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百草堂之餘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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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滇橄欖下的藥緣:餘甘子傳奇
    南方入夏的雨,總帶著一股子化不開的濕悶,黏糊糊地裹著青石板路,連帶著百草堂門楣上那塊褪了色的木匾,都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提不起精神。
    王寧站在櫃台後,指尖撚著半片曬幹的金銀花,指腹上經年累月碾藥留下的薄繭,蹭過花瓣邊緣的細絨。他鬢角沾著點汗濕的碎發,藏青色長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還沾著圈淺淺的藥漬——那是今早給李阿婆煎藥時,被藥汁濺到的。堂屋裏彌漫著當歸、甘草與薄荷混合的香氣,本該是讓人安心的味道,此刻卻壓不住空氣中越來越濃的焦慮。
    “王藥師,我家娃子又燒起來了!”堂屋門“吱呀”一聲被撞開,賣豆腐的陳嬸抱著三歲的兒子闖進來,孩子臉蛋燒得通紅,小嘴張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嘶啞的嗚咽。張娜連忙放下手裏的戥子迎上去,她梳著整齊的發髻,淺藍色布裙上別著個繡了艾草的香囊,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額頭,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比早上更燙了,喉嚨還腫著嗎?”
    陳嬸點點頭,聲音帶著哭腔:“昨晚喝了您開的退燒藥,後半夜退下去點,今早一醒又燒到快四十度,連水都咽不下去。孫玉國那邊說……說您這藥材陳了,藥效不管用,可他那兒的藥吃了也沒見好啊!”
    王寧的心沉了沉。這半個月來,鎮上已經有三十多個人染上了這怪病,清一色的咽喉腫痛、高熱不退,用尋常治風熱感冒的銀翹散、桑菊飲,要麽毫無效果,要麽病情反複。他昨晚翻到後半夜的《本草備要》,指尖把書頁都撚得起了毛邊,也沒找到對症的方子。
    “孫玉國就是趁機攪局!”裏屋傳來王雪清脆又帶著氣忿的聲音,她今年十七歲,梳著雙丫髻,粗布背簍裏裝著剛采回來的薄荷,簍沿還沾著草葉上的露水。小姑娘快步走到櫃台前,把背簍往地上一放,臉頰因為生氣漲得通紅:“我剛才在巷口聽見劉二跟人說,是您故意把藥效不好的藥材賣給大家,還說……還說百草堂要垮了!”
    王寧皺了皺眉,沒說話,隻是轉身從藥櫃裏取出一個青瓷小碗,舀了半勺川貝粉,又加了點蜂蜜,用溫水調開,遞給陳嬸:“先給娃子喝點這個,能稍微潤潤喉嚨。我再想想別的辦法,你別急。”
    陳嬸接過碗,連連道謝,抱著孩子匆匆走了。堂屋裏靜下來,隻有藥櫃抽屜偶爾被拉開又合上的輕響。張娜走到王寧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比平時更涼,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別太急,你身子要緊。”
    王寧歎了口氣,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那幅《本草圖經》複刻畫上,畫裏的草藥葉片脈絡清晰,卻解不了眼前的困境。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握著他的手說的話:“當藥師,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少珍稀藥材,是能在百姓需要的時候,拿出真能治病的方子。”可現在,他連方子都找不到。
    就在這時,堂屋的門被風吹得晃了晃,一個穿著淺灰色短打的女子走了進來。她頭發用一根木簪束在腦後,額前碎發被風吹得微揚,肩上挎著個舊布包,手裏握著一根半舊的木杖,杖頭還沾著點泥屑。女子目光掃過堂屋,最後落在王寧身上,聲音清亮:“王藥師,別來無恙?”
    王寧抬頭,看清來人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林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
    林婉兒走到櫃台前,將木杖靠在桌邊,從布包裏取出一個油紙包,放在櫃台上:“我路過鎮上,聽說這裏鬧怪病,百草堂處境不太好,就過來看看。”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王寧手邊的《本草備要》上,“看你這模樣,是還沒找到對症的藥材?”
    王寧點點頭,語氣帶著幾分疲憊:“患者都是咽喉腫痛、高熱不退,尋常清熱藥沒用。我翻遍了家裏的藥典,也沒找到頭緒。”
    林婉兒聞言,拿起桌上的油紙包,打開一層,裏麵是幾顆黃綠色的球形果實,表皮有些粗糙,還帶著點淡淡的果香。她把果實推到王寧麵前:“王藥師,你認識這個嗎?”
    王寧低頭,看著桌上的果實,眉頭微蹙:“這是……滇橄欖?也叫餘甘子吧?我隻在古籍裏見過記載,說它味甘、酸、澀,性涼,歸肺、胃經,可清熱利咽。但這果子多生長在山林裏,鎮上很少有人用它入藥。”
    “正是它。”林婉兒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我之前在南方山林裏見過,當地山民遇到咽喉腫痛,就用它煎水喝,效果很好。這次鎮上的怪病,症狀與餘甘子的主治正好契合,或許它就是你要找的對症藥材。”
    王寧拿起一顆餘甘子,放在鼻尖輕嗅,一股淡淡的酸澀味混雜著果香傳入鼻腔。他指尖摩挲著果實粗糙的表皮,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又很快被疑慮取代:“可餘甘子生長在海拔兩百到兩千三百米的幹燥向陽山地,咱們這附近的山林,能找到嗎?而且現在正是雨季,山路難行,采摘起來也不容易。”
    “能不能找到,總要去試試。”林婉兒看著王寧,語氣堅定,“眼下百姓們等著治病,百草堂也等著轉機,沒有時間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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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寧沉默片刻,抬頭看向張娜和王雪,見她們眼中都帶著期待,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餘甘子:“好,我去!明天一早就出發,去山林裏找餘甘子!”
    王雪立刻興奮地舉起手:“哥,我跟你一起去!我認識不少山路,還能幫你采藥!”
    張娜也點頭:“我留在藥鋪,幫你照看患者,整理藥材。你們路上注意安全,多帶點幹糧和傷藥。”
    林婉兒看著三人,嘴角露出一抹淺笑:“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我熟悉山林環境,或許能幫上忙。”
    夜色漸深,百草堂的燈還亮著。王寧和張娜在整理行囊,王雪在一旁擦拭著采藥的鐮刀,林婉兒則坐在桌邊,借著燈光,在紙上畫著餘甘子樹的形態,標注著生長習性。燈光映在幾人臉上,雖有對前路的未知,但更多的是為百姓尋藥的堅定。窗外的雨還在下,可堂屋裏的人心頭,卻已燃起了一束微光。
    天還沒亮透,晨霧像一層薄紗裹著小鎮,百草堂的門就被輕輕推開。王寧背著半舊的藤編藥簍,裏麵裝著油紙包好的幹糧、陶製水壺和磨得鋥亮的采藥刀,藏青色長衫外罩了件耐磨的粗布短褂,褲腳緊緊紮在綁腿裏——這是父親當年穿給他的采藥裝束,布料雖有些磨損,卻格外結實。
    “哥,你看我帶了這個!”王雪蹦蹦跳跳地從屋裏出來,雙丫髻上別著兩朵剛摘的野菊,背上的粗布背簍比上次更鼓,除了采藥工具,還多了個小小的竹編安全帽,“張陽藥師說山路滑,讓我把這個帶上,防著樹枝碰頭。”
    張陽藥師隨後走出,他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長衫,袖口別著個繡著“藥”字的香囊,手裏拎著個木盒,裏麵整齊碼著紗布、草藥膏和一小瓶止血粉:“山裏蚊蟲多,我備了些外用的藥膏,你們要是被劃傷或者被咬了,及時塗上。餘甘子喜陽,多長在向陽的坡地,遇到陡峭的地方,千萬別逞強。”
    林婉兒早已在門口等候,她換了雙防滑的麻鞋,木杖上纏了圈粗繩,見眾人準備妥當,便率先邁步:“現在出發,趕在中午霧散前能到半山腰,那裏光照足,或許能找到餘甘子的蹤跡。”
    四人沿著鎮外的小路往山林走,晨霧漸漸散去,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山路起初還算平緩,兩旁長滿了蕨類植物和不知名的野花,王雪邊走邊好奇地問:“林姐姐,你以前采過餘甘子嗎?它的樹長得什麽樣啊?”
    “見過幾次。”林婉兒用木杖撥開路邊的雜草,“餘甘子樹不算特別粗,但長得高,有些能到二十多米,樹皮是淺褐色的,葉子細細長長的,像線一樣,兩兩對生在枝上。果實沒成熟的時候是青綠色,熟了就變成黃綠色或者棕黃色,掛在枝頭一串一串的。”
    王寧聽得仔細,時不時點頭:“《圖經本草》裏說它‘樹若林檎而葉小,似槐葉而長’,跟你說的差不多。隻是這山林這麽大,要找到它,還得費些功夫。”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山路漸漸陡峭起來,路麵被雨水浸得濕滑,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張陽藥師放慢腳步,跟在王雪身後,時不時伸手扶她一把:“小心點,這坡上有不少碎石,別踩滑了。”
    話音剛落,王雪腳下突然一滑,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坡下倒去,她驚呼一聲,本能地伸手去抓旁邊的樹枝。張陽藥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王寧也立刻轉身,伸手托住她的後背,將她拉回坡上。
    “嚇死我了!”王雪拍著胸口,臉色有些發白,背上的背簍晃了晃,裏麵的工具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剛才腳底下一滑,差點就摔下去了。”
    林婉兒走過來,用木杖在王雪剛才站立的地方戳了戳,地麵上露出一塊光滑的青石板:“這裏有青苔,最容易打滑。我把繩子解下來,咱們兩兩拴在一起,這樣安全些。”
    眾人依言拴好繩子,繼續往上走。又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處向陽的山坡,林婉兒突然停下腳步,眼睛一亮:“你們看那邊!”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不遠處的坡地上,長著十幾棵高大的樹木,樹皮呈淺褐色,細長的葉子在陽光下輕輕晃動,枝頭掛著一串串黃綠色的果實,正是他們要找的餘甘子!
    “找到啦!真的是餘甘子!”王雪興奮地跳起來,要不是被繩子拴著,差點就衝過去了。
    王寧快步走過去,抬頭看著樹上的餘甘子,眼中滿是欣喜:“沒錯,就是它!你看這葉子,線狀長圓形,對生在枝上,果實的顏色和形狀也跟古籍裏記載的一模一樣。”
    張陽藥師也走上前,仔細觀察著果實:“這果實看起來很飽滿,應該成熟了,藥效正好。隻是這樹太高了,要怎麽摘下來啊?”
    眾人抬頭望去,最高的幾棵餘甘子樹足有二十米高,低處的枝條上雖然也有果實,但數量不多,大部分果實都長在高處的枝頭。王寧放下藥簍,挽起袖子:“我爬上去摘,你們在下麵接應。我小時候跟著父親采過高處的藥材,這點高度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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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小心點!”王雪連忙從背簍裏拿出采藥刀和一個布兜,“你把布兜係在腰上,摘了果實就放進兜裏,滿了就扔下來,我跟張陽藥師在下麵接著。”
    王寧接過布兜係好,又檢查了一下鞋子的防滑性,然後雙手抱住樹幹,腳踩著樹幹上的紋路,一步步往上爬。樹幹不算粗,他爬得很穩,時不時伸手抓住上麵的枝條,借力往上挪。
    林婉兒站在樹下,手裏握著木杖,目光緊緊跟著王寧:“慢著點,注意上麵的枯枝,別被劃傷了。”
    王寧爬到約十米高的地方,伸手就能夠到枝頭的果實,他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顆,放進布兜裏,然後繼續往更高的地方爬。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他卻絲毫不在意,專注地采摘著餘甘子。
    張陽藥師和王雪在樹下,仰著頭接住王寧扔下來的布兜,將裏麵的餘甘子倒進藥簍裏,果實撞擊的聲音清脆悅耳。眼看藥簍漸漸滿了,王寧也從樹上爬了下來,他的粗布短褂被樹枝勾破了幾個小口,臉上沾了點泥土,卻笑得格外開心:“差不多了,這些餘甘子,應該夠鎮上的患者用一陣了。”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孫玉國蠻橫的聲音:“王寧!你們在這裏偷偷采餘甘子,居然不告訴我!這藥材,我看該歸我!”
    眾人回頭,隻見孫玉國穿著一身綢緞長袍,身後跟著劉二,兩人氣喘籲籲地站在坡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藥簍裏的餘甘子。王寧臉色一沉,上前一步擋住藥簍:“孫玉國,這餘甘子是我們辛苦找到的,你憑什麽要拿?”
    “憑什麽?”孫玉國冷笑一聲,走上前,“這山林又不是你家的,我先看到的,就是我的!你要是識相,就把餘甘子交出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劉二也跟著附和:“就是!孫老板說了,這藥材得歸他,你們趕緊交出來,別自找不痛快!”
    林婉兒上前一步,手中的木杖在地上頓了頓,聲音冰冷:“這裏是山林,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餘甘子是用來治病的,不是你們謀利的工具,識相的,就趕緊走!”
    孫玉國見林婉兒態度強硬,又看她手裏的木杖,心裏有些發怵,但想到餘甘子能帶來的利益,還是硬著頭皮說:“我今天就要定這餘甘子了!劉二,給我上!”
    劉二擼起袖子,就要往藥簍衝,王寧和張陽藥師立刻擋在前麵,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動手。就在這時,林婉兒突然舉起木杖,指向孫玉國身後:“你們看那是什麽!”
    孫玉國和劉二下意識地回頭,林婉兒趁機上前一步,木杖輕輕一挑,就將孫玉國腰間的錢袋挑落在地,錢袋裏的銅錢撒了一地。孫玉國驚呼一聲,彎腰去撿錢袋,林婉兒對著王寧使了個眼色:“我們走!”
    王寧立刻背起藥簍,張陽藥師拉起王雪,四人轉身就往山下走。孫玉國撿起錢袋,抬頭一看,四人已經走出去很遠,他氣得跳腳,卻又不敢追——剛才林婉兒露的那一手,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嘴裏恨恨地罵道:“王寧,你給我等著!”
    四人順著山路往山下走,王雪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笑著說:“林姐姐,你剛才太厲害了!孫玉國肯定氣壞了!”
    林婉兒收起木杖,嘴角露出一抹淺笑:“隻是嚇嚇他們,免得他們糾纏。咱們趕緊把餘甘子帶回鎮上,早點給患者製藥才是正事。”
    王寧點點頭,看著藥簍裏滿滿的餘甘子,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一半。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臉上,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患者康複後,臉上露出的笑容。
    背著滿簍的餘甘子回到百草堂時,日頭已偏西,橘紅色的霞光透過窗欞,落在堂屋中央的藥爐上,映得銅製的爐身泛著暖光。張娜早已在門口等候,見四人平安歸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快步上前接過王寧肩上的藥簍:“可算回來了,路上沒出什麽事吧?陳嬸下午還來問了兩回,說孩子燒得更厲害了。”
    “路上遇到點小插曲,不過沒事。”王寧擦了擦額頭的汗,目光落在藥簍裏的餘甘子上,語氣急切,“快把藥爐騰出來,我現在就炮製餘甘子,爭取今晚就能煎出藥來。”
    眾人立刻忙碌起來。王雪將餘甘子倒在竹篩裏,仔細挑揀著,把蟲蛀或軟爛的果實挑出來扔掉;張陽藥師從藥櫃裏取出幹燥的竹席,鋪在院子裏,準備晾曬餘甘子;林婉兒則幫忙清洗藥罐,擦拭藥爐,動作嫻熟利落。王寧站在櫃台後,取出一把小巧的銅刀,將餘甘子逐個切開,露出裏麵淡綠色的果肉和細小的果核。
    “哥,這餘甘子切開怎麽有點澀啊?”王雪湊過來,忍不住捏起一小塊果肉嚐了嚐,立刻皺起眉頭,“入口是苦的,咽下去才有股淡淡的甜味。”
    “這就是它名字的由來。”王寧一邊切著果實,一邊解釋,“《圖經本草》裏說‘啖之,初覺味苦,良久更甘’,它的藥性也藏在這‘先苦後甘’裏。性涼,能清熱,味甘酸可生津,澀則能收斂,正好對應咽喉腫痛、高熱傷津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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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陽藥師聞言點點頭,將挑揀好的餘甘子均勻鋪在竹席上:“不過這生果藥性偏涼,直接煎藥,脾胃虛寒的人喝了怕是會腹瀉。王兄,你打算怎麽炮製?”
    “我想先將一部分餘甘子曬幹,研磨成粉,方便攜帶和服用;另一部分用蜂蜜炙過,既能緩和寒性,又能增強潤肺利咽的功效。”王寧放下銅刀,走到藥櫃前,取出一罐蜂蜜,“之前陳嬸說孩子咽不下藥,用蜂蜜炙過,口感能好些,孩子也容易接受。”
    說罷,王寧將藥爐點燃,倒入適量的清水,待水燒開後,將新鮮的餘甘子放進藥罐,大火煮沸後轉小火慢煎。藥罐裏的水漸漸變成淡褐色,一股清甜中帶著酸澀的藥香彌漫開來,驅散了堂屋裏原本的焦慮氣息。
    夜幕降臨,百草堂的燈燭被點亮,昏黃的燈光照亮了眾人忙碌的身影。王寧守在藥爐邊,時不時用長勺攪拌一下藥罐裏的餘甘子,目光專注而認真。張娜端來一碗溫熱的米湯,遞到他手裏:“忙了一下午,先喝點米湯墊墊肚子,藥還得等會兒才能好。”
    王寧接過碗,剛喝了兩口,就聽見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陳嬸抱著孩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聲音帶著哭腔:“王藥師,您快看看,孩子燒得都快糊塗了,嘴裏還一直喊著喉嚨痛!”
    王寧立刻放下碗,快步走到孩子身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眉頭緊鎖:“燒得很厲害,喉嚨已經腫得快堵住了。張娜,快把剛煎好的餘甘子藥汁倒一碗來,再加點蜂蜜。”
    張娜連忙取來一個白瓷碗,倒出溫熱的藥汁,加入一勺蜂蜜,攪拌均勻後遞給陳嬸。王寧小心翼翼地扶著孩子的頭,讓陳嬸慢慢將藥汁喂進孩子嘴裏。孩子起初還抗拒,可藥汁帶著淡淡的甜味,他咽了幾口後,竟不再哭鬧,乖乖地喝了下去。
    “您別太擔心,這藥汁喝下去,過半個時辰再看看,要是燒能退下去些,就說明對症了。”王寧安慰道,又從藥櫃裏取出一小包餘甘子粉,“要是孩子半夜還渴,就用溫水衝點這個粉給他喝,能生津止渴。”
    陳嬸連連道謝,抱著孩子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焦急地等待著。林婉兒坐在她身邊,輕聲和她聊著天,緩解她的焦慮。張陽藥師則在一旁整理著藥材,將炮製好的餘甘子分袋裝好,貼上標簽。
    半個時辰後,孩子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臉頰上的潮紅也退了些。陳嬸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驚喜地喊道:“不那麽燙了!王藥師,孩子的燒真的退下去了!”
    王寧走上前,再次檢查孩子的狀況,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太好了,這餘甘子果然對症。明天再過來喝兩副藥,鞏固一下,應該就能好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傳遍了小鎮。當晚,就有不少患病的百姓來到百草堂求藥,王寧和家人、夥計們忙得不可開交,卻毫無怨言。每一位患者來取藥時,王寧都會仔細叮囑用藥禁忌:“脾胃虛寒的鄉親,記得飯後再喝藥,要是覺得肚子不舒服,就來我這裏拿點生薑片,泡水喝能緩和藥性;孕婦和哺乳期的婦人,可千萬別自己喝,得讓我看過才能決定用量;要是對果子過敏的,就別用了,我再給你們換別的方子。”
    張陽藥師在一旁幫忙,耐心解答著百姓的疑問:“這餘甘子粉不僅能衝水喝,還能外敷,要是喉嚨痛得厲害,用溫水調開,敷在脖子上,也能緩解疼痛。”
    夜色漸深,百草堂的燈燭依舊亮著,藥香嫋嫋,飄出堂屋,彌漫在小鎮的街巷裏。王寧站在門口,看著百姓們拿著藥,安心離去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知道,這場與怪病的較量,他們終於邁出了勝利的第一步,而這小小的餘甘子,不僅治好了百姓的病,也漸漸挽回了百草堂的聲譽。
    就在這時,林婉兒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孫玉國那邊,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咱們還得小心些,別讓他在藥材上動手腳。”
    王寧點點頭,目光變得堅定:“我知道。隻要能治好百姓的病,守住百草堂的初心,不管他耍什麽花樣,我都不怕。”
    晨光剛漫過百草堂的木匾,堂屋就已擠滿了取藥的百姓。王雪紮著雙丫髻,額前沾著薄汗,正麻利地將餘甘子粉分裝到紙包裏,竹篩裏的餘甘子還帶著晨露的潮氣,清甜的藥香混著百姓的道謝聲,讓整個藥鋪都透著暖意。
    “王藥師,我家老頭子喝了兩副藥,今早已經能喝粥了!”賣菜的李嬸舉著空藥碗,笑得眼角皺成了細紋。王寧正給一位老人診脈,聞言抬頭笑道:“您讓他再喝三天鞏固下,記得別吃生冷的東西。”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劉二挎著個布包,探頭探腦地站在門口,眼神躲閃。王雪瞥見他,立刻皺起眉:“你來幹什麽?我們這裏不歡迎你!”
    劉二縮了縮脖子,從布包裏掏出個紙包,遞向王寧:“王……王藥師,這是孫老板讓我送過來的,說是……說是給您的餘甘子,讓您摻著用,能多製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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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寧接過紙包,指尖觸到裏麵的果實,隻覺手感不對——自家炮製的餘甘子幹燥緊實,這紙包裏的卻有些發潮。他打開紙包,取出一顆放在鼻尖輕嗅,除了餘甘子的酸澀味,還隱約帶著點黴味。
    “這餘甘子是哪來的?”王寧臉色沉了下來,“都已經受潮發黴了,怎麽能入藥?”
    劉二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孫老板就說讓我送來。他還說,要是您不用,鎮上的藥怕是不夠用,到時候百姓還得怪您。”
    林婉兒恰好從後院進來,聽到這話,上前一步拿過紙包,仔細看了看裏麵的果實:“這不是新鮮的餘甘子,是去年的陳貨,還被水浸過,藥性早就散了,喝了不僅沒用,還會傷脾胃。孫玉國這是想讓你用壞藥,毀了百草堂的名聲。”
    百姓們頓時炸開了鍋,李嬸氣得拍了下桌子:“怪不得上次我去他藥鋪,他說餘甘子缺貨,原來是藏著壞藥想害咱們!”王寧握緊紙包,沉聲道:“大家放心,我絕不會用這種藥材。隻是咱們現有的餘甘子,確實快不夠用了,得再去山林裏采些回來。”
    話音剛落,門外又傳來馬蹄聲,一個穿著錦緞長衫的中年男人牽著馬走進來,他腰間掛著個裝滿銀錠的錢袋,臉上堆著笑:“在下錢多多,是個藥材商人,聽聞王藥師用餘甘子治好了怪病,特意來看看。”
    錢多多走到櫃台前,拿起一顆餘甘子,放在手裏掂量著:“這餘甘子藥效好,要是能運到其他城鎮,肯定能幫到更多人。王藥師,不如咱們合作,我負責收購和運輸,你負責采摘和炮製,利潤咱們五五份,怎麽樣?”
    王寧有些猶豫,他從未和藥商打過交道,擔心對方會抬高價格,讓百姓買不起藥。林婉兒看出他的顧慮,輕聲道:“錢老板,我們合作可以,但有個條件——餘甘子的售價不能高於成本的兩倍,必須讓普通百姓都買得起。”
    錢多多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林姑娘放心,我雖是商人,但也懂‘醫者仁心’的道理。隻要能保證藥材供應,價格好說。”
    王寧見他態度誠懇,便點頭答應:“那好,我們可以合作。隻是現在餘甘子數量不足,我打算明天再帶些人去山林采摘,順便教大家辨認餘甘子樹,以後也能自己采摘入藥。”
    百姓們一聽,紛紛舉手:“王藥師,我跟你去!我山裏熟!”“我也去,多個人多份力!”王寧看著熱情的百姓,心中暖意融融,立刻安排張陽藥師準備采藥工具,又讓王雪統計願意去采摘的人數。
    第二天一早,二十多個百姓背著背簍,跟著王寧、林婉兒和張陽藥師往山林走。王雪拿著樹枝,邊走邊給大家講解:“大家看,餘甘子樹的葉子是細長的,像線一樣,兩兩對生,果實是黃綠色的,摸起來有點粗糙……”
    到了之前發現餘甘子的山坡,百姓們立刻分散開來,小心翼翼地采摘著果實。李嬸摘了一顆,放進嘴裏嚐了嚐:“哎,這果子真是先苦後甜,難怪能治病!”王寧則在一旁指導大家,隻摘成熟的果實,留下未成熟的,保證來年還能有收成。
    就在大家采摘得熱火朝天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呼喊:“王藥師!不好了!孫玉國帶著人,把咱們晾曬的餘甘子都搶走了!”
    王寧心裏一緊,立刻帶著幾人往回趕。剛到百草堂附近,就看到孫玉國帶著幾個壯漢,正把院子裏晾曬的餘甘子往馬車上搬。張娜擋在馬車前,急得眼圈發紅:“你們不能搬!這是給百姓治病的藥材!”
    “憑什麽不能搬?”孫玉國雙手叉腰,一臉蠻橫,“這餘甘子是在山裏采的,誰都能要!我運去其他地方賣,賺的錢比你這破藥鋪多得多!”
    王寧快步上前,擋住孫玉國:“孫玉國,你搶百姓的救命藥,就不怕遭天譴嗎?”孫玉國冷笑一聲,揮手讓壯漢動手:“別跟他廢話,趕緊搬!”
    就在這時,錢多多帶著幾個夥計趕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張紙:“孫老板,你可別胡來!這餘甘子的采摘權,我已經跟鎮上的裏正報備過了,隻有王藥師有權利支配。你要是搶藥,就是違反規矩,裏正大人可不會饒你!”
    孫玉國看著錢多多手裏的報備文書,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本想搶了餘甘子賣錢,沒想到對方早有準備。壯漢們見勢不妙,紛紛放下手裏的餘甘子,溜到了一邊。孫玉國氣得咬牙,卻不敢再放肆,隻能狠狠地瞪了王寧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百姓們也陸續趕回,見餘甘子沒被搶走,都鬆了口氣。錢多多笑著拍了拍王寧的肩膀:“王藥師,以後有我在,保證沒人敢再搶你的藥材。咱們趕緊把餘甘子收好,早日運到其他城鎮,幫更多人治病。”
    王寧看著院子裏滿滿的餘甘子,又看了看身邊熱情的百姓和真誠的夥伴,心中充滿了希望。他知道,這場關於餘甘子的風波還沒結束,但隻要守住“醫者仁心”的初心,就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難,讓這小小的果實,繼續傳遞著中醫藥的溫暖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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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染黃了小鎮外的山林時,百草堂後院的空地上,已栽滿了半人高的餘甘子樹苗。王雪蹲在苗畦邊,小心翼翼地給樹苗澆水,雙丫髻上別著的野菊換成了曬幹的餘甘子果串,粗布圍裙上沾著點點泥土——這是她跟著張陽藥師學育苗時蹭上的,洗了好幾次都沒完全褪去,倒成了她的“勳章”。
    “小雪,慢著點澆,這樹苗怕澇。”王寧走過來,手裏拿著一把木勺,勺柄上刻著個“藥”字,正是父親當年用過的工具。他彎腰撥開一棵樹苗的土壤,露出細密的根係:“你看,根係已經紮穩了,再過兩年,就能結出果實。”
    張陽藥師提著竹籃走過來,籃子裏裝著剛炮製好的餘甘子粉,月白長衫上的香囊換了新的,裏麵裝的是曬幹的餘甘子花:“錢老板剛才派人來送消息,說運去鄰鎮的餘甘子藥,已經治好了不少患者,還想再要一批貨。”
    林婉兒靠在院中的老槐樹下,手裏翻看著一本泛黃的古籍,正是王寧家傳的《本草備要》,書頁上多了不少她添的批注:“孫玉國那邊,聽說把藥鋪盤給了別人,去外地了。臨走前,還托人把之前搶藥時摔壞的藥罐送了回來,算是賠罪。”
    王寧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他能明白過來就好。咱們做藥師的,圖的不是賺多少錢,是能讓百姓不受病痛折磨。”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一群村民簇擁著裏正走了進來,手裏捧著一塊嶄新的木匾,上麵刻著“仁心濟世”四個大字,漆得鋥亮。裏正握著王寧的手,笑得滿臉通紅:“王藥師,這是大夥湊錢做的匾,感謝你用餘甘子救了全鎮的人,還教我們育苗、采藥,讓咱們多了條生計!”
    王雪興奮地跑過去,摸著木匾上的字:“太好了!咱們把匾掛在堂屋最顯眼的地方!”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匾掛好,堂屋裏頓時熱鬧起來。李嬸提著一籃剛蒸好的米糕,塞給王寧:“王藥師,嚐嚐我做的米糕,裏麵加了點餘甘子粉,酸甜可口,還能開胃。”賣豆腐的陳嬸也抱著一壇豆腐乳:“這是用你教的法子,加了餘甘子汁醃的,味道特別好。”
    王寧看著滿院的笑臉,心中滿是溫暖。他想起半年前,百草堂還深陷危機,百姓們被怪病折磨,如今卻能這樣其樂融融,這一切都離不開那小小的餘甘子,更離不開大家的信任與支持。
    這時,錢多多騎著馬趕來,身上的錦緞長衫沾了點風塵,卻依舊精神抖擻:“王藥師,好消息!我跟其他城鎮的藥鋪都談好了,以後咱們的餘甘子藥,能賣到更遠的地方去。我還想在鎮上建個藥材加工坊,雇村民們幫忙炮製藥材,讓大家都能多賺點錢。”
    “太好了!”村民們立刻歡呼起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要去加工坊幫忙。王寧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那時他還小,不懂“醫者仁心”的真正含義,如今終於明白——所謂醫者,不僅要治好患者的病,還要為百姓謀福祉,讓中醫藥的智慧,真正惠及更多人。
    林婉兒走到王寧身邊,指了指後院的餘甘子樹苗:“你看,這些樹苗就像中醫藥的傳承,隻要有人用心培育,就能一直生長下去,造福一代又一代人。”
    王寧點點頭,目光望向遠方的山林,那裏的餘甘子樹已經掛滿了果實,黃綠色的果實在陽光下閃著光。他知道,這小小的餘甘子,不僅化解了百草堂的危機,更在小鎮上種下了希望的種子。而他與餘甘子的緣分,與中醫藥的緣分,也將像這餘甘子樹一樣,深深紮根,枝繁葉茂,綿延不絕。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百草堂的木匾上,“仁心濟世”四個大字熠熠生輝。堂屋裏的藥香、村民的笑聲、後院的蟲鳴,交織在一起,譜成了一曲關於藥與緣的動人歌謠,在小鎮的暮色中,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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