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號穿過雲層，緩緩地降落在希望城的軍用機場。
    引擎的嗡鳴聲越來越小，最後完全停了。
    停機坪上很安靜，沒有歡迎的人群。後勤人員和衛兵都遠遠站著，看著這邊，表情很複雜。
    吱嘎一聲。
    破曉號的艙門打開，陽光照了進去。
    王五站在艙門口。
    他的黑色作戰服上沾滿了幹掉的血塊，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他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滿是疲憊，眼神裏還帶著殺氣。
    王五沒有馬上下來。
    他轉過身，彎下腰，非常小心地把三具蓋著希望城旗幟的遺體，一具一具抱起來。
    三個犧牲的戰士，他一個都沒落下。
    王五抱著他們，一步一步走下金屬舷梯。
    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像是身上背著千斤重擔。
    停機坪上，李軒楓一個人站在那裏。
    他的視線掃過王五身後那些帶傷的幽靈小隊隊員，最後停在了王五懷裏那三麵旗幟上。
    看到旗幟，李軒楓的眼神瞬間變了，那雙總是很平靜的眼睛裏，隻剩下刺骨的冰冷。
    幾個後勤軍官走上前，從幽靈小隊隊員手裏接過了那五十多個流民。
    這些人臉上還帶著恐懼，被帶著往前走，直到看見了遠處那座巨大的鋼鐵城市。
    他們的腳步都停住了。
    每個人空洞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點光。他們看著那座城市，說不出話來。
    那個跛腳的老人看著高大的城牆，渾濁的眼睛流下了眼淚。
    王五走到李軒楓麵前。
    他遞過去三枚擦幹淨的金屬身份牌，聲音非常沙啞。
    “任務完成，能源晶體帶回來了。代價是三名A級戰士。”
    李軒楓接過那三枚身份牌，金屬的觸感很涼。
    他沒看那些能源晶體，隻是看著王五布滿血絲的眼睛，低聲說：“責任在我，我會給他們和家人一個交代。”
    王五搖了搖頭。
    “不，責任在我。”
    王五沒有解釋，把楚月和那個定位器的事情藏在了心裏。他知道現在不能說，不然那個藏起來的敵人可能會做出更可怕的事。
    他輸了，但他不能讓希望城也輸。
    王五轉身看向破曉號，對李軒楓提出了一個請求。
    “我需要猴子。”
    他的聲音還是很沙啞。
    “讓他幫我檢查一下犧牲戰士的終端，我想看看他們有沒有留下什麽遺言。”
    說到最後兩個字時，王五的聲音頓了一下。
    希望城的英雄紀念碑前，氣氛很嚴肅。
    這裏沒有放哀樂，隻有風吹過高大石碑時發出的低沉聲音。三座新的黑色石碑，立在紀念碑最前麵，上麵用銀色金屬刻著三個名字。
    李軒楓站在人群最前麵，他脫下了城主的作戰服，隻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製服。他的目光從三座石碑上掃過，聲音不大，卻清楚地傳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他們的血，不會白流。”
    “希望城會記住他們，我李軒楓，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沒有長篇大論，隻有一句冰冷又沉重的承諾。
    王五站在人群的最後方，一動不動地站著。他沒有去看那三座石碑，目光穿過了人群，死死地盯在了一個身影上。
    楚月。
    她也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靜靜地站在科研人員的隊列裏。她的臉上帶著悲傷的表情，眼神平靜，看不出什麽情緒。儀式進行到最後，她甚至走上前，將一朵白花，輕輕地放在了李浩的墓碑前。
    她的這份平靜，在那片悲傷的氛圍中，顯得很不協調。
    看著這一幕，王五轉身，直接朝著技術部的方向走去。
    猴子的工作室裏，依舊很亂。各種拆開的零件和數據線堆滿了整個房間，隻有中央那幾塊光幕，閃爍著藍色的光。
    “你這狀態不對啊。”
    猴子正叼著一根高能量營養棒，頭也不抬地調試著一段代碼。他聽到了腳步聲，也聞到了那股還沒散去的血腥味。
    王五沒有說話，隻是走到操作台前，將那三個經過初步處理的個人終端，輕輕地放在了桌麵上。
    咚。
    這輕微的碰撞聲，讓猴子敲擊鍵盤的手指停了下來。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那三個終端，又看了一眼王五蒼白的臉。
    “知道了。”
    猴子吐掉嘴裏的營養棒，沒有再多問一個字。他抓過其中一個終端，接上自己的主控台。
    “遺言封存是吧？交給我，保證連一個字節的私人數據都給你保留得完完整整。”
    猴子說著，手指在光幕上飛快操作起來。數據掃描程序被啟動，無數的數據流在屏幕上飛速刷新。
    “初步掃描正常，都是些常規任務數據和加密的私人文件。”幾分鍾後，猴子靠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沒什麽異常發現。準備按規定格式化軍事數據，然後把私人數據打包了？”
    王五沒有回應，隻是點了點頭，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那片數據流。
    猴子聳了聳肩，手指移向了光幕上那個紅色的格式化按鈕。
    就在他的指尖要碰到光幕的瞬間，他的動作停住了。
    “等等。”
    猴子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他從椅子上坐直，身體前傾，死死地盯著屏幕一角一個不顯眼的數據日誌。
    那是一條被係統標記的常規時鍾校準信號。在每秒幾萬條的數據刷新中，它很普通，根本不會有人在意。
    但猴子注意到了。
    它的傳輸間隔太穩定了，穩定到像是一個設定好的程序，每隔三百秒一次，非常準時。這對一個隨機的係統校準程序來說，根本不正常。
    “有意思。”
    猴子低聲說了一句，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取消了格式化指令，雙手飛快地在虛擬鍵盤上敲擊起來。
    “想跑？”
    他將那條微弱的數據流，從龐大的係統日誌中分離了出來，然後用十幾種不同的追蹤和破解算法，去處理它。
    光幕上，一個虛擬的地球模型浮現出來。一層層偽裝的信號源和虛假的跳轉路徑被破解，那條數據流的真實軌跡，開始被一點點反向追溯。
    信號源穿過荒原，越過海洋，最終，在地圖的一處停了下來。
    王五的瞳孔，在那一刻，驟然收縮。
    光幕的地圖上，一個清晰的地名被係統自動標注出來。
    美洲巴拿馬。
    猴子的臉色也徹底變了。他猛地從椅子上推開，椅子在地麵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整個人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