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將軍不信任江濤。”楚月的聲音低了下去，“他不相信江濤那些瘋狂的計劃能給昆侖帶來未來。他讓我來，名為‘技術援助’，實為‘監督’。”
    “監督江濤，也監督你們。”
    她看著王五，一字一頓地說道：“秦峰將軍需要確保，希望城在找到‘大地之血’這種足以改變廢土格局的戰略資源後，不會獨占成果，將昆侖徹底排除在外。”
    “所以，啟動‘鳳凰之火’的預熱程序，是我自己的決定。”楚月坦白道，“那不是為了執行江濤的毀滅指令，而是為了在你們的遠征隊出發之後，我手裏能有一個可以和李軒楓坐下來談判的籌碼。”
    “一個能讓他不敢輕易撕毀和昆侖盟約的籌碼。我沒想過真的按下那個按鈕，我隻是想……保住昆侖最後的機會，也保住我自己的良心。”
    她的話，讓整個審訊室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王五的目光閃爍著，他那顆被怒火和仇恨填滿的心，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動搖。
    “我是一顆雙麵棋子。”
    楚月苦笑了一聲，那笑容裏滿是悲哀和無奈。
    “既要完成江濤那些足以毀滅一切的瘋狂任務，又要執行秦峰將軍那份關乎昆侖未來的命令。”
    “還要……在夾縫裏，守住我自己的底線。”
    她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牆壁，看到了那個站在外麵的男人。
    “李浩的死，我很抱歉。但那不是我的本意。在戰場上植入信標，是江濤的命令，我無法違抗。我能做的，隻是在提供誘餌彈技術的時候，故意留下了一個可以被你們的技術人員輕易察覺的能量波動特征。我以為……你們能發現的。”
    “可惜，你們的注意力，全都被洛克吸引了。”
    “而李浩……”她閉上了眼睛，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他的犧牲，或許從他發現我秘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楚月的話，像是一陣無法理解的雜音，在王五的耳邊盤旋。
    雙麵棋子？
    在夾縫裏守住底線？
    王五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他隻是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看著她那張蒼白卻依舊試圖保持鎮定的臉。
    這些話，在他聽來，是那麽的空洞和可笑。
    他想起了李浩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身體，想起了另外兩名戰士冰冷的遺體，想起了那三麵染血的希望城旗幟。
    什麽狗屁的底線，能用他兄弟的命來守？
    王五緩緩的，發出了一聲極低的冷笑，那笑聲裏不含任何溫度，隻有徹骨的譏諷。
    “編，繼續編。”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插進楚月的心裏。
    “你以為講一個動聽的故事，就能讓你做過的那些事一筆勾銷？”王五俯下身，雙眼死死盯著楚月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以為我會信？”
    “我不需要你信。”楚月迎著他那幾乎要將人吞噬的目光，臉上那份苦澀的鎮定竟然沒有崩潰，“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事實？”王五嘴角的嘲諷更深了，“秦峰？昆侖軍方的首領會找你一個技術顧問做監督者？我怎麽知道，這不是你為了活命，臨時拉出來的一麵大旗？”
    麵對王五的逼問，楚月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奇異的神色。
    那是一種混雜著自嘲和荒誕的表情。
    她看著王五，忽然反問了一句：“王隊長，你想知道秦峰將軍最大的秘密嗎？”
    她的問題沒頭沒尾，讓王五的眉頭皺了一下。
    “一個隻有他最信任的人，才有資格知道的秘密。”楚月沒有等他回答，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他在自己辦公室的生態培養箱裏，偷偷種番茄。”
    番茄？
    這兩個字從楚月嘴裏吐出來，讓整個審訊室裏那股凝重到幾乎要滴出水的殺氣，都為之一滯。
    王五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或許是什麽驚天的陰謀，或許是什麽秘密的武器計劃，但他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這麽一個……荒唐的答案。
    楚月仿佛沒有看到他那錯愕的表情，繼續用一種平淡的語調說道：“因為他夫人，最喜歡吃新鮮的番茄。廢土上這東西很稀有，所以他想自己種。但他沒什麽天賦，用的還是昆侖最頂級的生態模擬係統，可種了整整兩年，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這番話的每一個細節，都透著一股讓人無法理解的真實感。
    一個統領著廢土最強軍事力量之一的鐵血將軍，背地裏卻在為一株養不活的番茄苗發愁。
    這畫麵太過詭異，以至於王五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瞥向了審訊室角落裏那塊單向的觀察玻璃。
    他知道，李軒楓就在後麵。
    他也知道，猴子就在指揮中心。
    他需要驗證。
    審訊室外，李軒楓的眼神同樣閃爍了一下。
    而遠在主指揮中心的猴子，在聽到楚月說出“番茄”兩個字時，整個人就愣住了，嘴裏叼著的營養棒都差點掉在地上。
    他想起了幾個月前，那次驚心動魄的入侵。
    為了追蹤江濤，他曾短暫地攻破過昆侖總部的防火牆，在海量的數據中，他順手牽羊，拷貝了幾個看起來權限很高，但又不像軍事機密的個人加密文件夾。
    其中一個，就屬於秦峰。
    當時他隻是粗略掃了一眼，覺得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私人記錄，就扔進了數據回收站的角落。
    此刻，猴子的手指在光幕上飛快操作起來。
    被他遺忘的那個文件夾，被重新從數據深處調取了出來。
    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選擇了破解。
    審訊室內，王五手腕上的個人終端，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震動。
    他抬起手，一道光幕投射在半空中。
    那是猴子同步過來的畫麵。
    一張張照片，在光幕上接連彈出。
    第一張，是一株蔫頭耷腦的番茄苗，孤零零地栽在一個看起來很高級的培養皿裏，葉子耷拉著，毫無生氣。
    第二張，是幾片邊緣已經發黃的葉子，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在白色的桌布上，旁邊還有各種數據分析圖表，像是在研究什麽複雜的病毒樣本。
    第三張，是一個穿著將軍製服的男人，愁眉苦臉地自拍。
    那張不怒自威的臉上，此刻寫滿了困惑與挫敗，背景，正是那個生態培養箱。
    照片的主人，正是昆侖軍方首領，秦峰。