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百草堂之苦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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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瓠·生死本草緣》
民國二十三年,江南梅雨時節,百草鎮被一層黏膩的濕氣裹得密不透風。鎮東頭的百草堂,黑漆匾額上“百草堂”三字被雨水衝刷得愈發蒼勁,藥香卻壓不住巷子裏飄來的隱約呻吟。
王寧站在藥鋪櫃台後,指尖撚著一片幹枯的苦瓠葉,眉頭擰成了麻花。他身著藏青色苧麻長衫,衣襟上別著個繡著“藥”字的素色香囊,那是妻子張娜親手所做,裏頭裝著驅蚊的佩蘭。他的指腹上布滿淺褐色的老繭,是常年辨識藥材、搗藥碾粉留下的印記。“又是一例全身水腫,疥癬潰爛……”他低聲自語,目光掃過賬簿上最近半月激增的相似病例記錄,心頭的不安像藤蔓般瘋長。
“哥,鄭大叔家又來人了!”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王雪從後門快步進來,粗布裙裾上沾著草屑,背上的布包鼓鼓囊囊,裝著剛采回來的鮮薄荷。她梳著兩條烏黑油亮的麻花辮,發梢係著紅繩,一雙杏眼因焦急而睜得圓圓的,“鄭欽文大叔今早臉腫得跟發麵饅頭似的,路都走不動了!”
王寧心裏一沉,放下苦瓠葉就往外走。剛跨過門檻,就見鄭欽文被家人攙扶著,倚在藥鋪對麵的牆根下喘粗氣。他原先還算壯實的身子腫得像個皮球,腿上的疥癬爛得流膿,蒼蠅圍著嗡嗡打轉。
“王先生,您快救救我男人……”鄭欽文的妻子哭得嗓子都啞了,“濟世堂的孫老板給的‘神藥’吃了三副,非但沒好,反倒更重了!”
王寧蹲下身,掀開鄭欽文的褲腿,一股腥臭味直衝鼻腔。他眉頭皺得更緊,指尖在患處輕輕按了按,凹陷的痕跡許久才彈回來。“這不是普通的水腫疥癬……”他沉吟著,忽然瞥見鄭欽文妻子手裏攥著的藥包,“孫玉國給的藥,可還有剩下的?”
那婦人連忙遞過一個油紙包。王寧打開,裏頭是些灰黑色的藥末,湊近一聞,一股極淡卻熟悉的苦澀味鑽入鼻腔——是苦瓠!但這苦味裏帶著股邪性,絕非正經炮製過的苦瓠該有的氣味。
“糊塗!”藥鋪裏傳來張陽老藥師的聲音。張陽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正慢悠悠地用戥子稱著茯苓。他是王家三代的老夥計,說起話來總帶著股藥渣子味的威嚴,“苦瓠有毒!虛寒體弱者沾不得,你們怎敢亂服!”
“張藥師,我也知道苦瓠有毒,可……”王寧拿起那藥末,心裏疑竇叢生,“這藥性不對。正經苦瓠利水消腫,治惡瘡疥癬是不假,但孫玉國這藥……怕是用了沒去毒的苦瓠,還加了別的東西。”
正說著,對麵濟世堂的黑漆牌匾下,孫玉國正搖著折扇,悠哉悠哉地看著這邊。他穿一身錦緞長衫,指頭上戴著個翡翠扳指,見王寧望過來,故意提高了聲音:“王掌櫃,不是我說你,治病救人得講時效。我這‘神藥’雖不起眼,可治這怪病,一吃就見效!你百草堂要是沒本事,就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劉二站在孫玉國身後,咧嘴一笑,露出顆金牙:“就是!我們孫老板的藥,那是從西洋學來的秘方,哪是你們這些老掉牙的草藥能比的!”
王寧氣得手都抖了,卻強壓下火氣。他知道孫玉國向來唯利是圖,可拿有毒的苦瓠害人,這事絕不能忍。“孫老板,行醫者,德字為先。你這藥裏的苦瓠未去毒,吃了隻會害人!”
孫玉國聞言,折扇“唰”地合上,眼神陰鷙:“王寧,你少血口噴人!我這藥治好了多少人,你問問街坊鄰居去!倒是你,守著一堆草葉子,眼睜睜看著病人受苦,還好意思說我?”
兩人正對峙著,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身影匆匆穿過人群,停在百草堂門口。來人是個年輕女子,背著個巨大的竹簍,簍子裏塞滿了各種草藥,臉上帶著風塵,卻難掩眉宇間的英氣。她叫林婉兒,是個遊走四方的護道者,專采山野藥材,見識極廣。
“王掌櫃,”林婉兒抹了把額角的汗,從簍子裏掏出一截幹癟的苦瓠,“我在深山裏采到這個,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這怪病,恐怕和它脫不了幹係。”
王寧接過那截苦瓠,入手堅硬,中間細縮如腰,正是苦瓠“上下兩室,中間細腰”的形態。他湊近聞了聞,那苦味純正卻不刺鼻,是野生苦瓠的氣息。“沒錯!是苦瓠!但這是正宗的野生品,藥性穩定,和孫玉國用的完全不同!”
張娜這時也從後堂出來,她穿著淡青色的布裙,發髻梳得一絲不苟,手裏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薄荷水。她接過王寧手裏的苦瓠,仔細端詳著:“這苦瓠長得周正,藤蔓攀援在山岩上采的吧?我聽爹說過,野生苦瓠長在幹淨的山野裏,藥性比種植的更烈,但隻要炮製得當,藥效也更著。”
林婉兒點點頭:“正是。這苦瓠長在雲霧山的懸崖邊上,攀著老藤才能采到。我琢磨著鎮上的怪病,十有八九是有人用了沒去毒的苦瓠,或是炮製不當,才讓病人越治越重。”
王寧猛地一拍櫃台,眼神銳利如刀:“孫玉國!你用毒苦瓠製藥,是想害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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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玉國臉色一變,隨即又恢複了鎮定,冷笑一聲:“王掌櫃可別血口噴人!有本事你拿出證據來!否則,就別怪我告你誹謗!”說罷,帶著劉二拂袖而去。
鄭欽文在一旁痛得悶哼一聲,王寧回過神,連忙扶住他:“鄭大叔,您別急,我這就給您診治。張陽叔,準備戥子、藥碾,還有……把我那套炮製苦瓠的工具拿來!”
張陽應聲而動,眼神裏滿是擔憂:“掌櫃的,苦瓠有毒,可千萬要謹慎啊……”
王寧深吸一口氣,看向妻子和妹妹:“娜姐,雪兒,幫我打下手。這苦瓠藥用對了是良藥,用錯了是毒藥。咱們今天,就得試試怎麽把這毒藥變成救命的藥!”
梅雨還在下,百草堂的藥香在雨霧中彌漫開來。王寧拿起那截野生苦瓠,指尖傳來堅硬的觸感,仿佛握住了整個百草鎮的生死命脈。他知道,這場關於苦瓠的戰役,才剛剛開始。而在濟世堂的後堂,孫玉國正對著一個穿著錦緞馬褂的胖子點頭哈腰:“錢老板,這批苦瓠您可得給我弄足了,越苦越好……對,就是要那沒去毒的,才能讓王寧那小子栽個大跟頭!”
錢多多摸著圓滾滾的肚皮,眯著眼笑:“孫老板放心,隻要錢給夠,別說苦瓠,就是更毒的玩意兒,我也給您弄來!”
天剛蒙蒙亮,百草堂的後門就吱呀一聲開了。王寧背著個塞滿采藥工具的粗布包,腰間別著把磨得鋥亮的鐮刀,張娜則提著個竹籃,裏麵放著幹糧和幾個空藥罐。兩人都換上了便於行動的粗布短打,王寧的長衫換成了靛藍色的布褂,張娜的裙擺也挽到了膝頭。
“哥,婉兒姐說的雲霧山在哪邊?我跟你們一塊去!”王雪追出來,手裏還攥著一把剛摘的野山楂,“我認得路,還能幫你們看顧著點!”
王寧看著妹妹亮晶晶的眼睛,又看看身旁妻子擔憂的神色,最終還是點了頭:“行,但你得聽指揮,不許亂跑。那雲霧山地勢險,野物也多。”
張娜給王雪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從懷裏掏出個繡著“平安”二字的香包塞給她:“把這個戴上,裏頭是我配的驅蚊避蛇的草藥。路上緊跟著你哥,不許耍性子。”
“知道啦嫂子!”王雪吐了吐舌頭,小心翼翼地把香包掛在脖子上。
三人剛出鎮口,就見林婉兒牽著一匹棕色的馬等在那裏。她換了身便於騎馬的短打,腰間掛著個皮囊,裏麵裝著水。“王掌櫃,張姑娘,王姑娘,準備好了?咱們得趕在正午前到山腳,不然山路更難走。”
王寧翻身上馬,回頭對妻子和妹妹叮囑:“你們倆騎這匹,我跟婉兒姐換著騎另一匹。”
一路顛簸,太陽升到頭頂時,雲霧山的輪廓終於出現在眼前。這座山常年被雲霧繚繞,山壁陡峭,植被茂密。林婉兒指著半山腰一處藤蔓纏繞的岩壁說:“苦瓠就長在那片岩壁的縫隙裏,得爬上去才能采到。”
王寧眯著眼望去,隻見那片岩壁上果然掛著幾個形狀奇特的果實,上下兩室,中間細縮,正是苦瓠的模樣。“走,小心點。”
幾人拴好馬,從布包裏拿出登山用的繩索和鐵爪。王寧第一個攀上岩壁,他手腳並用,在藤蔓間尋找著力點,粗布褂很快就被汗水浸透。張娜和王雪在下麵緊張地看著,林婉兒則在一旁隨時準備接應。
“哥,你看那邊!”王雪忽然指著另一側的山道驚呼。
王寧低頭一看,隻見劉二帶著幾個壯漢正往這邊趕,為首的劉二手裏還拿著根鐵棍,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是孫玉國的人!他們想搶苦瓠!”
林婉兒眼神一凜:“你們先采,我去引開他們!”說著,她從皮囊裏掏出幾顆石子,揚手就朝劉二等人的方向打去。
“誰?!”劉二被石子打個正著,疼得齜牙咧嘴,“給我追!肯定是百草堂的人!”
幾個壯漢立刻朝林婉兒追去,林婉兒身形矯健,在林間穿梭如飛,很快就把他們引開了。
王寧鬆了口氣,加快了攀爬的速度。他抓住一根粗壯的藤蔓,借力向上一蕩,終於夠到了那串苦瓠。他小心翼翼地用鐮刀割斷藤蔓,將苦瓠放進腰間的布囊裏。
“哥,快下來!”王雪在下麵喊道。
就在王寧準備往下爬時,忽然感覺腳下的藤蔓一陣晃動。他低頭一看,隻見劉二竟然又繞了回來,正拿著鐵棍使勁砸著他腳下的藤蔓!
“劉二!你找死!”王寧又驚又怒,連忙往上攀爬。
張娜在下麵急得快要哭出來:“王寧!小心!”
劉二獰笑著:“王寧,識相的就把苦瓠交出來!不然我讓你摔成肉泥!”
王寧死死抓住岩壁上的一塊凸起,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他看著下麵氣急敗壞的劉二,又看看懷裏來之不易的苦瓠,忽然有了主意。他從布囊裏拿出一個苦瓠,朝劉二晃了晃:“想要?自己上來拿!”
劉二眼睛一亮,竟然真的開始往上爬。王寧等他爬到一半,忽然鬆手,那苦瓠“啪”地一聲掉在劉二頭上。劉二猝不及防,被砸得頭暈眼花,腳下一滑,“啊”地一聲慘叫著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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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幾個壯漢嚇得不敢再動,王寧趁機爬下岩壁。
“哥!你沒事吧?”王雪撲上來,上下打量著他。
王寧搖搖頭,拿出布囊裏的苦瓠:“沒事,你看,正宗的野生苦瓠!”
張娜接過苦瓠,仔細端詳著:“這苦瓠長得真好,上下兩室,中間的細腰也很明顯。這下咱們有希望了。”
就在這時,林婉兒也回來了,她臉上帶著些擦傷,卻笑得很燦爛:“那些家夥被我引到沼澤地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咱們快走吧,天黑前得趕到山下的客棧。”
幾人收拾好東西,牽著馬往山下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王寧看著懷裏的苦瓠,心裏充滿了希望。但他不知道,一場更大的危機正等著他們。
在雲霧山的另一側,孫玉國正對著錢多多發脾氣:“廢物!連幾個苦瓠都搶不到!”
錢多多唯唯諾諾:“孫老板,那王寧太狡猾了……不過您放心,我已經讓人在山下的水源裏下了點‘料’,保證讓他們有來無回!”
孫玉國臉上露出一絲陰狠的笑容:“很好,錢老板,這次要是成功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回到百草堂時,天已擦黑。王寧剛把裝著野生苦瓠的布囊放在案上,張陽就端著盞油燈湊了過來,昏黃的燈光映著他滿是皺紋的臉,眼神裏滿是急切與擔憂。“掌櫃的,這苦瓠采得不容易吧?”他伸手想去碰,又怕碰壞了似的縮了回去,“可這玩意兒毒性烈,炮製時得格外小心,一步錯,就可能出人命。”
王寧點點頭,解下沾著泥汙的粗布褂,露出裏麵幹淨的短衫。他走到藥案前,將苦瓠一個個擺開,借著油燈的光仔細端詳——這些苦瓠外皮淡綠,中間細縮如腰,果蒂處還帶著新鮮的藤蔓,正是炮製的最佳狀態。“張陽叔,您經驗足,幫我盯著火候。娜姐,你準備好清水和竹篩,等會兒去皮後要立刻浸泡去毒。雪兒,你去把《本草綱目》裏關於苦瓠的記再找出來,咱們再核對一遍藥性。”
幾人立刻行動起來。張娜端來一盆清水,水裏撒了些鹽,她纖細的手指在水中輕輕攪動,鹽粒很快化開。“爹以前說過,苦瓠去皮後用鹽水浸泡,能中和一部分毒性。”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小刀,小心翼翼地給苦瓠去皮。刀刃劃過苦瓠的外皮,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淡綠色的果肉露出來,帶著一股清新的苦味。
王雪捧著《本草綱目》跑過來,書頁上還夾著她做的書簽。“哥,你看!書上寫著‘苦瓠,去皮切塊,鹽水浸一宿,曬幹用,可減其毒’,跟嫂子說的一樣!”她指著書頁上的字跡,眼裏滿是興奮。
王寧湊過去看了一眼,點點頭,拿起去皮後的苦瓠,切成大小均勻的小塊,放進竹篩裏,再將竹篩浸入鹽水中。“得泡夠一夜,明天再拿出來曬幹,然後才能入藥。張陽叔,您明天一早幫我盯著,別讓水泡幹了。”
張陽連連應下,又忍不住叮囑:“掌櫃的,明天煎藥時,劑量可得拿捏準了。苦瓠性寒,又是有毒之物,少了沒效果,多了就會傷人。”
王寧心裏記著這話,一夜沒睡好。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到藥案前,看著泡了一宿的苦瓠塊,顏色已經變成了淺黃,苦味也淡了些。他小心地將苦瓠塊撈出來,放在竹匾裏曬幹,然後按照《本草綱目》的記載,搭配上茯苓、澤瀉等利水的藥材,開始煎藥。
藥香彌漫在百草堂裏,鄭欽文被家人攙扶著來喝藥時,看著那碗褐色的藥汁,眼裏滿是猶豫。“王先生,這藥……真的能行嗎?”
王寧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堅定:“鄭大叔,您放心,這藥我已經試過藥性了,隻要您按時喝,肯定能好起來。”
鄭欽文點點頭,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藥汁很苦,但他卻覺得心裏有了希望。
可就在鄭欽文喝藥的第二天,百草堂門口就聚滿了村民,一個個臉上都帶著怒氣。劉二站在人群前頭,手裏舉著個黑褐色的藥包,唾沫橫飛地嚷嚷:“大夥兒都來看啊!這就是百草堂給人吃的‘毒藥’!昨兒個西頭李嬸子吃了,半夜就上吐下瀉,差點沒了氣!”
王寧心裏“咯噔”一下,手裏的戥子差點掉在櫃台上。他快步走出櫃台,藏青色長衫的下擺掃過藥筐,帶起幾片幹艾草。“劉二,你這話可有證據?李嬸子的病是風寒引發的嘔吐,我開的是藿香正氣方,跟苦瓠毫無關係!”
“無憑無據?”劉二冷笑一聲,從懷裏掏出個皺巴巴的紙包,抖落出幾粒黑色的藥渣,“這就是從李嬸子家搜出來的!你敢說這不是你百草堂的藥?”他說著,故意把藥渣往村民麵前遞,“大夥兒聞聞,這股子苦味,不是苦瓠是什麽?王寧用毒藥用死人,還想抵賴!”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有幾個受過孫玉國“神藥”好處的村民立刻附和:“就是!我就說百草堂的草藥不靠譜,現在還敢用毒藥!”“孫老板說了,這苦瓠是劇毒,吃了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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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氣得臉都紅了,攥著拳頭就要衝上去理論,卻被張娜一把拉住。張娜穿著淡青色布裙,發髻上別著支銀簪,此刻卻麵色沉靜:“雪兒,別衝動。咱們有證據,急不得。”她轉頭看向王寧,眼神裏滿是信任,“你先穩住村民,我去把李嬸子請來。”
王寧深吸一口氣,走到人群中間,聲音清亮:“各位鄉親,我王寧在百草堂坐診十年,從沒拿過假藥毒藥用在鄉親們身上。苦瓠確實有毒,但隻要炮製得當,就是治水腫疥癬的良藥。劉二手裏的藥渣,根本不是我百草堂的!”
“你說不是就不是?”劉二梗著脖子,“誰知道你是不是偷偷換了藥!”
就在這時,張陽老藥師拄著拐杖從後堂出來,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灰布長衫,手裏端著個瓷盤,盤裏放著兩段苦瓠——一段是王寧從深山采來的野生苦瓠,外皮淡綠,中間細縮;另一段則是黑乎乎的,表皮皺巴巴的,一看就是劣質品。“大夥兒看好了!”張陽的聲音雖然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左邊這段,是王掌櫃采的野生苦瓠,炮製後苦味淡,有毒性但可控;右邊這段,是孫玉國用的劣質苦瓠,沒去皮沒去毒,苦味衝鼻,吃了不中毒才怪!”
他說著,拿起一把小刀,分別從兩段苦瓠上切下一小塊,遞給身邊兩個膽大的村民:“你們嚐嚐,就知道區別了。但記住,就嚐一小口,吐出來!”
第一個村民嚐了野生苦瓠,皺著眉:“有點苦,但不衝,還帶著點清味。”第二個村民嚐了劣質苦瓠,剛入口就“哇”地吐了出來,臉都白了:“這、這也太苦了!跟吃了黃連似的,嘴裏還發澀!”
劉二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卻還嘴硬:“就算苦不一樣,也不能證明你百草堂的藥沒毒!”
“我能證明!”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李嬸子被她兒子攙扶著走過來,臉色還有些蒼白,卻精神好了不少,“昨兒個我吐得厲害,是王掌櫃半夜來給我複診,又開了新藥方,今早我就好多了。劉二說的藥渣,根本不是我吃的!是他昨兒個趁我家沒人,偷偷塞進來的!”
村民們頓時議論紛紛,看向劉二的眼神滿是懷疑。劉二慌了,轉身就要跑,卻被幾個年輕的村民攔住。“想跑?把話說清楚!”
就在這時,林婉兒牽著馬從巷口進來,馬背上馱著個布包。她翻身下馬,從布包裏掏出一本賬簿,走到人群前:“各位鄉親,這是我從錢多多的藥材鋪裏找到的!上麵記著,他上個月給孫玉國送了兩百斤沒去毒的苦瓠,每斤五文錢,比正經苦瓠便宜一半!”
賬簿上的字跡清晰可見,還有錢多多的親筆簽名。村民們這下徹底明白了,紛紛指著劉二罵道:“原來是孫玉國和你在搞鬼!拿毒苦瓠害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劉二嚇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是孫玉國逼我的!他說隻要我把事情鬧大,就給我五塊大洋!我錯了,鄉親們饒了我吧!”
王寧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裏五味雜陳。他走到劉二麵前,語氣平靜:“劉二,行醫者,德字為先;做人者,誠信為本。你為了錢幫孫玉國害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他轉頭看向村民,“各位鄉親,苦瓠有毒,但並非不能用。隻要辨明真偽、正確炮製,它就能治病救人。孫玉國用毒苦瓠牟利,我一定會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村民們紛紛點頭,之前質疑王寧的人也紅著臉道歉:“王掌櫃,是我們錯怪你了!以後我們還信百草堂!”
風波過後,百草堂的藥爐連日不熄,氤氳的藥香裏,王寧正專注地攪動著藥罐裏的苦瓠湯劑。爐火映著他眼底的紅血絲,這幾日他幾乎沒合過眼,一邊要盯著苦瓠的炮製,一邊要為鄭欽文等重症患者調整藥方。張娜站在一旁,手裏捧著個青瓷碗,碗裏盛著剛濾好的藥汁,淡褐色的藥汁裏飄著幾絲陳皮,中和著苦瓠的寒涼。
“哥,鄭大叔醒了!”王雪端著藥盤快步進來,麻花辮上沾著的藥粉還沒來得及拂去,聲音裏滿是興奮,“他說腿不腫了,能自己坐起來了!”
王寧手上的動作一頓,緊繃的肩膀終於鬆了些。他接過張娜手裏的藥碗,快步往後堂走去。鄭欽文靠坐在床頭,臉色雖仍蒼白,卻已沒了往日的浮腫,見王寧進來,掙紮著就要下床:“王先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快躺下。”王寧按住他,將藥碗遞過去,“這是最後一副苦瓠湯,喝完再用苦瓠煎水熏洗幾日,疥癬就能痊愈了。記住,往後若是再遇到有人賣苦瓠藥,先嚐一小口,發苦發澀的絕不能要。”
鄭欽文連連點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雖滿臉苦澀,眼裏卻閃著希望的光。
就在這時,藥鋪門口傳來一陣喧嘩,緊接著,幾個穿著官服的人走了進來,為首的是鎮上的保長。孫玉國被兩個官差架著,頭發淩亂,錦緞長衫上沾著泥汙,往日的囂張蕩然無存。錢多多跟在後麵,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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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掌櫃,”保長走到王寧麵前,遞過一份公文,“經核查,孫玉國、錢多多二人用未去毒的苦瓠炮製假藥,導致多名村民病情惡化,證據確鑿,今日便將二人押往縣城問罪!”
孫玉國猛地抬頭,眼神怨毒地盯著王寧:“是你!是你毀了我的生意!”
王寧看著他,語氣平靜卻帶著力量:“孫玉國,不是我毀了你的生意,是你自己丟了醫者的良心。苦瓠本是良藥,卻被你用來謀財害命,落得今日下場,是你咎由自取。”
人群中,之前被孫玉國蒙騙的村民紛紛指責:“就是!你用毒苦瓠害我們,早就該抓了!”“多虧了王掌櫃,不然我們還在受你的騙!”
孫玉國被官差押著往外走,路過藥櫃時,瞥見櫃台上擺著的野生苦瓠,那淡綠的外皮、細縮的腰腹,與他用的劣質品截然不同。他忽然癱軟下來,嘴裏喃喃著:“我錯了……我不該貪那點錢……”
風波徹底平息後,王寧在百草堂前搭了個台子,將野生苦瓠、炮製工具一一擺出來,給村民們講解苦瓠的辨識與藥用。張陽老藥師站在一旁,拿著《本草綱目》念著關於苦瓠的記載:“苦瓠,味苦,性寒,有毒,歸腎、肺、脾經,利水消腫,治惡瘡疥癬……虛寒體弱者忌服,誤食苦味者中毒。”
林婉兒背著竹簍,準備繼續雲遊四方,她走到王寧麵前,遞過一截曬幹的苦瓠藤:“王掌櫃,這是雲霧山特有的苦瓠藤,煎水外用,能治燙上。往後若有需要,我再給你送些野生苦瓠來。”
王寧接過苦瓠藤,鄭重地點頭:“多謝婉兒姑娘。你放心,我定會讓更多人知道苦瓠的真性情,不讓它再被誤用。”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百草堂的黑漆匾額上,“百草堂”三個字熠熠生輝。王雪正幫著張娜整理藥櫃,張陽老藥師在一旁教幾個年輕學徒辨識苦瓠。王寧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滿是踏實。他知道,中醫藥的傳承,就藏在這一味味草藥裏,藏在醫者的仁心裏,隻要守住這份初心,就能讓本草的智慧,繼續守護一方百姓的安康。
苦瓠的故事,在百草鎮流傳開來,人們不僅記住了它“有毒卻能治病”的特性,更記住了那句“醫者仁心,藥者誠心”的道理。而百草堂的藥香,也伴著這份道理,在江南的煙雨裏,嫋嫋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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