上了金黃,唯有村邊溝穀、屋前屋後的胡頹子樹,枝葉依舊透著生機——那是開春時王寧帶著村民們種下的,如今已長得半人高,枝椏間掛著串串潔白的小花,細碎的花瓣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層薄雪,風一吹,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百草堂的門敞開著,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在櫃台後的藥書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王寧正坐在那裏整理藥方,旁邊放著一本新抄的《胡頹子藥用紀要》,裏麵記著果實、根、葉的炮製方法和用量,是他和張陽藥師一起整理的。張陽藥師則在院子裏晾曬新采的草藥,胸前的薄荷香囊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手上的老繭在陽光下格外清晰。
    張娜端著一盤橙紅色的果實走進來,放在桌上,果實飽滿鮮亮,透著誘人的光澤——正是村民們自家種的胡頹子熟了,特意送來給百草堂嚐嚐鮮。“這果子比開春采的野果還甜,你嚐嚐。”她拿起一顆遞給王寧,眼裏滿是笑意。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哥!林婉兒姐姐來信了!”門外傳來王雪清脆的聲音,她梳著雙丫髻,身上的藍布衫換成了更合身的青布長衫,手裏拿著封信,蹦蹦跳跳地走進來。“你看你看,她在信裏說,在鄰村也教村民種了胡頹子,還說那邊有人得了腹瀉,用咱們教的方法煮藥,很快就好了!”王雪把信遞到王寧麵前,信紙末尾還畫著幾株小小的胡頹子,旁邊寫著一行小字:“此藥雖微,卻能解民憂,當廣種之,代代傳之。”
    王寧看著信,嘴角忍不住上揚。自開春用胡頹子治好村民的病後,清溪村就掀起了種胡頹子的熱潮——孫玉國把濟世堂後院的空地全種上了胡頹子,還特意來百草堂要了《胡頹子藥用紀要》的抄本,說要把方法教給來往的客商;錢多多每次來收藥材,都會幫村民們帶些優質的胡頹子種子,還把清溪村用胡頹子治病的事講給其他村子的人聽;就連之前跟著劉二起哄的村民,也在自家屋前種了幾棵,說要留著給家裏人應急,逢人就誇“這‘羊奶子’是救命的好東西”。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熱鬧的腳步聲,村民們提著籃子、扛著布袋,浩浩蕩蕩地來到百草堂前,臉上都帶著笑意。李阿婆走在最前麵,手裏捧著一筐新曬的小米,身後跟著她的孫兒——那孩子如今麵色紅潤,手裏拿著顆胡頹子果,跑過來遞到王寧麵前:“王大夫,你吃!這是我家樹上結的,可甜了!”
    “王大夫,這是咱家種的紅薯,剛挖的,給您送來嚐嚐!”
    “王大夫,我采了些野蜂蜜,拌著胡頹子果吃,又甜又潤嗓子,您試試!”
    “還有我家的鹹菜,配著胡頹子粥吃,可香了!”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把帶來的東西往百草堂裏送,不一會兒就堆了滿滿一屋。王寧連忙推辭,李阿婆卻拉著他的手,眼眶微紅:“王大夫,開春要是沒有你,沒有這‘羊奶子’,我們這老老小小可就熬不過去了。這點東西不算啥,是我們的心意,你可不能不收!”
    孫玉國也來了,手裏拿著一本裝訂整齊的書,遞給王寧:“這是我讓夥計把《胡頹子藥用紀要》重新抄錄裝訂的,封麵加了防潮的油紙,能存得久些。咱們把它放在村口的祠堂裏,讓村裏的孩子也學學,以後就算遇到難處,也知道這山野裏的果子能救命。”
    王寧接過書,指尖撫過油紙封麵,心裏滿是感動。他抬頭看向村邊的胡頹子樹,陽光下,潔白的花朵正隨風輕輕搖曳,花瓣落在每個人的肩頭,像是在為這溫暖的日子祝福。王雪拿起一顆胡頹子果,放進嘴裏,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開,她笑著對眾人說:“你們看,這不起眼的‘羊奶子’,不僅救了咱們村,還讓大家的心連在了一起。以後啊,它就是咱們清溪村的‘守護樹’,咱們要世世代代種下去,把它的用處傳下去!”
    村民們紛紛點頭,笑聲在百草堂前回蕩,飄向村邊的胡頹子林,與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秋風溫柔,陽光正好,這山野間的小小果實,用它的酸澀與甘甜,不僅治愈了病痛,更串聯起人心,成了清溪村代代相傳的溫暖佳話——往後的每一年,當胡頹子花開滿村,村民們都會想起那個冷雨連綿的春天,想起那碗帶著果香的藥汁,想起那份風雨同舟的情誼。
    喜歡短篇中草藥故事集請大家收藏:()短篇中草藥故事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